夺嫡不如谈恋爱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决珩

作者:决珩  录入:03-11

  站起身来的是一个身长九尺的彪悍大汉,豹头环眼,燕颔虎须,他豪放地大拊了几次掌,口中带着醉意嬉笑地称赞,“好!中原歌舞可当真是名不虚传!我索卢放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就是不知道比起我们胡地的乐曲,究竟哪个能更胜一筹呢?”
  言罢,他又一转头,笑嘻嘻地问道:“王爷,我知道你将那物随身带着,如今咱们既到了大雍的土地上,便也不要害怕献丑,您快拿出来让大雍的君臣瞧一瞧吧!”
  苏疏勒对他的问话似乎毫不意外,他又捋了捋胡须,皮笑肉不笑,“索卢放,你以为偌大个雍国的臣民都像你一样见识短浅?我们揣着这个小玩意儿只当宝儿,只怕人家早已摆弄了千八百遍了呢。”
  皇帝握着酒杯的手一紧,他面色不变,望着苏疏勒神色淡淡。
  “右贤王不必妄自菲薄,若携了胡地风物,不妨拿出来让群臣一同开开眼界。”
  “既然皇帝陛下都这么说了,我若再藏着掖着,岂不又要被人指着鼻子骂无礼小气?”苏疏勒看上去极勉为其难地同意了,大皇子闻言却是脸色一黑,看向他的眼神愈发不善。
  舞女和乐师早已识情识趣地退到了两旁,苏疏勒视若无睹地站起身来,径直往殿中央走去。站定后,他目光环视了周围一圈,最后定格在主座方向,眼底倨傲。
  “早闻大雍能人辈出,于乐音一道也是当世闻名,不知今日是否能有幸请人演奏一曲我胡地的乐器,也好指点指点我们呢?”
  话音方落,苏疏勒拍了拍手,随使立即弯腰向他呈上一个木盒。他顿了顿,从木盒中摸出了一支长约二尺四寸的深棕色木管,那木管下有三孔,两端置角,末端微翘而上,与细而长的喇叭略有些相像,可是模样却古怪得很。
  沈惊鹤一眼瞧见后,蹙眉打量起这支木管,细长微翘的造型与前世一样乐器渐渐重合。但那两端施着的羊角,却与记忆中的乐器截然不同……莫非,在两世不同的流传过程中,它的形制已多有改变?
  沈惊鹤自顾沉思,群臣却是面面相觑,皆小声地议论起了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皇帝见到这见所未见的古怪乐器,瞳孔也是一缩,视线探询地看向两旁的御用乐师。乐师们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皆是一脸汗颜地低下了头。他们都是从民间各地百里挑一、层层选拔入宫来,平日里亦自诩信手一拨便是鸾琴凤乐,无论琴筝笙箫皆可信手拈来。只是……如今这怪模怪样的木管,他们却是从无一人曾见过,更谈何演奏啊?
  看到他们惭愧躲闪的样子,皇帝心中哪还有什么不明白。他知道自己不应迁怒于这些被刻意刁难的乐师,但心中仍是不由得起了一股无名火,暗恨他们无能。
  难道他堂堂大雍,今日却竟无一人能演奏这小小胡地的乐器?胡使本就不怀好意而来,若再被他们拿下这一局,大雍的脸面又要往哪儿搁?
  索卢放似是没看到众人难看的脸色,仍扯着一张大嗓门,“王爷,我看要不还是算了吧。咱们胡地离中原那么远,雍国的人就是不会,也没什么丢脸的嘛!”
  苏疏勒享受着殿内僵持冷硬的气氛,面带高傲的笑意,“索卢放,这你就是小瞧了雍国了。大雍物产丰盈,无所不有,再加上有才之士辈出,这区区一个小玩意儿又岂能难倒他们!如今无人站出,想来也只是因为他们的礼节讲究谦虚罢了。”
  索卢放这才恍然大悟,他挠挠头,面上带着不好意思,“原来如此,倒是我不懂规矩了,竟还以为大雍跟咱们偏远冷僻的胡地一样,没什么会奏乐的人呢!”
  这两人一唱一和,皇帝的脸色却肉眼可见地逐渐变得铁青。座上的臣子们也面带怒色,嘈杂声渐起,有几人甚至想冲出来破口大骂,却被身旁的同僚死死按住。
  五皇子面色也不太好看,他皱着眉淡道:“胡人简直欺人太甚。”
  沈惊鹤本因心中尚有几分不确定,并不欲出这个风头,但他却是没想到今世的雍朝人竟似乎对此种乐器闻所未闻,更别提有人能演奏。若是任由胡使这般盛气凌人下去,往后的谈判雍朝必然在气势上就低了一头,更别提在和谈中欲占到上风。
  他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那位年轻的将军,如若三年来的血战换来的却是一纸处处忍让的盟约,边疆所有战士这些年来的牺牲与付出又将被弃置于何地呢?
  苏疏勒细细端详着雍国人面上明明倍觉屈辱却只能强自隐忍的神情,心头大悦,他刚准备开口再讽刺几句,却听得乱声中骤然响起一道清冷而不含带任何感情的声线。
  “何处吹笳薄暮天,寒垣高鸟没狼烟。”
  嘈杂的声音刹那间归于静寂,群臣不约而同惊诧地转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苏疏勒神色大变,眼也不眨,死死盯着席间缓缓站起的一个华服身影,那是一名芝兰玉树般俊逸朗秀的少年,周身笼罩着清傲夺目的风华。
  沈惊鹤远远对上苏疏勒那道宛如毒蛇般黏在自己身上的视线,不在意地举杯遥祝,嘴角轻勾一抹笑意。
  “右贤王远道而来,仍不忘携上胡笳,倒当真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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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苏疏勒面色阴沉地看着沈惊鹤,“胡笳”二字一出,他眉心一跳,眼中含着一抹不可置信。
  不可能……雍国怎么会有人知道他们的笳?
  这回可轮到一旁的索卢放和其余胡使面面相觑了,他们刚刚还装傻充愣幸灾乐祸的神情一下凝固在脸上,一时竟不知替换成什么表情才好。皇帝将他们惊疑不定的神色尽收于眼中,当下一扫之前的气闷憋屈,只觉大出了一口恶气,心情畅快无比,看着沈惊鹤的眼神也不由愈发慈爱。
  座下大臣亦皆愣了愣,看到胡人吃瘪神清气爽之余却也疑惑,不是都道新认回宫的六皇子不识规矩孤陋寡闻吗?怎么如今却出乎所有人意料,这个令他们都头疼不已的僵局,竟是由往先一直默默无闻的他给破了?胡人还犹自陷入了漫长的沉默,席间却已响起了窃窃私语声。
  “看来传闻亦不尽然啊。”
  “流言本就不可信,没看到六皇子轻轻巧巧一句话,胡使连脸色都变了么?”
  “我如今才顾得上看看六皇子的模样,没想到这通身气度竟浑不似民间养出来的,我看啊,比起五皇子也是不遑多让!”
  “可不正是……”
  低语声传到苏疏勒耳中,他本就不豫的面容更是沉了一分。他眯起眼打量起了这个群臣口中民间养大的六皇子,试图找出一二能讽刺其出身的话挽回颜面。
  可纵然再心有不甘,他也不得不干脆地承认,眼前的这个年轻皇子几乎令人挑不出毛病。无论是斯文俊秀的容貌,还是光风霁月的修养,亦或是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显露的贵气,都全然令人心悦诚服,直怀疑起他前十几年成长的地方究竟是不是在民间。
  沈惊鹤淡然自若地任他打量,察觉到皇帝投在他身上的赞许目光,他弯了弯腰,神情一派恭谨谦虚。
  皇帝见到他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下更是对他喜爱了几分。他微对沈惊鹤点点头,复又看向座下,一国之君的威势尽数倾泻。
  “右贤王,朕的六皇子给的答案,你可还满意?”
  苏疏勒掩藏好眼中转瞬而逝的阴冷,大步向六皇子旁若无人地迈去,直到还剩几步之时才堪堪停下。
  近距离地靠近他,苏疏勒更加惊诧于眼前人浑身毫不逊于雍国皇帝的气势。他难得有些不安,这是胡人与生俱来的在广袤草原遇见残暴凶兽前才会有的直觉。
  他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多想,这只不过是一个年轻气盛的毛头小伙罢了。纵使这个小皇子运气好猜到了胡笳之名,可他难道还会吹奏不成?胡笳本就流传不广,亦只有他们周边几个部落才有乐师能撰曲演奏,他无论如何都不信这个中原的小皇子还有此等能耐!
  苏疏勒心念既定,面上带了几分阴恻恻的笑意,“六皇子不愧阅历丰富,见识过人,当真令人佩服。想必今日我们也有幸听得六皇子吹奏一曲了?我苏疏勒可是做好准备洗耳恭听了,就是不知道六皇子打算给我们吹一曲什么?”
  沈惊鹤却是不答他的话,自顾伸手取出胡笳,抚摸着木质管身翻来覆去地看着。良久,才为难地叹口气。
  “不是我不愿为右贤王演奏一曲,只是……这实在是……”
  苏疏勒看到他犯难的神色,心下更是笃定兴奋。他又挂上了方才的倨傲,语气看似劝慰,却含着令人难以忽视的轻蔑,“六皇子可是不会?这倒也没什么,方才众多乐师朝臣都无一人知晓胡笳之名,你能答出已属难得……”
  “了”字还在舌尖上打转儿,乍起的一声圆润深沉的乐音便硬生生阻断了没说出口的话来。苏疏勒僵立在当场,眼睁睁看着沈惊鹤轻松地吹出了五声音阶,音调纯正浑厚,立声孤秀,连一丝偏差也无。如若是放在以前的草原营帐中,他甚至要将这个乐师叫过来好生嘉奖一番。
  可偏偏这吹奏之人不是胡地的乐师,也不是帐中的美妾,而是雍国这个正一步步让他沦为笑柄的皇子。
  苏疏勒从未如此痛恨过自己的高傲自负,然而此刻一股难以言状的屈辱却令他只想将几息之前口出妄言的自己狠狠打清醒。
  沈惊鹤轻飘飘的眼神瞥到他苍白的面色上,唇边一抹凉笑。
  屈辱?别急,更屈辱的还在后面呢。
  他将竖置于唇瓣的胡笳略略拿远了些,好像没看到苏疏勒阴晴不定的神色,“右贤王,我的确不愿拂了您的意停下吹奏,只是我若欲将曲子吹全,只怕还要向陛下告个罪。”
  “你……”苏疏勒瞪着一双眼,他已惨败一局,不明白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小皇子究竟还想要干什么。
  沈惊鹤同情的目光似是在嘲笑着他的自不量力,“实不相瞒,正如右贤王方才所言,我雍国地大物博,区区一支胡笳早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了。但君子以其声不雅,平头百姓也觉着它音域过窄,笳便逐渐成了只有那杂耍乞儿讨赏时才会吹的乐器。方才诸位大人谁人不知其名?只是嫌这玩意儿说出来有碍风雅,这才被我捡了漏,勉强出了回风头。”
  “什么?”惊人一语落下,苏疏勒被气得睚眦欲裂,几欲吐血。他头昏脑涨地退了两步,险些没跌倒地上。
  “您可小心站好了。”口中虽这样说着,沈惊鹤却丝毫不见上前帮扶的意图,“早先我只听闻有船翁海中待久了晕陆的,没想到原来在马背上待久了,这平地里竟然也难能站稳。无怪乎右贤王早前不肯跪父皇,想来是膝盖在骑马时僵久了,连跪亦觉得困难吧?若是如此,您一早便该说出来,宫内不是没有能工巧匠,手艺虽算不得多好,为您打一座带着木轮的椅子倒还是绰绰有余。”
  这一番连珠炮般的话下来,苏疏勒只觉得自己被气得两眼一黑,差点没晕过去。殿内众臣却是不由得朗笑出声,皇帝的面上也少见地带上了隐隐笑意。索卢放和另几个胡使听得笑声,羞愤欲绝,恶狠狠地看向沈惊鹤,恨不得下一秒就抽刀扑来。
  沈惊鹤感到他们身上传来的不善气息,眼神一凛,挟着寒气向他们遥遥射来。目光交汇的那一刹那,本是杀气腾腾的索卢放却只觉得自己的腿肚子莫名一软,方才想要拔刀的想法也早已被惊得飞到了九天外。他和身旁人对视了一眼,颓唐地坐回了席间,有些垂头丧气。
  苏疏勒只觉得他今晚答应来这个宴席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错误,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他心中再是气恼愤懑,也只能强撑着面上镇定,想要保住最后一丝颜面走回席上坐稳。
  他还有的是机会,只要让这六皇子不再来捣乱,他仍旧有信心再使手段拿下一局,再狠狠挫败雍国的气势……
  他仓惶转过身想要迈开步子,还未行动,一只如玉般白皙修长的手却拦在了他的面前。
  沈惊鹤收回止住他的步伐的手,语调带着询问与恳切,“右贤王当真不听曲子了么?虽说这乐器有些不太入流,但父皇若知您思乡情切,破例让我在殿上演奏一番亦不是没有可能。”
  这六皇子到底要羞辱他到几时?苏疏勒面色发黑,怒气冲冲地一摆手,“不必了!”言罢,当即就要拂袖离开,却再一次被沈惊鹤拦下。
  他又惊又怒地看向沈惊鹤,沈惊鹤的面上似乎也是盛着满满的无奈。他冲着苏疏勒一拱手,“既然右贤王听够我吹奏笳乐了,那礼尚往来,是不是也轮到您弹一首琴曲了?”
  “你说什么?”苏疏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让他堂堂胡国的右贤王在这儿弹琴?像一个伶人乐师一样?
  拒绝的话刚要脱口而出,沈惊鹤的面色却是一沉,“还是说,我大雍的皇子能为您吹奏胡笳以相娱乐,雍国的天子却当不起您右贤王一抚琴呢?”
  苏疏勒冷笑一声,“我若是说不呢?”
  “您可闻天子之怒,伏尸百万;诸侯之怒,血流漂杵?”沈惊鹤神色淡漠,眼角却挟着一丝狠厉,“我虽只是一介小小的皇子,但若是想要流血五步之内,却也不是办不得!”
  “你胆敢威胁我?”苏疏勒惊怒交加,眼神却不自觉瞥向远处已闻声遽然惊起的武士。他虽在胡地地位崇高,但靠的多半还是出身,其实于武艺一道并不擅长,否则也不会带了良多彪形大汉一路护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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