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及此,洛之闻更想从封顷竹身上下来了。
男人身上没有酒味,可是没洗的衣服还在提醒他,封顷竹酩酊大醉的时候有多难缠。
“别闹。”封顷竹却一把箍住他的腰,“我怕摔着你。”
漆黑的房间里,洛之闻听见了清晰可闻的心跳声。
是封顷竹,还是他自己?
他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对于洛之闻而言,任何迟来的温柔都不算数。
封顷竹把他放在床上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了洛之闻的抗拒。
“你休息吧。”封顷竹抿了抿唇,后退一步,离他远了些。
洛之闻闻言,悬起的心总算落下了。
他听着封顷竹离开房间,关上门,最后连房子的大门都被关上了,终于意识到大半夜的,封顷竹竟然真的走了。
洛之闻慌忙掀开被子,扑到窗边——远处的路灯下,一小团昏黄的光晕笼罩着连绵细雨——封顷竹孤独的背影闯了进去。
他的心狠狠地疼了一下。
手机屏幕忽然亮起来了。
洛之闻低下头,视线在“04:23”上逗留一瞬,很快就落在了封顷竹发来的消息上。
“祝你以后遇到更好的人。”
——啪!
手机跌落在地上,洛之闻捂着脸,靠着墙,缓缓坐下来。
寒风卷着雨点,噼里啪啦砸在玻璃窗上。
他落于孤岛之上,周身风雨飘摇。
微不可闻的哽咽声被呼啸而过的风淹没,洛之闻的指缝间湿润一片。
更好的人?
嗯,要是跟婚后的封顷竹比起来,他的确相信自己以后能遇到更好的人。
可……
可他已经没有继续爱下一个人的勇气了。
既然现在后悔,为什么结婚三年,封顷竹不肯对他好一点呢?
洛之闻想不明白,他的要求一点也不高,他不需要什么你侬我侬,可是他连一份理应得到的相敬如宾都没得到!
手机的屏幕又亮了。
还是封顷竹发来的消息。
“就算前面还有等你的人,我依旧会在原地等你。”
“什么啊……”洛之闻破涕为笑,眼里很快又涌出更多的泪。
他不需要谁来等他,也不需要对未来的祝福。
他只为自己受过的苦感到委屈。
洛之闻在地板上枯坐了十来分钟,忽而起身,拽着外套,向门外狂奔。
门内温暖如春,门外狂风大作。
他踩着满地积水,冲进大雨里,才想起自己连伞都忘带了。
可是洛之闻哪里还顾得上雨伞呢?
昏黄的路灯像是倾盆大雨里最后的火苗,忠实地散发着温暖的光晕,而捏着手机的封顷竹如同发来的消息里说的那样,站在一朵淡黄色的光晕里,一动不动,直到听见脚步声,然后抱住了扑上来的他。
“我没原谅你。”洛之闻被冰冷的怀抱冻得打起哆嗦,躲开封顷竹凑上来的唇,“这是你欠我的!”
欠他的喜欢,欠他的呵护,还有欠他的爱。
“嗯。”封顷竹将洛之闻紧紧抱在怀里,怕他被淋湿,又匆忙脱下外套,罩在他头上。
洛之闻依旧冻得牙齿打颤:“你说……你说我会遇到更好的人……你凭什么这么说啊?”
滚烫的泪和雨水混杂在一起,他狠狠地擦了一把脸:“你凭什么干预我的人生?!”
“阿闻……”
“别叫我!”洛之闻气鼓鼓地打断封顷竹,“你是不是故意的?轻飘飘两句话就把我的未来安排好了……你当你是谁?我们已经离婚了!离婚,离婚的意思你懂吗?封顷竹,我们现在就是两个陌生人!”
气急败坏的质问湿淋淋地传进封顷竹的耳朵,又变成了萧萧的风雨。
他想道歉,想告诉洛之闻,自己真的找了他许久。
他更想说,他已经喜欢他两辈子了。
可是封顷竹不敢说。
他怕洛之闻不相信,怕他的阿文把自己当成自己的替身。
转世轮回之说太过玄妙,连封顷竹都觉得不可思议,更何况是一个忘却一切,重新开始的灵魂呢?
“阿闻,回家吧。”
“我回家,你呢?”洛之闻的气还没消,语气不善地怼回去,“继续站在这里淋雨?”
“我……”
“你站在原地。”他冷笑,“你怎么不说堵在我家门口?”
洛之闻说完,又改口:“那其实也不是我家,是我们曾经的家。”
他每说一个字,封顷竹的心痛一分。
“封老爷子留给我们的家。”洛之闻却比封顷竹更心痛。
第27章 好久不见
封老爷子曾是最支持他们婚姻的人。
封顷竹眼里划过一道隐痛,伸手揽着洛之闻的肩,近乎祈求道:“回家吧。”
他没再坚持,抱着胳膊,哆哆嗦嗦地回了家。
一晚上折腾来折腾去,澡都洗了两遍,等两个人好不容易折腾完,天都亮了。
洛之闻累得眼皮子打战,没心思再和封顷竹吵架,见男人裹着浴巾坐在自己床边也没说什么,抱着被子,倒头就睡。
封顷竹等洛之闻睡着了,偷偷将胳膊搭在他腰间,也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雨伴随着清晨的朝阳,慢慢停了。
封顷竹是被手机铃声吵醒的。
“喂?”
韩谦山被封顷竹不耐烦的声音吓了一跳:“封哥,您还没起呢?”
封顷竹尚未回答,他身边的洛之闻忽然动了动,然后可能是觉得冷,翻身蹭了过来。
“……嗯。”封顷竹的喉结动了动,伸手揽住了他的肩膀。
都是男人,韩谦山一下子听出了封顷竹嗓音里的沙哑,心猛地提了起来:“封哥,就算嫂子和你离了婚,你也不能堕落到去嫖……”
“小声点。”封顷竹蹙眉打断电话另一头的胡言乱语,手指探进洛之闻柔软的发梢,轻轻地揉了几下,“阿闻还没醒。”
韩谦山像是被人掐住了喉咙,支支吾吾半晌,憋出句没头没脑的:“打扰了。”
然后迅速挂断了电话。
结婚的时候没见你们这么亲密啊……
韩谦山百思不得其解。
难不成离婚还能促进感情?
谁知道呢。
洛之闻睡醒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人了。
他头重脚轻地走到浴室,洗漱完,才想起来封顷竹大概已经去了公司。
也不知道他们离婚的消息有没有传出去。
洛之闻想到那封离婚协议书,自然也想到了封顷竹公司的股份。
就算封顷竹给,他也不能要。
平心而论,封顷竹只在做丈夫这件事情上没有天赋,其他的事上,完全无可挑剔。
紧接着,洛之闻在客厅的餐桌上发现了一张纸条。
也是封顷竹留下的。
——交给你了。
纸下压着的是工资卡。
洛之闻的唇角抽了抽,想笑又想叹息。
他是真的搞不明白封顷竹想干什么了。
但他起码搞清楚了一件事: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封顷竹都想复婚。
洛之闻蹙眉把工资卡收起来,走到沙发边,暂时把婚姻的事情搁在脑后,翻出了韩谦山发来的资料,进入了工作状态。
他进入了工作状态,不代表韩谦山也进入了工作状态。
自从打了早上的那通电话,韩谦山就好奇得抓心挠肺,恨不能冲进办公室问个究竟,可他想想封顷竹面无表情的脸,瞬间恢复了冷静。
还是嫂子这边好下手。
韩谦山是这么想的。
-嫂子,Dipper那边,WZH组合专辑主打曲的要求,我也给你发一下。
-谢谢。
-应该的,工作嘛。
-你记得把deadline也发给我。
-好的,没问题……嫂子,你最近忙吗?
-?
-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工作太忙,耽误你和封哥的事。
-我和他有什么事?
洛之闻放下手机,幽幽叹息。
他哪里看不出来,韩谦山想问他俩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仅韩谦山想问,洛之闻自己也想问呢!
-嫂子,不是我说,封哥真是挺好一男的。
-你确定?
韩谦山又没那么确定了。
封顷竹和洛之闻的婚姻,他看在眼里,愁在心里。
说真的,就前三年那个状态,韩谦山都替洛之闻不值,他封哥什么都好,就是不疼老婆。
但是韩谦山又知道封顷竹心里有人,就是那个叫“阿wen”的白月光。
如果从白月光的角度来看,封哥绝对是万里挑一的好男人。
可是谁又知道洛之闻就是封顷竹找了十几年的“阿wen”呢?
韩谦山都要被封顷竹折腾疯了。
而且他不确定洛之闻知不知道其中的缘由。
-嫂子,我知道你委屈,但其实封哥变成这样是有原因的。
-你不会说他心里有个永远忘不掉的白月光吧?
屏幕另一端的韩谦山噎了一噎。
-嫂子,你是知道了什么吗?
-他一直叫的阿闻不是我吧?
-是你!!!
韩谦山求生欲极强地发了一串感叹号。
洛之闻却不信。
若封顷竹口中的阿闻真是他,这么些年的兜兜转转又有什么意思?
怎么会有人连白月光都认不出来!
再说了,他和封顷竹从小就认识,封顷竹心里的那个人是谁都有可能,唯独他……
韩谦山在洛之闻这里没问出名堂,只好蹲守在封顷竹的办公室门前,一直等到中午,才等来他疲惫的封哥。
“封哥,你脸色怎么这么差?”
“昨晚淋了雨。”封顷竹不想谈自己装醉惹洛之闻心疼的事,向韩谦山伸出手,“钱包给我。”
韩谦山乖乖地上交了钱包,见封顷竹从里面抽出一张五十,干脆利落地买了两盒工作餐,吓得差点跌坐在地上:“封哥,你怎么回事?”
“嗯?”封顷竹面无表情地端着盒饭。
“你……你你你,你怎么吃工作餐?”韩谦山结结巴巴地说,“你以前不都是叫那什么……那什么五星级饭店,让他们的主厨做你喜欢吃的饭菜,然后直接送进办公室里吗?”
封顷竹闻言,锋利的眉毛微微一挑:“今非昔比。”
韩谦山:“……?”
封顷竹把钱包重新扔进韩谦山的怀里:“我的钱包和卡都不在身上。”
韩谦山松了口气:“忘带了?”
“给老婆了。”
可怜的韩谦山被口水呛得差点原地去世。
“吃完了赶快去开会,上次让你做的策划案还有问题。”封顷竹蹙眉端着工作餐,离韩谦山远了一些。
韩谦山顾不上忽然增加的工作量,急急地问:“封哥,你不会不记得……你已经和嫂子离婚了吧!”
封顷竹的脸瞬间板起来,冷冷地盯着韩谦山:“看来你的工作还是太闲了。”
“没有没有!”韩谦山吓得快把脑袋埋进餐盘了,“我吃完就去处理策划案!”
说完,还未来得及开溜,就被另一个人按着肩膀,重新坐回了位置上。
公司的员工食堂也分大堂和雅间。
封顷竹和韩谦山坐得就是雅间,按理说不应该有另外的人进来,但是当来人摘下墨镜,露出那张极具辨识度的脸时,一切问题就都有了答案。
叼着青菜的韩谦山含含糊糊地叫了声:“Dipper!”
因为工作的缘故,韩谦山和WZH组合的成员关系都不错,尤其是Dipper,之前联系洛之闻作曲的事,可以说是他促成的。
“你怎么来了?”韩谦山连忙起身,给Dipper让出一个位置,“吃了吗?”
“不用。”Dipper指了指自己的嗓子,“靠这个吃饭呢,伙食都是经纪公司准备的。”
“你们当明星的实在是太累了,一点自由都没有。”韩谦山见状,耸耸肩,低头继续解决碗里的青菜,“你是为了专辑的主题曲来的吧?没问题,我都和……说好了。”
韩谦山没敢说洛之闻的名字,心虚地瞥了一眼坐在自己对面的封顷竹——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韩谦山吓了一跳。
自从Dipper走进雅间,封顷竹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就彻底消失了。
男人死死地盯着年轻的偶像,透过他光鲜亮丽的外表,看见了另一个熟悉而丑陋的灵魂。
是陈北斗没错了。
既是前世杀害他的凶手,又是强迫了阿文的混账。
封顷竹耗尽了一身的力气,才压抑住了当场发作的冲动。
他不是不讲理的人。
转世轮回的阿文忘却了前尘,陈北斗亦然。
就算他再恨,上一辈子的恩怨也留在了几十年前。
既然前世他没能手刃仇人,今生就不能在无辜的人身上撒气。
陈北斗的灵魂永远是邪恶的,封顷竹不信面前的这什么Dipper是好人,却也不得不承认,对方没干伤天害理的事。
既然仇人没有带着记忆转世,他就没办法向一个白纸一样的人发泄复仇的怒火。
……过去了。
没有什么比这三个字更让封顷竹悔恨的了。
他与陈北斗的仇恨过去了,和阿文的爱情也过去了。
“封哥?”韩谦山被封顷竹冰冷的目光吓住,小心翼翼地出声,“怎么了?”
“封先生大概是想起了我是谁吧?”Dipper主动伸出手,面对封顷竹,勾起了唇角,狭长的眼睛里浮动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毕竟不是咱们第一次见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