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林夜雪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芳菲袭予

作者:芳菲袭予  录入:06-26

  郭偕眉峰一动,点头:“殿下可信任在下!”
  “好!”那人闻此安心,“则小王有一事,虽至今也不知真不真切,然忖来还须与兄一道,我十日之前,似乎瞧见秦柳直了!”
  “秦柳直?”郭偕暗吸一气。
  嘉王点头:“那日天约傍晚,我已许久未出过府门,加之佳节将近,一时按捺不下,便带了侍从由府中后门出,一路南行至镜湖,正闲走散心,忽见隔岸两人似眼熟。”顿了顿,“我与秦柳直不过一面之缘,况且当时天色将暗,乍看只能说那身形极像,却不敢妄断,倒是另一人的背影看去要熟稔许多,竟像……邵表兄!”
  “邵殿帅么?”郭偕闻此倒不太意外。
  “我只是说,像!”穆寅澈加重语气。
  郭偕会意颔首:“世上相像之人何止百千,此自做不得数……”稍顿,“只说来,今日邵殿帅看去,实有些心神不定……”
  “那是因——”嘉王皱眉:“罢,既是郭兄,我便不隐瞒了,致表兄心神不宁的缘故,并非其他,而是昨日入宫探望净妃时,那疯妇忽而发狂,竟执刀刺驾,幸得表兄挺身夺刀,却也因此受了些小伤。”扶额一叹,忧心之余亦露不忍:“净妃疯癫虽人尽皆知,然刺驾事大,何况她终究是邵家的人,表兄当下岂能心安?”
  “此……倒着实……”郭偕若有所思间淡出一言,却不知所指为何。

  第五十章

  几日晴好,外间积雪已将消融尽。
  一只雪白的狮猫顺着老梅皴曲的枝干上爬,一点点接近立在枝头的雀鸟,眼看伸出的前爪已将触到鸟尾,鸟却忽然振翅,一跃一弹间,几丝残雪就着水珠窸窣而下,淋得才巴掌大的狮猫惊悚不已,攀树的腿一软,整个猫似团棉絮般飘落而下。
  一双手自窗内伸出接住即将坠落窗台的猫,捏捏竖起的猫耳,轻笑了声。
  惊魂未定的小猫被置于书案,摊开四肢趴伏好一阵,才颤巍巍坐起,歪着脑袋“喵”了声,水润的眼中满溢委屈。
  穆昀祈无奈:“令你爬树又没教你抓鸟,自不量力却还怪我?”
  “喵呜——”小猫脑袋歪向另一侧,叫声愈发软绵。
  心一软,穆昀祈将猫抱起安抚了片刻,抬头见赵虞德已现身门内。
  将猫上下左右好生与来人展示了番,穆昀祈一笑无邪:“朕捡的,好玩么?”
  来者眉目含笑:“这猫尚幼,陛下是近时才得的罢?”
  穆昀祈点头:“年前才得的,那日朕自……自外回来,转头见它跟在身后,形单影只甚可怜,便将之带回了。”从未亲自喂养过猫狗,穆昀祈原也不知自己竟能对只猫如此上心。说来当日在邵家西院捡到这猫,原想将之留与邵景珩照料,然彼者一言即令他改了主意:竟道什么女子心细适养此物,言下有将猫送与顾怜幽之意,简直荒谬!
  “陛下仁善,且说这猫平日与陛下解解闷本非坏事。”赵虞德带笑轻语,“然畜生毕竟是畜生,万一脾性不顺伤了陛下……”
  “这猫朕定要养下去,尔等说什么皆无用!”穆昀祈顿不耐烦:此类规劝,近时他听了不下数十遍,再闻实在气躁。他决意亲自喂养这猫,本因邵景珩当日认定他无耐心,三五日便或厌烦,他一气下将猫带回,原也忐忑,生怕万一教彼者说中,孰料喂养了几日,非但未尝生厌,竟还倍觉有趣,如今倒果真割舍不下了。
  “宁和殿可查有所得?” 为免彼者多言,穆昀祈转过话题。
  赵虞德照实:“净妃身侧宫娥说辞一致,当日正做女红,陛下驾临时众人忙于接驾,净妃乃是趁乱取走剪刀。”
  此在意料中,穆昀祈继问:“净妃近时病情,御医与宫人皆如何说?”
  赵虞德道:“宫人道净妃元旦前夕病情忽重,神志混沌,一阵道要出游,一阵要来陛见,甚还声称要面见太后,御医对症与之开了些安神药,用后倒也见效,她成日昏昏欲睡,不再无理取闹。只那日陛下驾临,或令她心绪生乱,才出此举罢。”
  穆昀祈将半闭着眼慵懒似睡的猫交给近侍,挥退余众,缓慢:“此,会是断药所致么?”
  赵虞德低回:“御医以为此至多只是缘故之一,毕竟那药并不见得有多大效用,否则这些年用下来早当病除。至于近时病情反复,或因逢年节,外间欢腾气氛挑动心绪所致。”
  静默半晌,穆昀祈吩咐:“自今起,将药与她用回罢。”
  赵虞德领旨,顿了顿,看天子无其他吩咐,便自禀:“归云谷之事,已查有进展。臣令属下设法接近山民首领,今已得其信任,探听得一情,乃是半年前与原首领结交的那干外人曾往山中运去上百个箱子,内中是何物不得知,前族长亦对此三缄其口。过后不久,其人暴毙,身侧两亲信亦在一月内先后暴亡。”顿了顿,见天子无所下示,继自:“另则,近时有流言称山中现了恶煞,有山民夜半远远望见少则几十、多则上百的鬼魅身影,趁夜疾行,一闪即逝,与之相遇者皆难幸存!”
  “遂你之见?”穆昀祈点着额角。
  赵虞德凝眉:“臣以为,此绝非山魅作祟,而是奸佞为恶!臣大胆揣测,此些人趁夜而行,见人便杀,乃因惧怕透露行踪,再说如此谨慎且杀伐果断,绝非山匪一类,而是——私募之兵!至于那些箱子,内中装的,不是钱财粮草,便是兵甲!”
  未置可否,穆昀祈起身踱到窗前,对着那棵老梅静立片刻,一语淡出:“继续追查,两月之内,朕要得闻真相。”
  “遵旨!”赵虞德叉手领命,继又禀上:“还有一事,乃是初三日狩猎,嘉王曾在山中密会郭偕,但因郭偕警惕,探子未得靠近,因此不知他二人所言为何。”
  穆昀祈忖了忖:“那便召他来一问。”
  赵虞德乍愣:“陛下之意是……”
  窗前人回眸:“你去寻郭偕,朕自召嘉王来问。”目光微凝,“但直言相问便好。”
  赵虞德领旨既去,穆昀祈命人将猫抱来又抚玩了一阵,百无聊赖正欲更衣往邵家去,却忽闻邵景珩来见,不禁一哂:难道此便是心有灵犀?
  将猫毛捋顺,猫背撸直,令之昂首挺胸面对殿门正坐书案,俨然一副正主真君的架势,静待来客。然而猫毕竟是猫,稍久便坐不住,穆昀祈只得将笔架置于面前令之拍打耍戏。
  可惜费了这番功夫,邵景珩进门却未多瞧这猫一眼,自令穆昀祈沮丧。倒是狮猫与笔架逐渐熟稔,两条短小的腿悬在半空挥舞着拍笔玩,倒也自得其乐,不时喵呜几声宣泄快意,看得穆昀祈莫名恼起,忽将笔架挪开,猫一爪抓空,扑倒在案上打了个滚,却也顾不上自怨自艾,爬起瞪大一双碧澄的眼睛四周找寻了圈,迈开短腿又追着晃荡在视线中的玩物去了。
  无心管它,穆昀祈勉强一哂:“你的伤无碍罢?”言间目光扫过来者那条由衣袖探出延至手背的红痕。
  “只是擦过而已,无碍。”那人俯首:“多谢陛下关心。臣亦代净妃与三叔谢过陛下不罪之恩。”
  穆昀祈摇摇头,口气竟转责怪:“彼时那许多宫人在场,况且她离我少说也有十步之远,并不成威胁,你又何必强行夺刀?”
  看之苦笑:“臣只是情急,未尝多思……”话音一转:“不知这两日净妃如何?”
  穆昀祈垂眸:“尚好。御医说适逢年时,外间欢腾之景或滋扰了其人心绪,才致病发。”
  惆怅一叹,邵景珩未再多言。
  随手拿起手边的劄子翻了两翻又放下,穆昀祈目光投去:“御医说了,净妃如今只适宜静养,外间任何风吹草动都或触动其人心绪而令病发,遂朕已决定,出了正月便将之迁去瑶华宫,彼处与琼林苑一墙之隔,风景甚好,闹中取静,适宜养疾。”
  闻者显意外:“这般快?”略沉吟,“然净妃近两回发病,皆因疑心陛下将立新后取代于之而心绪生乱所致,当下若急移宫,难免令她病情加重。”
  穆昀祈心意已决:“宫中非清净地,要杜绝流言实不可能,她在此一日,便难免受扰,遂不如早些去个适宜处将养,才于疾有利。”少顷,见彼者不言,面色却暗沉,显是不满,忽也恼起:“朕着实对净妃心存怜悯,况且如你所言,令之回宫于你一族是一安慰,只于净妃而言究竟利弊几何,朕却未足多思,倒是如今回想,才知不妥!”
  “换而言之,陛下此举不过是为安抚我邵氏而出?”那人一笑似嗤,“陛下曾道邵后对净妃不过似颗棋子般利用,然如今陛下之举,却与邵后当初何异?”
  “景珩!”不想他竟这般言出无忌,穆昀祈难忍:我将净妃做为安抚你邵氏的棋子,你则寄希望于之重登后位,好令你邵氏借机再掌社稷?如此,你我相较,究竟孰人行径更为不齿?
  好在理智未容此言出口,垂眸欲一静,入眼一景及时分散了他心思:案上不知何时竟多出一串墨印!自砚台边起,循迹追去,那始作俑者正迈着文雅的小步前行,小爪一踩一抬间便留下一朵半开的小梅。眼看下一步要踩上那本方才教扔下的小册,穆昀祈眼疾手快,拎着脖子便将那团毛绒扔上了外间窗台,气势汹汹甩上窗牖,遇上对面人诧异的目光,深吸一气,语气转缓:“景珩,出此言之前,你可曾扪心自问,净妃留在宫中,果真对她有益么?”叹了气:“净妃半生已称不幸,事到如今,你我何不各退一步,便容她余生过得轻易些,不好么?”
  缄默过后,彼者俯身:“净妃回宫不过数月,此刻便教遣出,不说于她是何等屈辱,实是连我邵家都将颜面无存,因此望陛下三思。”
  转头盯着殿角那瓶盛开的红梅,穆昀祈久时未语。终了,一言幽幽:“净妃有疾人尽皆知,外议并无足对此多作揣摩,只你既怀忧心,便容朕一忖,酌情或令她晚迁两三月。”
  “臣谢陛下体恤!”言者目光垂地,话音不透喜怒。
  清冷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穆昀祈瘫软般仰进椅中,闭目片刻,忽听窗外轻微的喵呜声,心头一动,起身拉开窗牖,将那团毛绒拎回怀中爱抚着,渐竟生一股淡淡的相惜感,口中却还嗔怪:“教你目不识丁还学人弄墨,下回再犯,定然严惩!”眸光乍一亮,“目不识丁……你既还无名字,自今起,便唤你作……不丁?”,然此名似乎不甚吉利,斟酌了番,点点猫鼻:“换一字,便叫补丁罢。”

  第五十一章

  邵景珩一路有所思,及至出了宣德门才定下决心,吩咐待候在此的侍从:“汝等先回罢,吾自出去逛逛。”言罢上马离去。
  小半时辰后,其人叩响了枢密使丁知白在城西宅邸的大门。
  虽说距离“晏京四苑”的景华苑不远,此处却还是冷僻了些,风光不可与御苑相提并论不说,宅院地方也小,乍看门楣只教人以为是寻常富足人家。
  “邵小郎君!”前来应门的老者一见来人喜呼出声,旋即一拍额头,又似懊恼:“瞧老汉这记性,却又忘了,如今当称邵殿帅!”
  邵景珩一笑:“久时未见,许翁可好?”
  老翁连连称好。也难怪他喜形于色,当初在西北时,“邵小郎君”乃他府中常客。邵景珩对丁知白素来恭敬,丁对其亦亲厚,关怀更甚于对子侄后辈,亲近则又如莫逆,堪称忘年之交!然可惜却是,自打回到京中,二人便刻意疏远,邵景珩上回来访,尚是数月前为缔消两家婚约而登门谢罪。
  寒暄过后,邵景珩便问家主,老汉道在内,当下自作主张将人领进前厅奉茶。
  邵景珩心知这宅子乃是丁知白自西北回京后,倾尽家财购置的安身处,宅中装点虽不见奢华,却也清雅得体,且说打点用心的庭中园圃与室中摆设的精致木雕皆可谓匠心独到,令人叹为观止。
  少倾,一身燕居常服的丁知白现身会客。虽说正月访友本寻常,然天色将暮才来,加之这人又是他邵景珩,自还令丁知白心生疑窦。寒暄过后,便问来意。
  邵景珩闻下竟是起身作揖:“近日天降横祸,可能令邵氏一族陷入危境,遂吾今日前来,是望相公指点迷津。”
  闻言一惊,丁知白忙自允诺:“君节(邵景珩字)还将原委道来,丁某但能有所为,自不袖手!”
  “如此,邵某便先谢过相公!”邵景珩拱手再谢,“不瞒相公,此回之祸,乃因净妃而生。且说初二日吾受三叔与婶母之托入宫探视净妃,不想逢其人病发,竟当我与一众宫人之面执刀刺驾,虽说以她一弱女子之力实不成威胁,况且我也及时夺下锐器,然此举一出,刺驾罪名便是坐实,岂非不妙?”
  “这般……”丁知白捋了捋须,面色倒是松下,“净妃有疾乃是内外皆知,天子自也体恤,但看事出至今消息未曾外传,净妃也无恙,便知今上是有意息事宁人。”
  “此只是表象而已!”邵景珩摇头苦叹,“今日我入宫觐见,上已出谕,过了正月便令净妃迁往瑶华宫,想必从此是不复得见天颜矣,且……”眉心愈紧,“上素来并不掩饰对我三叔之厌憎,且上回净妃疾发恰逢婶母在侧,净妃胡言提及立新后一事致上不悦,已然疑心是受婶母唆使,自此不许婶母入见,便莫说当下生此横祸,要说上不对我邵氏起猜忌,实是自欺欺人。”
  丁知白若有所思。静自啜了半晌茶,才缓慢:“恕丁某直言,净妃出居瑶华宫,无论如何看皆非坏事。”稍沉吟,眸中闪过一丝疑光,“说到此,丁某心中倒悬一问,净妃外居日久,况且去夕朝中也始推举新后人选,偏生此时上却心意回转,接净妃回宫,想来绝非凭空起意,君节可曾闻知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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