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墨夕小声说道:“又生气了?”
肖无灼低声道:“你觉得呢?”
黎墨夕慢慢解释:“我没要逞强,只是身为同组组员,没一起前去找凶兽似乎过意不去。”
“你下水时他们有跟着你下去吗?”出口的嗓音极为冷冽,且不是问句。
黎墨夕有些艰难道:“…这不一样,他们必须在上头帮我盯住兽群。”
肖无灼随即说道:“这次有兽群需要你盯?”
黎墨夕闻言,忍不住浅浅失笑:“我发觉最近我总是说不过你。”
肖无灼指间缠着对方的发,没有答话。
黎墨夕又笑道:“这回不让我了?”
肖无灼这才道:“嗯,不让。”
作者有话要说:害,大写的甜!
第44章
黎墨夕闻言,苍白的面上绽放笑意,因距离苏醒已过一阵,精神也渐渐恢复,身后那人的胸膛结实,皆是从小到大习剑练成的,他静静靠在对方怀里,说道:“肖焕,你不是会仙术吗,写几个字跟我玩接词儿吧。”
肖无灼垂眼,见怀中人的神色不算太疲惫,便抬臂在空中写起。
半空缓缓出现一抹浅蓝字痕,接着便是完整一个“墨”字,字迹潦草而苍劲。
黎墨夕想也没想,立即说道:“墨水,换你。”
肖无灼道:“墨竹。”
接着他又写了个“夕”。
“朝夕。”黎墨夕话一出口便又觉得不大对,思考了下又说,“夕字要在前面的话,那……夕阳。”
肖无灼道:“夕暮。”
他边说边快速动指,书写出以蓝为底的“黎”字。
黎墨夕这回不用怎么想,便说:“黎山。”
肖无灼则道:“黎明。”
两人都是瞬间便接出词,半晌后,空气中又浮现阵阵蓝彩,随着他的手势逐渐显出“霜”,待最后一撇落下时,黎墨夕下意识的伸出指,想要摸摸那飘于空中的淡蓝色字痕,怎知却一碰就散,那股气息宛如被他指尖吸入那般。
黎墨夕感到有些新奇,便想再碰碰,可他才刚伸出指,抬起的手掌随即被另一双更大的掌包覆住,握着往下放回。
肖无灼低声说道:“别乱动,你身上有伤。”
黎墨夕笑笑:“没扯到伤口,你别担心,不过也是奇怪,我自己的名字,我居然想不出来半个词。”
他视线盯在两人交握的手上,脑袋里浮出的不是该造词的霜字,而是身后那人名字的最末一字。
肖无灼道:“霜降。”
黎墨夕含笑问道:“我能直接造黎霜吗?”
肖无灼道:“可以。”
他轻轻磨蹭着对方披散在他胳臂上的黑缎,而后用指头将几丝挑起,再度绕回指间。
怀中人的体温仍有些热,透着薄薄的衣衫递过来,可也幸好没再继续升温,眼下黎墨夕的意识维持得很清楚。
黎墨夕眉眼弯了弯:“肖焕,其实你是玩接词的高手吧,居然每个字都能答的这么快,这次换我出题,让你先做回答,这第一题……就你的姓氏吧。”
方才对方用他的字与名当题目,眼下他也举一反三。
肖无灼道:“肖像。”
黎墨夕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发觉一时半刻竟是想不出,便道:“肖像画。”
身后之人闻言似乎忍不住低笑了几声,胸膛贴着他后背,以至于震动时非常明显。
黎墨夕道:“我造的这不算吗?”
肖无灼一边轻捏着对方被他包覆于手心的掌,然后低笑道:“算。”
黎墨夕也轻轻回捏了几下,说道:“接下来是你的无。”
肖无灼道:“无他。”
黎墨夕蓦地绽笑出声:“我以为你会接无聊。”
肖无灼道:“不无聊。”
黎墨夕了然的弯弯嘴角,想上半晌才回答:“无力,你这个字挺好想的,那下一个就你的灼吧。”
肖无灼道:“灼热。”
黎墨夕道:“灼伤,你的焕。”
这便是方才他在思考霜字接词时,却频繁出现在脑海里的字。
肖无灼道:“焕然。”
“焕发。”黎墨夕话落不禁莞尔道:“你小时候玩过这游戏吗?怎么这么厉害,所有字都不用多想便能答出。”
肖无灼道:“不曾玩过。”
黎墨夕好奇道:“那你小时候最常玩的是什么?”
肖无灼道:“剑,不过当时师父给了我许多孩童玩具,只是我不喜。”
黎墨夕道:“譬如毽子与锣鼓吗?”
他记得自己刚上峰的那天,曾经疑惑对方小时候是否曾面无表情的摇锣鼓。
肖无灼点头:“还有滚球。”
约莫是他七岁之际,某日潭云将他唤到殿上,神神秘秘的拿出两粒滚球,接着便兴高采烈的表示要与他一同抛玩,肖无灼见师父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便与潭云玩了近半刻钟,然后才表示自己要去练剑了,潭云大失所望之际,刚好爻宁来殿上谈事,两位仙尊便拿着滚球在旁抛接起来。
待三个时辰后肖无灼练习完毕,打算到潭云寝殿道晚安时,便发现两个长辈居然还在玩,只是一人手拿符咒,另一人则持着灵剑,那球在空中被抛来抛去,每当抛至爻宁那端时,即瞬间被符咒给打回,传递至潭云那侧时又被剑尖给挑起,两位仙尊抛玩的是不亦乐乎。
黎墨夕听闻于此不禁哈哈大笑,一不小心扯痛伤口,立即又疼的眉宇瞬间蹙起。
肖无灼便轻扶着他腰侧,说道:“你别动。”
而后撩开衣角检查了下,幸好并未渗血。
黎墨夕神情仍是失笑:“倘若仙尊准备了手摇锣鼓呢?两人就在寝殿内一同敲锣打鼓?”
肖无灼摇头:“师父说那东西太吵,自己摇了几下便放置一旁。”
黎墨夕简直啼笑皆非,原来还真玩了!然后又问:“该不会爻宁仙尊也一起尝试了吧?”
肖无灼道:“嗯,可他也同样嫌太吵。”
两人难得有意见相符的时候。
黎墨夕想了想,而后不禁叹息:“倘若剑法要达到你这般程度,约莫是从小就需废寝忘食的练习,偋弃所有童玩娱乐。”
其实自己小时候挺喜爱玩摇锣鼓,黎秋冥当时送了他一个木头质地的,转动起来声音咚咚的极为清脆响亮,可却被姨母给禁止,说是每日酉时过后即不准再碰,会吵至街坊邻居夜晚休憩。
肖无灼又捏了下黎墨夕的手心,说道:“我并未废寝忘食,也不只有习剑。”
当时他每日练上三个时辰的剑,其他时辰则是训练体能与翻书。
黎墨夕知晓他一向自律,便好奇说:“那你有比剑更喜欢的东西吗?”
该不会整个童年只玩过那半刻钟的滚球吧!
好半晌后,肖无灼才低低说道:“有。”
黎墨夕瞬间来了兴趣,“是什么?”
“你觉得是什么?”肖无灼语调平稳低沉。
“下棋?”
“不是。”
“写字?”
“不是。”
黎墨夕道:“看小话本?”
不对,百仙峰上哪来的小话本。
“不是。”
果然被否决了!
黎墨夕便弯着唇角说:“要不你告诉我是几个字的吧,我能继续猜。”
他真的很想知道,能让肖无灼比剑更喜欢的是何者。
肖无灼另一手缠着对方的墨发尾端,“自己想。”
黎墨夕思来想去,脑中已然飘过好几个答案,可都不够现实。
毕竟吹笛或玩雪这种事,套在对方身上怎么想都很荒谬,于是他又道:“肖焕,至少给点提示吧,空想太难了。”
肖无灼道:“近在咫尺。”
黎墨夕目光四处流转,只见落悬与黑土放在一边的地面上,可对方说了不是剑,而是更喜欢…
他呆呆望着那一黑一白两剑,突然觉得身后胸膛又有些起伏发震,他微诧道:“你在笑我吗?”
难道是笑他猜不出来!
黎墨夕垂头看着对方指间,自己好几缕青丝还缠在那上头,又问道:“你到底喜欢什么?”
“黎霜。”肖无灼蓦地说道。
“什么?”黎墨夕下意识的回应对方叫名,半晌后又感觉身后人的胸膛震了好几下,于是不平道:“你还笑!反正你现在不说,待我们回百仙峰后也要告诉我。”
肖无灼低笑回道:“好。”
两人正谈聊至一半,黎墨夕腹中忽地传来一阵咕噜声,他这才想起自己已是许久未进食。
肖无灼伸手捞过扔于壁边的灵物袋,从中找出水和食物,全数先递给怀中人,黎墨夕将馒头撕成两块,又递了其中一半回去。
两人便草草吃起晚膳。
黎墨夕边吃边问道:“你昨日遇见的凶兽长什么样?”
肖无灼道:“一只像狼,一只像鹰。”
黎墨夕闻言便惊诧的睁大双眸,“鹰?”
也对!晶符不只能在陆上和水上,也可能藏于高空飞翔的鸟禽类中!
于是他又说: “这品种应是很难拿下吧。”
毕竟鸟的飞程都很远,打斗范围也几乎是在空中,极为不容易!
肖无灼道:“还好。”
他花了一刻钟的时间。
黎墨夕忍不住发问:“既然你已拿到两枚晶符,为何不传送出界?”
肖无灼道:“找人。”
黎墨夕一时间未反应过来,一边咬着馒头一边说:“找谁?找到了吗?”
话刚将讲到底他便蓦然意会,倘若肖无灼昨日便拿到晶符,今日又一整天皆和自己待在这儿,找的是谁早已不言而喻。
黎墨夕叹道:“没想到还真的让你担心对了。”
若肖无灼没及时出现,眼下他一半的身体应是早在凶兽如血盆般的嘴里。
肖无灼道:“谁出发前说不会受伤的?”
当时在凶兽山结界外,当黎墨夕的小组被唱名准备入山时,对方递来的眼神及口语,只不过只是两天前的事情而已。
黎墨夕猝不及防噎了下,而后才笑笑道:“其实你挺有堵别人话的实力,总说不过你。”
肖无灼草草吃完手中吃食,轻缠着对方的发,说道:“嗯,有关安危之事,不让。”
他在黎墨夕吃至一半停下时,便将水袋递过,看着对方边配水边咀嚼。
一刻钟之后,怀中少年才慢慢的进食完毕,眼皮又开始沉重,肖无灼见人已发困,随即调整了两人姿势让黎墨夕再次躺着,头枕在自己腿上。
黎墨夕阖上眼,身上披着的深色衣袍非常温暖,将凶兽山内的阴冷阻隔在外,他能感觉身侧那人仍轻轻绕着他的发丝尾端,以一种不扯痛他的力道,一圈圈绕在指上,偶尔轻触他的额际试温。
似乎没隔多久,因黎墨夕心底不若刚入山时那般惶恐,身心放松下意识便逐渐飘远,气息也慢慢转为绵长,从眉宇间的平缓能看得出此时他睡得极为安心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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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兽山外。
三尊与其余众人解稍稍放下悬荡的心。
肖无灼自最后一次进入结界后便没再外出,直到方才陆玖岚上前敲界,空地处逐渐显露,大伙儿便看见黎墨夕人已清醒,黎秋冥才终于缓下不安与焦急。
潭云定定看了会儿,接着便咳了咳声,说道:“看来,墨夕的伤已无恶化。”
这不正安安稳稳的待在某人怀中吗!
害!
一旁顾子喻笑了笑,似乎已是明了,蓦地裴若槐伸手往他后颈处轻捏,他便偏头道:“怎么了?”
裴若槐道:“你当时也受了不小的伤。”
顾子喻道:“伤痕都淡了,你别再想。”
他展开一抹安抚的笑靥,希望能将这件事赶出对方脑海。
裴若槐忽地往他后背一按,将人压往自己,顾子喻便顺着他力道自然而然的靠近,然后说:“不然回去再让你检查检查?”
裴若槐垂眼望他,用极低的声量说:“昨日检查了。”
每晚夜里他都会在那道长至五吋的伤口处落下亲吻,即使已过了几年,疤痕渐淡,可身侧人当时疼晕过去的神情仍犹记在心,他永远不会再让这事发生。
顾子喻仍是挂着浅浅笑意,他偏头看向画面另一侧,此时同组的两家小弟也已拿到一枚晶符,只是组员三人皆受了点小伤,但精神看起来皆不差,裴若城也克服恐惧,用仙术帮上不少忙。
于是他又将视线转回身边高挺的青年,抬手摸了摸对方眉眼:“上回同你说过,我自己来看子深试炼便成,就是怕你想起。”
裴若槐道:“我不可能让你单独再来这座山。”
即便只是站在外围观看,他都要跟在旁侧。
顾子喻道:“那你别这副表情,我看了心里会疼。”
裴若槐望着眼前人淡雅的五官眉眼,环在对方背部的胳膊仍没有放开,只微微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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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兽山内。
阴郁雾气缭绕,仍不时有兽吼震耳。
所有弟子皆分散于山内各个角落,正用尽全力拼搏着。
此时此刻,某处昏暗树林间。
顾子深疑惑道:“怎么走了两个时辰,连只凶兽都没看见。”
裴若城惊魂未定道:“你是有多想遇到凶兽!”
他们三人昨天进山后一直寻不到晶符,也没碰到半只凶兽,还真的就像来郊游爬山似的,只是这山冷飕飕的,不只天色阴暗潮湿,气氛还特别诡异。
结果今早他三在树下刚睡醒,便被几只小型凶兽团团围住,数量不多,可三人也是花了点时间才将它们打跑,甚至和他们同组的叶姓弟子,灵琴还被凶兽咬至损伤,最后发现晶符居然就藏在他们昨日睡觉的那棵树下,这大树的树根是从地底下岔出,极为粗壮且多支,盘根错节的交错在地面上,还往外延伸了好几尺,而晶符便卡在其中几支树根里,他们昨天歇息时竟都没有发现,还是凶兽来袭后才猛然看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