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叶萋笑了笑:“是么?我祈求魔皇将他变成活死人,带他出来满世界跑,就是为了向所有人证明,我哥他爱我,在乎我,他愿意陪我去任何地方。所有人都相信,连我自己都信了,可我哥,他爱过我吗?从小到大,我唯一渴求的,就是兄长对我的关爱,可惜,我没等到。我哥对我,和母亲对我,同样只有恨。我早就知道,早就知道……”
玄奕道:“你记忆中出现的这些,只是你哥想让你知道的。许多关键部分,都被你哥求魔皇抹去了。如果你想知道,我可以告诉你。”
叶萋抬头看他:“什么意思?”
抱着她哥的手又紧了几分。
玄奕道:“我看到的,是你全部的记忆。”
他便开始讲述。叶莫之所以对他妹妹冷漠,是因为他母亲。叶萋并非捡来的,而是他同父异母的亲妹妹。他们的父亲在外经商,喜欢上一位富家小姐。那时叶莫已经三岁,他父亲贪财,加之那位富家小姐年轻貌美,就狠心将叶莫跟他母亲抛弃,入赘富户家。
叶莫母亲不像其他那些柔弱女子,她刚强果断,眼里一向容不得沙子。丈夫抛妻弃子,让她性情大变,对丈夫和他新组建的家庭恨之入骨。经过多方打听,叶莫母亲找到丈夫入赘的人家,当时正值富家小姐生产,她就装扮成产婆混进府邸,趁所有人不注意,将刚生下来的叶萋带走,用来报复丈夫的不忠。
叶莫母亲带着两个孩子,逃到一个偏远的山区定居,将对丈夫的恨意全部转移到叶萋身上。
叶莫不像他母亲,对这个妹妹很是疼爱。母亲见状,多次警告他,如果再见他对妹妹好,她就百倍千倍加以折磨。叶莫听了母亲发下的狠话,又亲眼目睹她殴打妹妹。为了妹妹,他只好假装冷漠。
叶萋进山捡柴那次,叶莫趁母亲不备,藏了把斧头,悄悄跟在妹妹背后保护她。夜晚的饭,也是叶莫偷偷留的,特地用火温着等妹妹回来。他说是锄禾吃剩的,只是说给在不远处的母亲听的。
母亲给叶萋说亲那日,他跪在母亲房门口,整整一天一夜。母亲骂他吃里扒外,还打了他。就这样又是跪地又是磕头,求了母亲多日,毫无效果。他又跑去邻村,找说亲那户人家,同样跪地请求,求他们另娶他人,放过他妹妹。
那家人一开始还好好跟他交谈,后来见他冥顽不灵,就用暴力驱赶。叶莫双腿差点给打断。回到家,他母亲冷冷说,如果他再干预叶萋婚事,她就立刻自刎在他面前。
一边是亲生母亲,一边又是妹妹。叶莫顿时陷入两难境地,因此,他大病一场。
妹妹终于还是嫁过去了。临走前,他对叶萋说的前半段话,妹妹,你安心嫁过去吧。还有后半句,对不起,哥哥尽力了。
得知叶萋死讯后,他如同患了失心疯。当天夜晚,提着当年护送妹妹进山的那把斧头,去了邻村。
等他回过神,浑身就像在血水中泡过一样。他去了乱葬岗,挖了整整一个月的坟,终于找到妹妹。妹妹的死,他难辞其咎,他宁愿以命换命,也要让妹妹重生。
魔皇给了他们这个机会。叶莫不愿妹妹痛苦伤心,就祈求魔皇消除她一部分记忆,可她的仇恨根深蒂固,即便记忆有所缺失,依然存在。
听完玄奕的讲述,叶萋喃喃道:“我不相信。”
玄奕摇了摇头,看得出,她已经信了。之后,她心中不再只有仇恨。
玄奕道:“厉九那边,我会替你们解决。你跟你哥都不容易。莫要再将你二人陷入不必要的纷争当中。”
叶萋深深凝视她哥的脸,突然将头埋进他胸口,闷闷哭起来:“哥,我说吧,是我对不起你,真的是我对不起你。我错怪你了。把你害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我……”
玄奕最后道:“你也不必太自责。你哥,他是心甘情愿的。希望你们以后能好好生活。叶姑娘,后会有期。”
说着,他望了梵度一眼,后者微微点头,斩业出鞘。两人踏在剑上,正待离开,忽听得叶萋道:“谢谢。”
玄奕摆了摆手,道:“走吧。”
斩业剑化作冷芒,闪电般冲向西南方。
作者有话要说:
叶萋兄妹俩不是畸形的男女爱情,而是亲情之间的那种关爱哟。
第22章 昆仑之觞
罪恶道,并不如它名字听起来那般诡异阴森。道旁两侧,从起点到终点,栽着一排排不知名的花树。花朵呈淡粉色,清香扑鼻。每当有风吹过,单薄的花瓣脱离枝叶,轻飘飘,随风飞舞,宛若无数只小蝴蝶。
玄奕跟清微君多次进出魔域,这条路也不知走了多少遍。时隔多年,当他再次踏上这条路,身边之人也换了张面孔,不禁心生感慨。
他下意识看了眼梵度,对方那张清俊的侧脸近在咫尺,跟好友迥然不同的冰冷气质,但却莫名让人安心。玄奕瞧得出神,梵度有所感应,清冷的眸光看过来,意在询问。
玄奕摇头,正待告诉他没什么,忽地感觉一阵绞痛。久违的心痛又开始了。他俊秀的脸登时变得苍白,额头渗出几滴冷汗。右手不由自主捂着心脏部位。
梵度眼中焦急一闪而过,忙扶住他:“怎么样?心又痛了?”说话时,修长的右手覆盖在玄奕手上,精纯的灵力源源不断传给他。
紧贴在玄奕手背的掌心冰凉,随着灵力传入体内,玄奕的疼痛稍微缓解。过了会,他勉强能开口,道:“我感觉好多了,别浪费太多灵力,进魔域还用得着。”
梵度面沉如水,既没回答,也没收手。半晌过后,玄奕确实好了很多,他用力推开梵度的手,故作轻松笑道:“无常君修为果然高深莫测,有你这么多灵力护持,短时间内,这颗心是不会作怪了。多谢无常君。”
他表面上看起来毫不在乎,心底却在琢磨,他这颗心受创严重,尽管梵度耗尽心血将他救活,终归还是落下了后遗症。如果以后他经常心绞痛,岂不是次次都要麻烦梵度?
玄奕最不喜欢麻烦别人,不喜欢欠谁人情。前前后后,梵度帮了他太多,光是救他这一件事,玄奕这辈子都还不清。
“无常君,以后这种事,你就别做了。你要再这样,我会过意不去的。”
梵度凝视他,表情瞬间沉下来,冷冷道:“为何不做?难道让我眼睁睁看你受罪?”
玄奕怔了怔,心头突突跳了两下,他讷讷道:“我……其实不是很痛苦,这点痛,尚能承受。灵力又不像喝水,想喝多少就喝多少。是靠你一点点累积来的,浪费在我身上,不值得。”
梵度深深凝望他:“做不到。”
玄奕能清晰地感受到对方身上传来的冷气,他知道梵度生气了。好没来由,自己只是不想他白白浪费灵力,是为他好,怎么就又生气了?
玄奕真不知如何哄人,这种事,他以前从没经历过,几次张口,委实不晓得该说点什么。
他还没想到合适的话语,就听见梵度道:“莲蘅大人对我,总是这般生疏。若是换成师兄,想必你不会拒绝。”
他说完,径直往前走,玄色长袍,卷起漫天花雨,背影都能冻死人。玄奕呆住,忙追上去:“无常君……嘶!”
一时用力过猛,心脏抽痛,他不得已停下。梵度听到声音,骤然止步,转身便大步朝他走来。
“莲蘅大人!”
玄奕见他又要输灵力给自己,仓促之间,忙抓住他手,道:“你听我说无常君,罪恶道尽头还有一名魔将守关,届时恐怕还得靠你将他打退,你不能再浪费灵力。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梵度沉吟不语,见他无论如何也不愿接收自己的灵力,没办法,只好退而求其次,在玄奕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点了他穴道。
玄奕:“……”
又来?不会又要抱他?!顿觉惊悚。
“无常君冷静!别抱,你就扶着我走行不行?”
这要是让他抱着进入魔界,玄奕这张脸也该换了。
梵度态度坚决,回答简洁:“不行。”
就在玄奕睁大双眼之时,梵度驾轻就熟将他抱了起来。平缓的行走在花树下。两人衣袍堆叠在一起,随风飘扬。头顶粉嫩花瓣簌簌而落,全掉在玄奕肩膀。
此刻玄奕的心,就像在大海中翻滚,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同时,他面红过耳,很觉不好意思。想不明白,为何这位冷面阎王总喜欢抱人?道门在修真界是出了名的禁欲过度,玄奕从未见梵度亲近过任何人,肯定有洁癖。
眼前的无常君,不是他认识的那个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无常君,玄奕严重怀疑,梵度灵魂被人调包了!
罪恶道再长,也有走到头的时刻。玄奕陷入胡思乱想,等他抬眼,就见前方出现了一道结界,黑雾蹿升,上下翻腾,一位红衣少年静静候在那里,似已等候多时。
玄奕立刻将心思搁到一边,预料中的守关魔将不在,另有其人,玄奕稍感意外,未曾想,会是宣夜!
要是梵度突然跟宣夜打起来怎么办?
想到这,玄奕的心不由得紧了紧。梵度观察敏锐,从他的表情看出端倪,道:“莲蘅大人,你在怕什么?”
玄奕言不由衷,道:“没、没怕。你……放我下来吧。还有,请解开我的穴道。”
梵度犹豫一瞬,照做了。玄奕生怕他固执到底,见能沟通,暗自松了口气。梵度将他放下时,宣夜朝两人走了过来。玄奕不着痕迹,主动向前走了两步,挡在两人中间,道:“宣夜,怎么是你?你是特地来接我们的?”
宣夜点头,随手在他脚边写下“魔皇”、“带你”、“逛”。玄奕低头看完,稍加寻思,便即明白,是厉九叫宣夜来接他,至于那个“逛”字,应该是要宣夜带他逛完魔都。
厉九性子狂傲,最喜欢炫耀自己最得意的成果。以前玄奕见魔域都城之繁华,世间少有。厉九用意很明显,既然言行打动不了他,就干脆借助外在物质。玄奕无声摇头,他都不知该如何评价他这个兄长了。
玄奕道:“魔域我来过好几次,各种稀奇景物,能看的都看完了。宣夜,你直接带我们去魔宫找厉九吧。”
宣夜行事历来干脆利落,并且对玄奕言听计从,比对厉九还衷心。玄奕发话,他也不多说,拔出妖刀,对准结界方向狠狠划下,结界崩裂,多出一条狰狞的口子,他收刀,站在一边,做出请的手势。玄奕和梵度对视一眼,两人跟着他走进裂缝。
宣夜带他们去的不是魔宫,而是魔都最繁华的大街。
玄奕站定脚步,耳边嘈杂之声铺天盖地罩下,周遭全是形形色色的妖魔鬼怪。因为魔域距离鬼城甚近,两边有暗道相通,冥界的鬼魂偶尔也会来魔都玩耍。导致魔都包罗万象,魑魅魍魉,应有尽有。
宣夜停在大街繁华区的一座高楼之前,玄奕抬头,只见楼前滚金匾额上写着“昆仑一觞”四字,他皱了皱眉,一时无法理解这四个字的含义,也不知此处是什么地方,宣夜为何带他们来这里?
按宣夜的行事风格,绝不会故意捉弄他们。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厉九不在魔宫,而是在这座楼上。
玄奕道:“无常君,你能看出这是什么地方吗?”
他只是随口一问。
梵度答:“酒楼。”
玄奕吃惊道:“酒楼?这名字取得好奇怪。”
梵度看了看他,道:“昆仑觞是一种酒。古书记载,魏时有人善别水。尝乘舟于清河中游,以器皿接河源水。一日不过七八升。经宿色如绛,以酿酒,名昆仑觞,香味妙绝。”
玄奕颇感诧异,像梵度这种不沾荤腥的修道之人,居然还懂关于酒的传说。想起上次梵度在他面前动过荤,并非完全吃素,想必也并非滴酒不沾。对方博学多才,肯定各方面都有所涉猎,知道这些也不足为奇。
但他倒是头一次听说有昆仑觞这种酒,不知道味道是不是如书中描写那般,妙绝天下。
他熟悉厉九脾性,厉九对他也是知根知底,知道他喜欢喝酒,所以故意在此恭候大驾,真可谓居心叵测,不得不防。
作者有话要说:
书上确实记载有昆仑觞这种酒。
第23章 昆仑之觞2
整座酒楼被清空,他们直接来到最顶层。在这里,厉九已经摆下鸿门宴。玄奕等人进门时,他斜倚在正北方的主位上,手持白玉杯,轻轻啜了一口,半是狂放半是懒散,道:“你们比本尊预想,来的要快。”
玄奕不清楚,他所指的“你们”是指宣夜跟他,还是说他和梵度。若是后者,厉九倒是未卜先知,竟然能预测到梵度会跟他一起来。
厉九放下酒杯,道: “宣将军,你与九幽宫莲蘅大人交情匪浅,他千里迢迢来我魔都,你怎能如此怠慢?本尊说过,让你带他二人到处逛逛,你怎么直接将人带来了?”
他说话语气蕴含恼怒,面对宣夜的无动于衷,却又无可奈何。脸上慵懒褪去三分,稍稍坐直身子,挥动长袖,看着玄奕道:“阿奕,兄长知道,你一定会来。我等你许久了。”
玄奕淡漠道:“是吗。我也早就想见你了,魔皇。”
他温润的眉眼敛了丝冷淡,表情和他身边的梵度如出一辙。
厉九似没注意,微微一笑,将目光往旁边转动,眼尾下压,一边好奇的打量探究,一边热情招呼:“修真界鼎鼎有名的无常君大驾光临,令我魔域日月生辉。我家阿奕托你照料,本尊甚是感激。两位,请入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