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晔回过头,少年一身水汽,头发还湿漉漉的,只穿了白色的亵衣,杏眼也像是沾上了水汽一样,惹人怜惜,他吐了口气,笑意温和,从洗脸架上拿了块帕子盖在阿喜头顶:“把头发擦干上床睡觉吧,别着凉了。”
阿喜道:“我、我睡地上。”
“我刚才看只有两床被褥,不够打地铺,睡地上要是生病了多的事情都出来了,待会儿我们一人盖一床被子就是了,放心,我不会对你做什么。”杨晔隔着帕子在阿喜头上胡乱擦了几把后松开:“我去洗漱了。”
客栈当街,但今儿外头却没有人声吵闹,雨夜静谧,无人在街道逗留,屋檐上的雨水滴滴答答落下的声音,在吹了灯后是分外清晰。
阿喜躺在床上,一动不敢动,他怕自己的心跳声太吵,会让身旁的人听了去。
客栈的床比家里的要宽许多,足够两个人安然睡下,但又好像很窄,窄的只要他稍稍动动手就能碰着杨晔,十多栽的秋夜,他从来没有像这一刻一般觉得折磨又希望时间能够过的慢一些。
杨晔合着眼睛,他也不太能睡着,自己一个人睡惯了,身边多了一个人自然不自在,但是也没有过多的抗拒感,这些时日的朝夕相处,阿喜无微不至的关怀,让他把少年当成了这个世界最亲近的人。
多余的他现在也无瑕去想,只觉得洗了澡之后的小朋友香喷喷的,还很软,要是抱着睡觉一定会做好梦,只是这样......不太好吧。
杨晔摸了摸鼻子:“阿喜,你......”要我抱你睡觉吗?
话到嘴边,他理智的给憋了回去,这话要是说出来也太奇怪了:“睡着了吗?要盖好被子,可别着凉了。”
“我、我有盖好的。”
“那便好。”
杨晔干咳了一声,翻了个身........
翌日,杨晔带阿喜在县城里吃了简单的早饭,送人到城门坐牛车回去后再去上的工。
近日来酒楼的生意不忙,他也轻快,寻摸着找点事情来做,昨日花了不少银子出去,阿喜心疼钱,劝说他少开销点在吃穿用度上,攒着钱去拜个秀才先生或是多买些科考书籍来看看,以备科考。
杨晔倒是也有心在这上头费些功夫。
他目前还在童试的阶段,童试又分为三个小阶段,县试府试和院试,只有通过了前面两个阶段的考试才能成为童生,若想考上秀才还得通过院试才行。
前面两个考试每年举行,但院试却三年举行两次,这朝要明年八月才能考,现下十月,算着时间还很长。
他倒是不急,对于科考还是有些信心在身上的,只不过再自信也得温习着,科举之路漫长,童试还只是最末尾的考试,若想以后出人头地,在众多考试中脱颖而出,还得早做好基础。
别的不怕,他最首要的还是把字练好,一手好字十分重要,过去自己当了那么多年教授,领域涉猎广泛,毛笔字却写得不怎么样。
下午,他去买笔具,开文房四宝的铺子的是位秀才,听说还在县城学堂里授学,平日里学堂的学生都在他的铺子里买笔具,生意倒是不错。
进去的时候秀才挺客气的接待了他,给他推荐了些笔具和纸张,平时练字纸质不必要多好,一般用白麻纸,这种植物纤维纸,白度不高,表面也不平滑,因此在多种纸张中卖得便宜,是清苦读书人买来练字练文章的首选。
秀才很地道的推荐,杨晔买了一叠白麻纸,又添了一支羊毫笔。
结账的时候秀才问杨晔:“可有在学堂学习?”
“不曾。”
秀才道:“离院试也久了,要想稳妥通过,还得要进学堂学习才是,我们宝文学堂前年过了两个秀才,去年又新得一童生,学堂里的夫子先生学识渊博,且待人宽厚,对学生大有助益,你可有意进学堂?”
杨晔目前还没有进学堂的打算,时间且长,早进学堂就要早交钱,而且现在他还要上工,怕是腾不开时间去,虽现下无心,他还是没把话说死:“我且考虑考虑,若要进学堂,定然来麻烦您。”
“麻烦倒是说不上,我也不过为读书人提供一些方便而已,那便等你的消息吧。”
杨晔颔首告辞,走远以后他又转头瞧了一眼书具铺子,又能卖东西还能招生,倒是真不错。
晚些时候他坐着牛车回去,小院儿里有些热闹,他推门进去,杨成竟然回来了!
“阿晔,下工了,快进来!”杨成喜不自胜,连忙把杨晔拉进了屋。
杨晔道:“这前后才半个月,大哥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两人进屋围桌坐下,阿喜给杨晔倒了杯热水,又给杨成添了些,面上也有笑意。
“那还不是得归功于你,我和赵勇先到了离咱们县城最近的平达县,花了四日脚程才赶到,路上零零碎碎卖了些枣给过路人,到平达县时已经快天黑了,但是我们急着想看看腐竹好不好卖,到了落脚的地儿也没有休息,当即就把腐竹泡开,用你给的辣酱伴了一盘腐竹去街上叫卖,夜里平达县的人不多,不过也有些流连酒馆的人没走。”
“他们尝了腐竹连连说是下酒好菜,竟是要把我们的试吃菜盘给要去,我们自是不肯,他们也嫌做腐竹麻烦,急着下酒不肯买干的,硬是要我们做好了卖给他们。我瞧你准备的辣酱不少,油水料足,又得我们加工,于是咬着价说要做好的腐竹四文钱一根,没成想这些人还真答应了,当天夜里酒馆儿的人大半都买了,开张我们就卖了有十来斤腐竹。”
杨成也是第一次见一种食物如此信销,说的也十分激动,气儿不带喘的接着道:“这些酒馆子的也是有钱使的人,第二日就候着我和赵勇,有听了介绍来买三五几根的,也有尝到好之后买个一斤两斤的,后来酒馆儿的老板也出面买了足足十斤回去。”
“没有两日腐竹就卖了一半,倒是枣子还没多人问,时间长了之后,腐竹在平达县越传越开,竟然还来了回头客,不仅跟我们买腐竹,还要起了辣椒酱。我和赵勇盘算着应当在平达县就能把腐竹卖完,让我们意外的是第二日当地有个老爷找到我们俩,竟然把我们剩下的腐竹一次全买了去,连带着把枣也收了。这么快能把东西全部卖完,我们便把剩下的半罐子辣椒酱送给了这位老爷。”
杨晔轻笑了一声,能得大卖,确实是好事,天气见凉,家里的人都在担心杨成出去衣服没有带够,到时候在外头遭了风寒,没成想倒是提前回来了。
杨成从兜里抓出个布袋,解开绳子,里头全是钱。
这趟出去杨晔家做了二十斤腐竹,杨成家做了三十斤腐竹,不算杨成其余卖枣杂七杂八的银子,就单单是腐竹就赚了一两多银子,原本按照杨晔定的价格只能卖八百文钱左右,但是信销提了价格,多出了估算。
“我和你嫂子说好了,腐竹的钱我们都给你,毕竟是你教的方子。”
杨晔道:“大哥说这些未免也太见外了,三十斤腐竹的豆子是你们自己出自己做的,而且也是大哥出去卖的,要把钱都给我了,我也不会安心,这样吧,腐竹的钱我们对半开。”
杨成皱眉:“这怎么行。”
“大哥,我们是一家人,不必说这些,你要给侄子攒点钱,以后也好送他读书。”杨晔看腐竹卖的确实不错,虽然是小本经营赚的钱不多,但是日积月累可也是不少的一份收入。
这年头穷人不少,但是也不乏有钱的人,他们舍得吃穿,这生意能做。
“大哥,以后你就不必走货去别的县城卖腐竹了,我们直接在本县城里卖。”
第22章
生意说做就开始做起来。
结合杨成出去卖腐竹的情况来看,杨晔稍稍调整了卖腐竹的方式,既然大家喜欢买现成做好的腐竹,那他干脆就像卖凉菜一样,每日取出一部分的腐竹泡发备用,要买现成的就直接切碎拌料,要买回家里自己做的就卖干腐竹。
兄弟俩去县城里支了个小摊,现下每日杨晔去上工,杨成就去摆摊儿,两兄弟还能一起拿东西结个伴儿。
头一天去县城里摆摊,杨晔也给酒楼请了一天假,两人一起出摊。备了二十斤干腐竹,十斤泡发的,辣椒酱一坛子,靠着一处面摊儿摆的,早上来吃面的瞧见有眼生的摊子开摊儿,无事都喜欢问上两句。
初始做生意,杨晔准备好一份试吃的,头一天不想着赚多少钱,重要的还是把名声给打出去,宣传到位了客源自然就有了。
瞧着吃面的询问,杨成大方的给吃面客夹了拇指长一块腐竹让尝,面客稀奇的吃了一口,豆香味充盈,咬着又嫩,味道实在是新奇又可口。
“诶,味道当真好吃,像吃嫩豆腐一样,可味道又不大一样,像豆浆的浓香味儿一样,咋卖的?”
杨成爽朗笑道:“两文钱一根。若是要拌过的就是五文钱两根。”
长久做下去,自然不能像去平达县卖的那么贵,那是卖新鲜,这里是卖实惠。
“哟,挺贵的呢,五文钱可都能买两块儿豆腐了。”
“物各有价,再说了,我这也不是豆腐啊,味道好着呢!”
食客磨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要了两根来下面吃,原是吃晚素面,到头来竟然花了近十文钱出去,但是钱花了个实在,嘴瘾儿是足了的。
瞧着真有冤大头肯花钱买,其余人也有些心痒痒,结伴着到杨成摊子前转悠,没一会儿那一盘试尝的就被尝完了,两人也不心疼,尝了的大部分都开始掏钱了。
“这辣椒酱那么好吃,我多买点干腐竹能不能送点?”
“能,要是买了七根以上就送一些辣椒酱。”
“行,那来七根。”
杨成给客人装腐竹,干的就用绳子拦腰栓上,拌过的就用油纸包着,杨晔负责收钱并给客人讲解腐竹的食用方法,煮汤炒肉凉拌皆可。
两人忙活了一天,未时带出来的腐竹竟然就卖空了,原是担心卖不完,后头介绍来的人结果还没买着。
杨晔算了算今天的收入,凉拌的卖了一百七十文,干的卖了两百文,刨去成本钱也有三百文的收入,两人的心情都不错。
五五分,两人一人拿了一百五十文:“此后我就不来帮大哥出摊了,以后我们家出辣椒酱,腐竹一起做,赚的钱四六分,大哥六我们四。”
杨成知道杨晔现在能拿主意,也没有和他争辩,爽快的应了下来。
回村的时候时辰尚早,杨晔已经许久没有这么早回过村子了,头次出摊腐竹卖的倒是不错,但是一直只卖这一样东西未免单薄了些,过不了多久食客就会失去兴趣,回去后他又赶着制作了与腐竹味道略有不同的豆皮。
不仅如此,他还自制了卤料,卤了一部分腐竹和豆皮,卤过的豆皮味道更佳浓厚一些,滋味也大不相同,这年代已经有了卤料,卤菜其实已经没有了多新鲜,但是新东西卤出来还是能占不小优势,夜里卤完了腐竹和豆皮,他又卤了一点猪腿肉,和阿喜美餐了一顿。
入冬以后天气慢慢一天比一天冷,就是出太阳的日子也大不如以往暖和了。
这个时节里没有庄稼,地里的活儿也少,村民们没有进项,多数都闲散着,天气好的时候男人们会上山去打猎,不过并非猎户出生,很难捕猎到什么东西,山里的野物冬日少有出没,精的很,也不知藏哪儿眠着,也只有像邢槐那种经验丰富的猎户能收罗到一些。
漫长的冬天能持续三四个月,若是秋收的时候没有好好攒上一点钱,冬日难熬,年都过不好,这个时节除了摘野猪草守着家里那一头猪外,有的村民还会上山去打柴,冬日严寒,打柴烧些炭火出来,县城里的人家有些会买,就是卖不出去自家存着用也成。
就在这个萧条的季节里,人人称苦的时候,村民们却看见张釉还有杨家两兄弟雷打不动的每天去县城,这两个读书人在县城里当账房先生,大家也都是知道的,只是这杨成天天去也就有些怪了。
村民们留了心眼儿,日日观察着,这才知道杨成在县城里摆了摊子,正在卖他们都没尝过的新鲜吃食,有村民在县城里撞见,发现卖的还好着咧,一时间大家眼红的不行,纷纷和杨成套热乎。
杨家人现在走到哪儿村民都热情的很,倒是叫他们有些不自在。
村里的风向都朝着杨家吹,土地主梅家这会儿也给观望上了,梅大坤背着手在自家院儿里踱步,杨家的事情他自然是知道的,他是做养猪生意的,在村里的声望不低,时常出入县城,前些时候送猪到肉市去时,连那些卖猪肉的都说杨成那小摊儿上的东西好吃。
大家说的他口齿生津,闹的他都想去买点来尝尝,只不过因为之前杨晔的事情他没好意思去买,早知道杨家会做上这赚钱的生意,那会儿也不该把梅小芝守的那么紧。
虽说是摆摊儿的小生意,可是凭借着人来人往的买,日日都有进账一个月下来可是不少钱,不像他做养猪的生意,投入大,若是碰上时运不好的时候还得赔本,银钱收回的也慢,他正叹着气,就瞧见梅小芝从屋里出来。
“你这是要上哪儿去,又要去找张釉那小子?一个姑娘家也不知道矜持些。”
梅小芝还气着张釉,见老爹又这么说,急道:“我才不是去找他,我把这伞拿去还给杨晔。”
梅大坤眼皮一撑,说来这杨晔也好久没有来找过小芝了,之前也没怎么在意,由着自家女儿和张釉来往,本瞧着张釉不错,家底儿也比杨家好的多,更加中意他,现在风向一变,却是杨晔更有潜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