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盛唐种牡丹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又生

作者:又生  录入:08-28

  这便是回长安之后的第一件事。
  二来,苏安带阿米去平康那家焕然一新的牡丹坊里点了香,认了几位亲人,并提醒谷伯把收集好的消息全都送去给顾越;三来,他接到九总管的求救,状元府租期已过,寻思着顾越的身份,搬出永兴也不是,东近大明宫也不是,遂往南退两条街,特请闲在家中的崔匙帮修宅子;而后,他才回家中看了看,出乎意料的是,苏荏态度变化极大,不仅门前挂了一首迎他的诗,还愿同他讨论瑟谱。
  彼时,庄宅的桃树枝头发出花苞,向氏拉着苏安的手,想同他散步,絮叨道:“叶奴怎么还不请顾郎中来家做客?桃花要开。”苏安道:“桃花哪里没有?人家已不是郎官,阿娘别乱说话。”向氏收回手,插着腰,笑音爽朗,震得花蕊欢颤:“在这些坊里,丢块石头指不定都能砸中乌纱帽,阿娘是看顾郎安静斯文!”
  苏安仍然含糊了过去。
  长安便是这样能化腐朽为神奇的地方,一待久,人心变得宽厚,不再刻薄,只不过年年新华替旧花,苏安发现,自己不戴面具,人们也不会再追着他跑了。
  月末,办完这些事情,苏安总算能腾出时间,造访安邑书院,问坊刻本之事。他在秘书省里找到幽州府出身,与顾越同年的秘书郎张思行,请他一起前去。
  一般书香世家,家中自有誊抄本,造访安邑书房的客人,要么是成批选书购书的商人,要么是为造声名,携着二三本作品,自诩千里马,前来会伯乐的。
  “苏供奉,不是秘书省刁难。”张思行说话严谨,为人也谦恭,一路听苏安欢快地唱曲,二人处得很妙,“其实这两年来,长安擅做模勒的人越来越多了。”
  是日,安邑坊弥漫着金黄尘埃,一列盛装着黄纸和枣木的车队缓缓驶入。苏安正好赶上,一路都用袖子捂鼻,下车才发现,这些尘埃,其实是书簿中的飞屑。
  前庭,一座由手抄本堆叠而成的巨山摆在选书郎的面前,只见他们用须臾之时,飞扫而过,判断出此书有无模勒价值,分类装入箩筐之中,往中庭印坊送去。
  “二位郎君里面请。”迎接他们的朱先生,身瘦如鲫,语速快如吐珠,道是,如今的考试光凭学识不行,更需要解门道,明年这些取巧的书籍定然能大卖。
  除了《论语小注》、《永兴七子解春秋》、《南陔新声》、《大义玄学》,还有些杂书,如《春秋五行交欢大成赋》、《龙阳十八式》、《状元心经》……
  听着这些书名,莫说张思行面红耳赤,就连苏安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实在太有意思。
  苏安逛了两三圈,方才让侍从拿出了用来给朱先生示样的前三篇。
  朱先生接过来,看了两眼,面上的笑容一点点消失:“这不行。”苏安与张思行异口同声:“为何呢?”朱先生道:“不是不印,然,这实在有些难度。”
  随后,书童领着苏安进入了汗气腾腾的印坊。模师把刚才运到的枣木锯成一块块木板,将要印的字写在薄纸上,一笔一笔地雕刻成阳文;书匠先把刷子蘸墨,刷在雕好的枣木板,用白纸覆上,另拿干净的刷子在纸背轻扫,再把纸拿下来,装订成册,便成了一本书籍。
  原先,这样的雕板印刷多用于佛像、经咒、发愿文以及历书,现渐渐也普及为传播诗词策论而用,然,范围仍局限于字,谁也没敢把下九流的乐符往上刻。
  “郎官,坊里匠人不会雕这。”
  苏安笑了笑,坐在木板上:“看来,今日张秘书白来一遭了。”只这一句,张思行自然听出其中的愠,不敢得罪苏安,便就在朱先生面前,把秘书省不让印官刻本,说成了求不得的。
  听出是皇城人,朱先生忙改口风,可面色,依然不温不火,像是差了点什么。苏安瞧着他,说道:“请朱先生放心,单独刻板的模勒钱,我出定金,这里先把音符雕好,待书全都写完,我付后续,要三百本。”朱先生一听,登时开朗了,大笑道:“行!”
  如此,苏安总算诈得了出版坊刻本的渠道,心满意足,临行前,谢过张思行,还顺了几本《状元心经》。
  “‘天苍苍兮,水茫茫……’十八说公平不公平,你一介平民百姓,随意写几句,便被人争相传诵,我名满两京,可想在人世留点印记,还要这般偷偷摸摸。”
  后来,苏安拖着疲惫的身体,来到顾府的新宅,刚见面,就抱怨了这么句话。
  “我何时写过‘天苍苍’?不过是别人加上去,真真假假,诋毁罢了。”顾越弯起眸子,温和说道,“阿苏,快进来,我有件要紧的事,要向你请教。”
  二人在梳妆镜前坐下。苏安的手中,颤捏一纸喜帖——裴府婚娶,三月初三
  顾越执着梳子,为他梳理头发:“这封请帖是给你的,但是却寄来了我府上,可见裴郎心细。他和张挽,自小青梅竹马,如今终于要修成正果,我心里高兴,自然答应和你同去。”
  苏安眨了一下眼:“品茗姑娘名‘挽’?”顾越道:“那不然呢?”苏安道:“我听说,她先前在探花宴时,还喜欢你。”顾越笑着,把苏安的头发揪出一缕来,用力扯着。苏安吃疼,哎哟哟叫着求饶:“好了好了,我的错处。”顾越这才放开,安心侍弄了一遍那片柔滑的长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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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为还要绕开喜马拉雅山脉,所以两年内往返天竺是不可能的,请原谅我,稍微,给贺少爷点了个倍速。
  啦啦啦~~~


第91章 减字
  正在科举之制是否需改换考功机构的议论甚沸之时,年年在杏园品评天下士的张家女,结束梅园多年的清修,于良辰三月三,终于乘上侍中裴府的迎亲车。
  从下聘之日算起,整整七年,却没有人知道,这位洞若观火的奇女子,究竟在这七年之痒中体悟到了什么,又为何决定在这个时节,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
  黄昏,浩浩荡荡的迎亲的车队从张府出发,绕行过朱雀门大街,缓缓往裴府前进。喜乐中,新郎裴延首次在皇城外身穿大红衣袍,腰系金佩剑,骑马开道路。
  洛书陪着一袭绿衣的品茗坐在车上,原本还好好的,笑说她的花钿和斜红,路途中,刚见几个兄弟拦路设障,催裴延驭马去清扫,刹那,眼眶就红了起来。
  “小先生。”品茗刮一下洛书的鼻子,“你本不该缠在这,给你来了,还闹。”
  “知道裴郎真心对姐姐,可就是老半年住中书省,不回家宅,跟和尚一样……”洛书丢下车帘子,握紧了花棍子,“不行,一会我要狠打,让他清醒。”
  品茗道:“打吧。”洛书又一怔:“姐姐不心疼?”品茗笑道:“也就是这么一回了,往后,你要想打他,我同意也不管用了。”洛书咬着唇,哭了。
  张家家风敦厚,崇尚文学,注重风度,下人管教得极好,一路没有多闹,更没有似普通人家那样,发生什么不给钱不让过路的事情。傍晚,裴延护着车仗,顺利地抵达了宅子门口。他是小辈,顺长辈安排行事,直至拜过堂,要吟却扇诗。
  风华千古寄明月,得意一朝付长流。
  惟愿伊人红袖卷,添香不语此情柔。
  香雾氤氲,品茗低眉掩着团扇,眼下是自己踩在软毯的那双绣鞋。裴延读过了诗,触着品茗的手,拿开了扇。扇下,明眸皓齿,唇若丹霞。两个人俱是一颤。
  家人轮流贺喜祝福,唯独是洛书哭得不成样子,把花棍子活生生拧成两截。她是太高兴了,可又太舍不得品茗离开,因其病才刚好,还担心着用药和熏香呢。
  可,宰辅之家,家事,国事,本就都是国事,拜完堂,四方诸侯全来赴宴了。因裴耀卿常年在外奔波,府中节俭,用度不大,宴堂只照规定,摆了二十席。
  洛书见品茗被送去内屋和裴家的姐妹相处,而裴延则抽身去前堂应酬,满院子是长辈,谈论的尽是些科举制举,真假郎君,便只好自己呆坐一炷香,擦擦泪,偷抓过品茗握过的扇子,和沈淑、韩嫣嫣刚到的几个姐妹去别处散心了。
  “园子里来了一位抚琴的小郎君,才十岁,那小手嫩得,捏一捏都要出水了。”几人碎碎地笑道,“别哭了,去看看,据说是江南,诶,一看就是江南人。”
  洛书这女子,自小便是乖张,追捧苏安时,多少心血功夫抛出去不疼不惜,如今,见着这位拿减字谱子,一板一眼弹琴曲的小少年曹柔,满眼里又只有他。
  就像从前有姐姐品茗在榻头陪她说话胡闹,如今没了,也当换个人宠着爱着。
  酉时,夕光映得裴府满堂红,钟鼓之音顺着横纵的街道,一声声涌进门中。宾客如云,一袭一袭的紫袍红袍,互相谦让着进府。府中接待,滴水不漏。
  热闹之中,一个清瘦而挺拔的影子,出现在众人视线。苏安贺喜来了,还特意让乐童带着琵琶。他很自觉,即使没受嘱托,也做好了即时奏曲助兴的准备。
  他也确实愿意,能盼得品茗痊愈,终与心上人百年好合,是何等殊荣之事?
  裴延奔前走后,忙得不可开交,没有功夫迎他,却听得身后传来马蹄声,又有一驾双辕车停在门口。苏安回过头,见顾越下了车,一袭素色的衣衫,却支开侍从,不卑不亢地撩开车帘,而后,在众人的议论惊叹声中,缓缓扶出了严凌。
  “严左丞。”裴延拱手行礼,微微神怔,欲言又止,终是笑叹口气,“顾郎。”
  说是同来,又怎知来的代价各不相同。就在不久前,顾越使季云联络许、刘等几位在旗下分过赃的官员,又和王庭甫的库部通过军账,替严凌和九龄公从户部内部烧起一把火,直到把侍郎萧炅熏回老家,方才得来这婚宴之上的一席之地。
  苏安目送着裴延把新客往尊堂安顿,自己则去门房处交礼,而后,瞄了一眼酒席,那些持筹的酒纠皆是教坊或太乐署新人,只有三四个眼熟,还叫不出来名。
  他便没有打招呼,顺着瑶琴的声音,往宅子后头而去,在长廊里望见了曹柔。曹柔云袖黛眉,坐在桃花丛下,身边围拥着一群涂脂抹粉,衣裳鲜艳的贵妇人。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久闻其名,不如一见,公子的这张谱子,想必就是范先生所说的,瑶琴专用的减字。”苏安候了一阵子,待洛书几人去前堂见面过礼,上前说道,“我得过一张,是《碣石调·幽兰》,也略通减字和弦索半字的区别,可否看一看?”
  曹柔见苏安的玉佩,连忙起身拜礼:“前辈……”苏安道:“小郎君现在哪里吃住?”曹柔道:“外教坊。”苏安道:“你这年纪,弹得算一般,还得刻苦。”
  曹柔的玉面透红晕,弱声解释,他如今才刚学,不能脱谱,是家父曹氏为教他成曲,才把文字谱改成了这样简单容易理解的形式。那张旧纸上,不仅记录的是半字谱的节奏和旋律,还用取其偏旁的方法,把指法也都标记得一清二楚。
  “我学曲子的时候,跟着大班,哪里来谱子?”苏安没有客气,在琴前做下,把指法一一比对过去,自语道,“‘木’是抹,‘乚’是挑,这路子不错……”
  苏安瞧得仔细,心里很高兴,想来,瑶琴能分这四指八法,五弦一样也可以。
  彼时,女子说笑的声音渐渐近了,曹柔小声提醒道:“苏供奉,几位夫人小姐回来了。”苏安不在意,却见曹柔立在旁边,似座玉雕,便笑着挑逗道:“诶,那你的谱子,就送给我了,可好?”曹柔低眉道:“苏供奉,你别这样……”
  “苏供奉!”洛书一语便叫住苏安,手中转着团扇,笑盈盈的,“这是如何?”
  桃花瓣落如雨,粉黛满园。
  苏安这才松开手,拉过曹柔,回道:“洛书小先生,许久不见了,才从洛阳带的五花瓷马……”那时快,又怎料谱子飘落,湿了半页,曹柔轻喊一声,跪扑上去,再抬起头时,眸子含水,玉面挂着两行泪:“苏供奉,饶了下奴,都毁了。”
  苏安猝不及防,暗叹这孩子不过是十岁的年纪,如何就学会这些伶俐的事。
  “哎呀,好端端的,苏供奉欺负一个孩子做什么?”洛书凝着眉毛,手中团扇一丢,上前扶起曹柔,安慰道,“好了,好了,无妨,让苏供奉给你赔礼便是。”
  苏安醒过神来,拍了拍曹柔的肩膀,笑道:“对不住,小郎君,我从洛阳带了几只五花瓷马,一会让人送去教坊给你。”洛书这才罢休,把怀中那只白乎乎的猫儿,丢给苏安,笑罚他抱着,回头和姐妹们哄着曹柔,去插盆景玩了。
  也没人想听他作给品茗的曲子。
  望着粉黛佳丽离他而去,苏安恁地有些失落,叹一口气,蹲下身,把他们忘记的谱子拾起,对猫儿道:“还是咱们的小苏乖,啊,不跳也不闹,多省心。”
  一支喜乐,演奏至第三遍,正堂的亲友们才开始互相祝酒,有了一丝醉意。
  苏安抱着猫,从回廊里路过侧院时,看见顾越也一个人坐在井边,本想过去诉苦,然而正要迈步,又见裴延的大红色新郎袍跟着走了过来,遂是径自离开。
  此处,人少,空气紫红如烟,酒令与舞曲透过雕花的窗户,萦绕在石庭之中。
  “顾郎。”裴延双手撑在井垣,望着那映有自己通红面庞的,波纹微颤的水面,“我知道,去年在河阴,你收下了家父的那张白纸,如今心里依然有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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