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照影安 完结+番外[古代架空]——BY:乱莱

作者:乱莱  录入:10-02

  并没有想象中的疾风暴雨,与之前的莫测相比,此刻承帝的神情甚至有些放松,语气能算得上平和:“你叫什么名字? ”
  照安微顿,轻轻吐出两个字:“照安。”
  承帝问道:“从哪儿来的?”
  照安恭敬回道:“祖籍池台。”他暗自打着腹稿,是向家的表亲,家里遭了水患从小便投靠了向家。这些事情早就在府中交代得一清二楚,不管承帝怎么问都不会有纰漏。
  但是承帝像是兴趣缺缺,并没有继续刨根问题,只是望着他,就这样看了好一会儿,心中像有什么一闪而逝,却没有抓住,只是蓦地觉得对眼前这个小护卫有莫名的亲近之意,说道:“倒是真的很年轻。在皇子府还习惯吗?”
  照安没想到他会问这个,原本的腹稿都没派上用场,他踌躇道:“习惯的。”
  承帝点了点头:“那就好。”
  说完也不再看照安,转头窗外月明如镜,他的侧脸在月光映照下倒是显现出一丝熟悉的温柔轮廓,甚至让照安有些怀疑那日在宫中的杀伐无情之人和眼前这个平和的老者是不是同一个。
  只是那如错觉般的平和在承帝垂下眼的瞬间便消失无踪,也不再看他们,声音也已如平常般冷寂,抬手道:“你们都退下吧,冒冒失失的,别扫了朕的兴致。”
  照安闻言心中紧张微微卸下,总归只是责骂了一句冒失,他并没有动怒。
  从照安出现在承帝面前的那一刻到现在,短短几句话间,凌煜的心中曾有百转千绕,而此刻见承帝似乎并没有察觉什么,心也渐渐平静下来,欠身道:“是,儿臣告退。”便转身离开,照安忙紧跟在他身后下楼。
  凌煜头也不回地在前面走着,想着这是承帝和照安的第一次见面,心中思绪万千,万幸承帝没有认出照安,不过转念他又想着,这次没认出,也许迟早都会知道的,这样一想心中却少了几分之前的惴惴不安,他只能想着尽量让这一天来迟一些,起码要到他有能力护住照安的时候。
  虽然照安不明白他出现在承帝面前这件事背后可能意味着的风险,而且刚才的对话也并没有什么异常,但直觉告诉他自己好像是做错了什么,起码是凌煜不希望的。
  看着凌煜的背影,他有些难受地跟在凌煜身后,唯一的能想到的就是不该贪几杯酒,失了警醒,贸然上前惊扰了承帝,失了礼数,承帝心思难测,现在不发作,难保以后不会旧事重提。
  想着想着自己心里越来越沉重,看着凌煜走在前面的背影也有些沮丧。见凌煜走向掌柜,他有些低落地提醒说:“殿下,我已经结过账了。”
  凌煜转头看着他,眼中已恢复平静,温声道:“不是说要多一坛吗?”随即又看了看照安空空如也的手,笑道:“怎么,付过钱的那坛也不要了?”
  他神色如常,就像刚才的事情并没有发生过。就像自己的直觉是错觉,照安一时间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表情来应答。
  凌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问道:“真不要了?”
  照安忙把掌柜拿出的两坛子春风酿抱住,不住点头道:“要要要。”
  两个人一人提着一坛子酒并肩走在回府的路上,相比于长街的热闹,这条街便要冷清一些。夜风习习,沿途路过飘满河灯的清水河,一些年轻的男女正带着孩子在拱桥边顺着水流放着河灯,星星点点飘落在河中,年幼的孩子笑得很开心,而父母则是满眼宠溺地看着垂髫稚子,寄愿河灯,祈愿孩子平安长大。
  照安看着这一幕,心下略微有些感慨,想起之前在酒楼承帝的样子,他轻声说道:“陛下看起来倒是不如想象中那样绝情。”如果不是他亲耳听到过他对凌俨的处置,照安也许真的会以为元和帝位上数十年的这个人只是一位平和的老者。
  凌煜无声地弯了弯唇角,为着照安被表象蒙蔽岌岌可危的清醒,然后说道:“帝心不可测,喜怒不行于色,能用最无谓的神色决断他人生死,这点上陛下从来都是合格的。”
  照安又回头看着那些父母和孩子,道:“他不也是父亲吗?”
  “作为父亲之前,他很清楚自己的身份。”凌煜的声音自夜风中传来,轻声道,“有时太过清楚,所以才会走到截然相反的路途。”
  照安不是很理解这句话,凌煜微微一笑,倒没有再和他多说。
  照安看着河中的灯,上面烛光点点,记忆中模糊的女子身影画面一闪而过,他不由自主地脱口而出:“不知道我的父母是什么样的人……”照安很少去想自己的身世,所以这句话一出口,他自己也愣住了。
  凌煜提着酒壶的手险些滑落,停下脚步,照安亦察觉到他的静默,回头望向他,瞬间有些紧张道:“殿下,我只是随口说说的,并不是在意这个事情。”他现在有凌煜就够了,真没有去想过要找自己的父母这种事,他怕凌煜多想。
  月光之下,凌煜看着神色略带着慌张的他,伸手将他的发别到耳后,轻声道:“能有这样好的你,你的父母也一定是很好的人。”
  照安从前觉得能忍心把奄奄一息的自己丢弃,他的父母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可是近些日子每每想起梦中闪现的光影却让他觉得温暖又悲伤,也会闪过一念——也许父母是有什么苦衷才会把年幼的他放在慈幼院门口的……不管凌煜的话是不是安慰,但是从他口中得到对于自己未知父母的肯定,照安轻呼出一口气,有着一瞬间的释然,趁着月色,他伸手勾住凌煜修长的手指,无所谓地笑了笑:“我只要有你就行了。”
  凌煜看着他眼底的炽热,透过指尖两个人的心跳仿佛都交叠在了一起,随后他用力回握着照安的手,拉着照安大步往皇子府走去。

  第56章

  
  没多久,承帝前往紫玉山祈福,命凌煜随行,凌旭监国。
  凌煜接到旨意后,大约往返大半个月的路程,垂目半晌,还是决定让照安和向冰一同随行。承帝的心思愈发难测,但兴奈城也不会一直这样平静下去,心中总有一分不安。不管承帝是否看出什么,纵是有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保证照安的安全。
  好在路上承帝并未表现对照安有过多的关注,一路也很顺利,没有人特地注意到照安,但凌煜心中的担忧却未减分毫。
  等队伍回到城中时,已经是晚上,管家在门口看着凌煜的车驾驶来,等凌煜、照安他们纷纷下了马车,管家安排着仆人将东西卸下。
  凌煜见瞿禾不在便问道:“皇子妃呢?”
  管家忙道:“昨天夜里突然来了马车,说是瞿大人让皇子妃回去小住几日,有要事相商。”
  “瞿大人商量要事,找瞿禾?”凌煜一顿:“季青一起去了吗?”
  管家不知道为什么会问起这个,答道:“季青这几日都在那边宅邸里,皇子妃说他最近事忙,就让我别打扰他了,就去了两个护卫跟着。”
  见凌煜眉心紧皱,照安有些不解道:“有什么问题吗?”
  凌煜心中涌上不安:“快让人去瞿府问问皇子妃什么时候回来。”
  大家看着凌煜有些担忧的脸色,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
  而瞿家的马车很快就到了,瞿大人忙不迭地下车,满脸焦急:“我禾儿呢?禾儿昨夜并没有回府,我府上也从来没有来接过她啊。”
  管家闻言倒吸一口凉气,又磕磕巴巴地将来人的相貌描述了一遍,自称是瞿家新添置的下人,说是瞿家徐管事让他来的,还说瞿禾的乳母林氏十分想念瞿禾,这些人都是对得上号的,所以瞿禾和管家也没有怀疑。
  瞿大人都要要急哭了:“我府上近些日子根本没有添置过下人,那相貌我也不熟悉!”
  凌煜向来温和脸上闪过一丝肃杀,沉声道:“让人通知季青过来,就说瞿禾不见了。”转头又对向冰和管家道,“将全京城最好的画师都找来,昨夜见过来那些人的全部叫来,把样子通通都画下来。”
  至此,照安方觉事态比想象中的严重。
  皇子妃失踪这件事非同小可,整个兴奈京府所有的人都出动了。
  一直到第二天天蒙蒙亮起,才在京郊一处隐蔽的山林中找到被弃的马车,上面明显有打斗的痕迹和血迹,护卫的尸体被遗弃在不远处的山崖边,凌乱的脚印延伸到树林之外,淡紫色的衣衫刮破在崖边,迎风而泣,而山崖之下摔得面目全非的女尸冷清地落在碎石之间,头上插着的是瞿禾最爱的蝴蝶簪。
  那日崖下的惨状让在场的人无不动容,凌煜沉静的面容充满着悲伤,一点点走近那抹紫色的身影,颤抖的手抚上发间已经破碎的蝴蝶。
  照安早已泪流满面,他想再去看看瞿禾,再看看那个古灵精怪又明艳照人的瞿禾,可是向冰死死地拉住他,语气哽咽道:“别看了,就让她最美好的样子留在你心里吧。”
  照安抬起朦胧的泪眼,抽噎着和向冰一起看向身边沉默的季青。
  季青没有哭,他的双眼通红带着血丝,可是他却没有眼泪流下。他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些茫然地往前走了一步,手中的指甲却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痛楚,本能逼迫着他往前走去。
  在照安他们看不见的背影正面,季青嘶哑地张了张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晃晃悠悠间,只剩下几步却像再也迈不开腿般,只能颓然地站在面前,从来挺直的宽阔背脊弯曲起来,泪水无声地落下。
  三皇子府一片素白,明晃晃地刺痛眼底。
  凌煜眼底肃穆,清冷而憔悴地站在灵前。凌飞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只是被嬷嬷带着,睁大了眼睛只是不住地问道:“禾姐姐哪里去了?”
  承帝下令必须严查此案,诱绑皇子妃还出了城,从瞿禾登上马车那夜到发现尸体那段时间所有值守城门的官兵全部都被关押盘问,而且这件事发生在凌旭监国期间,凌旭面上也无光,下令加紧拷问。
  下面的官员自然也不敢懈怠,毕竟涉及到两个皇子。然而还没等上刑,有两个官兵便哆哆嗦嗦地坦白道瞿禾失踪那夜确实有马车持令漏夜出城,但问道细节的时候,便开始支支吾吾。
  眼看着一顿板子要命似的要打下来,他俩才没有法道:“因为是来人说的是奉秦相令,来人语气又不善,我们未敢细查便放了行。”
  刑部的官员一听,秦相也牵扯了进来,本来没有细查一两个人,有人死了也就死了,总归是不能得罪秦相的。但眼下被害的不是别人,是堂堂的三皇子妃,刑部也不敢将这件事隐瞒,思量之间还是呈书直接递到了承帝面前。
  秦相本来在一旁看戏,三皇子妃亡故无疑是斩断了三皇子和瞿家相当大一部分联系,这有钱的岳家也要靠不住了,他倒是要瞧瞧凌煜如何还能广施恩德。
  只是没想到一转眼火便烧到了自己身上。他自然是不认的,这样大的事情,怎么能只信官兵的一面之辞。守城的官兵玩忽职守还想推卸责任,秦相自然是恼怒的。凌旭监国期间,他没必要也没可能去做这些令人生嫌的行为。
  但那几个官兵被打得奄奄一息,还是坚持着他们的说法。
  歹人逃得无影无踪,寻不到一丝踪迹,只凭几句话也不能贸然认定是秦相所为,秦相刚松了一口气,但是随即问题却被引向了另一个方向。
  兴奈乃是元和皇都,城门一旦关闭,非令不得出,出示通行文书,核对出城人身份和印鉴后方可放行。怎么到了秦相令这里,便成了只因语气不善便不敢细细核对了。
  明明这么多人有出城令,为什么偏偏持秦相令。
  所以歹人大胆到直闯城门,堂而皇之地漏夜出城,只是依凭这“秦相”二字,这意味着什么?
  时隔多日歹人仍无踪迹,瞿禾的死就像是落入沙漠中的水滴,毫无声息,这自然是不能服人心的。
  又一日早朝时,瞿大人跪在长门宫道上,于百官众目睽睽下,要为自己的女儿伸冤。抛开三皇子妃身份不说,瞿家就着一个女儿,从小如珠如宝,瞿家才为朝廷捐百万家财,又到处布施,解百姓之困,而如今瞿禾却惨遭杀害,他如何能不忿,朝臣和百姓如何能不忿。
  而这急切的愤怒终归是有债可收的。
  朝堂之上弹劾秦相的折子一封接一封,不只是朝堂上的官员,连一些地方上府尹州知都上了折子,弹劾秦相掌权,纵人鱼肉乡里,天高皇帝远,地方官员敢怒不敢言,深受其苦。
  谏台更是直接弹劾秦相言行无惮,曾利用职权挪用军资私训府兵,准许府兵宵禁时带刀出门,甚至还可以持令出城而不上报,正是因为种种跋扈之举,这才没能阻止三皇子妃的祸事发生。
  虽然并不能说三皇子妃被害是秦相所为,但以此种种,桩桩件件,证据确凿,秦相一瞬被放在了风口浪尖上。
  平日里嚣张的秦家门生看着面色不善闭口不辩的秦相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畏畏缩缩地不敢帮话。
  秦相冷眼看着整个朝堂像是达成了某种共识般,将他从前的专横行径一一积攒,趁着这风口再一一翻出。
  这般会玩弄人心,又心思缜密,也就只有一个人能够做到。
  他看向凌煜以往站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因三皇子妃的原因悲伤过度,凌煜已多日未上早朝。而这次上谏的官员中不乏从来没有参与凌煜和秦相之争的官员,以前任凭凌煜如何势单力薄都从未替他说过半句好话,他原以为这些人从来是不站队的,然而现在看来,是他小瞧凌煜的隐忍和谋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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