牢房外是一条同样昏暗的走廊,布满种类繁多的机关,还有不少墨影卫把守重要关口。
要想出去,只能硬闯。
沐锦年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诡谲多变的长廊。
偷袭,陷阱,木箭,滚石......
沐锦年从容不迫地化解接踵而至的危机,却也清楚地意识到,男孩正在拖慢他的速度,连累他的出招,在这么下去,被追上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他救不了人不说,还会搭上自己。
若是将男孩扔下,脱困轻而易举。
“抱紧我!”他怒喝一声,提起一口气,脚尖点在墙上借力,身体前冲,为了提速,他放任敌人的剑砍在不那么重要的地方,仅格挡下指向要害的攻击和冲男孩去的利刃。
可惜,还差那么一点。
出口就在前面,沐锦年却再难前进半步。
他握着剑,谨慎地同黑衣人周旋,不肯放弃一丁点机会。
突然,他背上一轻,黑衣人们放弃对他的攻击纷纷向他身后扑过去,他身体在一股莫名的推力下一头栽进出口。
沐锦年心知不好,却已经太迟了,他只来得及回头看一眼。
男孩已经被那些黑衣人压在地上,被迫吃下要命的毒,同其他那些孩子一样,扛不过噬心的药效,哀嚎着挣扎几下,彻底断了生机。
“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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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0 章
沐锦年跌落下来,身体在地上滚了几圈,撞在一棵树上。
他就这么放任自己仰躺在地上,放空脑袋,傻呆呆地盯着郁郁葱葱的树冠,身体明明还有力气,却偏偏不想动弹。
天上正在下雨,细密如牛毛的雨丝落在树叶上,汇成一滴滴水珠,再顺着叶脉滴落下来,掉在沐锦年的脸上。
带着水汽的风吹在身上,地牢上受得伤不见丝毫痕迹,就连衣服的划痕都消失了个干净。
沐锦年疲惫的闭上眼睛,仿佛还能看到男孩就在他眼前,只要伸出手去,就能把他拉出那个吃人的地方。
手心一凉,沐锦年睁眼看去,手上除了滴落的雨点,空无一物。
这片树林存在了不少年份,地面上尽是枯枝落叶,杂草丛生,此刻被雨水浸透了,躺上去没多久就能感到沁凉的水汽透过层层衣料,冰得全身直发凉。
沐锦年放下手臂,就这么躺着,直到一阵被掩藏在雨声中的及其轻微的破空声由远及近。
墨染!
他心中猛地炸开这个名字,一骨碌翻身坐起来,右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他还有机会,不过是一次的失败,他怎么能就此颓废下去。
来人眼看就要到达自己所在的地方,沐锦年左右看看,就地一滚,将自己藏在树后。
那人的衣着打扮沐锦年并不陌生。
黑发高束,以黑色发带牢牢记在脑后,一身黑色劲装,其上无丝毫身份标识,腰间系一把黑鞘短剑,这就是全部。
这般模样,分明同上一个幻境里见到的墨影卫一般无二。
等那人靠近了,沐锦年终于能看清那个人的脸。
分外熟悉的眉眼,薄唇紧抿,与男孩相比这个墨影卫的长相与他熟悉的墨染又像了五六分,只是此人面貌更加年轻,气势更加锋锐,但实力却堪堪只到筑基,眼睛也没有那么平和。
他行色匆匆,即使路过沐锦年身边都没有迟滞分毫,只管向着既定的目标埋头赶路。
墨染这是要去哪儿?
脑海中泛起这个疑惑,仗着自己修为比他高,又是出其不意,沐锦年小心翼翼地跟上去。
两人一前一后,不知道在雨中奔波了多久,墨染终于停了下来。
他藏身在树上,远远看着什么东西。
沐锦年换了个地方,将墨染眼中的风景尽收眼底。
在树林深处,竟然有一座木屋。
雨下得并不大,以修士的眼力,能将其中的场景看得清清楚楚。
木屋很小,大概只能住得下两个人,但被主人修理得很干净。屋顶平整,木头的墙上还种上几株藤蔓以做装饰。
木质的窗户紧紧闭着,透过窗纸,有温暖的光亮从里面透出来,隐约还能看到两道交错的人影。
屋外是一个被修整布置得格外温馨的小院子,用篱笆围成方方正正的样子,院子左边用木头搭起一个凉亭,葡萄藤一层一层缠绕在木头架子上,枝叶葱茏,一看便知有人精心照料。
凉亭里是一张石质的小桌和两个石凳,供主人家时不时休憩之用。
院子右边则是一块小菜地,分门别类种着各样果蔬,都是些应季的瓜果,不值钱,却将整个小院子装点得别有一番风味。
墨染他就是在看这些东西吗?
这一次的心魔究竟是什么?
沐锦年转而去看墨染。
他还是那个姿势,没有变过。
雨滴滴答答的下,仿佛没有尽头。
这一等,又是良久。
木屋中模模糊糊传出几句交谈声,紧接着,木门开了。
男主人撑着一把伞从里面走出来,向屋里的人交代了两声,他关上门,离开小院子,沿着林中小路往外走,不知要去干什么。
墨染动了。
他灵巧地从树上跃下,动作像猫一样轻盈,雨声很好地掩盖了所有动静,走在林间的男主人丝毫没有注意到有人跟在他的身后。
墨染耐心地等待男主人走得足够远,他挑好伏击的地点,静静地守在那里,等男主人经过时,一击必杀。
男主人到死都没能反应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
整个暗杀的过程干净利落,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沐锦年看在眼里,不免赞叹一声干得漂亮。
唯一的问题是,怎么看,这都只是一场普通的暗杀任务而已,没有半点需要他插手的地方。
沐锦年这么想着,目送墨染返回那处林间小屋,在屋外又站了许久,才转身离开。
雨越下越大,冲刷着世间一切污垢,却也为许多阴暗之事提供天然的庇护。
是要去下一个幻境了吗?
雨滴糊了沐锦年的眼睛,他不由闭上眼睛抹了把脸,再睁眼时,方才空无一人的林中突然多了许多气息。
沐锦年被吓了一跳,赶忙缩了缩身体,把自己藏得更严实,然后下意识去找墨染的身影。
没有看到。他不死心地再次查找,视线扫过木屋,这才发现紧闭的屋门不同寻常地大开着。
沐锦年寻墨染不着,心中一动,冒险潜到屋前,透过木窗往里面看。
屋内原本整洁的摆设此时乱做一团,墨染被几个同样装扮的黑衣人围在正中,双手紧缚于身后,正跪在地上。
在他面前,是男主人没有血色的头颅,脖颈处的断口规整平滑,流出的血水汇聚成一小滩,还在不断往外漫延。
惊恐万分的女主人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她似乎是被从床上强硬拖拽下来的,身上只穿了一件里衣,裸露在外的肌肤接触到寒冷的空气,被冻得瑟瑟发抖。她一只手将自己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牢牢护在怀里,另一只空出的手死死按在自己嘴上,眼睛崩溃而无助地看向只剩一个头颅的夫君,眼圈通红,泪水止不住从眼角落下。
从沐锦年的角度,看不到墨染的表情,只能看到他被一个墨影卫用脚踩着脑袋死死压在地上,身体被迫紧紧贴在地上。
那个墨影卫从腰间拔出短剑,挑开缚在墨染身上的绳子,让开一条路,说:“杀了他们。”
声音沙哑而森然,无端透着几分鬼气,让沐锦年打了个寒战。
墨染背对沐锦年,重获自由的双手支撑着身体跪坐起来,他拔出了腰间的短剑。
莫非……
沐锦年看着迟迟不肯动作的墨染,无声哭泣的女主人,还有毫无所觉睡得正香的婴孩,突然顿悟。
他毫不犹豫地跳进屋里,灵剑出鞘,没费多少劲就将屋里的墨影卫清理干净:“墨染,带着她们快跑,我帮你拦着追兵。墨染?墨染?”
屋外一直不停的雨声不知何时消失无踪,整个世界诡异地变得清净起来,只剩女主人无助的呜咽,和婴儿细小的吐息。
墨染似乎没有看到沐锦年,也没有看到倒了一地的墨影卫,紧攥着短剑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根根发白。
他慢慢站起身,缓步逼近那对母子,漆黑的双眸空白一片。
沐锦年不敢真的伤到墨染,也不能放任他就这么大开杀戒,只能用身体挡在两者中间,在墨染狠辣不留余地的攻击下辗转腾挪。
一方不肯出手,一方不肯留手,没多久,沐锦年身上就添了几道新伤,渗出的血染红破碎的衣衫。
他毫不在意自身的伤,只是不停呼唤着:“墨染,停下!”
出乎意料的,墨染真的停下了动作,没有多少表情的脸上眉头微微皱起,盯着沐锦年身上亲手划出的伤口,一动不动。
沐锦年舒了一口气,墨染能听话真是太好了,若是就这么打下去,还不知道会出什么变故。
正当他准备继续劝说,一股危险至极的气息从身后腾起,几乎眨眼间逼近他的后背。
沐锦年条件反射地扑上去抱住墨染,身体用力,两人往旁侧滚成一团,千钧一发之际险险躲开来自身后的袭击。
墨染挣扎着推开身上的人,第一时间看向暗器射来的方向,手已经摸向藏有暗器的地方,却在看清楚来人时,放弃所有抵抗,默默垂下头,跪在那人脚下。
方才的暗器穿透了女主人的脖子,她怀中的婴儿连带襁褓一起落在墨染身前不远处。
似乎是被摔痛了,沉眠的婴孩睁开黑溜溜圆乎乎的眼睛,嘴巴一撇,眼看就要放声大哭,忽然发现眼前有个不曾见过的大哥哥,他呆愣了一下,嘴巴张开,露出嘴里两颗仅有的尖尖小牙,流着口水对墨染开心地笑起来。
下一瞬,一把短剑插在婴孩的胸口,温热的血溅在白嫩无暇的脸上,也溅在墨染身上。
他瞳孔骤然紧缩,眼睁睁看着婴孩挣扎着挥了挥莲藕一样的手臂,纯净到不染纤尘的双眸慢慢合拢,脑袋无力地偏向一侧,呼吸断绝,就此离开了这个世界。
沐锦年只能眼睁睁看着。
太快了,他什么都来不及做,一切就已经发生。
动手的墨影卫检查过结果,确认目标全部死亡,他走到墨染面前,将婴孩胸口的短剑拔起,反手钉在墨染手边:“墨影二十一,心慈手软,考核失败,予以处决。”
墨染安静地听完这句话,他拔出还在淌血的短剑,将剑尖对准自己。
不!不————
作者有话要说: 惊喜加更
感觉写的有点乱,唉:-(
☆、第 51 章
沐锦年在坠落。
光亮在远离,失重的感觉笼罩全身,他挣扎着想要重新掌控自己的身体,但一直以来如臂指使的灵力却没有给他回应。
在这么下去,他将葬身于此。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不知何时,逐渐变得漆黑的地方接连不断浮现出一幕幕昏暗模糊的画面,一闪而逝。
在不知名的山间,在一望无际的原野,在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暴雨瓢泼的清晨,在不见五指的牢房,在阴沉压抑的刑堂......
春去秋来,时光流转,同一个人出现在各式各样的场景,遇到各式各样的人,经历各式各样的事。
从懵懂无知的幼孩在地牢里瑟瑟发抖,到初初长成的少年一个人,一身黑衣,一把短剑飞驰在林间,再到眉目冷峻的青年面无表情地清除任务目标。
到最后,画面中的人已经完全是沐锦年认识的那个墨染的样子,只不过更冷,更无情。
他被锁在暗牢的最深处,躺在冰冷潮湿的地上,昏迷不醒,用来蔽体的黑衣已经破得看不出本来的样子,裸露在外的手臂和胸膛不满血污,找不到一块儿完整的肌肤。
沐锦年下坠的太快,他只匆匆看到有墨影卫粗暴地拉起地上的人往外走。
你们要把他带去哪里?
这个疑问没能问出口,这场看起来永无止境的坠落终于到头。
一片黑暗中,沐锦年轻轻站起来,抖动双腿,活动身体。
没有疼痛,没有流血,什么都没有,这仅只是一场从光坠落,而已。
远处似乎有什么东西,沐锦年摸黑走过去。
隐隐约约的,有模糊的白色光点渐渐出现,微弱,但连绵不绝,幽暗的光线逐渐连成一片,照出一条模糊的路来,为他指引前进的方向。
又是一段不知终点的路,透过引路的白光,他仿佛又看到了墨染。
沐锦年快步跟在墨染身后,看他带着斗笠,缓步走近熙熙攘攘的人群,再一个人离开;看他坐在迎来送往的客栈,点一壶清茶几个小菜,在角落里一坐一天,离开时小菜分毫未动,却已没了出炉时的热气;看他在人间四处游荡,身边的人来来去去,到头来仍旧孑然一身。
再后来,救下张逸,墨染在小山上落了脚,再再后来,山上的人变了又变,直到,一个矮小的身影踉跄着闯进墨染灰暗的世界。
引路的光越来越亮,沐锦年早已适应黑暗的双眸被刺痛,不得不闭上眼睛适应片刻。再睁眼,他远远望见路的尽头站着一个黑色的身影:“墨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