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随着来人离开,只听娄吹云在身后崩溃地喊道:“不见就不见,能不能先给点吃的!”
草原人住的都是帐子,从外观看并没有什么太大区别,王子居所和平民居所也看不出有什么不同。卓钺被引到了一件帐口,那人示意道:“王子在里面等你。”
春弟抖了抖毛,有些慵懒地在帐口趴下。那人看看它,欲言又止,最后还是没说什么,任卓钺独自走入了帐内。
作者有话要说: 点播一首某音神曲给大卓:
你呀你~冻我心房酸我眼眶一生的伤~
你呀你~彼岸观望置身一旁一生两望~
大卓摸摸头别气!小郦就是生气在装x呢,你哄哄他就好啦~
第88章 白眼狼
卓钺掀帐帘走了进去。里面的空间颇为宽敞,地上铺着一张乌黑华贵的皮毛,看样子像是熊皮。皮上放着矮几,还散落着书卷纸张。靠墙搁着几把重弓大刀,卓钺瞥了眼就将目光收了回来——他送给郦长行的银枪并不在这里。
郦长行此时正盘膝赤脚坐在熊皮上。他穿一宽松的长裤,暗红的腰带上缀满纹样反复的图案,紧紧地束在细窄的腰间。他的上半身赤着,从卓钺的角度看去,恰巧可见流畅优美的肩颈脊背线条,和结实却不甚夸张的肌肉。
卓钺进来时他正低头翻看一本书卷,也没有回头,语气平静地道:“找我什么事?”
“你什么意思?”卓钺看着他,“有什么不满怨愤就说出来,别在这里不阴不阳的。”
郦长行笑了声:“不阴不阳?被掳回来的人想在部落里安家,都是要干活的。我对你可是一视同仁得很,反倒是你又是撒野又是威胁的,让我搞不清你想做什么。”
卓钺像是听到了什么甚为好笑的事:“掳回来?你以为凭你,掳得回来我?”
“哦,是我忘了。”郦长行低低笑了,“你是中原军队威名赫赫武神,我想留也留不住你。你若受不了,自行离开就是了。”
卓钺抱肩:“我想走便走?”
郦长行翻过了一页书纸,没有吭声。
他听到身后卓钺似嗤笑了声,随即传来帐帘起落的声音,帐内很快又再次恢复寂静。
卓钺似乎走了。
郦长行捏着书纸的手,顿住了。
纤长浓密的眼睫似鸦羽般垂下,遮去了翠眸中的流光,让那双眼眸愈发幽深晦暗。可很快,那晦暗的深潭如同掀起了风暴,乌云巨浪翻滚席卷成了骇人的急骤。纤薄的书页承受不住两指的碾压,转瞬间便皱成了废纸。
片刻后,郦长行忽然将书狠狠一扔,蓦然翻身而起——
可下一瞬他便顿住了。
卓钺正似笑非笑地抱肩站在门口。
原来他只是故意做出了掀帐的声音,却一直都不曾离开,不知在这里看了多久的笑话。
两人一个站,一个半跪,目光在空中胶着。
卓钺举步走了过来,抬手扒拉了一下郦长行的后脑勺:“明明就不想让我走。放什么大话?”
郦长行一动不动,盯着他。
“你不会真以为我是碰巧路过吧?”卓钺挑了挑眉,“还不明白?我是专门来找你的,如果你再让我去剪那破羊毛我就——”
忽然一股大力袭来,天旋地转,下一刻他已被牢牢地按在了熊皮上。卓钺措不及防,背被狠狠砸在地上,五脏六腑差点儿都翻了个,而还没等他喘过气来一具更沉重的铁墙便又压了上来。
郦长行捏着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暴风凝聚。
“你来找我做什么?”郦长行一字一句问。
卓钺下巴被捏得生疼,说话都有些费劲:“你能不问这些明摆着的事儿么?你一句话都不说就自个跑了,我还不能来看看你过得怎么样?”
“我跑了,难道不是正合你心愿么!”郦长行那云淡风轻的面具终于碎裂,脸上露出了几分狰狞,“不把我送走,怎么救你的两万大军?”
“是我把你送走的?”卓钺被他戳得心火也跟着上涌,“是你自己跑的好吧?连个字条都没留,我担心得要吐血了!你以为自己这个举动多高尚多伟大?你把老子害惨了!”
“我把你害惨了?”郦长行恨道,“榆林关一战赢得那么漂亮,你不是还被封为 ‘武神’了么?京城的使臣不是还特意来封赏你了么?你——”
“你怎么知道的?”卓钺忽然问。
郦长行顿住了。
“你——”卓钺忽然没忍住笑了起来,“你不会是一直在偷偷关心着我的消息吧?”
郦长行面无表情地不吭声,可他僵硬的身子和紧紧攥着的拳头,却泄露了几分懊恼。
方才的恼怒烟消云散,卓钺心头如有融融的春水破冰而出,暖遍了心房。他感慨万千,又如释重负,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着郦长行的长发和侧脸,心中熨贴得只想轻叹。
无论装扮如何变,无论如何伪装……
这还是他的郦长行。
是那个山崩于前面不改色、胸有成竹算无遗策,却独独会在他面前露出马脚的郦长行啊。
“你怎么这么傻。”在百般的感叹中又升起些许酸意,他忍不住道,“一句话都不说就跑是怎么回事?”
郦长行看着他,忽然轻哼了声。
“如果我当时不走,便是我欠你的。可我走了,现在——”他威胁般地以拇指拂过卓钺的喉结,“——便是你欠我的。”
小狼崽子,算得可真清楚。卓钺没忍住笑了,谐戏道:“是我欠你的。你待让我如何还债?”
只要别是剪羊毛就行。
郦长行不情不愿道:“这个么,我可得好好想想。”
卓钺“哦”了声,忽然微微抬起大腿蹭了蹭他。两人一上一下贴得很近,肌肤严丝合缝,卓钺这么一腿便碰巧摩擦到了个极为关键的所在。
郦长行呼吸猛地一滞,眼神都不对了。
“春儿,都是男人,你以为我察觉不到么?”卓钺似笑非笑地在他耳边逗趣儿似的道,“现成的还债法子,还不了半数也能还个一成吧?”
郦长行紧盯着他,忽然埋头便凶狠地吻了上来。
此时帐外的春弟似听到了什么声音,耳朵支棱了一下,可很快又调转了个方向,懒洋洋地趴下去继续打瞌睡了。
————
卓钺半耷拉着眼睛,眯眼看着晴烈的日光从帐子下投射进来,给熊皮毛毡的绒毛镀上了一层浅金,帐内的一切都被日光渲染成了浓厚的橙红。
郦长行的手贴在他胸口,指尖不轻不重地划拉着他的皮肤,让他不禁痒得厉害:“你能不能把手拿开?跟火炭似的。”
“你的心脉怎么回事?”郦长行微微皱眉,“似乎比之前虚弱了不少。”
自从榆林关一战后,卓钺就落下了这个心脉耗竭的毛病,但他不愿让郦长行知道,轻描淡写道:“你个蒙古大夫就别学人家看病了。”
郦长行瞥了他一眼,也没追问,起身捡起了裤子开始穿。卓钺撑起身子看他——这小子其实很适合穿草原人的服饰,衬得他更加身高腿长霸气四溢。
只不过……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卓钺问道。
郦长行不急不缓地将长发从衣衫中撂了出来:“谁说我要回去了?”
卓钺呆了。
“你不回去?”他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舌头,“你忘了乌日更达濑是怎么胁迫你的了?你还真打算留下来给他卖命?”
“给他卖命?”郦长行轻笑了声,“没错,逼我回来的是他,可回来后我会如何却轮不到他控制了。”
卓钺一怔,瞬间想起了自己到这里后的所见所闻。昨夜尾随郦长行而来的那些达日阿赤士兵都十分遵从他的号令,方才在牧场上,他直呼了郦长行的名字甚至激怒了一名草原人——
这些人,似乎并不是因为郦长行的身份地位而服从他。
而是打心眼里产生的尊崇他。
短短一个多月,郦长行已从一个“卑贱歌姬所出的叛逃贱种”变为了“受众人尊敬的达日阿赤王三子”。
这是多么可怕的转变?
郦长行似看出了卓钺的震惊,轻轻笑了声:“当然,我有今日也离不开乌日更达濑的扶持。”
“你就这么轻易信他了?”卓钺愠怒道,“你忘了他是怎么威胁你的吗?”
“虽然他威胁过我,可他也的的确确给予过我帮助。卓哥,这或许就是我们和你的区别。”
郦长行穿戴整齐,转身再次坐了下来,抬手轻轻抚住了卓钺有些僵硬的侧脸。他的态度亲昵,表情温柔体贴,可卓钺还是感到了一阵阵不可抑制的寒意顺着他的手心传了过来。
却听郦长行轻柔道:“我们达日阿赤的王族,从来不会被没用的感情所束缚脚步。乌日更达濑知道,虽然我们之间有过不渝,可只要他的存在对我有利我便不会计较那些过往,这也是为何他敢放心大胆地扶持我。而你,卓哥,只记得那些转瞬即逝的情绪,才真是鼠目寸光。”
卓钺气得挥手就想扇开他:“你他妈敢说我——”
郦长行一把捉住了他的手,微笑道:“恼羞成怒了?我说的有错么?在你身边我混到了头只是个赤脚小兵,可乌日更达濑承诺给我的,确是整片草原。”
卓钺骤然一挣抽回了自己的手,冰寒极怒地狠瞪着郦长行。他想狠狠反驳郦长行,想骂他狗眼不识泰山,想骂他狼心狗肺,想狠狠抽他一巴掌。
可在那狂怒之下,一股接一股涌起的却是隐隐的落寞和不甘。
郦长行是嫌弃他了吗?嫌弃他没能耐?
妈的小兔崽子……卓钺咬紧了牙关,不愿流露出自己的那份心酸。
“所以你什么意思?”他硬生道,“你是要留在这里,继承达日阿赤的王位了?达日阿赤王不还有好几个儿子呢么,轮得到你吗?”
郦长行微微一笑,轻描淡写道:“你放心,该我得到的,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起身,瞥了眼卓钺:“穿衣服吧,今晚是火祭,所有王族都会出席。你也要与我一同参加。”
卓钺皱眉坐着没有动。他一想到出席的可能还有乌日更达濑那个阴险狡诈的小人,就一阵阵恶心和不情愿。
郦长行似看透了他的心思,凉声道:“刚才我给过你机会,你没有走,现在就别想着要跑了。赶快穿戴整齐做好准备。”
言罢他转身,从容地走出帐去了。
卓钺低骂了声,狠狠的揪过衣服粗鲁地套上了。
他妈的没良心的臭小子。以前缠绵过了还会帮他擦身子穿衣服,现在竟然扭头就走了。
……白眼儿狼。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郦几章作妖的机会,但到头来还是逃不过抱着大卓的腿撒娇的命运hhhh
第89章 与火祭
似乎是他主动投怀送抱有了些效果,终于有人给他和娄吹云安排了一件单独的帐篷,还送来的梳洗的清水以及换洗的衣物。
卓钺看着那些流水似送进来的用品服饰,心中总觉得有种说不出的复杂纠结。
……怎么感觉跟一夜恩宠后被提了妃位似的?
娄吹云倒是兴奋得两眼放光,一把甩脱了衣服开始擦拭身上:“终于能擦澡了,这几天身上粘巴巴得难受死我了。哎他们忽然对咱们这么好,是你成功把郦长行说服了?”
卓钺闷闷地也跟着擦澡:“……说服个屁。”
他长叹了口气,把刚才与郦长行说的那番话简单讲了一遍。
娄吹云听得目瞪口呆:“什么?他不打算回中原了?那你怎么办啊?你要留在这跟他一起吗?”
卓钺心中烦闷,将葛巾摔进了水盆中。
该怎么办他还没想好。
说实话,他从没想到回面临这种局面。在他的想象中,郦长行既然是被人逼回来的,肯定在这里呆得不轻不愿。郦长行可能会生他的气,恼他,但不会不愿意跟他回去。
谁成想,现在是放虎归山了。
“哎,我跟你说。”娄吹云有些担忧地回头道,“今天这事儿,我还是要如实汇报给我大哥的,我可不会帮着你隐瞒——”
他的话蓦然顿住了,盯着卓钺赤/裸的脊背微微眯起了眼睛。
“等一下。”他迟疑地走近几步,“你后背和脖子上是什么东西?红红的?”
卓钺一怔,随即立刻反映了过来。
方才两人缠绵的那一通甚是激烈。郦长行从后背按住他,动作狂野粗鲁得像是泄愤,情浓之时还会咬住他肩膀后方和脖颈侧的肌肤尽情舔舐啃咬。
小狼崽子肯定在他身上留下了不少痕迹。
他抬起手盖住脖子,敷衍道:“蚊子咬的。”
娄吹云瞪大了眼睛,指着他道:“卓钺,你他妈以为我是小孩子吗?这分明就是——”
卓钺一把捂住他的嘴:“吼个屁,你想让所有人都知道?”
娄吹云脸色都变了:“这么多天咱们一直都在一块儿!你他妈什么时候抽空——”
他猛地顿住了。
在草原上的时候两人形影不离,到现在也只有今天分开过那么一会儿。
而那一会儿卓钺是和谁在一起的,不言而喻。
娄吹云紧盯着他,脸渐渐有些扭曲了。
卓钺有些头疼。他本意是不想让娄氏兄弟知道自己这些私事的,但既然娄吹云已经随自己来到了这里,郦长行又是那般难对付的态度,估计他想瞒也瞒不过。
“就是你想的那样。”卓钺低声道,“别声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