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让我还他清誉/白[古代架空]——BY:三千大梦叙平生

作者:三千大梦叙平生  录入:12-17

  祖祖辈辈开垦侍弄、命|根子一样的良田,叫人占去也就罢了,竟还毁了田埂地基,破了土地肥效。
  长出齐腰高的荒草叫羊群啃食,羊翻草根,土块掘起来,被雨水冲刷进河道。再过几年,这些土地都会变成只能长矮草的沙子,同看不见边的荒漠戈壁彻底连在一处。
  比起背井离乡,亲眼看着精心侍弄的土地被这般糟蹋,还要更叫人难捱得多。
  有人忍不住,刚抬手去抹脸,就被年长药农回头呵斥:“哭什么?不准哭!”
  “小将军都回来了,还哭什么!”
  年长药农沉声道:“把那不争气的东西擦干了,跟着小将军打仗,跟着小将军把家抢回来!把地抢回来!”
  那挨训的人不仅不气,反倒用力抹干净眼泪,狠狠挺直了腰杆。
  “小将军只说,要我们做什么。”
  年长药农握住云琅手臂:“大山里面,就没有我们不认识的路,没有我们上不去的地方。就连那雁门关连着的黑石沟、白草口,我们也悄悄上去过……”
  白源同景谏对视一眼,目光不由亮了起来。
  “好。”云琅点了点头,同他一起坐下,“方才听几位前辈说,能悄悄混进朔州城?”
  “能!那些狼崽子根本不会守城,往年来去自如呢。近些时候这朔州城里来了个老书生,帮那些金人整顿了防务,才不好进些了。”
  方才说过进城那人点了点头,接过话来:“可也能进去,只是费些功夫。”
  “老书生?”
  云琅心中微动:“可知道是什么人么?”
  “不知道,只听说是什么京里头的大官,叫人家赶出来了。”
  那人仔细想了想:“对了!他还要在朔州城开学堂,叫——叫试什么堂的……说是一分钱不要也能教娃娃们读书。谁听他的?给金人当狗,这般软骨头,能教出什么名堂来……”
  云琅抬头,迎上萧朔投过来的视线。
  ……试霜堂。
  襄王谋反事败,仓皇逃出京城。大理寺卿与三司使落在了皇上手里,京中如今仍在铁腕清肃襄王一党余孽,多少官吏连根拔除,唯独跑了一个集贤殿大学士杨显佑。
  替襄王一派招揽羽翼,将开封尹迫得屈心抑志,叫商恪滚了钉板,将云琅扔进了大理寺地牢,断骨去爪为襄王所用的杨显佑。
  “杨阁老。”云琅哑然,“原来在这儿。”
  “在这里比在京城容易对付。”
  萧朔道:“他长于庙堂之争。若论征战之事,只能比金人稍强些,替襄王来看着朔州城,勉强不出错罢了。”
  云琅点了点头:“襄王如今手中可用的人不多,朝堂不可谋,自然该人尽其用。”
  “用得好。”萧朔颔首,“一并了结,免去京中心腹之患。”
  云琅听出他话音,好奇笑道:“先锋官想去?”
  萧朔抬眸,不闪不避,迎上云琅视线。
  云琅心底跟着微微一动,眼底笑意渐渐凝成光影,握住萧朔扶在臂间的手。
  萧小王爷……睚眦必报。
  杨显佑在大理寺地牢,指使着大理寺卿先水牢后死囚,险些要了云琅的命。萧朔将此事装在心里,分明一日也不曾忘。
  “……好。”
  云琅叫他的目光烫得心底滚热,笑了笑,点头道:“你带人去朔州。”
  “如今朔州城中,剩的铁浮屠绝不会太多。”
  白源低声补道:“金人一共有四支铁浮屠,两支都困在了应城,这两支的兵力,早就已超过了朔州原本驻军。”
  “铁浮屠至多剩下八百。”
  云琅心中有数:“剩下的都是拐子马。拐子马装配轻巧,骑术高绝,与重甲的铁浮屠配合,专灭草原骑兵……不必在朔州城里解决。”
  “庞谢如今还没露面,不会只是因为路上耽搁了。”
  云琅道:“如今的局面,襄王一派想来也已知道,他们等不来襄阳府的私兵了……唯一的出路,便是再去找金人派铁浮屠来救。”
  景谏皱眉:“打成这样,金人还会再派铁浮屠?”
  “不派怎么办?城里还围着两拨呢。”
  白源摇摇头:“如今金人一样骑虎难下……剩下的铁浮屠里,有一支是守王帐的,绝不能动。庞谢若要借兵,只能借另一支。”
  云琅不置可否,稍一沉吟,又转向那个年长的药农:“葛伯伯,您说雁门关能上去?”
  “能,雁门关以前叫铁裹门,那原本不是个天然关隘,就是纯靠人凿开了勾注塞的石头。”
  年长药农点了点头:“雁门十八隘,最北面的白草口走的人最多,是条古道。白草口往东有段古长城根,叫草淹了看不出,我们私下里管它叫猴岭。”
  “猴岭那条路可险得很。”
  一旁的药农道:“那长城已残破得不行了,下头还有深沟,一不小心滚进去,能一头滚到雁门关底下。”
  “老哥哥,那不是深沟,是壕堑。”
  白源猜出了云琅用意,目光不由亮起来,笑着解释:“是以前打仗时用来屯兵的,进可冲锋袭杀,退可埋伏诱敌,最是有用。”
  “屯兵?”药农听不大懂,只明白了这一个词,“要我们带朔方军上去藏着?”
  白源点点头:“能行吗?”
  “自然能行!”药农拍着胸口,“那里面若要藏人,能藏得可多!马都能进去!”
  “只是山路实在难行,且与别处不同,易下难上。寻常马匹只怕连铁裹门也不敢上,须得是在山里跑惯了的马。”
  中年药农道:“不知朔方军的弟兄们上不上得去。”
  “上得去,我们正巧有在山里跑惯了的马,来了一半,剩的一半还在勾注山背后没送出来。”
  白源大笑道:“如今看来,竟像是天意一般了!幸亏当年京中要给少将军议亲……”
  “……”云琅咳了一声,及时开口:“白叔叔,同岳帅知会一声,轻骑兵带干粮清水,三更动身。”
  “好!”白源点了头,起身道,“少将军可还有吩咐?”
  “老规矩,人衔草马衔枚,冷饼清水,不可带酒,不可带羊肉。”
  云琅道:“刀不带鞘,以棉絮包裹,弓|弩摘弦,箭羽在上。”
  白源利落应声,出营去找岳渠安排下令。
  云琅又同几位药农问清了些具体事宜,让景谏将人带下去好生休整准备,只等天黑透便动身启程。
  帐中空荡下来,萧朔走到云琅身旁,将他手腕搁在桌上,慢慢按过几处穴位。
  “叫你敷一敷,比之前好多了。”
  云琅笑了笑:“赌不赌?明日要下雨……这场雨还不会小,只怕能淋傻了铁浮屠。”
  “不赌。”萧朔取出药酒,在掌心倒出些许,覆着他腕骨慢慢揉开,“此事我宁愿你猜得不准。”
  “如今来看,准些的好。”
  云琅道:“你入朔州,几时能将拐子马引出来?”
  萧朔看了一眼他额间薄汗,不动声色,抬手拭了:“几时出城,你最方便?”
  “摸黑上山,加上转运马匹,少说要一整夜。”
  云琅看向萧朔:“再给我半天时间,能保证彻底稳妥。”
  “明天日暮前,朔州城内的金兵会冒险出城,营救应城内的铁浮屠。”
  萧朔点了下头:“庞谢若带来了第三支铁浮屠,见战火起,定然心焦,过雁门关时不会来得及再仔细查探。”
  “铁浮屠交给我。”
  云琅眼底浮起笑意:“你猜……应城里的铁浮屠,会急着救你我哪一头?”
  “救你手中铁浮屠。”
  萧朔道:“你已准备亮流云旗了,金人不曾与云骑交手过,可草原上没人不认得你的旗。”
  叫小王爷猜谜,向来没有半点趣味可言。云琅一阵哑然,攥了攥手腕,点点头:“既然如此,就有劳岳伯伯带人守在朔州城南门外,剿杀城中出来的铁浮屠了。”
  岳渠刚带人走到帐子口,脚下一顿,气急败坏:“你就不能等我进来再说一次?!”
  云琅咳了一声,压压嘴角笑意:“我自然可以……岳伯伯成家了吗?”
  岳渠:“……”
  “我听闻岳伯伯为守朔方军,不能留半分把柄给枢密院拿捏。”
  云琅:“故而至今……仍是孤身光杆。”
  岳渠抬手撸袖子,被几个将军抱腰拦住,低声劝:“岳帅,岳帅……”
  “而此时小王爷正在灯烛之下,抱着我,替我揉手。”
  云琅很是不好意思:“我怕岳伯伯见了,触景生情,心中黯然……”
  岳渠叫他气得暴跳如雷,哇呀呀灌了两口酒,带人布防南门去了。
  云琅微松口气,自己拭了额间又逼出来的一层冷汗,飞快掀了帐帘,叫药气散去。
  他不想叫这些长辈再替自己担心,将玉露丹与沉光一并收好,正要去拿桌上雪弓,手臂已被萧朔重新握住。
  腕骨贴合着掌纹,细细摩挲,拂去了盘踞不去的酸涩治痛。
  萧朔将袖箭摘下,替他扣合戴牢,将灯烛拿过来。
  云琅愣了愣,没绷住一乐:“这也照做啊?若来日我说——”
  萧朔低头,将云琅的掌心翻过来,落了个吻。
  云琅心头不争气地跟着一跳,话头轻滞。
  “来日你说,你我泛舟湖上,纵马山巅。”
  萧朔道:“今日之战,若当真如计划一般,该是定鼎之战,无限凶险机遇尽在其中。你既并非孤身光杆,也该分我一剂沉光。”
  云琅攥了手中能激发人体力的虎狼之药,手臂微绷了下,静了片刻,将一个玉瓶递过去。
  “不是这个。”萧朔道,“你不必再动给我玉露丹护心脉,自己留两剂沉光的主意。”
  云琅一阵头疼:“你这人怎么——”
  萧朔半跪下来,迎上他视线。
  云琅怔住。
  军中的礼仪,小王爷是不必守的。可此时萧朔神色却极平静,如同任何一个最寻常的仗前先锋,单膝点在他面前,仍牢牢扣着他那一只手。
  他的先锋官,他的同归人。
  云琅立了良久,忽而释然一笑,将一剂沉光分过去,伸手拉了萧朔起身:“有些苦,吃了记得含块糖。”
  萧朔眼底光海一掀,将他的手连同沉光一并握牢,将云琅揽着肩背,贴在胸前。
  “到时酣战,未必顾得上你。”
  云琅笑道:“千万小心,我若没力气了,还要回来找你抱我下马……”
  萧朔轻声道:“不必顾我。”
  云琅停住话头,眼里露出温温好奇。
  “少将军只管放开酣战,战得痛快力竭,松手便是。”
  萧朔吻上他的眉睫:“你缰辔至处,三丈之内,有我奉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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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3、第一百四十三章
  三更灯火。
  朔方军铁骑整肃, 后军作先锋,出营绕行黑石沟,无声过了应州城。
  “偃旗裹甲、钳马衔枚,倒是行军的老规矩。”
  韩忠领镇戎军相送, 看着悄然融进夜色的铁骑, 同身旁白源悄声问:“不准带羊肉, 刀弃鞘弓摘弦,是什么道理?”
  “干饼没有味道, 羊肉香气不同,随风散开, 易被察觉。”
  白源:“刀若带鞘,出鞘时终归有磕碰声。长弓藏不住,弓弦若勾了树枝, 弹起碎叶, 要惊枝间鸟雀。箭|矢若不尾羽朝上,箭尖映折月光, 会叫斥候察觉。”
  一旁将领听得不解:“可刀不带鞘, 裹着的棉花若摘去, 岂不是再不能收刀了?”
  “战局一开, 有进无退,有去无回,有死无伤。”
  白源反问:“为何还要收刀?”
  那将领被他问住,立在原地。
  韩忠默然静听, 心中一片诧异震撼, 抬头看眼前朔方军,半晌无话。
  “太守细看,连将士铠甲甲叶也都已束住, 每队专有一伍,负责抹去行踪痕迹。”
  白源道:“这些都是云骑才有的规矩。”
  白源让过尾队,将风灯熄灭:“世人都说云少将军善奇袭,却不知千里奇袭本就最凶险。行在刀锋剑刃,哪怕只是稍有疏忽,也要粉身碎骨的。”
  韩忠心服口服,点头苦笑:“若换了镇戎军来……只怕刚出营门,就要叫云将军抓个正着了。”
  白源笑了笑,命人去给岳帅送信,同刀疤汇在一处,在一处处早空了的帐篷间点起了如常篝火。
  “这我总该知道。”
  韩忠招手,准备派镇戎军帮忙:“点起篝火,叫应城军马以为朔方军未动,还在城外……”
  白源:“不止。”
  韩忠一怔:“不止?”
  刀疤正带人忙碌布置,闻言咧了下嘴,将一间空营帐撩开,火把光亮向里一映。
  韩忠探头望了望,心头悚然,冷汗瞬间飙透衣物,匆忙将他手中火把扯开。
  “不打紧,少将军常带着几车火|药四处跑,手下亲兵早得心应手,几时想炸才会炸。”
  白源笑道:“镇戎军的兄弟们不熟,还是离远些得好。”
  韩忠心惊胆战,沉声叫手下尽数灭了火把,仍十足余悸:“你们胆子也当真大……这些火|药,足够将整个营盘炸上天了。”
  “等开战时,也能将铁浮屠送上天。”
  白源将篝火点燃:“少将军说,明日晚间会落雨。”
  火|药用在城下,一旦风向有变,极易反伤自身。可若是能赶在雨前,便没了这层后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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