跌宕起伏的叫声一直持续着,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少,一个时辰后,林貅掸着衣袖走出来,抬头看着周围堵了一圈的人,面色如常的叫人清理一下,然后自己回了医帐。
剩下所有人面面相觑,不是特别敢进去,僵持了许久,两个老兵慢慢走进营帐,但是没一会儿便跑出来狂吐不止。
那天之后,林貅依旧如常,但是其他人看他的目光里多了敬畏,虽然林貅手段残忍,但是那个死去的孩子生前也是遭受了这些,不过是一报还一报。
林貅弱冠这一年是三年战事方平之时,许言青给林貅取了字。
林貅,字瑞安。
战事平,林貅也清闲了些,原本想着请假去看望一下教自己习武的师父,许敬暄将战事其实未平之事告知,林貅只得作罢。
果不其然,边境没安稳多少时日就开始小摩擦不断,入了冬战事愈发频繁。
后来许敬奕带着一个些人重回营帐,林貅便知道怕是要有大战事了。
不过当时,林貅并没有在意许敬奕身旁的肖晔。
没几日,许敬奕便率兵出征,只是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行人没了音信。
林貅听着军中人议论,有些在意,那个人也是这样,然后被找回来时便只有尸首。
那一日林貅正在晒药材,便有一个锦衣公子同沈枫一同驾马闯入,林貅看着肖沐寒,看他跌跌撞撞奔向许敬暄,问他许敬奕在哪?
林貅闻言愣了愣,铺好药材进了医帐。
没几日,许敬奕重伤被寻了回来,林貅屏退其他人,只有肖沐寒留下,林貅本想说什么,但是当他看着肖沐寒,那双赤红的双目刺痛了他,他便什么都没说,开始救人,他很意外肖沐寒出奇的冷静,甚至有些冷静过头。
许敬奕伤重了一些,但是并无大碍,可是肖沐寒却片刻不曾离开,没日没夜的照看,林貅有时悄悄看过肖沐寒,他想,他好像没有那么喜欢那个人,因为,与肖沐寒相比,他似乎有些冷血过头。
可是,他看过的生死太多了,再柔软的心也早如顽石。
只是他不曾想到,心终是心,不会真的成为顽石。
肖晔被肖沐寒抱进来时,林貅诧异的瞧着他,赶忙来到床边看肖沐寒怀中的人,他似乎记得这个少年是同许敬奕一起的人。
林貅掀开肖晔身上的披风,手微微一颤,赶忙给肖晔把脉,身体没什么重伤,只是腿上的血流让林貅有些沉重。
林貅想起了以前那个孩子,他一手救过来,苦口婆心劝了许久都没能留住的孩子。
林貅把肖晔留在医帐,片刻不离的细心照顾,他检查过肖晔的情况好很多,只是他不知道肖晔是什么样的人,他不知道他救不救得活肖晔。
肖晔睡了好几日,肖沐寒来过多次,只是林貅看他太过辛劳,也是罕见的宽慰肖沐寒放心。
那一天肖晔醒来,林貅正在给肖晔上药,肖晔迷糊的看着林貅在揉按□□,一时应激起身对林貅出手,但是别说肖晔病着,就算全盛也打不过林貅。
林貅看着眼中还能有怒意的肖晔有些宽心,眼前这个人他救下了。
“你是谁?”
肖晔打过去的一拳被拦下,才问了一句就被林貅点了穴按回床上继续上药,上完药看着一脸盛怒的肖晔,不紧不慢的放下药瓶,给肖晔解了穴。
肖晔拉过被子,盖住身上,他好像记起来林貅是谁,只是这个人肆意碰他,让他无法接受。
那日的情景仿佛还在眼前,羞愧愤怒、挣扎绝望,肖晔只想找那人问个清楚,可是得到的便是这个回答。
那天肖晔收到肖沐羽的来信,他难以置信的读了很多遍来信,薛易真的是敌国细作,但是心中所写,肖晔所认识的薛易从头至尾是一个人,便是现在的那个人。
肖晔不知道如何面对这件事,也不知道如何面对那个人,他没有把这些告诉肖沐寒,他不知道该怎么说,而且薛易和白书洛已经叛逃,他们还带走了剩下的四分之一边防图,肖晔想要自己讨回来,他不想让肖沐寒涉险,按照肖沐寒的性子,定然不会放过那些人的。
只是肖晔终究是肖沐寒带大的,心事根本藏不住。
“你不愿说的事我不会问,我相信你可以自己选择,但是,我希望,你可以更多考虑自己,小时候带你回来我也没把你当外人,君父和父王也当你是儿子,虽然主仆相称,你也是我弟,如果有事和我说,谁敢欺负你,小爷绝对给你收拾了!”
肖晔知道,这是肖沐寒的真心话,可是,他也是一直将肖沐寒作为最亲的人看待。
许敬奕要去边境时,肖晔便私自去找许敬奕。
“属下想一同去。”
许敬奕看着心事重重的肖晔,大概明白了什么。
许敬奕:“你确定要独自面对?”
肖晔:“我,只是为私事而已。”
许敬奕:“可以,但是你要听令行事,不得擅自行动。”
肖晔:“是。”
回到军中,肖晔跟随许敬奕一同去探查,但是路上却中了埋伏,许敬奕护着肖晔返回,但却遇到薛易等人。
肖晔看着同样诧异的薛易,两人难敌人众,本是受伤突出重围,却又遇到前来接薛易等人的白书洛。
肖晔推开许敬奕,引开薛易等人,但是没有逃过多远便被擒住。
薛易封了他的穴将他抱回,带他进入了荒村,两人在同一间屋相对无言,肖晔终是亲眼看到了不敢相信的事实。
肖晔的质问让薛易无所适从,最终成了两人的争吵,薛易希望肖晔放弃过去和自己离开,而肖晔笑他蛮夷无耻之人,绝不会叛国通敌。
肖晔拖延着时间冲破穴道,想要杀了薛易,却被怒上心头的薛易擒住,他对肖晔吐露着心声与爱意,可是肖晔眸中只有落寞与可笑。
薛易不知道肖晔已经知晓三部尚书灭门案的事情便是他们策划的,薛易他们是发号施令的人,所以他们才会有四分之一的边防图,肖晔无法苟同这样心狠手辣毫无人道的做法,而且那些人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刑部,是肖沐寒所在的侍郎府,还有那一次刺杀肖沐寒,箭矢在他眼前刺向肖沐寒,若非他习武肖晔也来不及抓住那一箭。
肖晔可以理解欺骗,因为立场不同,可是肖沐寒是他心中最重要的人,伤他之人肖晔必不会放过。
肖晔不知道薛易参与灭门案,但是王府刺杀一事是白书洛所为,薛易看着一心要他死的肖晔亦是痛苦不堪,他杀过很多人,他为了他的国满手杀戮,小心算计,可是,他对肖晔却是付了真心,他从未想过伤他一分一毫。
薛易将肖晔打晕,揽在怀中,将他抱下地牢,锁了门。
薛易不想伤他,只是困着,然后带人离去,他知道会有人来找肖晔的。
可是薛易没想到,白书洛并没有走,他恨肖沐寒,是肖沐寒抢走了许敬奕,而肖沐寒心中最重要的人除了他的父王君父,便是肖晔,可是杀了肖晔根本不足以折磨肖沐寒,他要肖晔生不如死,那样肖沐寒才是最痛苦的。
肖晔被冷水泼醒,看着眼前陌生的几人,他不知道这些人是谁,但是打晕他的人是薛易,那么这些人显而易见会是谁派来的。
肖晔看着衣衫粉碎,身上的疼痛比不得心痛一点,绝望蜂拥而至。
不知几多煎熬,肖晔恍惚中有人盖了衣衫,他下意识反抗,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是肖沐寒。
肖晔双目空洞的望着前方,被肖沐寒抱在怀里,也是呆呆望着,许久他靠在肖沐寒怀里,感觉到丝丝暖意。
昏睡中无数梦魇循环,肖晔的意识昏昏沉沉。
但是梦中再重演那些画面时,肖晔却觉得有双温暖的手在轻抚他的伤口,为他疗伤治愈。
疼痛的感觉淡了,肖晔悠悠转醒。
林貅看着裹在被中的肖晔,摩挲了摩挲指尖,似是在回味触觉。
肖晔怒瞪了眼林貅,撑起身子就要摸衣服。
“这么着急穿衣服做什么?”
林貅笑望着肖晔。
肖晔抓着林貅的衣领翻身把人按在床上。
“我的衣服在哪?”
林貅还没回话,医帐被人撩开,肖沐寒目瞪口呆的看着自家小晔晔□□着身子把一个大男人按在床上,这画面直击心灵深处。
林貅和肖沐寒说过,肖晔此番或是一蹶不振,或者性情大变,但是这个转变是不是大的过分了,那么软糯乖巧的小孩,就这么突然成了饿狼?!
肖沐寒带着惊恐退出了营帐。
肖晔百口莫辩,看着自家小主迈着沉重的步伐离开。
林貅看着肖晔憋屈的模样笑出了声,林貅以为,恨比爱更能让人活着,这次他不想安慰劝解,他只想他救的人可以活下来。
肖晔气得不起,着急穿衣找肖沐寒解释,但是林貅不为所动,肖晔就要动手扒林貅的衣服,林貅只得从床边给肖晔拿出下衣,毕竟现在是冬日,肖晔吹多了风怕是病情加重,不过宵夜的上衣之前给另外急诊就医的士兵穿去了,林貅没想着肖晔会醒,还没来得及准备,所以上衣真的没有。
肖晔觉得林貅就是不肯拿出上衣,是私藏,所以按着动手扒林貅的上衣穿,刚解了腰带,伸手把林貅衣服扒开露出腰腹时,营帐又来了人,还是肖沐寒。
肖沐寒一脸认命的表情看着肖晔,依旧迈着沉重的步伐走了。
肖晔真是欲哭无泪,快要解释不清了。
林貅憋笑的要出内伤,也不反抗已经急了的肖晔,任由他扒了自己的上衣往身上穿。
不过肖晔动手着急,就把林貅衣服扯松了不少,露出健壮的肌肉,方才这一幕肖沐寒已经亲眼目睹,肖晔已经是有口难辩,更没想到的是,许敬奕居然还亲自来了一趟,林貅正要把衣服拉正,就被看个正着。
一时间寂静的尴尬,许敬奕转身离开,肖晔往床上一坐,放弃挣扎,已经没救了这个场景。
肖晔回到肖沐寒这边,肖沐寒没说啥,就是看着肖晔还是会担心,肖晔尽量的表现如往常,可是终究改了性子,慢慢沉默寡言,但是面对林貅还是忍不住一肚子火,这人就是欠揍,不过肖晔试过了,这个人打不过。
而且打不过先不说,不知道为何,肖沐寒他们还很相信林貅,肖晔不得不经常在医帐里待着,就连阮旭对林貅都是好评,肖晔迫不得已除了找阮旭他们就要留在营帐中。
.不过那次,林貅应是要瞒着肖晔,可是偏巧肖晔来找他换药,肖晔知道薛易和白书洛被抓的事,只不过他躲着,所有人都以为他不知道,他也躲着,午夜梦回仍旧是挥之不去的梦魇,他不想再面对,他没有那么坚定的心,他活着的确因为恨,可也是因为有值得他活下去的人。
林貅去见了薛易,薛易席地坐着,不言不语,但是林貅只说了肖晔的名字,薛易便抬头看着他。
林貅觉得肖晔的确没眼光,他不是很相信薛易所说的不知情,所以他说了肖晔的伤,他看着薛易疯了一般抓着牢门,心有疑惑却没有回答什么,而去见了白书洛。
白书洛只是问着肖沐寒是不是生不如死,林貅看着他疯魔了一般,也不是很懂,不懂这样炙热的感情,林貅还是问了肖晔的事,白书洛没有回答,但却笑的肆意,林貅了然,转身要走,正遇到有侍卫传话。
是传许敬奕的话,林貅看着难以置信又哭又笑的白书洛,似有所悟的离开。
肖沐寒的病很奇怪,林貅无能为力,但是苏叶之所说的魂珠却有效,林貅并不相信那些虚幻的东西。
肖沐寒他们走了,林貅以为肖晔也会离去,但肖晔却留了下来,林貅听着消息不由扬起嘴角,可是,回过神来,他诧异的捏住嘴角,他不是很明白自己在笑什么?
沈枫算是林貅也比较熟悉的人,一个把自己藏在面具下藏得极好的人,面上是个如沐春风的人,本身的性子却又是刚毅孤傲,他没想过有一天,沈枫会因为一个人如此局促,如此不安。
林貅本不喜欢有人帮忙,除非真的忙不过来,但是苏叶之的水平出乎意料的好,识药治病也是娴熟,倒是给林貅帮了不少忙。
林貅知道苏叶之与肖沐寒交好,相谈时林貅觉得肖晔幼年趣事甚有意思,所以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没几日,战事频繁了,林貅也忙了起来,苏叶之上山帮忙采摘药材,却伤了脚腕,这下林貅更要忙。
林貅已经有段时间见不到肖晔,不知是真的忙还是有意避着,林貅闲暇时看着医帐中的床铺,便想着肖晔躺在这的时候,想着肖晔醒来的模样,想他委屈难言的模样,还有貌似很凶狠的样子,想着想着林貅不由笑出了声,然后整个人又是一愣,望着面前的火盆陷入沉思。
不知不觉已到过年,军中庆贺,林貅坐在外围看着篝火圈鼎沸盈天的众人,拿着坛酒,笑望着火光跳动。
恍惚间,林貅瞧见一人独自离开,身形有些摇晃,林貅蹙了蹙眉,放下酒坛,跟了过去。
肖晔摇摇晃晃走到寂静处,跌跪在地。
林貅走近看清楚人,微微一怔,然后无奈的上前扶起肖晔。
肖晔手里还拿着一个碗,看样子好像就喝了一碗酒,喝成这样?
肖晔转头看向林貅,忽然抓住他的衣领,带着哭腔质问。
“为什么...骗,骗我,为..为什么,为什么不杀我!你...宁愿辱我,也不杀我?你...你凭什么?!要恨,不该是....是我...是我恨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