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子晚怔住。
陆铎玉闻言也愣住,这……属实不是他能决定的,于是他回头低声请示:“督主,这……?”
顾照鸿在旁边抱剑而立,风水轮流转,这次轮到他看金子晚的笑话了。
金子晚却不曾伸手去接那帕子,而是沉默了几息,方才道:“教姑娘失望。”
以金督主的行事风格来看,这话已经是很温和了。
那白衣女子被拒绝,秋水瞳中便有了盈盈泪意,那束光也熄去了大半,只是她看上去是名门闺秀,便也没有失态落泪,勉力福了福身:“公子无意,月苓自不可强求。只是可否将名讳告知,也待月苓此后有个念想。”
金子晚笑了笑:“我既无意,你我便是无缘。若是无缘,又何必硬添情分。”他起身离去,“姑娘珍重。”
他怀里的白猫也跟着软糯糯地喵了一声。
白衣女子江月苓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忍不住下意识地往前跟了一步,却被丫鬟拦住,那丫鬟也是双眼含泪:“小姐——”
江月苓怔怔地出神,半晌那泪最终还是滴落了下来,但却只落了一滴,随即她便抬手用手里的手帕将其余的泪抹去了:“这便是我的命,我认了。哪怕我所嫁之人不由得我做主,”她生得柔柳扶风之姿,眼角却有几丝刚强之影,“余生如何过,我也必要做我自己主!”
那厢江月苓先按下不提,这厢顾照鸿打趣金子晚:“如此佳人,金督主倒是全无动心?”
金子晚对他笑得好看,声音温柔:“你也配说这句话?”
翩缱谷小师妹。
大盛最美面孔榜三。
顾照鸿:“……”
陆铎玉没忍住笑出声,立马捂住嘴。
顾照鸿伸出食指左右摇了摇:“只是不如金督主心冷,连个名讳都不给。”
金子晚冷笑:“你真当我是什么好人了吗?”
深夜里,他一袭红衣立于桥头,比整座桥上的灯笼加起来都要夺目,五官美绝,面色却是冷寒似刀:“连这条命都不是我的,不过多活一日是一日罢了。”
***
是夜,一个黑影从客栈闪出,顺着繁鸳府那条河,自上流行至下流处。许多花灯是纸做的,被河水长时间的冲刷,早就流失了。所幸在一处河水改道处,有几盏花灯被河中的巨石阻隔了,那人影眼神一凛,飞身前去将其中一盏花灯提起便又回到了河边岸上。
月光清冷却光亮,从树枝的缝隙中照亮了那人的侧脸,是顾照鸿。
顾照鸿全无白日的笑意,他将马上要被河水溶化的花灯拆开,把里面的纸条拿出来展开,上面的墨渍已经有些洇了,但依然能依稀被辨认出来。
——且问一介漂萍身,何日了却前生恩。
彩蛋:
外人面前的早期顾少侠:如竹如玉,如切如琢
金督主面前的顾少侠:嗷呜——
*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章整了点支线和伏笔,下章正式进入第二个案子~
第21章
次日清晨,金子晚和顾照鸿一行人便踏上了去解梦山庄的路途。
金子晚一向是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绝不站着,有舒舒服服宽敞大马车坐他自然也不会骑马,多硌屁股啊。
他此行乘坐的马车也是盛云帝给他安排的,着实非常的宽敞结实,里面都铺满了用最娇生惯养的大鹅拔下来的鹅毛做的软垫,舒舒坦坦地容纳下五六个人都不是问题,于是顾照鸿也加入了骄奢淫逸的队伍,和金督主二人成团。
陆铎玉老老实实地给他搜罗了风土人情的传记放到了车上给他打发时间,他也干脆斜倚着软榻,翻着那些传记,又随手扔了几本到顾照鸿怀里让他也解解闷,也没看都是什么,权当做打发时间。
金子晚翻开手里这本《繁鸳府名人录》看了起来,边看还边惊奇:“繁鸳府有个江家,是有名的富商,家主江庭居然娶了一正妻二平妻十二个小妾,”他啧啧,“皇上后宫都没他多,我已经能预想到他死了以后墓碑上写的死因:马上风。”
顾照鸿对他这张嘴真的是佩服,笑着摇摇头,把刚看完的《繁鸳府景观一览》放到一边,目光落到下一本的时候,瞳孔都缩紧了。
他缓缓地把写着《伴龙传》的扉页翻过去不让金子晚看到,一脸平静,犹如无事发生过,开始专心致志阅读起这内容引人入胜,九曲回环,起承转合,荡气回肠缠绵悱恻的传奇之本。
不得不说,天底下有关于盛云帝和金督主的各式各样的话本数不胜数,这本书能有如此的价值自然有其独到之处,文笔斐然,情节流畅又不失跌宕,看得顾少侠都入了神。
从他们自小在宫中相识开始,到盛云帝当时被封云王赐予京城府邸之后的种种,再到夺嫡时候的互相扶持,争权夺利,最终以盛云帝登上帝位,给予金子晚无限荣宠结束。
细节刻画的非常到位,甚至连一些夺嫡期间不足以外人道也的隐秘事都写了出来,让人不禁怀疑这是杜撰还是事实,毕竟哪怕民风再开放,盛云帝再仁厚,夺嫡时候的秘辛也不应该被如此大剌剌地写出来,但若是纯杜撰,这本书又何必被禁?可若是事实,那写出这本书的到底是谁,怎会了解如此多的内幕?
“顾兄?”
“嗯。”
“你在听?”
“嗯。”
连叫了顾照鸿两次他都只是心不在焉的回答,金子晚施施然:“翩缱谷小师妹来了。”
顾照鸿:“嗯。”
然后他才反映了过来:“嗯??”
金子晚右手撑着头,对他挑了挑眉:“你根本没在听。”
顾照鸿说他一时出神了,对不住。
金子晚倒是来了好奇心:“你不是在看书吗?什么书竟如此引人入胜?”说罢他伸手想去拿那本书。
顾照鸿汗毛都要立起来,当着正主的面看他的话本本来就够让人尴尬,这要是再被当场抓包岂不是尴尬到脚趾蜷缩抓地,于是他下意识地将话本举高,不让金子晚拿到。
金子晚:“……”
他眯了眯桃花眼,变两指为掌推向顾照鸿,顾照鸿顺势挡住他的手,金子晚右手被他挡住,左手翻掌探向他的脸,顾照鸿下意识后仰,右手拿着书,左手翻了个手擎住金子晚的左肘顺着他的胳膊一把抓住他的手腕,金子晚趁机将方才被挡住的右手挣脱出来坐起身倾向他去夺那本书,顾照鸿将书向上抛去,双手得到暂时的自由,开始和金子晚不带内力的你来我往的推手,几息间,顾照鸿便将金子晚两个手腕扣在右手里越过头顶按在车厢上,低声笑:“得罪了,金督主。”
他将金督主这三个字缠绕齿间又慢慢地吐出来,和他平时的清朗声线截然不同,带着些沙哑和低沉,让金子晚后背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还未等金督主横眉冷目让他松手,他便率先松了手,正好那本书失重掉了下来,他便将《伴龙传》接住,放到一边。
金子晚活动了下手腕,凉凉道:“不愧是武林盟主第一候选人,武功着实高出我甚多。”
顾照鸿哂然:“我常年在武林中行走,金督主却是朝堂中人,经验不及也是正常。不过——”他微微蹙眉,“不知督主武功师承何处,我看着有些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来。”
金子晚沉默了一下,方才道:“无门无派,师承家母。”
顾照鸿见他不愿多说,便也识趣地不再多问。
金子晚却笑了,灿若烟霞,他活动好了手腕,抬起右手对着那本被顾照鸿放到一边的书,下一刻那书便自发地,“嗖——”的一下被吸到了他手中!
顾照鸿:“……”
他拱手:“金督主这一招属实过人,顾某不及。”
先说点好话,只盼你看完那本书是什么后不要闹。
不过这一招,确实出众。内力深厚者确实可以隔空召物,但速度决计不会如此之快!
金子晚颇有些自得地挑眉,此刻他显示出外人面前从未展现的孩子气的一面,倒是叫顾照鸿暗自摇头,越发觉得他可爱。
金督主低头翻开这本书,在扉页看到斗大的三个字。
——伴龙传。
金子晚:“……”
金子晚:“……”
金子晚:“陆铎玉!!!滚过来!!”
此时此刻窗外路过一个打着寒战的陆铎玉,还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命运是什么。
***
有了顾照鸿同行,金督主当真觉得这一路上倒也比未识他之前有意思许多,顾少侠常在江湖上行走,风土人情都知道得多,路过的几个城府他都带着金子晚吃好玩好,搞得金督主时常忘记本来要搭上他的原目的究竟为何,只觉得这么每天瞎溜达不去思考别的也挺好,没什么烦恼也没什么破事,骂骂陆铎玉什么都解决了。
时间又悄悄溜走了半个月,他们终于行至了镜景山山脚下,山上便是传闻中最接近仙家的解梦山庄。
金子晚从马车里出来,端详起来。
镜景山高耸入云,还很陡峭,马车是无论如何都上不去的,甚至连马都够呛,若是想上去,只能凭脚力。
“或内力。”
顾照鸿似是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指了指山侧面的一个小山洞。
见金子晚不解,他便带着他们来到了那个山洞口,山洞口有一块大石头挡着,看上去似有千斤重,顾照鸿却站到了洞口旁边的一个狭窄平台旁边,那个平台上只有一块青铜,上面有一个手掌的形状,顾照鸿运气拍了那个手掌形状的青铜一下,青铜没有碎,反而轰然一声,那块巨石竟朝左移动,山洞打开了。
顾照鸿解释:“解梦山庄并不是对所有人开放的,须得内力能够打开这大石的人,才能踏入第一道门。”
第一道门?
金子晚无言:“……皇宫内院都没整这些五五六六的事。”
等烟尘散去,众人踏入这山洞,不由得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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彩蛋:
陆铎玉:???
第22章
那山洞里倒不是漆黑一片,而是四角里放着夜明珠,莹润的光芒将这个山洞微微照亮了。金子晚看到里面什么都没有,只有中间有个铁笼……?
他皱起眉,下意识地看向顾照鸿。
顾照鸿朝那“铁笼”走过去,金子晚思考了一下,还是跟了上去,他看到那个看上去像“铁笼”一样的东西其实并不是笼子,而是一个铁制的大箱子,还有着一扇小门,金子晚不合时宜地想这他娘的还真像个立起来的两人装的棺材。
箱子旁边有一个台子,台子上有一条口子,非常狭长,台子上还摆了一盒印泥,和一沓纸、笔和墨。
顾照鸿问金子晚:“金督主,不知你此行有几人?”
金子晚说六人。
顾照鸿点了点头,提起笔在一张纸上写了自己的名字,后面写了共七人,然后用右手的大拇指沾了印泥印在那张纸上,又将那张纸塞进了台子上那个狭长的口子里。
过了几息,那箱子竟自发地打开了,顾照鸿踏了进去,转过身对金子晚笑,酒窝明晃晃的:“金督主,来。”
金子晚:“……”
为什么,踏进了,棺材里。
陆铎玉倒是挺身而出站在了金子晚身前:“我先去。”
金子晚一巴掌把他糊到一边去:“我是死了还是怎地,要你多事!”
陆铎玉:“……”
委屈。
金子晚踏了进去,顾照鸿对陆铎玉等人叮嘱道:“这个飞箱会在半柱香后再下来,每次进两人,解梦山庄的人会把我们都弄上去。”
说完他就关了门,这个所谓的飞箱里瞬间一片漆黑。
金子晚:“……”
他问:“解家人脑子怕是被狗啃了,外面那么多夜明珠,匀一颗到这里面能怎样?”
黑暗里,顾照鸿弯了弯嘴角,道:“一会儿金督主见到解微尘可以问问他。”
话音未落,这飞箱便晃了起来,金子晚一时不察,没站稳,本来空间就过于狭窄,他朝反方向惯性地滑了过去,黑暗中也看不见哪里是壁,在马上要撞到箱壁的时候被顾照鸿一把拉住,然后撞到了比墙壁柔软一些的地方,金督主迷迷糊糊地,因为看不见,伸手胡乱摸了摸,想要摸出来这是什么。
顾照鸿的声音从他上方传来:“金督主,不要乱摸。”
金子晚:“……”
金子晚:“……”
他娘的。
金子晚赶紧退后一步紧贴着箱壁,有点磕巴:“我不知——”
黑灯瞎火谁知道那是你胸前啊!
顾照鸿笑出声。
怎么这么可爱。
金督主听他笑出声,横眉怒目:“笑个屁啊!”
再笑舌头割掉!
顾照鸿把笑声收了,脸上倒还是憋笑憋得难受。
这人当真和传闻中相去甚远,哪些离谱的传闻究竟是怎么传出来的?
过了一会儿,顾照鸿才又出声:“金督主,可否介意我问个问题?”
金子晚还是没好气:“你问,我不一定会答。”
顾照鸿思来想去,挑了个自以为不会惹金督主生气的问题:“金督主可是得罪了谁?”
金子晚被他这个问题问得猝不及防,摸不准他到底要得到什么答案:“我得罪的人海了去了。”
“可谁有这个能力将金督主的名声污到如此地步?”
顾照鸿的声音在一片寂静的小小空间里低沉又温柔,竟犹如情人间的呢喃,每个字词从他的齿间逸出后组合到一起,像是春日枝头的风,又仿佛树干下埋藏经年的酒,任谁人都不会无动于衷,更别提他说出来的话,是金子晚二十多年来,从未听到过落在自己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