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古代架空]——BY:结罗

作者:结罗  录入:04-24

  当天,沈行离了京城,悄然回转塑月。
  也是在同一天,叶骁收到一封从京城来的密信。
  卞阳早产,生下一名男婴,母子均安。
  朝野上下与叶骁都因为这个皇子的诞生而长出一口气——太好了,这样就算叶询出事,也轮不到叶骁继位了。
  ——叶骁名声就是这么差。
  沈令知道了相当愤愤不平,他当时在给繁繁扎头发,叶骁给雪花梳毛,他抱怨了几句,叶骁笑眯眯地道:“这不挺好的么?我这种人当什么皇上啊?”
  沈令皱眉,“你哪里就不好了?什么这种人那种人的,我听不得你这么说。”
  叶骁乐了,盘腿坐在炕上,小狼整只趴在他腿上,软绵绵像是要化了一样,随便他从耳朵尖撸到尾巴尖,“这不实话嘛,我认为啊,我哥是我们姐弟仨中间最适合当皇帝的人,没有之一。”
  沈令只哼了一声,给小姑娘把辫子梳好,别上一朵宫花,就放她下地,繁繁怯怯地望着他,拉着他袖子,沈令弯腰,一双软乎乎的小手盖在他唇上,小女孩担心地看了一会儿他,又噔噔噔爬上炕,也掩住叶骁的嘴。

  第五十七回 终南梅(上)

  
  第五十七回终南梅
  沈令不明白什么意思,叶骁却笑开,抓了两颗糖放在她小荷包里,柔声道:“我没和你沈叔叔吵架,我们闹着玩儿呢。来,繁繁乖,吃糖糖。”
  小孩脸色稍霁,又爬下来亲了沈令一口,才要跑出去,被沈令一把拽回来,从她小荷包里拿了一块出来,瞪了一眼叶骁,“她这么小,哪里吃得这么多糖!”
  一大一小同时委屈的扁了扁嘴。
  沈令怕叶骁乱给小孩东西吃,把小荷包仔细翻了一遍,里头但凡有糖多油多盐的都搜了出来,繁繁可怜巴巴地捏着明显瘪下去的小荷包,被婆子抱去五娘那里。
  看着小孩背影,沈令叹了一声,“……繁繁她……”
  叶骁看着沈令欲言又止,轻轻摇了摇头,“治不了,她若是声带有问题,还能用‘龙筋’补一下试试,她是嗓子里的骨头缺了一块,没办法——幸好她不聋。”
  那么好看又温柔的孩子啊……
  沈令摇摇头,叹了口气,叶骁重新把话题绕回去问他,觉得当皇帝最重要的特质是什么。
  沈令想都不想,英明贤能噼里啪啦说了一串,叶骁听了扯扯唇角,“我认为这些都不重要。最要紧的,是控制欲望。我哥呢,这门本事登峰造极了,所以他最合适。”
  他一边剥瓜子一边说,“我和我姐就是控制不了欲望的人,我姐十六岁没经受住考验,栽在我姐夫美貌上了,我嘛就别提了,不然你以为我这几日天天去牢里干嘛,观光么?当然是剖人去了。你想啊,我这样压根就控制不了杀人欲的人登基了得什么画面?哦,今儿个杀死囚,死囚没了呢?杀囚犯?那后儿不就得杀宫人平民?塑月不就亡了?好,说回我姐,当时她十六岁,成人了,她可是正式册立过帝姬的,告过庙的未来皇帝,我姐夫再过一年就卸任她都忍不了,在神庙里就把我姐夫办了,那我认为她也不合适当皇帝。”
  沈令到他对面炕上坐下,叶骁又笑了一下,“皇帝是什么?是天下至高无上的人,随心所欲杀伐决断,一个还没有登上这个位置的人都控制不了欲望,你希望他登上去之后能控制?这不可能啊。可欲望是什么?欲望是最黑暗的东西。当欲望可以被近乎无限满足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人到底会变成什么野兽。”
  他剥好一碟瓜子,推到沈令面前,“我小时候做过一个梦。我梦到我穿着玄色的衮冕,坐在王座上,我望下看去,满地惨不忍睹的尸骸,里头有阿姐、阿父、还有阿兄……你知道我当时在梦里是什么感觉么?”
  沈令慢慢地摇了摇头,叶骁勾起唇角,露出一个风流颠倒,却异常冰冷的笑容,他凝视着沈令,轻柔地道:“……我在梦里,只觉得痛快。”
  沈令浑身一悚,叶骁依然保持着那个让人毛骨悚然的微笑,他食指轻轻敲了敲太阳穴,“我醒了怕得哭了,我怕的不是他们死了,而是梦里的我自己。那个才是真正的,放纵所有欲望的我。现在的我勉强还能算是人,就是因为我拼命压抑自己的欲望。我说实话,要是我当了皇帝,我根本不能保证我会变成什么样。所以,我绝不会去碰那个位置一下。”
  他捧住沈令的手,举到唇边,轻轻在他指尖一咬,唇角的弧度越发温柔,眼神中却裹着粘稠而冷的狂气。
  “你看,阿令,我对你就有欲望,吻你、抱你这些不足挂齿,我对你最深最深的欲望……我想把你的身体剖开,放入满满白梅,然后把你沉进冰棺里,永远永远在我身边……你觉得这样的欲望可以放纵么?”
  他的声音像是一个清甜的梦呓。
  这确然是叶骁的欲望——他就是想这么对他做。
  沈令只平静回看,慢慢地道,有何不可?
  叶骁垂了一下眼,再抬眼时,在沈令指环上一吻,轻笑一声,拈了瓜子给他吃,沈令小鸟啄食一样就着他的手吃了,叶骁继续道:“说回我哥,我哥和叶询他娘感情特别差。我前嫂子吧,虽然说死者为大,但我真得说,不是一般的作。但是我哥没有哪怕一点亏待过他们母子。这要换我,早他妈掀桌了,还忍?不可能。但我哥一句怨言都没有。就冲这个我和阿姐谁都不行。”
  “什么贤明能干,让下头人干活去啊,不然每年那么高俸禄养饭桶?帝王不好财色,就不扰民不加税,帝王不好大喜功,臣下就不冒进不贪功。所以,阿姐不行,我不行,横波也不行。”
  听到横波的名字,沈令敏感地瞅他一眼,叶骁叹了口气,“横波啊,她要是当了皇帝,大概就是天纵英才的暴君吧。知足以拒谏、言足以饰非,说的就是她这样的人。”
  他说完,沈令沉思良久,才道:“你说得对。是我眼界窄小了。”
  “咱俩培养路子就不一样,再说,当世贤王我排不上号,可天下名将第一,却是我的阿令啊。”
  语罢,他笑盈盈地倾身在沈令鬓边吻了一下,沈令也被他逗得一笑。
  说完叶骁忽然想起什么,用力一拍手,“啊,对了,我要准备贺礼,快,沈侯,盘盘库底子还有啥,我给我哥送去!”
  看他孩子气地往外跑,沈令笑了笑,端起那碟叶骁为他剥的瓜子,跟了出去。

  第五十七回 终南梅(中)

  
  正月过去,羊头山的后续审讯清剿也完成,一共一千二百六十七名匪徒,当日被歼七百六十九人,俘虏三百一十五人,余下一百八十三人,逃走之后,冻饿而死一百七十一人,剩下十二人只有四人逃脱,余下均被缉捕归案,而周围诸部和村镇与之勾结的,也抓获了四十六人。
  他们按照罪行也被分为几类:但凡杀过人的都是斩立决;被抓上山没有杀过人、也没有犯下太多错的,则视时间长短,男女一视同仁,有过的处以徭刑或者杖责,无过的就地释放。
  内中有无家可归的,叶骁自掏腰包,一人一贯钱,自寻生路。
  阿菩虽然没杀过人,但是罪大恶极,被判了枭首之刑。
  她被处死的前一天,被单独提出来,换了一身干净衣裳,她怯怯地到了一间房内,看到外面院子里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追着一条小狼玩,她睁大了眼,捂住嘴,眼泪扑簌簌地淌下来。
  那是她的女儿,从没这么干净漂亮、活泼健康。
  五娘告诉她,这孩子现在叫繁繁,姓丁,被叶骁收作义女,要她不用担心。
  阿菩忙不迭地点头,反反复复说我女儿好福气,衙内好人好报好人好报。
  她双手合十在胸前,喃语着衙内好人,又看了一阵,泪水淌到领子上,她刚一抬手,复又放下,四处找什么,五娘递给她块帕子,她擦了泪,怯弱地张开嘴扯出了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娘子,把我原来的衣服给我吧,这一身这么干净好看,我弄脏了就不好了……”
  “……”五娘看了她一会儿,点点头。
  她换回衣服,恋恋不舍地又看了看院子里的繁繁,重新戴回手铐脚镣,忽然问道:“她、繁繁、不记得我了吧?”
  “……她不大记得了,只偶尔问阿娘在哪里,衙内跟她说阿娘出门了,等她再大一些,就会告诉她母亲病死了。”
  阿菩眼睛里又有泪水涌出来,她忙不迭地擦了,却又笑开了,真心实意地喃语了一句,那就好,那就好,别让她知道我是她娘,有我这种人当娘,她会嫁不掉的……”
  五娘无声叹息,没说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第二天,她被枭首示众,脑袋挂在城墙上,胆子大的小孩子站在下头网上瞅,都纷纷说奇怪,怎么这个婆子是笑的?果然是土匪,死不悔改!
  便有孩子义愤填膺起来,拿石子、泥团往阿菩的头上扔,打中了,早被血水冰在墙上的人头也不动,小孩们就鼓噪起来,纷纷拿来弹弓泥丸,一时之间,阿菩的头颅便成了个靶子,被打得乌漆墨黑,眼珠子挂在脸上,牙齿一颗颗往下落。
  但她一直是笑的。
  然后她的头颅就这么挂在城墙上风干了,掉下来,被驴马踩碎,成了泥,最终长出草,开出白色的花。
  黛颜二月初回去京城,京里传来消息说沈行也采买完给国主的寿礼,到了丰源京,预计这次会跟前来庆祝卞阳生子的使节一直回去。
  按叶骁的说法,沈行这趟跑出京指不定干了多少坏事呵呵呵。
  沈令无言以对,只能长叹。
  这次北齐来的贺使点的是唐庐王,王府那边早有人来信,说冯映会先过来列古勒,再去流霞关。
  “好好的贺使他偷跑个甚?”叶骁相当不高兴,怀里小孩和小狼都爬起来,一个软软搂着他脖子在他面上亲了一下,一个贴在他怀里舔了舔他鼻子,沈令看了一眼,沉默着放下手中东西,挤开F繁繁和雪花,把他抱了满怀。
  叶骁心都化了,一把抱住他,柔声道,“最喜欢阿令啦,来,给我亲亲。”他刚要凑过去,却被沈令一把推开,他面上飞红,嗔怪他繁繁还在,叶骁相当委屈,只觉得你先扑过来抱我,却不许我亲,实在没有道理。
  他扑过去非要亲沈令,雪花嗷呜一声兴奋地跳到他背上,繁繁也扑过来,他们四个闹了一阵,繁繁和雪花抱成一团睡去,沈令拿被子把他们盖上,才从叶骁身上翻到一边,“你不喜欢唐庐王?”
  “他耍了我啊。”他愤愤不平。
  沈令侧身,叶骁伸过手揽住他腰,他下颌抵在他肩窝,沈令侧脸在他发上蹭了蹭,慢慢地道:“北齐这一代,唐庐王最贤,其余除了先太子,居然只有才丁点儿大的赵王有个人样子,哎……”说到最后,他惆怅起来,叹了口气。
  他忽然想起,自己之前见过冯映的那一次。
  鲁王府上,小猫一样蜷伏在鲁王怀里的他的弟弟,还有一身薄衫,伏在鲁王脚边的冯映。
  他去年就是想起了这一幕,才判断出冯映的身份。他之前一直想不起来,其实就是在逃避这一幕,逃避他看到了这一切,却谁都救不了。
  沈令闭了下眼,在心中摇头。叶骁轻轻晃了晃他肩头,清润声音响起,“阿令,你怎么了?”
  他合了眼,只喃喃了一句我没事,便不再说话。
  有情皆孽,无人不苦,可他终究还有叶骁。
  今年天气暖和,北疆二月就开始化雪,叶骁带着人去附近的河上转了几圈,回来跟沈令说,今年城扩修好了,能腾出空就得整治河道,如果能挖一条水渠过来,列古勒附近就能种田了——沈令觉得给他一万人加十年功夫,叶骁能把北狄的阿汉沙漠给整出花来。
  这样的人才不应该去打仗,就应该带着人种田。
  雪一化完,牧民就要离开,临走之前,他们需要采购足以支撑到秋市的生活物资,附近的商贩也会赶来做这个生意,这就是小春市,并不是国家规定的边境互市,却也很是热闹,把列古勒内外挤得全是人。
  沈令站在城墙行,看着灿烂阳光下,城里城外熙熙攘攘地人,每个人都面带喜色,生机勃勃。
  他极目远眺,整个大地都被金色的光芒所笼罩,沈令想,真好啊。这一切都真好啊。
  没有战争、没有算计,只有阳光和一望无际,正在长出草的土地。
  如果可能,他想和叶骁永远留在这里。
  第二天,叶骁收到了横波的一封密信,上面只有简单的四个字:准备收网。
  叶骁看过,不动声色,只是把信烧掉。

  第五十七回 终南梅(下)

  
  二月中,冯映过来,和叶骁谈了一夜,第二天便启程去了流霞关。
  他在快抵达流霞关的时候,下起了雪。偌大一座雄关,在纷飞雪花中成了一抹模糊的铁灰色,矗立在远方。
  冯映掀开车帘,远远望向远处的流霞关,他听到踏踏马蹄声,便看到风雪霏霏之中,白马红裘,乌发灰眸,那么美丽的女子向他缓缓而来。
  他不期然地睁大了眼:那是横波。
  风大起来,细碎的雪花像是雪白的雾,将天地裹成极小的方寸一块,女子笑起来,眼波流转,有若清江横波。然后她在马上倩倩折腰,从怀中取出一只细长的水精瓶,里头封着一枝吐蕊含苞的雪白梅花,被她拈在指尖,轻轻从车外递了进去,慢慢吟道:“终南何有?有条有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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