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如何撩到你的宿敌[古代架空]——BY:结罗

作者:结罗  录入:04-24

  而冯映一语成谶。
  显仁帝果然驳回了叶骁的代奏。与此同时,显仁帝下诏,北齐割让给塑月的雄州四郡,全部免去两年税赋徭役,同时调拨了三万石糙米以供赈济。塑月的税赋本就远较北齐为轻,四郡归了塑月轻徭薄赋,劝农恳桑,仓禀丰足,加上赈济及时,雄州四郡居然没有饿死一人,众人无不齐心颂圣。
  然后显仁帝以塑月的名义,向北齐拨出了十万石糙米赈灾,由塑月官员亲自运送和主持粥场,确保粮食赈济。
  这一手玩得极其漂亮,灾民领的塑月的粮,听的是官员对塑月的颂扬,自然感的是塑月的恩,再看看并入塑月的雄州四郡,从食不果腹变成安居乐业,一相比较,自己国内饿殍遍野,人心就不禁蠢动思变。
  沈令也知道这个事情确实不是叶骁能决定的,但是还是郁郁,叶骁看他这幅样子也心疼,于是叶骁人还在半路,便捐粮五千石、绵千斤,在成安京设立粥场,施粥舍衣,赈济孤寡贫民。
  这一下震惊整个成安京,叶骁名声坏得震惊天下,大家都觉得日子就够苦了,还要多伺候这么一个骄奢淫逸的祸害,结果他人未到粮先到,北齐人哪见识过这样的祸害,啊不,亲王,一时都傻了,整个京城议论纷纷。
  这话是前往迎接叶骁的时候,沈行讲给冯映听的,沈行现在是中书令,权势熏天,说完这个,他轻轻巧巧地道:“人啊,浪子回头人人赞颂,好人行差踏错哪怕一步,就天下唾骂,这可真不公平。”
  冯映只对他一笑,慢悠悠地接了一句,“不过沈公,多少还是节制一些罢,去年自从吕王与宋王薨了,父皇皇子,只剩我和赵王,再出生的,也都是母卑无宠的小娃儿,就放过则个吧。”
  沈行不置可否,只道,“吉时快到了,还请殿下起驾。”
  冯映看了他一眼,上了车,沈行歪头看了看他,也笑吟吟地上了车,前往迎接叶骁。
  在快和冯映会合的时候,叶骁在马车里捅捅沈令,让他往外瞅,说四年前我就是搁这儿中毒的。
  沈令呵呵一笑,“是啊,你当时还拉我演戏呢。”
  叶骁赶紧往他怀里钻了钻,抬头亲了亲他下颌,道,“现在可就是真的了。”然后他特别不知死的摸摸下巴,乐呵呵跟沈令说,你这算回娘家么?
  沈令挑眉看他,然后微笑着捶了他一把——直到冯映请他下车之前,叶骁都有气无力躺在车里哼哼唧唧,反省自己怎么就忘了沈令揍他就跟玩儿一样简单呢……
  沈令从马车上下来,往外看去,只见一片纷飞瑞雪之中,青色的巍峨城墙一片影影绰绰的苍茫。
  四年了,他再度回到他的故国。
  ——物是人非。
  沈令忽然想起,他第一次离开京城的时候十六岁,还是个跟随监军太监出去历练的七品小官,心怀忐忑与建功立业的兴奋,结果遭遇大败,在主官尽亡的情况下挺身而出,守住了广汉城,自此戎马半生。
  从此之后,他每一次离开成安京,都伴随着一场战争。他的官位也水涨船高,二十三岁晋为侯爵,被颂称为天下四兵之一——然而他的战无不胜却最终断送了北齐。
  先太子与鲁王政争,太子主战,出兵塑月,被塑月反击,最终失去雄州四郡。
  他以为自己一次一次的胜利可以保护自己的国家,哪知他的胜利换来的是穷兵黩武,最后彻底葬送了祖国。
  成安京越来越近,他忽然想起,父亲的头、先太子的头,都曾在这个城墙上悬挂过,风干、腐烂、掉下来,被人马碾碎。
  他放下车帘,合上窗页,靠回了车壁。
  他想,可是那些都过去了,都过去了。
  此时马车停住,叶骁先下了车,他随后下来,望向京城方向,忽然头上的雪停了,他一抬头,看着叶骁举着伞拢在他头顶,含笑看他,柔声道:“怎么不打伞?”
  沈令对他笑了一下,叶骁手里的伞被人侍从诚惶诚恐地夺了去,沈令在广袖下轻轻握了他的手,低声埋怨道;“好冷……”
  叶骁一笑,只亲昵地不着痕迹地在他指头捏了捏便随即放手,冯映和沈行走来,双双见礼,不等冯映行完,叶骁一把拉住他,亲昵地把臂同行。
  沈行则笑盈盈看向自己兄长,沈令敛去所有表情,冷淡地应了一声,便提袍而去。
  沈行在他身后眯着眼睛看他,似笑非笑地轻轻咬了一下帽缨。
  显仁二十一年三月二十五,北齐最后一场春雪落下,叶骁入城。
  这次叶骁入成安京,北齐国主本想大兴土木为他修个行宫,叶骁不允,只买了一个正堂五间,九架三进的轩敞院子,然后十辆马车、四台大车,一百名羽林卫,叶骁就这么轻车简从地搬入府邸。
  北齐从未见过如此寒朴的亲王——他这个排场都不如北齐的豪门贵妾出行。
  之前京城对他议论纷纷,现在看他如此寒朴,好感顿生。
  抵达京城的第二日,叶骁再次结结实实震撼成安京,让大家下巴全砸在了脚面上——塑月显仁帝唯一的嫡亲弟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秦王、北齐监国,脱了华贵锦袍,换上朴素夹袄,亲自前往粥场施粥。
  无数人涌去看热闹,只见热气腾腾的粥场里,叶骁满脸汗珠,搬米抬水、劈木头搅粥,全挂子本事,样样熟练。
  关键叶骁还生得好看,一张俊美无比的脸上时时带笑,看着端着个破碗,衣衫褴褛,跟爹妈走散的幼童,他一把抱起来,取了件崭新棉袍给她裹上,抱着她找亲人,也不嫌弃她脏兮兮的小手在他脸上身上抹得一道一道。
  这般爱民温厚,终于彻底颠覆了他的坏名声,大家都只觉得以前果然流言不可信,这塑月来的监国分明是个好人,再跟北齐王室那帮祸害两边一对比,连带对塑月的敌意也少了不少。
  ——而这正是叶骁的目的。
  快到宵禁时分,叶骁才从粥场回来。沈令不想抛头露面为叶骁招惹骂名,便一直在府里帮忙,等他一回来,外裘一脱,里头夹袄全是冻硬了的汗,他脸一沉,“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冻着了还是我心疼。”一边说着,一边飞快把他怼到浴桶里,叶骁嗷的一声就往外蹿,被沈令下死力按着肩膀摁在水里,烫得吱哇乱叫。
  叶骁是真怕烫,扑腾得碧纱橱里全是水,最后被烫得眼泪汪汪,委屈巴巴地靠着桶沿,沈令把他一头长发洗干净,叶骁小小声地说,阿令,我烫得好痒……
  沈令冷酷地按着他不许他出来。
  为了分散注意力,叶骁开始絮絮叨叨说今天粥场上的事,“今天遇到几个熊孩子,专门守在粥场外抢别的小孩的粥,我一个二个全抓住了,没让他们跑一个!结果一看,诶唷,一群去年逃难进来的孤儿,爹娘都没了,身小力孤,维生的活计也做不了,排队领粥被身强力壮的大人赶开,只能打劫偶尔落单捧着粥的小小孩。我就让灿灿专门给他们这种小孩开一口锅子,里头加点碎肉糜子,不许拿走,当场喝完,你不知道,有个小孩喝了四大碗,把颜颜吓着了,赶紧不让他喝,小孩才说,两天没吃饭了。”
  沈令看着他,神色柔软下来,对他说了声谢谢。
  沈令知道赈济成安京灾民这笔钱是叶骁自己掏的腰包,他也知道叶骁有多穷,总觉得是自己逼迫叶骁一般,就暗自惭愧起来,便从忧国忧民的郁郁寡欢换了另外一种的郁郁寡欢。
  叶骁一下就看出来,伸手捏着他的脸笑道,“买的都是最差的糙米跟杂草叶子一起煮下去的,就跟畜生吃的差不多,没多少钱,你开心,还救人命,多划算啊。”
  沈令楞了一下,问了句为何要煮杂草叶子?叶骁转过头看他一眼,捏了一下他的脸,笑说他一看就没赈过灾,粥里加杂草叶子,就是为了防备人来蹭吃蹭喝,只有真的不吃就要饿死的人才会来吃。所以小孩要单开一锅,孩子肠胃娇嫩,吃不得这些。
  他想了想又道;“再说,孩子嘛,要蹭就蹭些,就一天三顿的吃,能吃多少呢。” 说着他把头拱到沈令怀里,一脸得意地道,阿令快犒劳我!
  我的阿骁就是这般温柔善良。沈令听了感动,亲了他一下,他又喊起热,看他浑身红彤彤的,摸了摸他的背,确实寒气祛尽,从里到外都透出一股暖来,抖开手里亚麻大巾,把他身上水擦干,随即拿一大块羔羊绒的毯子把他包起来,径自抱到暖阁炕上,往被窝里一塞,把他手脚耳垂捏了一遍,看有没有冻疮,叶骁就可怜兮兮地嚷着身上痒,沈令教训他,这是风寒在往外出,不许挠。
  叶骁苦着脸乖乖躺好,摸着他一头湿软长发,沈令心中涌起一种柔软的怜爱之情,在他脸上亲了亲,叶骁晃晃头,道,还要再摸摸。沈令便含笑又从他的头顶摸下去,捏捏他耳垂,在他颈子上揉了揉,繁繁和雪花一起扑过来,在叶骁臂弯里躺好,炕上一大一小一狼齐齐翻出肚皮,期待地看他。
  沈令笑出声,他扑过去把他们三个都压在下头,繁繁笑闹着挣出来,扑在他肩头,小姑娘今年五岁,生得好养得好,一张面孔莹润娇憨,双手揽住沈令颈子,娇娇地要他抱,沈令起身,呼哧呼哧的雪花嗷呜一声扑到叶骁怀里,叶骁哎哟一声,抱住自己胸口趴着的百十来斤的大狼。
  雪花总觉得自己还是蜷在叶骁胸口上睡的狼团子,不管不顾往上爬,叶骁笑着握住它爪子,翻身把它压住,它哼哼唧唧,舔了舔叶骁的脸。
  叶骁转过头,严肃地跟沈令说,这孩子吃生肉得少点了,口臭。
  话没说完,雪花听懂了一样嗷呜一声扑上去,结结实实对着他的脸一顿舔。叶骁顶着满脸口水生不如死。
  沈令笑出了声。他想,他真幸福啊。但是笑着笑着,他忽然又惆怅起来——他这么幸福的时候,他的祖国还挣扎在泥潭里。
  但是还好,有冯映在。冯映绝顶贤明,而且为国为民,只要他能登基为王,北齐就会好起来。只要有冯映,他的祖国就有未来。
  四月初一,叶骁登殿受礼。
  他一身正式衮冕礼服,犀角簪发,冠上白珠九旒,身上玄衣纁裳,衣被九章,腰间佩剑,金纹玉饰,四彩赤绶,白玉环佩,脚上赤舄金饰,整个人华贵不可逼视,肃然端庄,如同大朵的,盛开的漆黑色的牡丹,就仿佛塑月盛世三百年,化为人形,降临在这片土地上。
  沈令是郡王服制的朝服装束,送他出门的时候,他想,四年前,叶骁也是这身装束,走入北齐重重深宫,向他走来。
  他那时青衣小帽,身为罪奴,侍立殿门。
  而现在,他在叶骁身边,是他的配偶,送他再一次踏入北齐宫阙。
  沈令一刹那心头翻涌不能自已,定定看着叶骁走向那乘被特赐在北齐许乘的华盖金饰,朱班重牙的金根车。
  在快出院门的时候,叶骁忽然停住,转身看他。
  此时太阳还未完全升起,天是淡淡的青灰色,叶骁背着光看他,面孔模糊而柔润,只有一双深灰色的眼睛,如同雾气中流淌的雨云。
  “阿令,接下来你可以拒绝我。”
  沈令不解,侧头看他。
  叶骁向他伸出了手:“要一起去王宫么?”
  所有人都怔住了,沈令楞楞看他,有点不能理解他什么意思。
  ……一起……去王宫?为什么?他不懂,这不是沈令要入朝受礼么?
  叶骁眯起眼睛,温柔看他,“按我塑月规矩,配偶本为敌体,受礼升降都是在一处的,我想与你一起受礼,告诉全天下,你是我的配偶,是塑月秦王的灵墟君。”
  叶骁向他伸出手,“与我上车,你必然会被人非难责怪,你和我一定会受尽天下人嘲讽。甚至青史之上你我都要留个骂名。”说到这里,他顿了一下,“这些我都知道,但是,我还是想和你一车而入,我和你倾心相爱,彼此相守,没有什么好见不得人的——我想让你知道,阿令,你本就应该站在光里。”
  沈令一动不动看他,周围所有人无不屏声敛息,只有叶骁依旧温柔地看着他,他用一种柔软又天真的语气说道,阿令,我说过了,你可以拒绝我,没关系。
  这是一个完全被交到他手上的选择权。正如叶骁所说,拒绝他完全没关系。
  握住他的手,登上金根车,一点好处都没有。诚如叶骁所说,只能招惹闲言碎语甚至是祸端。
  史书上会怎么写这一段?他闭着眼都能想出来,说他佞臣以色进,叶骁残暴荒淫,教导天下勋贵引以为戒——但是这关他什么事?
  他不在乎了。
  他沈令本就没有什么好名声。他侍奉东宫时候人人说他狐媚惑主,他做将军,屠戮万千,被不知道多少人日夜诅咒不得好死。
  他以前在乎过,可他现在不在乎了。
  这是叶骁想做的事,也是他在片刻之前,想都不敢想,却在心里希冀的事。
  握住叶骁这只手,并肩在阳光之下,告诉全天下,这个俊美温柔又善良的男人是自己的——名声跟这个比,算得什么。
  沈令上前一步,握住了叶骁的手。
  叶骁对他一笑,待他走到自己身边,挽着他的手,登上了金根车。
  ——鸦雀无声。
  无数目光针一般扎在了沈令和叶骁身上。
  所有人就像定住了一样,看着叶骁挽着沈令上了车,车夫都楞了一下,叶骁咳嗽了一声,才一个激灵,马鞭在空中挥了个空响,往前而去。
  一片寂静之中,只能听到车轮马蹄之声,然后音浪渐渐起来,最开始是小声的议论,一会儿就嘈杂绵密,沈令目不斜视,只看着前方,玄色广袖下的手紧紧握着叶骁的手,反倒是叶骁,唇角含笑,一派风流地左右一看,真真一股缱绻多情,但被他扫到的人,却全都浑身一冷,叶骁又笑了笑,反握了一下他的手,与他一般,目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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