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段景洵脸色一紧,随后不再多言,长腿一迈,大步流星地往坤宁宫赶去。
常彬在身后连忙喊道:“太子,太子等等奴才!”
眼看着坤宁宫就在前方,段景洵眼带冷意,薄唇紧抿,脚步生风,分明是惊怕到了极点,而后不知道看见到了什么,身形一顿,硬生生地停了下来。
裴容带着皇后送他的药膏,对着送他的宫女笑了笑,随后又如释重负地吐出了一口气。
差不多该回去了,裴容这样想着,刚走了没几步,突然有人强硬地握住了他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带着他往另一方向走去。
“太子?”
“你做什么!放开我!”
裴容踉跄地跟在段景洵身后,被吓了一跳,直到走了许久,段景洵始终一言不发,也不曾回头看过一眼。
尽管见到的只有段景洵的背影,裴容还是察觉出了那么一丝不对劲。
段景洵手上的力气很大,握得他生疼,这是一个人发怒的明显征兆。
可段景洵不仅仅是这样,裴容感觉到,那双有力而骨节分明的手,在微微颤抖着。
一直回到东宫,段景洵也没有松开手,常彬早就折了回来屏退众人。
殿内只有段景洵和裴容二人,段景洵平复着自己的心情,转过身,正欲开口,就听到裴容略带不满的声音响起。
“可以松手了吗,太子?”
第25章
段景洵刚压下心中躁郁,听到裴容这句话,他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大力将人往怀中一带,语调危险。
“裴容,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
裴容睁大了眼睛,完全不明白段景洵这话什么意思。
他不过去了趟东宫,还能做什么?
倒是段景洵,这般不管不顾地拉扯自己,裴容很想把这个问题扔回去,段景洵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可显然现下并不是裴容可以任性妄为的场面,裴容深吸一口气,故作镇定地解释道:“我今日进宫向皇上谢恩,而后皇后赐了我一瓶药,并没有做其他的。”
段景洵眼中冷意不减,对裴容的回答并不满意:“裴容,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太纵容了,才让你一次又一次的这么放肆?”
裴容:淦,被威胁了。
不仅被威胁,还被扣了个放肆的帽子,裴容自觉被冤枉,反问道:“我哪里放肆了?”
“你还问我?”段景洵捏着他的下巴,冷声说道:“闭上眼睛。”
裴容:“……”
“知道怕了?”
段景洵指腹搓揉着,看着裴容吃痛而不敢出声的模样,眼神微动。
“给我说说你今天都干了什么,要一字不漏地说出来,说得好了,我就不计较你先前的事。”
裴容能屈能伸,连带着和皇后的对话都一一说了出来,他生怕说错了话,回忆地颇为认真,因此没注意到段景洵渐渐阴沉的脸色。
“皇后的关心让你心生感动?关于围场的事你还说了什么?”
“我……”裴容动动嘴唇,小声说道:“自然是和我同皇上说的情况一样,哪里还会说其他的。”
即便今日皇后对他关怀备至,裴容还记着霍钦的话,并未说出他在围场遇袭的事。
况且一个从来都很冷淡的人,对自己突然如此关心,除了感动之余,更多的还是意外。
段景洵听闻挑了挑眉,说道:“倒也不算太笨。”
裴容微微蹙眉,段景洵这话,好像知道点什么?
“那……”裴容小声问道:“我说的,太子还满意吗?”
段景洵似笑非笑地问他:“你觉得呢?”
“我只知道太子一定不会和我计较这么多,所以太子……”
裴容说着试探着从段景洵手中挣脱出来,无果,殷勤地笑笑:“能把我松开吗?”
“你方才可不是这个态度。”
段景洵不冷不热地说道:“刚才的你,可是神气得很。”
不是,裴容语结,段景洵这么记仇的吗?
任谁被那样不由分说地拖走,都会心生不快吧?
裴容无语,正欲辩解,段景洵突然松开了手,眼神玩味:“挺凶的,我喜欢。”
裴容:?
短暂的惊讶过后,裴容了然,似乎摸清了段景洵的某种癖好。
身份高贵的太子殿下,旁人对他从来都是卑躬屈膝,官家女子也都是温柔贤淑的大家闺秀,偏偏不见段景洵对任何人动心原来是好这一口,啧啧,真是看不出。
不过总算段景洵是放过了他,等到裴容出了东宫,段景洵才想起临走时裴容的眼神,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对的样子。
同样觉得不对劲的还有皇后,裴容咬死不松口遇袭的事,真是让皇后没有想到。
只是不知道裴容是不敢声张还是另有打算,就不得而知了。
皇后的疑虑李公公看在眼里,低声说道:“娘娘,太子的态度您也瞧见了,他对世子并未有多上心。”
“至于世子,谁人不知世子胸无城府,兴许是被吓得不敢提了,何必去在乎他呢?”
皇后闻言也觉得自己太过多虑,面色不改,至于心中到底是何想法,就不得而知了。
回王府的时候,裴容路过了候府,本准备去见一见霍钦,说起来霍钦在围场救了他,裴容还没有好好的表示过感谢。
只是他今日什么也没准备,空手拜访,似乎不太妥当,于是暗暗想好,明日去珍宝阁好好挑选一番,再去候府。
宝珍阁是京城响当当的一家铺子,金钗步摇,文房四宝,古籍曲谱,是应有尽有。
裴容将珍宝阁逛了一遍,也没下定主意送什么才好,实在是他不知道霍钦喜欢什么,毕竟送人礼物,投其所好才是最佳。
裴容随意看去,突然眼神一亮,快步走了过去。
原来是墙上挂着一柄长剑,剑身泛着寒光,锋利逼人,一看便是削铁如泥的宝剑。
裴容心念一动,正要开口时,没想到有人比他抢先一步说道:“把那柄剑取下来。”
裴容皱眉,回头看去,竟然是宁时卿。
宁时卿一向受京中文人推崇,不去看那些古籍砚台,怎么突然看上了这柄剑?
宁时卿看见裴容,也是表情微怔,很快温润一笑,问道:“容世子也看中了这柄剑?”
裴容撇撇嘴,满不情愿地应了一声。
既然宝剑已被宁时卿先行取下,裴容也做不出强抢的事来,颇为不舍地移开了目光,打算再去看看别的。
见裴容要走,宁时卿突然出声喊道:“容世子且慢。”
裴容脚步停住,只听宁时卿缓缓说道:“君子不夺人所好,这柄剑,容世子就拿去吧。”
裴容惊疑不定地接过宝剑,问道:“你当真让给我了?”
宁时卿无奈笑笑:“莫非我在容世子心中,连这点信任都没有吗?”
“那……多谢你了。”
想起自己先前对宁时卿不算太友好的态度,裴容羞赧一笑,颇有些不好意思。
“容世子不必客气。”
声音顿了顿,又听宁时卿继续说道:“我见容世子也是个戏痴,明日听雪阁将会首次上演一出新戏,若是容世子愿意的话,我倒是想邀容世子一同去听。”
“明天会有新戏?你从哪听来的,我怎么不知道?”
不怪裴容惊讶,听雪阁但凡出新戏都会先行发出告示来,可近几日并未听到有此风声,裴容这才一连问了几个问题。
宁时卿淡淡一笑,卖了个关子:“秘密,容世子去了便知。”
宁时卿是个君子,肯定不会闲着没事干来骗他,何况宁时卿方才还让了宝剑给自己,裴容抿了抿唇,不禁有些心动。
见裴容犹豫不决的模样,宁时卿不慌不忙,笑着问道:“如何,容世子有兴趣吗?”
第26章
裴容虽然口头上并没有给宁时卿明确的回复,可到了第二天,听雪阁唱新戏的事就像猫爪子一样,挠得裴容心痒痒。
眼看着离宁时卿说得时辰越来越近,裴容坐不住了,毫不犹豫地出了门。
来到听雪阁后,裴容并未瞧见宁时卿,想来也是,他并没有答应宁时卿,这也是默认拒绝的意思,想来宁时卿也是这般认为的。
裴容并未在意,惯例坐在他的老位子上,一个用屏风隔开来的小雅间,只是戏楼安安静静的,并不像新曲应有的热闹开场。
裴容招来一个人,问道:“今日你们这新戏开场,怎得都没人?”
那人有些意外:“容世子如何得知今日有新戏的?”
而后不等裴容说话,又忙着说道:“小的也不太清楚,只听说是作曲的人不愿声张。”
眼见问不出什么来,戏台上已经重重地敲了一声锣,裴容便示意那人下去,颇为认真地听了起来。
台上的戏子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灵动地挥舞着手中的水袖,行云流水,身形如弱柳扶风,唱到最精彩的部分时,裴容也不禁拍手称好。
与上回听的男欢女爱不同,这出戏唱的是一个身处绝境的男子,凭借着自己的智慧和毅力,一步步绝处逢生,最后成为了一名受万人敬仰的大英雄。
直到这出戏唱完,裴容仍有些意犹未尽,这么好的一出戏,可作曲之人偏偏不愿声张,心中不免更加好奇。
裴容又叫来方才那人,问道:“你方才说今日是作曲的人不愿声张,你的意思,作曲的人今日也在戏楼中?”
那人目光看向屏风,点点头:“是。”
“那太好了,”裴容不由心生结交之心,说道:“那人现在在何处,快叫他出来。”
“容世子是要见他?”
见这人面露犹豫,裴容不禁问道:“可是有什么难处?”
“并非是有难处,只是那名公子说过,要见他的人,许得给他一个理由,否则他是不会露面的。”
“我还以为什么呢,”裴容笑道:“我想见他,自然是想与他结识,成为朋友。”
“容世子此话当真?”
“当然是真的,我莫非还会骗人不成?”
眼见对方还在卖关子,裴容连声催促道:“你快去将作曲之人请来,其余的不必再说。”
裴容话音刚落,屏风那头传来“啪”的一声,听起来似乎是收扇的声音,而后人影晃动,有人从屏风那头走了出来。
竟然弄得这般神秘,裴容心中更加好奇,不禁问道:“是他吗?”
小厮点点头,而后又冲着来人点头喊道:“宁公子。”
宁公子?
听到这称呼,裴容略感奇怪,只看到屏风处一抹白色的衣角,来人白衣胜雪,手握折扇,眉目温润,正是宁时卿。
裴容怎么也没想到作曲之人竟然是宁时卿,当下惊道:“是你?”
宁时卿把裴容的神色看在眼里,淡淡一笑:“容世子见到我,似乎很意外?”
不说裴容,任何人知道宁时卿会写词谱曲,只怕会比裴容更惊讶。
毕竟这些东西委实只能拿来消遣取乐,即便写得再好,也是上不了台面,可宁时卿是京中出了名的公子,温润如玉,诗词一流,任谁都是不敢想他会做这等事的。
“你……你既然不愿声张,又为什么要让我知道?”裴容不由问道。
“我只说今日有新戏,并未说其他的,今日若是容世子不来,或者不愿与作曲之人相见,你自然不会知道这一切。”
“那你还算得挺准的嘛,”裴容说道:“可同样的,你也能选择不见我。”
“容世子都说出愿意和我成为朋友,我怎能拒绝?何况上次在围场之时,”说到此处,宁时卿微微一笑,“容世子还记得吗?”
裴容:“……”
他当然记得了,当时是宁时卿说想与自己成为朋友,他也没一个好脸色,冷淡地回应。
如今两人的立场却换了过来,裴容想与之成为朋友的人,竟然就是拒绝过的宁时卿。
这就很尴尬了。
宁时卿似是看出裴容所想,轻叹了口气,说道:“莫非容世子想不认?”
“我……”
“方才可是有人一而再地问过你,我听到了容世子的肯定,这才愿意现身,容世子,我对你并无他意,你为何要如此戏弄于我?”
宁时卿双眉微蹙,一番话说得裴容脸一红,竟觉得自己变成了话本中的负心汉一样,宁时卿就是饱受摧残欺凌的可怜人,何况裴容自己说出的话,又哪有不认之理。
裴容当下一掌拍在宁时卿的肩头,带着较真的神色,似是下定了决心般,说道:“先前我的话你不要在意,从今往后,你我便是朋友。”
末了又重重地点下头,重复道:“嗯,朋友!”
宁时卿闻言扬唇一笑,就像餍足后的狐狸,微微眯起了眼。
隔日,珍宝阁已经派人把剑送来了府中,宝剑用上好的乌木盒装好,裴容命四喜抱着剑盒,直接往侯府走去。
来到侯府后,裴容报上自己的身份,府内的小厮领着裴容前去正厅,不多时霍钦便出来了。
只见霍钦穿着一件单薄的衣裳,额前还冒着细汗,满面红光,整个人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气。
裴容不由问道:“小将军这是?”
霍钦接过婢女递来的汗巾,抹了抹脸,说道:“方才在后院比了会剑,有些不整,世子别见怪。”
裴容一听,笑道:“在京中还有能与小将军比剑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