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劫[古代架空]——BY:水千丞

作者:水千丞  录入:08-10

  几名在场的阿修罗也不堪受辱,一同攻向那胖神仙。
  一场缠斗就此展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顷刻间,宴会厅已经被毁了一半。
  “住手!”
  几名天神与阿修罗同时前来阻拦,但双方本就积怨已久,一进入战场,莫名地从劝阻变成了亲自动手,于是战局逐渐扩大,好好的一场仙桃宴,彻底被毁了。
  直到正在外面迎客的星曜神君闻讯赶来,大发神威,才阻止了这场混战。
  阿云被长老踩在地上怒斥,他背心到胸口像是压着万斤巨石,但他对头顶的骂声充耳不闻,只是于一片影影绰绰中,寻到那个依然稳坐于蒲垫上的天神,高贵、静谧、碧蓝,如一弯湖水,可惜无波无澜,谁也不能在其心中兴出半点风浪。他浑身都疼,但眼睛尤其疼,酸胀得好像要炸开了。
  是不是无论他做什么,这个人都对他无动于衷。他是不是也太吃饱了撑的,非要得到一个眼神,一点回应,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但他知道自己做了蠢事,很蠢很蠢——
  阿云被长老绑回了家,关了禁闭。但没过多久,又被放了出来,并非是重获自由了,而是星曜神君一怒之下将此事告到了天宫,百年才结一次的仙桃被毁了七十二颗,他已经气得七窍生烟。
  天宫要拿阿云审问,长老们也知道是阿云有错在先,这一场闹剧从头至尾都是阿云惹出的祸端,只好将他送去了天宫。
  主刑的神官邀来多位当时在场的天神,一同质询,阿云就站在他们中间,听着那些天神一句一句对他恶行的控诉,他只冷眼看着一言不发的兰江。
  “兰江,你倒是说句话啊,他一直纠缠骚扰的可是你,这次仙桃宴的事,也是他因为你闯下的祸。”
  众人的目光都投向兰江。
  兰江的羽睫微颤,沉默良久,道:“与我何干。”
  虽然早有预料,但听到那冰冷的话语,阿云还是感到心脏揪成一团的痛。在被关禁闭的日夜里,他反复思考,想要弄明白自己究竟怎么了,他模模糊糊地猜到了一点,那大概是一种他不懂的、也从未有人教过他的东西。他懒得动脑,想不明白,不想也罢,或许他早已经想明白并且说了出来,就是那句“双修”吧。他想要靠近兰江,贴得很近的那种靠近。
  可是这一切对兰江来说,都是“与我何干”,从头到尾,都是他在纠缠,他在仰望,他在冒进,从来与兰江无关。
  他是真的蠢,只会一根筋的肆意妄为、惹事生非,让兰江也像那些天神一样,厌恶他,瞧不起他,对他避之唯恐不及。
  再多的指责和非难,在阿云耳朵里都不过是叽叽喳喳的废话,可兰江一句“与我何干”,就等于定了他的罪。
  他确实被定了罪,他毁了星曜神君的仙桃宴,要被鞭刑一百下,再关进天狱一百年。
  阿云听到自己的判决,破口大骂,但无人理会他。不知是出于惯性,亦或是本能,他竟然又看向了兰江,他明知道兰江给予他的只会是漠视,可他们毕竟在几年的时间里频繁地接触过——哪怕是他一厢情愿,兰江会否良心发现,为他哪怕说一句话?
  可是没有,什么都没有,兰江最后展示给他的,依然是无动于衷。其实他早已料到,竟然还没有死心?
  他死心了。
  那一百下鞭子抽得他皮开肉绽,鲜血淋漓,他像条死狗一样被扔进了天狱的一间牢房里,久久都没有动弹。
  好疼啊,从来就没这么疼过……那鞭子取自神藤的枝条,专用来对付神仙,虽然不致命,但能让人疼得死去活来。他在空寂的、沉默的牢房里,忍受着剧痛对意志的侵蚀,但更让他痛苦的,是百年的刑期,百年虽然不长,可对于崇尚自由的阿修罗来说,是最大的酷刑。
  他知道错了,他不该毁了星曜神君的仙桃宴,可那不就是一些桃子吗,至于抽他那么疼的鞭子、还要关他一百年吗。他知道错了,他不该缠着一个天神,那个天神从不理会他,将他视作无物,是他一厢情愿,是他犯贱,是他妄想。
  他知道错了,好疼啊,这里好安静啊,他很想回家。
  身边传来轻手轻脚的声音,接着,什么东西骨碌碌滚到了他身边,他费力地抬起头,看到一个狱卒,一手做“嘘”,一手指了指他身边。
  他又费力地低头,看到一个小瓷罐。他忍着痛拿起瓷罐,打开来,清凉的芳香扑鼻,一闻就是绝顶好的仙药。一定是长老想办法贿赂了狱卒,给他送来的。
  他艰难地爬起身,慢腾腾地给自己擦药,仙药所到之处,立刻缓解了那火烧火燎的剧痛,他也止住了眼泪。
  他要逃出去,他绝不可能在这里待上一百年,只要逃回阿修罗的蛮荒之地,天宫的人就不可能抓得到他,他又不是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久而久之,天宫也就忘了。
  他必须逃出去。


第269章
  在天狱的每一天,都度日如年。天狱中也有几名获罪的阿修罗,但更多的是被镇压于此的邪魔妖兽,它虽然叫天狱,但关押的却没有一个是天人。他听说过幽冥界有地狱,是三界最阴邪恐怖之所在,这个地方,大概就是天上的地狱。
  因为得罪了天神,阿云在天狱的日子自然不好过。他被关在最阴暗潮湿的牢房,动辄得咎,缺水少粮,时常被拖去斗兽场与妖兽对战,为狱卒们取乐,稍有反抗就会被关进水牢或受一顿刑罚,吃尽了苦头。
  他的灵力被封,再是愤怒屈辱也无法反抗,他从小到大随性不羁,何曾受过这样的罪,每一天都懊悔、痛苦不已。他也时常想到兰江,其实他一点都不想想起那个人,可他控制不住,他想自己遭受的这一切,会否在兰江心中都没有留下一丝丝痕迹,就像兰江说的,“与我何干。”
  痛得多了,心也就麻木了,他对兰江那曾经烧得非常炽烈的执念,早已冷去了许多。
  他在天狱中结识了几名阿修罗的同伴,与他的遭遇大体相同,阿修罗这样性烈的族类,不堪其辱的早已经自散魂魄,剩下的也只能苦苦支撑。这些狱卒已经是天宫中地位最底下的天人,除了典狱都没有神位,可越是如此,他们越是以欺辱阿修罗为乐,毕竟只有这样才能比对出他们的优越。
  当然,这些狱卒也并不全该死,那个被长老贿赂,第一天给他送仙药的狱卒何免,就在暗中帮过他数次,可惜何免职权有限,也不能让他好过太多,令他忍辱求生的是逃出这里的渴望和对那些狱卒复仇的欲望,他要活下去,至少要比那些狱卒活得久。
  他开始策划逃狱,而何免极尽所能地帮他,他渐渐觉得何免比他想象中有能耐得多,总能办成一些他觉得难度极大的事,或给他偷送进来不可思议的东西,如果不是何免的功劳,那就是长老的,看来长老们也一直没有放弃他。
  有一次,他试探着说自己想吃天山上的雪莓,必须是纯白没有红斑、把毛刺拔得干干净净的,结果何免真的给他带了来。他当时就想,何免除了人微言轻,无法阻止其他狱卒折磨他,几乎是成了他有求必应的仆人。
  当他这么厚着脸皮开玩笑时,何免沉默了。阿云以为他生气了,又与他打趣:“开个玩笑嘛,生什么气,你说我是你的仆人也行,我们阿修罗从不在意什么称谓、地位。”
  “我们是……朋友吧。”在沉默过后,何免很认真地说。
  “唔。”阿云歪着脑袋想了想,觉得这个词很新鲜,新鲜在阿修罗与天人,居然能称作“朋友”,可他们现在确实是站在一起的同伴。阿云笑了笑,“你是我认识的唯一一个好的天人,我们是朋友了。”
  经过一百多天的筹划,阿云部署好了他的越狱大计。何免会给他找来助他冲破灵力封锁的仙丹和一套可以伪装成狱卒的衣服,然后帮他放一把小火,制造混乱,让他趁机逃脱。
  计划进行得很顺利,他提前一天服下仙药,花了八个时辰冲开了灵脉,接到暗号的何免用天火点燃了柴房,当然,伪造成了意外失火。狱卒们叫嚷着去灭火,但天火不是普通的火,遇水非但不灭,反而会越燃越烈,只能以灵力封堵,慢慢熄灭。
  阿云恢复修为后,轻易破开了牢房,穿着狱卒的衣服,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可他重获自由后,却没有立刻逃走,他想将他的阿修罗同伴也放出去,因为他越狱了,那些阿修罗留在这里,只会遭到更严酷的对待,他实在没办法就这么一走了之。
  想了想,他又偷偷折返回去,见那柴房的火已经快要扑灭,他必须制造更大一点的混乱,才能将所有狱卒都调离牢房。于是他偷偷取了一点天火,去了水牢。
  他在天狱的期间,多次被投入水牢,受尽折磨,他恨透了这个地方,就此一把火烧了,岂不大大地解恨,而且天火遇水会烧得更厉害,那些狱卒可有的忙了。
  在水牢放了火,火势瞬间汹涌,他跑出水牢,大喊大叫,将所有狱卒引来此处,自己则遣回牢房,去救他的那些阿修罗同伴。
  几名阿修罗被他一一放出牢房,数人结伴向天狱外逃去。
  就在此时,一声轰隆,一柱火光,有什么东西原地起爆,在泼天大火和巨响中,半个天狱在顷刻间化作了废墟。
  水牢爆炸了!
  阿云呆滞地看着熊熊大火和滚滚浓雾,心中只剩下一个念头——他闯大祸了。
  他听到狱卒的惨叫声在爆燃的大火里显得那样微弱无力,他看到无数邪魔妖兽破笼而出,四散逃窜。
  “阿云,快走。”一个阿修罗拽了拽他,急道,“快逃吧!”
  “我……”阿云突然想到了什么,“何免,我要去找他,万一他也去救火了怎么办!”他的心被狠狠揪了起来,如果何免也在水牢中,此时恐怕难以逃出生天。
  “你疯了,他要是没去自然好好的,他要是去了,你回去也于事无补,快跑吧!”那阿修罗脸色煞白地看着被毁了大半的天狱,想着那些被烧死的狱卒和被放跑的邪魔妖兽,这弥天大祸,若他们再被抓到,绝不是挨些鞭子、服刑百十年那么简单,等待他们的一定是最残酷的下场。
  阿云凝望着那熏天大火,眉心拧成了一团,他的红发早在终日的折磨下失去了光彩,但又在烈火的映衬下被粉饰了一层虚假的生机,一如他现在所拥有的脆弱不堪的自由。
  一切都无可挽回了,无论他做了什么,无论他后悔了什么。如果可以选择,他希望自己从未在那无边无垠的白雪上,遇到那个叫做兰江的天神,为其一眼惊艳、一见倾心,此后种种愚蠢的行径,他自欺欺人地不愿意面对早已经赤裸的真相。
  如今他被迫面对了自己的心,但除了徒增痛苦外,再没有了意义了,而所有他种下的因结出的恶果,都将由他独自承担。
  而那个时候,尽管他面对自己闯下的大祸,心中早有准备,却也根本想象不出,自己将为这一切付出怎样惨痛的代价,而这代价,又将如何扭曲了所有人的命运。


第270章
  范无慑操控的鬼柳与江取怜的阴兵鬼将在黄泉之路上拉开了一场凶残而浩大的战争,亿万条柳枝化作歃血的灵蛇,抽击、缠绞着林中的敌人,血色的沃土中更是伸出一条条粗粝的根系,将他们无情地拖拽进地底,成为自己的养分。
  一时间,凄厉地鬼泣声响彻幽冥,像针一样刺入鼓膜,令人毛骨悚然。
  江取怜与解彼安已经过了百余招,方才崔珏的话不仅激怒了他,也扰乱了他的心智,让他被迫回想起了他最不愿意重温的记忆。
  他无法面对自己曾经的愚蠢,更无法接受他穷尽了一切却什么也没有得到,反倒落得被打入饿鬼道的下场。
  他永远都记得当他吃掉了万千厉鬼,终于修有所成,成为鬼王的那一刻,他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潜入阎罗殿,翻找当年审判他的卷宗。他想知道,他前世究竟做了什么,才会遭受这样的惩罚,他吃掉了自己的母亲、同伴、追随者,当他感到饥饿的时候他的理智一次又一次地败于食欲、败于本能。几百年来,他像个随时发疯的牲口,无数次清醒过后,发现自己将那些腐臭烂肉塞了满嘴满腹,又或他在乎的人被他啃得只剩下残肢枯骨。
  当他看到卷宗上寥寥几页的载录,他在那巨大的刺激下想起了前世的所有,原来他所遭受的一切,他从一个超脱轮回、长生不老的阿修罗堕落成畜生不如的饿鬼,不过是因为他喜欢上了一个高不可攀的、从不曾正眼看过他的天神,原来他蓄意而为的最大的恶,不过是砸烂了七十二颗仙桃。
  那一刻,比起恨,他更觉得可悲、可笑,他固然愚蠢,但也轮不到他人来摆布自己的命运,真正应该被砸烂的,是天神的绝对地位,是天宫用以统治三界的生杀奖惩之手段——六道轮回,凭什么天人享有特权,凭什么他要做饿鬼,凭什么六道轮回将万众生灵划出高低优劣,凭什么仅仅因为他是阿修罗,兰江甚至不愿意看他一眼。
  彼时埋下的仇恨的种子,经历两世的血泪浇灌,终成参天大树,它的根系是深植入魂灵的毒,唯有血腥、杀戮和复仇,才能缓解毒发时的刺骨之痛。
  当他在赤帝城见到兰吹寒时,尽管这个兰吹寒还只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尽管这个兰吹寒风流潇洒又爱笑,一点不清高冷漠,尽管这个兰吹寒只是个肉体凡胎,传闻少时还体弱多病,险些夭折,但他仍然一眼就确定,兰吹寒就是兰江的转世,他永远都不会忘记这张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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