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北修说完这句话就准备往外走,也许过了今天他们兄弟之间也就是这样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可就在夏北修快要跨出门槛时却被夏亦峥拉住了手肘。
“大哥,我是要给你惩处,但这份处罚便是我要你替我掌管北境的兵马,大哥,我还可以再信你一次吗?”
夏北修闻言猛地抬头,眼底有着不可置信,“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但夏亦峥却是如释重负一般的笑了,“字面意思,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拜托大哥。”
打仗亲兄弟,夏亦峥选择再信夏北修一次,他相信在大是大非面前大哥是不会糊涂的,更何况等这件事做完他就会放权。
“你说。”自己这个弟弟虽然在家人面前一直没什么正形,但却一诺千金,说出口的话便不会是妄言。
夏亦峥将自己所想全部告诉了兄长,他想要兵分两路以最快的速度直取上京,而兄长无疑会是他最大的助力。
夏北修听完沉默了一瞬,而后便道,“好。”
此举并不算是违背本心,也不能完全算是有违祖训。
夏亦峥闻言轻轻点头,“如此,便有劳大哥了。”
林初淮回府后思虑再三,给父亲写了一封信,云霁一旦起兵,林家势必会受到牵连,他务必要让父亲先有所准备。
夏亦峥进院门时林初淮才将信写完,正准备装进信封,一抬眼看见他的脸有些惊愕。
“这是怎么了,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夏亦峥的唇角和眉眼处有着不同程度的於伤,唇边还有忘了擦去的血迹。
“嘶。”夏亦峥抓住林初淮替他擦血迹的手,安抚地笑了笑。
“没事,就是跟大哥过了几招,你是没看见大哥的模样,比我还惨上几分。”这话语中竟还有些隐隐的骄傲,但很明显已经没有了刚下山时的沉郁。
林初淮有些哭笑不得,自己真是白担心一场,这人很会自我纾解都不用他来特意安慰。
“跟大哥说开了,选择原谅他了?”
知道这人没有把这事放在心上,林初淮才敢这么直接问。
“说起来,我一直都不知道大哥心里竟是藏了那么多的事。”面对长昀,夏亦峥不觉得有什么事是需要隐瞒的。
听完了全部后林初淮还是有些担忧,“你真的确定他可以信任吗?”
有时候嫉妒会使人面目全非,更何况夏北修已经做过那样的事。
“确定。”夏亦峥几乎是脱口而出。
“大哥一直耿耿于怀的便是北境的兵权,是我的后来居上。若是我愿意将兵权全部让与他,那大哥没有道理再做出任何不理智的事情。”
看着长昀的表情,夏亦峥捏了捏他的脸,林初淮罕见地没有躲。
“你觉得我是在退让,是在委曲求全想要修复我们兄弟之间的关系?”长昀内心的想法几乎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很好猜。
“难道不是吗?”
云霁执掌北境六年,为何说放权就放权,若不是故意退让那很难解释。
“不是。”夏亦峥将长昀拉着坐下后才继续说。
“其实把北境的一切事务交给大哥是我早就有过的想法,大哥少年为将,论胆识和魄力丝毫不比我逊色,更重要的是我知你心在朝堂,等这次全部结束之后我想陪你在上京辅佐新帝。”
没等林初淮开口他就继续道,“而且瑾轩一直希望我能闲下来好好养养身体,而司南弦也承诺过在五年之内不会侵犯边疆。当然,若是北境需要我也还是会回去的。”
听到这人后面的话,林初淮也不好再说什么,其实放权也没什么不好,只要镇守边境的是个忠诚且无二心的人便可,夏老将军的家风还是可信的。
夏亦峥的目光一瞥看见了林初淮放在桌上的信,“写给父亲的?”
“是,总该让父亲早做准备,也好让你没有后顾之忧。”
这话说的没错,林家一大家子就是萧毓手中可以用来威胁他们的最大把柄。
夏亦峥找了个心腹亲自去做这件事,务必要将信完完整整地交给林相。
而林相收到信之后也很快就做出了决断,虽然这件事是犯上说得再严重些那就是谋逆,但他也不是个愚昧的人,虽然他看重林家的家声却也知道什么是大势所趋。
萧毓为君这么些年做过的糊涂事一桩桩一件件林楚恒心中都有数,一直以来他之所以都听之任之不过是因为君臣之道的束缚,更多的还是因为没有那个愿意冒天下之大不韪揭竿而起的人。
长昀愿意成为那个人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他林家这么多年的清名即便是毁在这一瞬也是值得的,更何况天下人的眼睛都是雪亮的,是非对错也自在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夏:爷长得像是会委屈求全的人?
第62章
崇景十四年初雪, 夏亦峥于北境起兵,没有用历史长河中清君侧之类那些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而是列举萧毓为君这些年的种种不堪, 除了司南弦提供的那封密函以外, 还有林家二哥搜集的诸多罪证。
此举一行天下皆惊, 朝野上下一片哗然,甚至有多地领兵之人揭竿响应。
萧毓震怒之下调遣朝中全部兵力迎战, 而在此之前林家父子均已借公务之名外派, 带上了夫人和家中用惯了的下人, 帝王即便是有心问责也无人可寻。
每日八百里加急的战报, 节节败退的情势令朝中气氛愈发的压抑, 每日朝臣们都是提心吊胆的,生怕稍有不慎就会人头落地。但这些面上忧心的人中亦不知有多少是在看戏,是在等着帝位的更迭。
哪些大臣在家中都偷偷说过些什么萧毓也是一清二楚, 少不得一一清算,弄得朝堂之外烽烟四起, 朝堂之内人心惶惶。
虽说林相父子全都不在上京城,但久居深宫的林歆禾总还是无处可走的。
“娘娘, 夜深了,奴婢伺候您入睡吧。”小桃看着坐在灯下替小殿下做衣服的主子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
后宫中的女人贯是会捧高踩低的, 曾经主子执掌中宫之时哪个不是日日眼巴巴的凑上来想要从中获利,长信宫的门槛都快被人踏破了, 那时谁不称颂一句贵妃娘娘贤德,真真是后宫的表率。
再看现如今呢, 皇上还没对主子如何呢,这一个个的就躲得八丈远生怕受了牵连,都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急, 天凉了,尚衣局做的衣衫再精美也没有娘亲亲手做的穿着舒心,等我把郢儿这件衣服做好后再睡。若是困了,你先下去休息吧,不必在这守着了。”
灯火下的林歆禾眉眼柔和,不似在萧毓面前那般犀利,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奴婢不困,就在这陪着您。”小桃揉了揉已经有些酸涩的眼睛,又去给火盆中添了些炭火。
自打侯爷起兵后娘娘在宫中的日子就越发的不好过,那些个势利眼的东西明里暗里的克扣长信宫的用度,陛下并非不知却选择视而不见。
更令娘娘难熬的是陛下竟是不许小殿下继续养在长信宫内,说是怕将孩子也教的不忠不义,这哪里是怕教坏孩子,这分明是在指桑骂槐,但娘娘却是毫不辩解地都受着了,不为别的只为了小殿下能平安。
算起来娘娘也有好些日子没见到孩子了,这精心制作的衣衫也不能亲自看着儿子穿上,实在是可惜。
萧毓不曾禁了林歆禾的足,只是不许她和儿子见面,可在这深宫之中除了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以外林歆禾哪里还有别的念想,索性也就命人将长信宫的大门紧闭,自己既不出门也不许那些想着来奚落她的人进门。
砰的一声门被人很粗暴的推开,进来的正是萧毓,看样子是喝多了,走起路来还有些不稳。
小桃看了主子一眼,便上前想去扶着,却是被萧毓一把推开,“都给朕滚。”
小桃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却也没出去,还是林歆禾对她说,“你先出去吧。”
“可是主子……”小桃有些欲言又止。
陛下现在这副模样一看就是没什么理智在,要是他对娘娘做些什么可如何是好。
“怎么还不滚,等朕让人拉你下去杖毙不成。”萧毓的眸光狠利,甚是骇人。
小桃立时下跪叩头,“陛下恕罪。”
林歆禾上前将她拉了起来,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道,“出去吧,有事我叫你。”
小桃这才顺从地退下,将门掩上。
这屋子里没有除了他们以外的第三个人了。萧毓的目光就毫不转移的盯着林歆禾,眸子里有愤怒也有着难以察觉的哀伤。
林歆禾避开他的目光不愿与他对视,“陛下您醉了。”
“朕不曾喝醉。”萧毓一把攥住林歆禾的手腕逼着她同自己对视。
“看着朕,你可知晓在朕原本的预期中待朕百年之后这皇位一定是你儿子的,你们林家便这般等不及吗?”
萧毓的语气中有着藏不住的心痛,这话并不是他说来哄林歆禾的,虽然他忌惮林相,怕他动摇自己的皇权,但林歆禾是他最爱的女子,萧郢是他最看重的孩子,林家即便什么都不做日后也会是泼天的富贵,是钟鸣鼎食之家。
可听到这话的林歆禾面上却没什么表情,萧毓的话好似并不能触动她分毫。
这人终究还是不知错在了何处。
林歆禾的手被他攥的生疼却不曾挣扎,手上的痛远不及心头半分。
“陛下觉得,长昀帮着镇北侯是因为觊觎您的江山,觊觎您的皇权,是为了我林氏一族的繁荣昌盛,是吗?”
“呵,你是想告诉朕,这一切都是朕的错,是朕德不配位,你林家只是在做你们该做的事不成。嗯?”萧毓为君多年,何曾容许别人这般犯上。
“是与不是陛下心中自当有数。若只是镇北侯兴兵那或许是我林夏两家狼子野心,可揭竿而起的也远不止这些,陛下不应当自省吗。”
外头的传闻,皇帝的密函,无论是哪一样都为她揭开了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十数年之人的真正面目。
到底是年幼之时识人不清,才会令她目盲,求着父亲推这样一个不贤之君上位才会有今天的局面,是她林歆禾错了,错的离谱。
“林歆禾。”萧毓猛地掐住面前这人的脖颈,滔天的怒意燃烧了他心底最后的理智,完全忘了眼前这人是他放在心上珍而重之的。
空气开始变得稀薄,窒息般的痛苦令林歆禾面色泛红,一双玉手也不自觉的去掰那人的手,想要挣脱这样的困境。
可萧毓已经红了眼手上的力气也愈发的收不住,林歆禾挣扎的幅度渐渐变小,还是萧郢出现在门口赶忙扑上来带着哭腔地叫母妃,边叫边拍打着萧毓才令他停手,这是小皇子第一次枉顾君臣父子之间的礼数。
儿子的哭喊令林歆禾的意识开始回笼,而萧毓回过神来以后就愣在了原地。
他并没有想要取她的性命,只是怒意加上烈酒一时令他丧失了理智,这个女人总是在挑战他的底线,总是在拼了命的激怒自己。
萧毓明白他同林歆禾之间已经没有任何话好说,十几年的光景早就消磨掉了他们之间最初的情谊,但他却没有想过这份情谊是他自己一手毁掉的。
“林贵妃以下犯上,蔑视天威,着降为妃位,在长信宫中好生反省,非诏不得外出。”
这是要将长信宫变为冷宫,长长久久地幽禁林歆禾的意思。
听到这话的林歆禾心中并没有哀伤,这深宫于她而言早就形同冷宫,当曾经的眷恋与爱消失殆尽后,长夜清冷终是难熬。
“臣妾谢陛下隆恩。”林歆禾以额触地向他行了个大礼,只是眼角划过的那滴泪水不知有谁在意。
等萧毓完全踏出长信宫门的那一刻林歆禾才抬起头,彼时已是泪流满面。这泪水不是为了萧毓而流,而是为了她最好的年华都葬送在了这个勾心斗角的地方。
“母妃不哭。”一双温热有肉感的小手轻轻地在擦拭她脸上的泪水。
萧郢这几日都没见到娘亲,今日还是他完成课业后趁着太傅不备偷偷跑出来想要看一眼,却不料竟是看到了刚刚的一幕。
他不知道一向对自己疼爱有加的父皇为什么会那样的对待母妃,虽然他一直觉得他们之间有些自己不知道的隔阂在,可面上一直都是相敬如宾的。
林歆禾抓住儿子的小手把他抱到自己膝头,摸了摸他的脑袋,“母妃没事,父皇只是在同母妃生气,不是认真的。”
虽然她已经看清,却还是不想破坏萧毓在儿子心目中慈父的形象。
可小小的萧郢却是坚定地摇头,他看的很清楚,“父皇是认真的。”
说完他又亲了亲林歆禾的脸,“父皇坏,但母妃不怕,郢儿会保护你的。”
六岁孩子的声音还有些奶,可听的林歆禾心中很暖,她将儿子紧紧抱在怀中。
“母妃不怕,郢儿乖,等会儿乖乖回去念书,不要忤逆父皇明白吗。”
萧郢还年幼又是一直养在林歆禾身边的,在情感上难免会向着娘亲,但现如今宫中不少人都等着看他们母子的笑话,郢儿想在宫中过得安生便不能逆着萧毓来。
萧郢虽是不明白娘亲的意思却还是乖顺地点头,娘亲说的便一定都是对的。
见儿子这般听话,林歆禾欣慰地亲了亲他的鬓发便让人将他送回去了。
孩子待在自己这里只会是更加触怒萧毓,林歆禾是个聪明人知道什么时候该避其锋芒,她可以不在乎自己如何却不能不替儿子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