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放松了不少,想再聊聊小外甥,忽然听他爹平静的声音问:“你最近,还有见到江未来吗?”
秦闻弦微微一愣,不知如何回答,反问道:“爹,无极门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你怎么突然提起他了?”
沈慕久凝眸看了秦闻弦一会儿,那冷静的目光像是要把人看透,他淡淡道:“你又见过江未来,是不是?”
秦闻弦转了转眼珠,心知自己就算撒谎,也瞒不过父亲,于是没有否认,“没有关系的,反正有他爹的遗言,江未来不会再找你麻烦的,我也不会在娘的面前提起他。”
沈慕久看向马车窗外,过了片刻,才缓缓道:“江未来不光武功高,还掌控了很多可以获取情报的江湖组织,他的能力的确比他爹厉害多了,但是他的性格也很偏激,所以我希望你最好还是离他远点,免得被他伤害。如果他实在心中有怨,尽管让他来找我。”
秦闻弦:“……”
爹果然是太敏锐了,刚刚他告诉爹案子的几件事情进展的时候,刻意没有提到江未来的情报,但是爹从细枝末节就能推断出,他又见过江未来了。
可如今,他和江未来的关系变得非常微妙,江未来一方面在故意折腾他,一方面也的确帮他破案了。
“爹,你……你认识江未来的娘吗?”
他本来想问,你和那个江重光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说是你对不起江重光,又是怎么回事?
你真的背叛了无极门吗?
话到嘴边,还是改成了一个这个不那么尖锐的问题。如果爹不提,他也不好意思问,虽然这些都是他疑惑很久的事情,但他不愿意伤了父子之情。或者说,他也很怕得到的真相,并不如自己所想。
他想起江未来身上的伤痕,还有每次江未来提起他爹的惆怅,也是因此,他才很上了他们秦家。
最开始他也觉得江未来很变态,但经过这么久,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尤其是他上次亲眼所见江重光去世,他觉得江未来做事也未必没有自己的道理。
“江未来的娘亲叫景彤,是一个很有名的琴师,二十多年前,我还和她探讨切磋过琴技,她卖艺不卖身,琴技高超,是个很好的女子。”
沈慕久垂下睫毛,不知是否在回忆往事。
但是他没有提江重光,秦闻弦也不好再问。不知为何,他在失落的同时,也悄悄松口气,也许他也怕听到自己不想接受的事情。
他们回到护国公府,天已经黑了,门前亮起灯笼,秦鸿在大门口等着他们的马车。
秦鸿笑得满脸褶皱,白发熠熠发光,急声道:“我们家知雅生了是不是?你们看到孩子了吗?”
沈慕久道:“生了个儿子,被陛下封了贵妃。”
秦鸿的笑脸一僵,“贵妃?”
秦闻弦明白外公的担心和父亲一样,揽住外公的肩膀,宽慰道:“这也是双喜临门是不是,小外甥长得很像姐姐,肯定也会和姐姐一样聪明,他们会越来越好的。”
第81章 一家团聚
秦鸿若有所思,没有说话。秦闻弦拉着外公进门,有心转移话题,“对了,外公,您昨晚没回家去哪儿了?”
秦鸿眼神闪烁了一下,侧过头,“就是几个老朋友,一起喝喝酒。”
秦闻弦看出外公不对劲,沈慕久也微微皱眉,“爹,您见的是我们认识的人吧?”
秦鸿:“……”
秦闻弦把外公拉进屋,关上门,秦闻弦压低声音问:“外公,您跟我们说实话,您是不是听说了金虎军的事,去见以前的部下了?”
秦鸿老脸别扭,一向豪爽的脾气,难得支支吾吾道:“你们别担心,我很小心的,没有让人发觉,只是见了欧阳旭和孟九他们几个……”
秦闻弦苦笑了一下,和沈慕久对视了一眼。
外公曾作为金虎军统帅,征战多年,让金虎军的实力达到顶峰,他和金虎军的生死交情,非同一般。
他们就知道他一定放不下金虎军的老部下们,所以之前才不敢告诉他,金虎军被人泼脏水百姓骂声一片的事,免得他也被卷进这些脏事里,洗都洗不脱。
秦鸿看到他们父子的脸色,更加不自在,索性表明态度,“老夫虽然是个粗人,但是懂得是非曲直,我既然早已交出帅印,必然对金虎军不会越界,人正不怕影子斜,我只是听说老兄弟过得不好,关心一下老兄弟罢了。”
沈慕久深吸了口气,耐着性子劝道:“爹,我们是知道您光明磊落,绝无二心,可若是被外人看到,就不知怎么造谣了。
如今太子和宁王二虎相斗,满朝文武都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站错了队,被牺牲。
我们家既然不站这二位的队,那就必须跟他们的人保持距离。
如今金虎军的统帅是宁王,您虽然跟金虎军感情深厚,但是也不能再沾上金虎军了,不然就没法撇开和宁王的关系了。”
秦鸿挠挠头,叹道:“你们的顾虑,我明白,我以后不跟他们私下见面就是了。”
秦知雅平安生子,是天大的喜事一桩,秦家人总算放下了一块心口大石,因此别的不愉快的事很快就揭过去了。
秦闻弦和父亲、外公一起用了晚饭,当晚也留在了护国公府。
正好江未来假扮荣飞的时候,让他不痛快,他也省得去茂园见到那家伙。
他打算多留几天,等爹解决礼部那个奸细的事,他才能放心。
然而过了两天,沈慕久从礼部衙门回来,又告诉秦闻弦一件怪事。
礼部侍郎,陆建文失踪了。
他连续两天都没有在礼部衙门露面。
“前两天会议上,我故意随口提了一下新科状元,就看见陆建文躲躲闪闪的,我就猜到他可能有问题,但是那天听到知雅的孩子要出生的消息,我就进了宫,来不及问他,没想到跑得这么快。”
沈慕久拿出一叠的书稿,“我搜过陆建文的书桌,发现了这些我当初做的试题草稿。可惜陆建文不在,要是想办法去他家里搜一搜,能人赃并获就好了。”
秦闻弦沉吟片刻,“他会不会不是跑了,而是被人抓走了?宁王的那些人,应该不会放过他。”
沈慕久:“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当天晚上,父子二人没什么胃口,准备随便吃点就算了,不料餐桌上摆了一大桌海味珍馐,好比是宫廷宴席,他们正奇怪,问厨房今天是怎么回事。
秦鸿笑吟吟,“你们猜,谁回来了?”
秦闻弦反应过来,“是我娘回来了吧?这些都是宫里菜!”
“乖儿子!算你还有良心!”秦瑶提着一壶宫廷御酒,笑嘻嘻地走进来,她在屋外躲了半响,就是为了给他们惊喜,“好久没回家吃饭了,都怕你们把我给忘了!”
沈慕久问:“你这么快就回来了?不用继续陪知雅了?”
秦瑶拧起眉头,轻轻一捶丈夫的肩,“怎么?我回来了你还不高兴是吗?宫里的规矩那么多,我在宫里憋了这么久,都快闷出病了!”
娘这次进宫陪姐姐,和爹分开这么久,是想爹想出病了才对吧……
秦闻弦抿嘴一笑,接过酒壶给长辈们倒酒,“娘,你明明知道爹不是这个意思,他只是担心姐姐。你知道吗?爹给小外甥娶了个小名,叫安儿。就是希望他和姐姐都平平安安。”
秦瑶摆摆手,在丈夫身边坐下,“你们放心吧,陛下喜欢我们家外孙,也越来越疼知雅了,每天都来云清宫陪她和孩子,我老是在那边待着,也不合适呀。现在知雅的身体已经恢复了,绿枝留在宫里照顾她,应该没有大碍的。”
秦鸿笑了笑,喝了一口酒,“好酒!回来也好,再过几天,知雅也可以回来了,我们就真是一家团聚了。”
这对虎门父女,向来乐观豁达。和他们相处,也让人感觉心胸开阔。
只是外界风云诡谲,对于他们自身的处境来说,心太大,有时候不知是好,还是坏。
沈慕久也也不再多说什么,举杯敬了秦瑶一杯,“这段日子,夫人辛苦了。”
“不辛苦,这不都是为了咱们的女儿和外孙。”秦瑶和他碰杯,大口干了酒,脸上浮上薄薄的红晕。
秦闻弦看着父母,心情大好,笑着举起酒杯,“来,我们干一杯,欢迎娘回家。等着姐姐和小外甥回来团聚。”
酒杯碰在一起,酒香四溢,烛光照在三代人的脸上,涂上欢聚一堂的温馨色彩。
就算心底还各怀心事,此时的他们,依然为此刻开怀畅饮。
大概是喝了太多酒,今晚秦闻弦很放松,没有发现黑暗里,窗外窥探的那一双眼睛。
那人黑衣蒙面,身材纤纤,那双眼睛很秀丽,在看到他合家欢乐的场面时,眼中的怨气却在夏夜中生出寒意。
“谁?”秦鸿毕竟戎马半生,习惯了警醒,他放下酒杯,跃出窗外。
那黑衣人也反应迅速,立刻跳上屋脊,施展轻功而去。
第82章 负心人
秦瑶和秦闻弦也跟着出来,秦鸿要去追那人,但是喝了酒脚步虚浮,秦瑶一把拉住他,“算啦,爹,今天咱们心情好,不必理会这种小贼。”
秦鸿:“也罢,听我女儿的。”
第二日醒来,秦闻弦的头有点疼,他喝了娘让荣飞送来的醒酒汤,才缓解许多。
秦闻弦出门之前,秦瑶问:“儿子,今晚回来吃饭吗?你想吃什么?”
秦闻弦:“今天有些事要处理,如果晚了,就近歇在茂园了,明天再回来。”
秦瑶:“那你忙完了,别忘了吃饭。你买的那个凶宅,我一直没空,还没去看过呢。”
秦闻弦笑了,“什么凶宅,娘什么时候也变迷信了?你的丐帮兄弟不方便来护国公府,还经常去那儿找我呢。你现在回来了,有空也和庄海叔他们聚聚。”
他上午去大理寺的衙门处理公务,方青和各个同僚都来恭贺他,贵妃喜得贵子。
萧德胜也皮笑肉不笑道:“秦少卿,如今秦家如此风光,留在大理寺是不是太委屈你了啊?”
秦闻弦装作听不懂他的嘲讽之意,笑了笑,“怎么会呢,世人皆知,我这个人除了查案,对其他事都没有兴趣。”
下午秦闻弦让荣飞留守衙门,自己借机溜出来,去了鱼香酒楼。
翼王这家酒楼,看起来很烟火气,每天客似云来,一楼是大堂,二楼和三楼是雅间。却没有人注意到,二楼到三楼的楼梯特别高。
若不是经过提点,秦闻弦也没有察觉这其中的蹊跷,原来二楼和三楼的楼梯中间,还有一个隐秘的夹层,那便是翼王让人特意修建的密室。
那日荣飞来此蹲守唱童谣的小孩子,抓到了教他们唱童谣的谢怀礼,便被关在这里的密室里。
酒楼的罗掌柜,早就得了翼王的交代,秦闻弦一来,便将他引到二楼到三楼之间的楼梯间,打开墙上的隐形的门,进了密室。
密室没有窗子,墙壁上点亮着壁灯,秦闻弦进入内室,果然见到郑立霄和谢怀礼坐在桌前喝茶。
若是不知情,远看还以为他们和以前一样,以前谢皇后还在的时候,谢怀礼和唐凌昊就经常和郑立霄一起玩,青楼乐坊,酒楼戏院,他们一起玩闹了许多年。
当初秦闻弦在春玉楼见到他们的时候,还历历在目,唐凌昊是最嚣张跋扈的,郑立霄是最风流纨绔的,谢怀礼是最温文尔雅的。
但如今唐凌昊不在了,现在的谢怀礼,也并非当初的谢怀礼了。
他身上那股贵公子的温雅已经不见了,他显然很久没睡好,形容憔悴,看向郑立霄的眼神很冰冷,像看一个陌生人。
等到他看见秦闻弦进来,他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果然,你们早就勾搭在一起了,对不对?”
“呃……”秦闻弦抬起食指揉了揉眉毛,懒得多说废话,单刀直入道:“我来只是想问你,为什么让人传唱那首童谣,我知道谢家如今这般,你很难受。但是我爹跟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他?”
“别说笑了,没有支持我家太子哥哥的人,都是敌人,怎么会是无冤无仇?”
谢怀礼冷笑了一声,喝了一口茶,“你们别以为谢家真的完了,现在的局面你们根本不懂,我相信太子哥哥最后一定会赢的。只要他赢了,谢家就赢了。”
郑立霄摇着扇子,扬起嘴角,“太子扮猪吃老虎这么多年,本王很是佩服,但是世事无绝对,你如今人都被抓了,凭什么认为太子一定会赢?
就凭他背后搞得那些阴谋吗?诬陷金虎军校尉?设计新科状元?本王觉得很奇怪,为何你自保都难,还愿意豁出命去帮太子?”
谢怀礼眼神阴郁,沉默片刻,“我不怕死,就算你们杀了我,太子哥哥日后定会为我报仇的。”
郑立霄笑了笑,很是宽容大度的样子,“大家认识这么多年,也算朋友一场,我怎么会杀你呢。”
谢怀礼冷哼,“呵,别装了,你不是也想夺嫡吗?翼王殿下,这么多年,你比太子哥哥的演技有过之而无不及,但是很可惜,你的出身有限,如今这副资质和声望,怕是没有人相信你有称帝之才,你就不要痴心妄想了。”
秦闻弦听到这话都觉得刺耳,看向郑立霄,那人却只是微微垂眸,弯了弯唇角,“国舅公子,我们相伴这些年,今天终于听见你的心声了,这么多年也是难为你陪我演戏。不过,接下来,还得委屈你在这里住一段日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