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轻拂过湖边的凉亭,月光之下,两人贴近的影子看起来无比温柔。
没有人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上,有一抹白影一直盯着他们。
当看到这一幕时,他紧紧抓住了树干,眼睛瞬间充血,几乎要忍不住要冲过去杀人的火气。
可是,他已经没有资格靠近他了。
今夜多云,一弯明月时不时在乌云中隐现。
京城,夜市门店依然络绎不绝,每个人都没有停下自己的步伐,似乎不会因任何人发生一丝改变。
银凤斋门口,肖武等来了他们的门主。
不知为何,门主看起来失魂落魄,脸色非常难看。
肖武奇怪地迎过去,“门主,你这是怎么了?”
江未来没有看他,双眼空洞无神,自顾自道:“他现在一定恨死我了,再也不会跟我在一起了……”
肖武摸不着头脑,“门主,你在说谁?”
江未来扶着自己的额头,似乎非常痛苦,喃喃道:“他从来都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他,本来他对我就没多喜欢,现在肯定再也不会喜欢我了……”
肖武听得似懂非懂,但他知道,他们家门主放在心尖上的人只有一个,“门主,你是在说秦公子吗?你们吵架了吗?”
不,不是吵架了。是分手了。
江未来摇摇头,整个身体也摇摇欲坠似的,突然哇的吐出一口血来。
“门主!”肖武吓了一跳,连忙扶起江未来,往银凤斋的内室走去。
肖武扶着江未来进去坐下,手忙脚乱地拿水杯拿巾帕给他,“门主,您这是怎么了,跟谁打架了?谁这么厉害,还能打伤你不成?”
江未来靠着椅背,用手指抹掉唇角的鲜血,俊美的脸苍白如纸,眼睛漆黑一团,仿佛失去了生气。
他并没有回答肖武的问题,反问道:“肖武,如果有一天,无极门毁在我手里,你会不会怪我?”
“呃……”肖武仔细打量他家门主这个样子,白衣如雪,身上也没什么伤痕,看起来应该不是受了外伤,倒像是受了情伤,急火攻心才吐血。
肖武挠挠头头,“门主,我没梅雪那么会说话,但是我肖武就知道一件事,无论门主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江未来惨笑了一下,“那好,十四日那天,我们去太庙见他最后一面,然后我们就带所有弟子灭了巫毒教,为梅雪报仇。”
肖武点点头,又想了想,忍不住如实道:“门主,我这人比较糙,不会说话。但我记得,梅雪说过,她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你开心,跟你喜欢的人在一起。您觉得你现在真的开心吗?”
“呃……”江未来顿住,久久没有说话。
我已经帮不了他了,只能把他交给世上唯一能帮他的人了。
不能跟他在一起,我又怎么会开心?
可就是为了他能开心,我才决定放手。
反正他如今已经不需要我了。
那天我对他那么粗暴,又说了那么多伤害他的话,怎么还能跟他在一起?
第145章 太庙平反(1)
七月十四,天气阴沉沉,乌云密布,似乎酝酿着一场大雨。
太庙门口的广场,聚满了人群。
先帝祭礼,单烈带领着三万御林军,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了太庙,把外面看热闹的百姓隔绝在守卫之外。守卫之内,文武百官井然有序地入场。
高台的御座上,郑立霄一身银白色龙袍,懒洋洋靠在椅背上,仿佛不是来主持祭礼的,而是来看热闹的。
徳喜近身伺候着,后面一群太监宫女,撑伞的撑伞,扇扇子的扇扇子,端水果的端水果。
来太庙观礼的百官一身素服,轮番参见皇帝的时候,看到一个戴着面具身穿白色锦袍的年轻男人坐在右下角,据说是皇帝面前的红人沈太傅。
那位沈太傅虽然看不见脸,但是身材修长,气质出众,是个世家贵公子的模样。
虽然大家都有些奇怪,他为何戴着面具,但是没有人敢多问。
这位新帝可不是个善茬,他当年还是翼王的时候,整日吃喝玩乐笑眯眯,大家都以为他是个风流纨绔,谁曾想整天看似放荡不羁不务正业的他,并没有强大背景的他,竟然是夺嫡的最后赢家。
其手段之高不言自明,妥妥的是笑面虎。要是惹恼了他,恐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毕竟现在京中还有传言,信王就是被他买凶杀死的,先帝也是被他杀的。
郑立霄对百官异样的眼神并不在意,拿起宫女手上端的一串葡萄,递给沈太傅,笑道:“沈太傅,吃点葡萄吧。今天没太阳,但是闷热得很。”
“谢谢陛下,我不太想吃,你自己吃吧。”郑立霄不在意百官的目光,但是秦闻弦在意,然而他更在意今天布局的大事,所以无论如何他也必须出场。
可惜天公不作美,今天这个天气,不光闷热,而且让他眼睛不舒服。
只希望这场大雨,来得晚一点。至少让他看见今天这个局有个结果,让他看到他们秦家和唐家多年宿怨有个了结,得以慰藉死去的亲人,大仇得报!
秦闻弦往御林军守卫的外围看了一眼,那里全是密密麻麻的百姓,也不知道庄海是不是带着丐帮的人混在其中。还有无极门……
算了,他就算了。
一想起那个七夕的夜晚,他对自己的所作所为,秦闻弦的心就痛到无法呼吸。
只能告诉自己,他就是个人渣。大魔头就是大魔头,本性难移,又怎么可能因为自己而变好。
不要再浪费时间想他了,专注自己眼下的使命。等这一切结束了,他就去接外甥,再也不见那个大魔头了。
太庙门口的广场,入场的百官在拜见皇帝后依次列队。
徳喜高喊一声:“骠骑大将军携夫人到!”
终于来了!
秦闻弦立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看向那一对身着素服走来参拜皇帝的中年夫妻。
“臣唐承猛参见陛下。”
“爱卿平身。”
郑立霄坐在御座上神色淡淡,看着唐承猛和窦三娘走到百官队伍的最前面站好。
今天的他们看起来没什么特别的,窦三娘依旧妆容艳丽,昂首挺胸。
那个唐承猛的替身甚至比以前发挥得更好了,走路的姿势虎虎生风,威武不凡,和唐承猛越来越像了。
百官们见到他们都很恭敬地行礼,根本没有人看出来这个唐承猛是假的。
秦闻弦也不知道。
其实如果不是江未来告诉他,郑立霄也不会想到。唐承猛和窦三娘为了不让唐家倒下,不让唐家军的兵权旁落,竟然会做到这一步。
“丽太妃到!”
听到徳喜的这声高喊,众位百官吃了一惊。当初先帝在的时候,这位丽太妃是最得宠的一位,但是六年前宁王谋反案之后,她就被打入了冷宫,从此销声匿迹。
如今她怎么突然出来了呢?
当初这位新帝还是翼王的时候,也没见她和这位新帝关系有多好。
丽太妃一身素服,妆发素净,再无从前的娇贵和高傲之态。
她走到御座上的郑立霄面前,行了个礼,郑立霄微微颔首,“给丽太妃赐座。”
丽太妃在徳喜的安排下,坐在了郑立霄左下角的位置。
这下不光是百官吃惊,窦三娘也诧异起来,感觉有些不妙。
这位新帝的生身母妃淑妃早就过世了,先帝的几位太妃并没有地位特别高的,所以至今都没有立太后。
今天如此大的祭礼场合,那些太妃和后妃们都挤在新帝的后方,并没有位置露脸。
这个从冷宫出来的丽太妃什么时候地位这么高了?
无论众人如何猜疑,郑立霄依然不以为意,悠闲地吃着葡萄,仿佛给酸甜的葡萄剥皮才是他最需要对付的东西。
百官到齐,列队就位。
徳喜高声宣布:“先帝祭礼开始!”
香火焚烧的祭坛前,摆满了大量的祭品。
徳喜宣读了冗长的祭词,百官对先帝灵位行礼之后,一位长胡子的中年祭司走出来,一群穿着僧袍的法师跟着他鱼贯而入,敲着木鱼,念着佛经,开始举行法事。
重兵把守的御林军队外,百姓们人头攒动,伸长了脖子看围场里的贵人。
可惜隔得太远,又隔着御林军和百官,那位刚登基不久的新帝在他们看去就是一个看不清五官的年轻人。
庄海带着一群丐帮的弟子混在人群里,他目力极好,隔得老远也能看出来坐在皇帝右下角的那位沈太傅就是他的秦大侄子。
庄海接到他传来的消息后,毫不犹豫地就来了太庙。
他没想到,在百姓的人群里看见了一个熟悉的白影,虽然那人戴着斗笠,垂下了白纱遮住了脸,但看那高挑的身形是江未来无疑,何况他身边还跟着肖武。
庄海从人群挤过去,走近江未来,低声问:“你怎么在这儿了?”
江未来淡淡冷嘲:“这场太庙祭礼,简直是百年一遇的大戏。本座怎么可能错过?”
庄海微微皱眉,“我是说,你怎么不在我贤侄身边,怎么在这儿?”
江未来:“……”
幸好他的脸被遮住了,没有人看到他瞬间落寞的眼神。
我怎么不在他身边?
因为有那个拥有天下的人在他身边,他已经不需要我了。
第146章 太庙平反(2)
“这是吵架了?”庄海见他不说话,多少能猜到。他是脾气臭,但还不傻,这么久以来,他也看得出江未来也不是外面传言的那么十恶不赦,而且他对秦闻弦很用心。
见江未来还是不吭声,庄海更确定了,语重心长道:“年轻人,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说开的,我贤侄这么好一个人,文武双全,又有情有义,你怕是几辈子都遇不到一个这么好的人,怎么就不能好好珍惜呢?”
他说的话句句刺心,江未来沉默片刻,叹息道:“有些人正是因为他太好了,才不忍心看着他不好,自己却帮不了他。不如把他送回到属于他的世界,让可以帮他的人来帮他。”
庄海听得似懂非懂,抠了抠头,“搞不懂,你们年轻人真是想得太复杂了。”
太庙的祭坛前,一群法师们敲着木鱼念经,绵绵不绝之声回荡在整个广场,甚为庄严肃穆。
令御林军外围观的百姓们都不敢高声说话,生怕触怒了神灵。
那位长胡子中年祭司往祭坛里丢了什么东西,瞬间燃起了一把明火,他拿着一块黄色绢布做的旗子在火上挥来抖去,口中高声道:“圣火已点燃,先帝有灵,请保佑我大申子民,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那黄色的旗子在祭坛的火上来回抖了一阵,祭司才收回手里,仔细一看,神色大变:“先帝显灵了!你们看!”
祭司把那黄色旗子举起来,只见那上面有一个大大的「冤」字。
广场上百官们,御林军外的百姓们,顿时全都沸腾了!
祭司举继续高声道:“这说明现场有莫大的冤情啊,令先帝在九泉之下都无法安息。如果今天不能洗刷这冤情,恐怕对于整个大申的国运,对于所有百姓的安危,都会有极大的损害啊!”
众人一片哗然,似乎都被这神灵可怕的预示给吓到了,低声议论,不知所措。
人群之中,江未来悄悄捂住了嘴,没让自己笑出声。
他可以肯定这祭司是郑立霄找来的人,表演还是那么回事,危言耸听,简直是个神棍。
毕竟普通人都是信奉神灵的,没有人敢冒着因为不敬神灵让自己倒霉的风险。
先帝那个昏君,只在意自己的面子,哪里会为别人鸣冤?
那黄色的旗子上的「冤」,估计是用早就用特殊药水写好了,遇火就会现形,造成这种神灵显灵的迹象。
“为了不触怒神灵,以免危害大申,朕今日一定要化解这冤情才行。”
郑立霄从御座上站起身,再也没有刚才的懒散,目光威严地扫视台下的众人,“到底何人有冤啊?”
丽太妃站了起来,跪在台下的广场,高声道:“陛下,臣妾有冤。”
百官队列之首的窦三娘顿时变了脸色,紧张地握紧了袖中的手指。
郑立霄严肃道:“丽太妃,你有何冤情?大可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朕自会为你做主。”
丽太妃叩首,一脸悲戚,眼中含泪道:“谢陛下,臣妾的冤情要从六年前说起。众所周知,我儿郑立远也就是先帝的二皇子,他曾经是金虎军的统帅,直到六年前,海棠山庄一案,有人诬陷他率金虎军和护国公府勾结,他们被定了谋反之罪。”
郑立霄挑眉:“你说他们是被诬陷的?”
丽太妃眼神愤恨,语气坚定道:“没错,他们的确是被奸人诬陷的!当年在海棠山庄,那奸人是早就布好了陷阱。
先抓了秦家的人质到海棠山庄,然后把秦家的人和金虎军都引过来抓人,再故意放了一把大火把海棠山庄烧了,把海棠山庄里的袁家人也杀了。
这时候那奸人带着兵来包围海棠山庄,故意在海棠山庄准备好烧了一半的龙袍,装作人证物证俱在的假象,指证我儿和秦家人勾结谋反!”
虽然知道这是他们早就串好的词,秦闻弦听到这些的时候,心里还是特别难受。
仿佛一闭上眼,海棠山庄的那场大火就在他眼前,爹和娘,还有孟九率领的金虎军,都还在他身边……到最后,爹把他推开了,让他远离了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