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身后的声音猛地变大,树木在耳朵边炸开,沈嬛下意识往旁边让了一下,黑熊的爪子从他的右肩划到左边脊背,血瞬间湿了整个后背和下半身。
沈嬛扑倒在地,疼得神思恍惚,连自己嘴里流了许多血都察觉不到了。
他脸贴着腐败的树叶,眨了眨眼睛。
……
听到黑熊动静,势必要把这大物收入囊中的宇文鉞和蒙古部族的亲王撞见了彼此,秉着谁本事高谁拿猎物的规矩,两方人马循着黑熊留下的踪迹追过来。
但是很快,一匹已经死去,穿戴着华丽马具的白马让前面探路到人意识到不对劲,可能有其他人闯进了围猎之地,还和黑熊撞上了。
探路的八旗精兵连忙去禀报宇文鉞,宇文鉞策着马过来,当他看到血泊里的糖果,实木的巨弓被猛地一捏,狠狠夹住马腹,往密林里冲过去。
宇文鉞追上黑熊的时候,看到的便是沈嬛后背全是血,摔在地上的模样。
他迅速抽出两只箭搭在弦上,特殊箭尾带着风咆哮的声音,噗嗤一声射入两只黑熊的脖颈。
正欲饱食一顿的黑熊被射中,愤怒地仰头咆哮,丢下已经到手的猎物沈嬛,撞开一切拦着的东西,冲向宇文鉞。
宇文鉞飞速搭箭,四支箭矢噗呲几声精准无比地射中黑熊的四只眼睛,他对跟上来的八旗精兵道:“剁了它们。”
然后从马背上一跃而下,几个纵步落在沈嬛身边。
沈嬛后背的伤口泊泊地流着血,被熊爪撕裂的皮肉耷拉着,再深一点点,就能把他的心脏肺腑抓出来。
宇文鉞前所未有地慌了神,他不敢去碰几乎碎了的沈嬛,手微微发抖地摸出随身带着的秘制金疮药,撒在他的伤口上。
可是伤口太大,药粉刚一撒上去就被血冲走。
宇文鉞回头怒吼:“把金疮药都拿过来!”
正按照他的命令把黑熊手足都削了的八旗精兵们一听到这声几乎嘶哑的话,心头一抖,连忙上去拿出各自备的金疮药。
他们都是皇上看重的八旗子弟,吃的用的都是最好的,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更是用了上好药材制成的绝佳良药,比市面上的金疮药药效好无数倍。
望着倒在地上,血都把身下泥土浸润的生死不明的妃嫔,和第一次在这位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脸上出现的慌乱之色,纷纷上去拔开药瓶的塞子,将金疮药倒上去。
血液冲刷着药粉,又被一层层药粉堵住,直到用了几十瓶金疮药,沈嬛的后背才终于止住了血,可是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像清晨的薄雾,风一吹就要散了。
……
营地里,小喜和晴子百无聊奈地站在营帐外面,看着外边儿的景色。
他们两个都不会骑马,更不会射箭,所以只能在这里等着沈嬛回来。
这是小喜进宫后第一次出宫,也是他第一次来木兰,这儿的天是这样的高,风是这样的烈,跟宫里一点也不一样。
他望着远处翻涌的旌旗,问晴子:“慧依,你是什么时候开始伺候小主的?”
“那当然是——”晴子差点说很久很久了,但是猛地想起现在她是小主的师妹,是进了宫才成为她身边的宫女的,把后半段话吞下去,道,“自然是进宫以后啊,不过以前我和小主住在哨山梁子,也是同吃同住的。”
“那以后呢,有什么打算?”
“以后?”晴子觉得小喜这问题问得有点莫名其妙,“以后就跟着小主啊,我以前发过誓,这辈子都不离开他。”
晴子转过头望着小喜:“你今天怎么怪怪的?”
其实,依照晴子单纯的性子,小喜已经把她和沈嬛的身份结合宫里那些似真似假的言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甚至,他还知道晴子最多只有二十年的寿数。
小喜摇摇头:“宫女到了二十五岁,都能放还回家,你不想出宫吗?”
“宫外可比宫里自在多了,不必见着谁都叫主子,都要行礼跪拜,说不定……还能遇到一个喜欢你的人,有几个可爱的孩子。”
晴子面露诧异地看着他:“没想到呀,小喜你居然会想这些呢。”
晴子摆摆手:“有小主在的地方才好,我哪儿也不去。”
小喜暗暗握着手:“那好吧,我也会一直跟着主子的。”
小喜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念头是什么时候有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这棵不知道什么时候发芽的小苗已然长成了大树。
他用慧依没有多少年好活,她总会出宫的,等等借口来麻痹自己,但还是止不住地因为她而欢欣高兴,她就像他的开关,决定着他的喜怒哀乐。
如今知道她会一直待在宫里,小喜那颗心放回了肚子里。
毕竟,以曌熙贵人的宠爱,想要给贴身宫女求桩婚事轻而易举,皇上随手一指,不说皇亲国戚,御前侍卫还是能配得的。
他望着慧依圆圆的脸,在心里加了句,也会一直跟着你。
随着翻涌的旗子越来越近,晴子和小喜都不由得把目光放过去,自家主子就去围猎了,说不定就在这些人里面。
突然,两人只见最前头的宇文鉞抬腿下马,胸前抱着一个人,衣袍上沾染着血迹。
待细细一看,那个被宇文鉞抱着,头靠在宇文鉞肩膀上,紧紧闭着双眼的不是自家小主又是谁,两人心里一紧,撒开脚步跑过去:“小主!”
宇文鉞抱着沈嬛,几乎是跑着进了皇帐,“把太医都叫来。”
安宁拦住晴子和小喜:“去了也帮不上忙,等太医来,”然后叫小禄子,“把所有随行的太医叫来!”
晴子三婚少了七魄,紧紧抓着安宁:“小主怎么了?他不是被侍卫带着去围猎吗?怎会——”
安宁也急得头顶冒火,“咱家没跟着去,只听说小主的马儿跑进了围猎的密林,跟两只熊瞎子撞上了!”
安宁都顾不上脑门上的汗,语速极快地说了一句,看到太监已经带着随行的太医跑过来,连忙跑过去:“都快些点儿!!!”
这些随行的老太医都是太医院里医术最好的,就是以防皇上出了什么意外。
被抓着跑到这儿,几人还以为是皇上受伤了,都顾不得头上的帽子歪了衣服皱了,随着安宁跑进皇帐。
一进去,就闻到了浓烈的血腥味的金疮药的味道,而他们以为受伤的皇上坐在床沿,明黄的甲胄上沾染着血,阴沉到极致的眼睛望向他们:“治好他。”
几个太医,连着乔甫这才发现床上还趴着一个人。
心里松了一下的同时背着药箱跑过去,乔甫才走近两步,就发现这个重伤的人竟然是沈嬛。
他连忙查看沈嬛后背的伤口,眉头深深地皱紧。
宇文鉞知道沈嬛的身子都是他在料理,黑沉沉的眼睛望着他,似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压垮。
乔甫拉过沈嬛的手,手指落在他的手腕上,突然,他手指颤了颤,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皇……皇上……”
宇文鉞:“说。”
乔甫舔了舔干涩的嘴皮,道:“曌熙小主他……已经有了身孕……”
宇文鉞放在膝盖上的手骤然握紧,看向面色苍白如纸的沈嬛,“朕,问的是他。”
“肩膀上的伤严重,但是用了上好的金疮药止住血,纵然恢复得慢一些,会留些疤,但性命大致无虞。”
宫廷秘药是一代代医术顶尖的太医改良来的,药效已然是最好的,只要注意后续的治疗,乔甫有把握沈嬛不出事。
但是……
乔甫跪在地上:“小主现在刚刚怀孕,若是用药,对腹中胎儿会有影响。”
“有什么影响。”宇文鉞问。
乔甫头垂得更深,声音从地上传来:“臣阅遍医术,发现许多出生之时身体就有异的人,大部分都是母体在孕中服用过药,这些药虽然能够治疗母体的病,却会让腹中胎儿受到影响。”
“曌熙贵人……”
*
作者有话要说:
第122章
沈嬛本来就是雌雄同体之身, 生下来的这个孩子,只怕更是怪异。
皇家是不会容忍这样的残缺之人出现的,连缺个手指脸上有黑斑, 都会遭到不喜, 更别说……
正是在宫里多年,乔甫才明白这个孩子来得有多么不巧,而且,宇文鉞没有让沈嬛服用避子汤, 也出乎他的意料。
乔甫深深地跪在地上。
宇文鉞坐在床上, 望着趴在床上的沈嬛,许是后背的伤疼得太狠了,哪怕昏迷着,沈嬛的眉头也越皱越紧, 不知道什么时候,脸上沾着泪水。
没过多久, 宇文鉞对跪在地上的乔甫道:“用药。”
“他肚子里的孩子,能保住, 尽力保住。”
乔甫身子一顿:“臣领旨。”
一盆盆血水从皇帐里端出来, 一盆盆干净的热水端进去,直到一个半时辰过去, 乔甫才从里面走出来。
他官服上沾染了血迹,手上也没一寸干净的地方。
他边往外走边跟安宁道:“曌熙小主这些日子都要趴着, 等背上的伤口长好一些才能躺着睡, 这是擦的药, 这是吃的药方, 只要今天晚上发热不严重, 算是没事了。”
安宁听得认真, 牢牢地记着他的话,一再确认:“曌熙小主真的没事了?乔太医你要不要再看看?”
乔甫点头,正要说话,一直等在皇帐外边,都快被那些血水吓得魂不附体的晴子跑过来,“乔太医,我们小主怎么样了,他没事吧。”
她两只眼睛已经红成了兔子眼睛,原本要呵斥的安宁看到是她,把话也吞了下去,望着乔太医。
乔甫便重复了一遍,告诉他们这些时日要好生照顾沈嬛,有一点点异样都要及时告诉他,而且告诉他们沈嬛已经怀了身孕,一些忌口的东西不要让他入口。
他身子现在本来就虚弱至极,要是服用了那些不利于身孕的东西,纵是苏老大夫亲自来,腹中胎儿也保不住了。
安宁和晴子还没从惊慌悲伤里走出来,又被这个消息砸得头冒金星。
曌熙贵人有孕了!
依他目前的盛宠,这个孩子的出现怕是要掀起腥风血雨。
而有了子嗣的沈嬛,怕是还要往贵人的位份上面走一走。
不知道沈嬛怪异身子的安宁只觉得这真真是个好消息,皇上的子嗣着实太单薄了一些,要是曌熙小主能给皇上添个皇子就好了。
而晴子是知道沈嬛情况的,嫁给陈枋跃二十年,陈枋跃每次事后都要小主吃避子药,她都以为小主的身子早就被避子药伤着了,这辈子都不可能再有孩子。
没想到……
可是,如果那个孩子跟小主一样怎么办,皇上能够容得下这个孩子吗。
欢喜与忧虑,不尽相同,因着沈嬛还在昏迷中,背后的伤势又严重,便没有移出皇帐,还是趴在宇文鉞的龙床上。
而这夜,随着他打猎的十几个侍卫都被抓了起来,一番审讯后,有两个熬不住开了口,供出了些东西。
这些东西呈到宇文鉞面前,宇文鉞看了一眼,扔在桌案上,“把人拿住,就地处死。”
专门给皇上处理这些事儿的人只认他的命令,其他的一概不问,至于这些人里面是什么身份,不是他该问的。
于是许多人第二天,才知道消息,兰嫔、襄郡王王妃富察氏,以及那个被誉为草原上最美的花朵的白音郡主,都都已经身首异处。
而襄郡王宇文燿时,也因家教不严遭到了皇上的呵斥,命人将他押到了木兰围场的一处地方,命他在此处好好反省,什么时候反省好了什么时候回京。
高亮!!!
鉴于好些宝儿反映虐,我先给大家吃点糖,呜呜呜呜我真的不是虐文写手Σ(|||▽||| )
文中番外《又是一年选秀》
皇上继位第十五年,宫内如期举行了三年一次的大选,凡是满蒙汉三旗适龄的女儿,都不许私自许配人家,要等选秀过后才能婚配,否则则是犯了欺君之罪。
话是这么说,塞银子还是能钻空子的,毕竟没有谁会跟银子过不去。
蓝肜家里有银子,父亲又是朝中炙手可热的内阁大臣,哥哥在吏部正是风光,她要是不想进宫,有的是办法。
但蓝肜早就见过来府中私访的皇上宇文鉞一面,对年富力强,容貌清俊似谪仙的他一见钟情,盼星星盼月亮地就盼着三年一次的大选,好名正言顺地进宫成为他的妃子。
所以不顾家里父兄说宫里有个曌熙贵妃,已经盛宠多年,纵然她进了宫也不会得到皇上的垂青,让她记个落选,给她好生挑一个青年才俊。
蓝肜才不,这世上什么青年才俊还能比得过皇上。
再说了,听说那曌熙贵妃的年纪比皇上还大,正是她们这些鲜嫩的年轻妃嫔出头的时候呢。
凭借着绝顶的家世,娇美的容貌,蓝肜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了宫,还得封了贵人。
可是众妃请安第一天,她就觉得包括皇后在内的所有妃嫔都奇怪极了,一个个看着她们这些好不容易才进宫来的,像看傻子。
“这些娘娘,莫不是吃错了药?”走出景仁宫,往咸福宫走,蓝肜小声地跟自小伺候自己的贴身宫女流云道。
流云也觉得这宫里的人奇奇怪怪的,想了想道:“定是嫉妒小主年轻貌美呢,她们穿得也忒素了。”
都说女人多的地方免不了争奇斗艳,不说这儿的三宫六院,就是他们蓝府后宅的姨娘小妾们,都恨不得把胭脂水粉全倒在身上,把争宠当成了头等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