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看到涉案的军队不是靖北军之后, 这颗提起的心又缓缓落了下去。
怪不得皇帝先一刻对着他目光还如芒刺,片刻后就要将这案子交给他督办来以示信任。
看来,是庄清月的人出手了。
毕竟,在得知先生要发难之后, 以庄清月的脾气必不可能坐以待毙,指不定这叠纸就是庄清月的人调换过的。
但……看着纸页上明晃晃的“肃西军”几个大字,萧凌风心头一梗。
看着纸上列出来的往来数目,萧凌风暗自在心里算过一笔账。
等这笔账算完了,萧凌风立时便明白了,虽然庄易知不曾真的贪污过,但这笔银子未必就没有被挪用。
原本用来攀咬靖北军的罪证,也许压根就是肃西军那些人伙同先生自己干过的。
毕竟,肃西军是西南防线上抵御外敌的重要军队,毁了肃西军与毁了靖北军在军事意义上没什么区别,庄清月不可能平白污蔑。
想明白这一点,萧凌风立时便气血上涌。
除了地方各州的守备军之外,朝廷额外需要供养的军队有三支,也就是西北的靖北军,西南的肃西军,以及东南的水师。三军每年加在一起要消耗的军费不知凡几。
这三百万两白银与三军军费相比就如牛毛一般。
但这些放在三军军费上不值一提的数目,若是根本没有用在军中,而是进了不该进的那么少数几个人的口袋的话,那无疑是必须诛九族的大罪!
或许对于皇帝来说,他在意的是国库的真金白银流入了蛀虫的口袋,皇家和朝廷威严扫地。
而对于萧凌风来说,这些军费就是前线战士的命!
没有军费,没有粮草,这仗要如何打?
在前线为国捐了躯,若连十两银子的抚恤金都发不下来,那远在家乡的妻儿老母,要如何过活?
萧凌风紧紧抿着嘴唇,压抑着心里的怒火。
片刻后,拳头猛地使力砸在椅子扶手上,让御书房内其他几人心里一跳,纷纷朝他看了过来。
而他隐忍着怒气,濒临爆发边缘的表情,也让书案后的皇帝不动声色地舒了口气。
萧珏面色严肃:“皇兄,你可有了什么想法?”
此刻的萧凌风也顾不上萧珏的用意了,他咬着牙,一双眼睛里满是冰冷:“此事关系重大,必得彻查!”
他看着萧珏,表情冷肃:“皇上放心,一月之内,臣必会给皇上一个交代,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萧珏:“好!那朕便等着皇兄铁血手腕将这等乱臣贼子绳之以法!”
他眼神扫过御书房众人,最后落在袁大人身上:“如靖北王所言,此事牵扯三部关系重大的。袁大人,你身为尚书令,需得全力配合王爷查案!”
袁大人立刻起身:“臣遵旨。”
交代完毕后,萧珏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额角,挥手让太傅以外的众人退下。
萧凌风等人走后,皇帝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一张脸上满是举棋不定的纠结。
“太傅,您看朕要拿朕这皇兄怎么办呢?”
太傅捋了把白胡子,表情严肃:“陛下,这靖北王手握重兵,声名显赫,现下国中百姓,已经只知靖北王不知有陛下了。”
小皇帝抬眼望着屋顶,眼神缥缈:“但皇兄在西北苦守这么多年,这些都是他应得的,朕不能这么小心眼。”
太傅眼神里闪过一抹厉色,却仍是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陛下,靖北王不得不防,您要早做决断。”
萧珏闻言眼珠子转了转,将视线投在他身上,长叹一声道:“朕还是……没法子决断啊。一看到肃西军贪了朕的银子,朕心里气过之后,想的却是皇兄永远不会做出这种事情。”
萧凌风为了筹措军费改善靖北军境况将家底掏净,连西北的靖北王府都要搬空了这件事,他可都看在眼里。
太傅语气柔和:“您看,靖北王这不就是在收买人心,不知不觉连您也被骗过去了么?”
萧珏眉头轻轻一蹙:“可朕现下还得倚重皇兄帮朕查案呢,这肃西军的案子,除了皇兄之外,恐怕谁来查都查不动呢。”
太傅笑了笑:“那也无妨,他是您的臣子,这原是他该做的。但他若有异心,您动手也是在理的。”
萧珏倏地一下坐直了身子,看着太傅眼神犀利,像是在问他,也像是在问自己:“若皇兄他没有异心呢?”
太傅神情不变:“权力的滋味,尝过之后便只会愈加不能满足。若已经手握大权多年只差最后一步的话,会不会有异心谁又说得准呢?”
他看向萧珏:“陛下可别忘了,靖北王原就深得先皇爱重,唯一不足的便是没能占到嫡子的名分。老臣说句大逆不道的话,陛下您想想,若换做是您,您甘心吗?”
朕不甘心。
但朕也下不去手。
萧珏心想,拉几个女人对他下手,让他后院起火,让他一身清白染上污点,然后以皇帝的身份高高在上地训斥他,罚他俸禄关他禁闭让天下人看他的笑话,已经是他能做的最有恶意的事情了。
毕竟,他对萧凌风的嫉妒和讨厌是真的,而小时候萧凌风对他的好也是真的。
先皇子息单薄,萧凌风是他唯一的兄弟,他下不去要他命的手。
“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太傅的声音再次传到耳边:“遇事若不能果断,您又如何坐稳这萧氏江山?”
萧凌风从御书房离开后,就揣着李方昱给的线索跟卫真一道去了大理寺,而后又带了两个文书小吏马不停蹄地去御史台调阅案卷。
一直忙碌到丁岳都来送饭了,萧凌风才从案卷里抬起头来。
肚子咕咕作响,萧凌风看着丁岳带来的食盒,闻着里面诱人的饭菜香味,这才恍然发觉已经是晌午过后了。
丁岳替他摆好午饭碗筷,视线却不由自主地瞥向一旁的书桌。当看到书桌上摆着的成山案卷时,丁岳倒抽一口凉气。
他看看萧凌风,又看看那案卷上密密麻麻简直看不清的黑字儿,一种见了鬼的情绪油然而生,眼中的怀疑神色异常明显。
萧凌风:“……”
不好意思,第一次当公务员有点太投入了。
他伸出玉筷在碗碟边缘敲了敲,将丁岳的注意力拉了回来:“军师可还在府中?”
丁岳回过神来,面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军师早晨出门过一趟,但很快就回来了,听亲兵营暗中护卫的兄弟们说,军师是去书局了。”
萧凌风有些疑惑:“去书局就去书局,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家阿月寻点书看也不行么,他萧凌风这里没有这个道理。
就见丁岳忽然又开始表演自己的传统艺能了,一个大男人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等察觉到萧凌风不耐烦了,丁岳才上前两步,弯腰凑到萧凌风耳边,扭扭捏捏道:“军师他……他去书局买了好几册禁书。”
啊,就这?
“本王还以为出什么要紧事了,原来是这个。读书人看点书又有什么打紧?”
萧凌风毫不在意地摆摆手,“军师满腹学识思想端正,就算是看了禁书,那也一定是带着研究批判的心态,是在做学问。”
他瞥了一眼丁岳:“当然,你们这些大老粗不懂也情有可原。”
丁岳看着他欲言又止。
“对了,这几日本王有公务在身,常往宫中走。宫里好像有个藏书阁来着,你回头问问军师还想看什么书,本王顺道给他弄来。”
萧凌风翻了个白眼:“也用不着亲自跑老远去寻摸,还得被你丁岳跑来告状。”
丁岳脸上表情一言难尽:“军师看的书,宫里确实有很多珍本孤本。不过,这恐怕还得您亲自去找军师问问要哪本了。”
萧凌风心想倒也是,丁岳白认得字儿了,书却读不懂几本,让他去问也是为难。
用完午饭,眼看着今天已经在公务上花了太多时间,萧凌风决定先回王府休息休息,明日再来。
况且,他手上的线索都是庄清月给的,他也得回去跟庄清月合计合计下一步怎么走。
王府里……
萧凌风迈步进了正屋,却不见庄清月的声音。
小厮跟在后面立刻道:“王爷,军师在里间小憩呢。”
萧凌风点头,为了不打扰庄清月,他放轻了动作换了一身居家的便服,净手净面后才缓步走进了里间。
里间的人却并没有在午睡。
也不知是萧凌风动作太轻,还是庄清月看书看得太投入,萧凌风都已经绕过青玉屏风快走到他眼前了,那人都没察觉到他的到来。
“阿月?”
萧凌风倾身凑近:“你在看什么,这么认真?”
冷不防出现的声音将庄清月惊得心肝一颤,手中的书册随之掉落下来,摊开了砸在被面上。
萧凌风盯着眼前花花绿绿姿势各异的图册,表情一瞬间精彩万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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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章
庄清月脸色一瞬间变了。
他立刻伸手去抓那本图册想往被子里藏,却被萧凌风眼疾手快一把按住。
萧凌风看了一眼被按住不能动弹的,脸上已经红得快要滴血的庄清月,不仅没有要将人放过的打算,想算账的心思还更加强烈了。
他空出手将图册从庄清月手底下抽出来,施施然翻了两页。
“画的不错。”他点评道。
听到他这话,靠在床头的庄清月已经是羞臊到了极点, 鸵鸟似的埋着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就……挺丢脸的。
然而他越是这样,萧凌风就越是想使坏。
图册被无情地扔到了床尾,萧凌风大手掐着庄清月的下巴迫使他抬头。
“军师,这种事情光看顶个什么用呢?”
他垂下眼睫,带着似笑非笑的眼神看进那双因为羞恼而泛起水雾的眼睛:“现成的人在这里,岂不比看那个更有意思?”
庄清月挣扎着小声道:“那倒也不必……唔……”
谁成想话还没说完,就被萧凌风捏着下巴吻了上来。
“唔唔。”亲吻换气的间隙,庄清月伸手捶上萧凌风的肩膀,语气里带着不满,“大白天的!”
大白天又如何?
萧凌风轻笑一声,扬手间一道劲风扫过。金玉相击的清脆响声之后,床上的帷帐散落下来, 层层叠叠的轻纱掩住大半天光,两人所在的一方天地霎时间变得朦胧昏暗起来。
“天暗了。”萧凌风耍起了无赖。
他捉住肩上那只不老实的手,诱哄似的指引着庄清月攀上他脖颈。
亲吻之间的暧昧声响回荡在这方狭小的空间之中,让帷帐里的温度迅速上升。
很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庄清月却灵活地一个打滚,从他身形笼罩的范围里滚了出去,抱着被子挤在床尾。
萧凌风一头雾水地愣在原地:“……”
那本先前被弃置在床尾的图册忽然又迎面飞来, 砸在萧凌风坚实的胸膛上时,发出啪地一声脆响。
“你要不……还是先再学学?”
庄清月的声音从床尾传来,埋在被子显得闷闷的。
另一边,萧凌风怔愣的表情立马变了。
他上前长臂一伸将庄清月从被窝里捞了出来,看着他不可置信地道:“本王是哪里让你不满意吗?”
庄清月被他的动作带得向前一扑,直直跌进他怀里。慌乱之下,他立刻撑着手调整姿势,却让情况变得更加糟糕了。
萧凌风倒抽一口凉气,眼睛霎时间红了。
他迅速翻身将人制住,手撑在庄清月身体两侧,一双带着火苗的眼睛牢牢盯住身下的人,眼神里透出的想法不言而喻。
眼看着一场劫难又要来临,庄清月慌忙捡起不知何时被压在两人身下的图册,随便翻了一页拍在萧凌风脸上。
“等一下!”他急道,“你别乱来,你学一下,就这个,就学这个!”
而萧凌风在听完他的话之后,眼神变得更红了。
“你在嫌弃我?”他质问着身前那人。
庄清月双手都被他钳制住使不上力,只能抬起膝盖在萧凌风腰侧轻蹭两下,放软了声音委委屈屈道:“我疼。”
他那双带着水雾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萧凌风:“你每次都好凶,我受不住。”
萧凌风身躯一震。
低头看着他要哭不哭的表情,他的心一下子就放软了,连忙松开手去抚他的眼睛。
抱着不让庄清月疼的想法,萧凌风终于还是捡起了那本图册。
图册还停留在庄清月翻给他的那一页。
萧凌风拿着图册看了两眼,方才平静下来的眼神忽然又变了。
“你确定要学这一个?”他看了一眼庄清月,有些怀疑地问。
庄清月哪里知道那个是哪个,反正只要萧凌风别像前几回一样提着枪就上来横冲直撞,哪个都行。
于是他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