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无忌点点头,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胸有成竹道:“其实,朕心里已经有办法了。”
一个完美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
那是在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司马曜跟他并肩走在御花园里,这时,突然跳出几个蒙面大汉,手持开山斧,喝道:“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
曜哥哥满身柔弱,势必吓得花容失色,就在这个时候,他就挺身而出,将人抱在怀里,“曜哥哥别怕,有我呢。”接着大喝一声,“御林军何在!还不速速拿下贼人!”
装备精良的御林军步伐整齐,“誓死效忠皇上!”说完三两下将土匪拿下。
这时,司马曜一定会娇羞地低下头,柔声道:“鸩奴,幸好有你。”
燕无忌想到这里,眼睛弯成月牙,不停地摇头晃脑,全然不见身边两个小太监一脸吃屎的模样。
小筒子搓了搓脸,恢复了笑容,“哎呀,皇上圣明,这真是个天大的好主意!就是……”他没有再说下去,燕无忌一挑眉毛,“就是什么?”
小豆子哭丧着脸道:“皇上,办法是不错,可是……为什么御花园里,会有土匪呢?”
燕无忌扫了一眼种菜的花园,脸上全是懵逼后的尴尬,这时,小筒子跳出来解围,“嗐!御花园里没土匪,那咱就找个有土匪的地方嘛!比如说什么,山间小路呀!”
燕无忌眼睛一亮。
啊,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午后,他跟司马曜并肩走在山间小路上,一路上鸟语花香,风光别致。
这时,一路土匪从天而降!“留下钱财,否则格杀勿论!”
司马曜一定吓得扑在他怀里,“鸩奴,人家好害怕哦。”他就可以顺势安抚,柔声道:“曜哥哥别怕,万事有朕。”接着他朝着背后一喊,“御林军何在!”
成千上万的御林军一齐杀出,“谨遵皇上号令!”然后将土匪们一举拿下。
想到这里,燕无忌右手握拳,锤着左手掌心,自觉非常不错。
小豆子的脸皱成一个包子,“皇上……可是为什么,山间小路上,会有成千上万的御林军呢?”
小筒子咳嗽两声,“那就改成山间大路。”燕无忌点头,“对,大路,这个好。”
小豆子几乎要哭了出来,“哎呀!啥土匪啊!长安京郊、天子脚下,敢拦下成千上万御林军,还敢要钱?不要脑袋了啊!”
小筒子一拍小豆子的脑袋,“皇上好不容易想点好主意,别扫皇上的兴!”
小豆子不停摇头,“皇上,自你登基以来,大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就是最边远的州府,也几乎没土匪啦。大家都能吃饱穿暖,谁干这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啊。”
燕无忌坐在椅子上,垂头丧气道:“你们是不是也觉得,朕特别没用啊,整天什么事都不干,就知道瞎胡闹……”
“怎么会呢!”小豆子真切道:“皇上生性温柔,从来不为难我们这些奴婢。又胸怀若谷,对几位辅政大臣也待以真心,处理朝政从来为老百姓考虑。这些年来,百姓安居乐业,都是皇上的功劳呀。”
燕无忌不说话,他心里清楚,多半是自己也不知道哪些事情怎么处理,所以找了手下的官员去做那些事,就算那些人把事情做坏了,他也没有更好的人选和方法去处理。
他只是运气好,选的人恰好有能力把事情办好罢了。
他看过自己从前批的奏折,自己写的最多的几句话是“朕知道了”、“准奏”、“朕亦同爱卿所想”。
燕无忌趴在桌上,他真是太没用了……
小筒子走上前,“皇上,您到底是想让谁回心转意啊?”
燕无忌把毛笔拿在手里转,“他生朕的气,不愿意回宫了。”
俩小太监意会,小筒子笑着说:“皇上,中丞大人不会生您的气的,他说他病了,那一定是真的病了,他比谁都想留在皇上身边呢。”
燕无忌道:“可他不愿意跟朕回宫。”
小豆子道:“皇上送几个小礼物给中丞大人吧。”
“这个好。”燕无忌想了下,“宫里的东西没什么好的,这样,你们跟朕去夜市,找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吧。”
过了两天便是夜市,燕无忌乔装成一个富家少爷,带着两个小跟班去了夜市,夜市灯火通明,人潮汹涌,有店铺开张,放起了烟花。
燕无忌看着那烟花绚烂夺目,不禁心想,要是司马曜在这儿,该有多好。
司马曜此刻正躺在床上,他上身仅穿一件极薄的亵.衣,不曾系上,两侧衣领大张,露出雪白的胸口和腹部,下半身退回了原型,蜷缩在床上。
他不停喘着气,晶莹的汗珠顺着鬓角,从脖子滑落至一字型的锁骨。
司马曜的右腰有一块灼伤的伤口,正在不停流出半透明的黄色血浆,他伸手凝聚法力至掌心,然后将成型的灵力球放于伤口之上,灵力球开始清洗流脓的伤口,整个过程万分痛苦。
起初司马曜只是紧咬双唇,如玉一般的牙齿紧咬红.唇,他倒吸一口冷气,细小的水珠在眼眶里打转,他拿来一根竹条咬在嘴里,开始给自己清洗伤口。
灵力球很快消失不见,但流脓的伤口仅仅有一瞬间凝结,就又开始进一步溃烂,逐渐蔓延到周围没有破损的皮肤。
司马曜似乎力竭,无力地陷在了床被里,隐忍着疼痛的喘息。他全身都被汗水浸湿,胸口细密的汗珠连成一线,滑落到隐现腹肌的腹部。
这伤口是他逃离不死海的时候,被上古神邸遗留的阵眼所灼伤的。
只有一个办法可以缓解伤口的疼痛,那就是不停地吃人。
只要吃人,吸食人类的精血和元气,就可以复原伤口。
司马曜把衣服系好,扶着床板起身,慢慢走到桌边给自己倒水。
茶水入喉,冰冷刺骨,恰如那一年的冬天,漫雪纷飞……
那是他第一次来到司马府,原本只因这里暖和,他随便找了个屋子,盘旋在房梁上,接着炭火的温度过冬。
但在睡梦中,他却听到了女人的哭泣和温柔的入眠曲。
这一年,司马府的孙少爷刚满两岁,却感染了风寒,久病不治,眼看着就要熬不过这一年的冬天。
他那时灵智未开,不明白这些凡人为什么这么执着生老病死,死了就死了,有什么好难过的。
但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那个女人泣不成声,他的心里,也不好受起来。
他真的很好奇,感情,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
于是某一天,他附身在了那个孩子的身上,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温暖的怀抱。
可笑的是,他明明是冷血动物,却贪恋起人类的温情。
可生老病死终究是人类的常态,他法力甚高却也扭转不了天意。
两岁的司马曜还是死了。
那天晚上,他看着司马曜断气,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他吃掉了司马曜的尸体。
从此以后,他就是司马曜。
茶杯放下,司马曜捂住嘴,一阵咳嗽,腥甜的血液落在掌心,他擦掉嘴角的血迹。
人类并不好吃,他也不想再吃人了。
司马曜一阵头晕目眩,好在这伤口虽然不会好,但一个月只有一两天会恶化,等伤口固定了,就可以用法力镇压疼痛。
这时,有人敲门,“阿曜,你睡了吗?”
是司马季,也是司马家现任的家主。
“就睡了,三叔有什么事吗?”司马曜语气冷淡,这个人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一直想要他的命,如果真的司马曜活过了那个冬天,只怕也没办法再这个人手里活下去。
“噢,没什么。”司马季故作轻松,“刚才圣上来过,给你送来小礼物,你现在就开门看看么?”
司马曜原本都走到床边了,听到这话心里一软,心想:这小东西晚上不睡觉乱跑什么?
“有劳三叔了,我这就来。”
他忍着疼痛,快步走到门边,把门一开,看到一罐开封的雄黄酒。
司马季奸笑一声,“端阳了,阿曜尝一口?”说完让人把整罐酒都泼到了他身上。
司马曜口中一甜,倒在地上,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正在逛夜市的燕无忌忽然心口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压着,让他喘不过气来。
第12章 路走窄了
司马曜倒在地上,剧烈的疼痛让他本能地抽搐。
司马季眼中露出狂喜,他单膝跪地,抓住了司马曜的头发,一字一顿道:“你这个怪物!喂你吃了这么多年的毒药,你从来不会有事,今天终于被我发现你的死穴了!”
他拉开司马曜的单衣,看到了正在加速恶化的伤口,司马曜想要阻拦,但双手已被人缚在身后,只能任凭伤口被暴露在空气里。
司马季万分满意地点点头,露出猎人一样的姿态,用力捏住了自己侄儿的下巴,“阿曜,你这是哪儿来的伤口啊?别急,三叔帮你看看。”说完,司马季不假思索地将雄黄酒举起,倒了一半在司马曜的伤口上。
司马曜痛苦地惨叫起来,下意识地挣扎,酒甫一沾到伤口,两相接触,便生出沸腾的泡沫,化为一丝白烟。
伤口坏死的面积更大了。
司马季眼中激起一丝狠戾,他心中已下杀意,撩起袖子,命令道:“动手。”
几个仆从面面相觑,其中一人胆怯道:“可是,那位尊上说,不能要他的性命。”
话音刚落,那仆人便被一脚踹到地上,接着一把匕首架到了他的脖子上,司马季怒火中烧,“你是谁的奴才!我让你们动手!”
几个仆人慑于主人威势,拿出了浓缩的毒药。
司马曜已然奄奄一息,他看到仆人们手中的毒药,瞳孔收缩,挪动身体后退,却被人按住,仆人颤抖道:“孙少爷,您要是下了地府,可别为难哥儿几个……”
毒药被倒进溃烂的伤口,一双手紧紧捂住司马曜的嘴巴,他全身抽搐,应激反应激烈,却无法发出声音,红色的血丝遍布眼球。
豆大的汗珠顺着雪白的脖颈向着胸口流去,心脏在胸腔内猛烈跳动,妖血在那一刻几乎就要冲垮理性!
但偏偏,一个仆人慌张地冲了进来,“老爷,不好了,皇上来了,要见曜少爷。”
鸩……鸩奴?
司马曜收拢妖力,强行压制毒液,不让自己变回原形,代价便是伤势更加严重,一大口一大口的鲜血从嘴里吐了出来,原先捂住他嘴的人惊吓地松开手,放开了他,没了支撑,司马曜重新倒在地上。
司马季眉头一皱,“这么晚了,他来做什么?”他瞥了一眼地上的人,一声冷笑,抓起司马曜的头发,讥讽道:“你这死怪物,别以为那羽翼未丰的小皇帝来了就能救你,来人,把他关到密室里去!”
会客厅里,燕无忌总觉得胸口闷闷的,小筒子道:“皇上,一路上您就心神不宁的,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燕无忌摇头。
这时,司马季换了身新衣,迎着弥勒佛一样的笑脸走了过来,“微臣不知圣上驾临,有失远迎,还请圣上恕罪。”
这话不恭敬,但燕无忌没放在心上,“曜哥哥呢?”
司马季面露难色,“皇上,天色已晚,阿曜又生病了,这会儿已经睡下了。”
“他病得很重?”燕无忌站起来,“朕去看看他。”
司马季拦住他,“皇上,这后宅毕竟有许多女眷,前两日微臣不在,您硬闯进后宅在阿曜房里过夜,这坊间已经有许多议论纷纷了,要是他朝有女眷怀孕,非但司马府颜面无存,就连圣上,只怕也面上无光啊。”
小筒子怒道:“你好大的胆子!”
燕无忌伸手制止,“司马大人说得对,是朕唐突了。天色已晚,这些礼物还请司马大人转交给曜哥哥。”
“自然自然。”
回去的路上,小筒子骂骂咧咧道:“太过分了,咱们都到了,那老东西竟然把咱们拒之门外。”
燕无忌道:“他说的没错,这么晚了,乱闯别人的后宅的确说不过去。这样,你们两个过来。”
三个人围在一起,小豆子听了连连拍手,大喊“皇上圣明”。
与此同时,司马季回到自己的房间内,屋子里站着一个人,从背影看竟有八|九尺高。
他关上门,点燃烛火,然后虔诚地跪了下来,“仙尊在上,受小人一拜。”
屋子里的人转过身,腰间的数枚头骨相互碰撞,蜥蜴芝麻粒大的鼻孔一张一缩。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毒蜥。
毒蜥吞吐两下信子,坐在了椅子上,“我让你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回尊上的话,小人把他关进密室后不久,他就昏过去了。尊上神力无边,那雄黄酒果真将那怪物克得死死的。尊上放心,小的一定找个合适的时间,在圣上面前拆穿那怪物的真面目。”
毒蜥眯起眼睛,突然伸出爪子,将司马季的脖子掐住,“可我怎么听说,你不听我的命令,私下竟要毒死他呢?”
爪子越抓越紧,司马季的眼珠几乎都要爆裂,“仙……仙尊饶命,我再也不敢了……”
“就凭你那点破毒药,也想伤了他?好在今天小皇帝突然过来,否则你会坏了我的大事!”
司马曜捂着脖子,连连磕头,“小的知道了,谢仙尊饶命。”
一个小瓷瓶被扔到司马季面前,他困惑地抬起头,却听毒蜥筹谋在胸道:“你不是要毒药么?我给你,拿着这瓶药,涂在他的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