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要所有人都关注我,所有人都为我着迷。”
祝兰衣错愕地看着他:“就为这?就为这你害死了那么多人?”
祝兰衣惊讶的语气惹恼了楚衿。
楚衿坐起来,阴沉地望着他,说:“你懂个什么?你的体质天生吸引人,根本不了解我的处境,根本不明白我的心情。”
他深深呼吸,接着说:“澹台炽想要飞升,从我的身上挖出肝胆,放到他的身上,他发现没有用,又切下我的其他器官尝试,发现还是徒劳,便把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全部塞回来。”
“然后他把我从冰鉴峰上扔下去,你以为他就放过我了么?后来他又找到我,把我变成了一个废人。”
祝兰衣安静地听着楚衿诉说,没有打断。
楚衿的脸上渐渐浮现一种病态的狂热,他说:“你以为我恨他么?不,我没有,我要感谢他。”
“他对我说,虽然我成了一个废人,但我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他让我当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所有人都围着我转,他们说他们倾心于我,愿意为我做任何事。”
楚衿的眼睛里迸发出激烈的神采,他整个人灿烂耀眼起来,原本平淡模糊的面容也变得清晰,恨不得整个世界都以他为中心。
“我终于得到了我想要的,我不再没有五官了,我不再有所残缺。”
祝兰衣怜悯地望着他。
刚才不同情他,现在却觉得他既可悲又可笑。
澹台炽将楚衿伪装成气运之子,吸引着那些精英翘楚,楚衿从中得到满足,而澹台炽在合适的时机吸取那些人的精元。
好一桩仙人跳的买卖。
经过这么多年,澹台炽不知道吸取了多少精元,恐怕现在实力更加厉害了。
楚衿被祝兰衣的眼神刺伤,指责他道:“你有什么资格嘲笑我,那些男人围着你转,你还不是乐在其中。”
直到现在,楚衿还认为祝兰衣在跟他抢男人。
祝兰衣说:“我没你这么奇葩的兴趣爱好。”
楚衿恨恨地说:“我讨厌你,你轻而易举地拥有我没有的东西。”
漂亮的外貌,绝佳的体质,还有带着香气的灵魂,无论祝兰衣走到哪里,都会被人瞩目,哪怕他再费劲心机,身边的人都会被祝兰衣抢走。
祝兰衣觉得楚衿也疯了,无法交流。
他抽空看了君厌雪一眼,君厌雪完全没有在听楚衿讲话,而是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恨不得在他身上盯出一个洞。
祝兰衣幽幽地想,其实这三个人全疯了。
他抬起头看向天空。
天道为何给这三人惊人的才华与绝学,却同时给了他们不可弥补的缺陷。
祝兰衣平静地对楚衿说:“不管你有什么理由,都是你自己选择的路,既然如此,就要付出代价。你是如此,澹台炽也是如此。”
他问楚衿:“澹台炽在哪?”
楚衿怔怔地望着他,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是强调:“我讨厌你。”
祝兰衣点头:“我知道。”
“可我也羡慕你。”楚衿说。
祝兰衣沉默。
“所有人都真心喜欢你。”楚衿渐渐冷静下来,眼里的光芒跟着黯淡,再次回归平庸。
他看了看君厌雪,君厌雪从头到尾眼里只有祝兰衣一个人,哪怕他们之间有几千年的交情,君厌雪也不正眼看他。
君厌雪是这样,澹台炽也是,只不过把他当成工具。
“要是也有这么一个人真心喜欢我就好了。”楚衿说着,缓缓躺倒在地上。
“可我没有五官,不会有人喜欢。”
所有人都看不清他的长相。
楚衿自己也知道,那些人声称爱慕他追随他,不过是因为气运之子的光环,抛开那些光环,他一无所有。
紫衣之下,只剩空茫。
他依旧是那个没有五官的孤独之人。
“好羡慕你。”
楚衿喃喃地说着,闭上眼,把身体蜷缩成一团,像个极没有安全感的婴儿。
祝兰衣刚想开口说话,突然感觉一股暖流涌进自己的心间。
他心念一动,居然吸收到了楚衿的宠爱值。
楚衿的宠爱值源源不断地流进来,给鬼兰提供养料,鬼兰再次焕发生机。
祝兰衣心情复杂。
楚衿闭着眼睛,似乎在沉睡,又似乎已经死去,动也不动。
祝兰衣知道他心灰意冷,却不得不继续问:“澹台炽到底在哪?”
楚衿没有回答,他四周的空间起了变化。
原来他们仍然在澹台炽空间术法的操控下,楚衿的心境发生变化,黑色的壁垒扭曲,空间再次把祝兰衣弹出去。
祝兰衣连忙伸手去抓君厌雪,着急道:“跟着我。”
他不想跟君厌雪在这时候分开。
君厌雪望着祝兰衣拉着他的手,这才如梦初醒,反手将他抱在怀里,整个人腾空而起。
白色的冰雪冲向黑色的空间壁垒,生生将整个空间术法完全破坏。
祝兰衣在谈之萍那个空间用剑砍了半天都没砍破,君厌雪轻易做到了。
祝兰衣心里气苦,还不忘喊:“带上楚衿!”
要靠楚衿找到澹台炽。
君厌雪向来祝兰衣说什么就做什么,立刻回头去找楚衿。
可楚衿被黑色的壁垒包裹,像谈之萍那样一瞬间被拖进空间深处,消失了踪影。
君厌雪说:“迟了。”
祝兰衣有些遗憾,但也无能为力,好歹取得了楚衿的宠爱值,也是一项大突破。
他被君厌雪抱着,抬头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摆脱了澹台炽的空间术法,重新回到日光树内部。
祝兰衣望着空荡荡的水晶罩,陷入沉思,过了半天才意识到,他还在君厌雪的怀里。
祝兰衣浑身僵硬。
君厌雪抱着他,坐在本该装着树心的水晶罩前,郑重地将他紧紧圈住,像珍宝那般藏着,那架势,仿佛不让任何人碰触一样。
祝兰衣面红耳赤,说:“你放开我。”
君厌雪头一次不听祝兰衣的话,说:“不放。”
君厌雪让祝兰衣的脸贴着他的脖颈,自己的脸靠着祝兰衣的头顶,闭上眼,深深呼吸一口气。
幽香扑鼻,这才感觉活了过来。
从雪歌峰那日之后,他一直感觉自己是个行尸走肉。
应该说,没有祝兰衣的那几千年,他始终是个行尸走肉。
祝兰衣贴着君厌雪冰凉的皮肤,紧紧揪着他的衣服,心里泛上一阵委屈。
他输得有够彻底。
刚才祝兰衣经历那么多空间,见到那么多人,有的人对他好,有的人对他差,可不管他厌恶还是同情愧疚,没有一个人能勾起他内心最深处的牵挂。
他心心念念的,依旧是眼前这个没有心的人。
85 # 85 今朝有酒今朝醉
祝兰衣哀怨地看着君厌雪, 君厌雪却只想紧紧抱着祝兰衣,跟他贴在一起。
君厌雪说:“不放你走了。”
牢牢地拴住他,再也不让他离开。
祝兰衣开口:“你要像那些人那样囚禁我么?”
像徐青羽, 像宗寂, 就连厉闻风也动过这种心思。
君厌雪有些迷茫, 说:“不。”
他在冰鉴峰上待了千年,他知道暗无天日的滋味,他不想让祝兰衣跟他一样。
“我跟着你。”君厌雪说。
可他说完,就想起自己一路都在追赶祝兰衣,却总有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君厌雪说:“追不上你啊。”
这是君厌雪很少这么直白地承认自己的力不从心。
祝兰衣声音有点哽住,说:“傻子。”
君厌雪凡事靠本能, 并不真正理解自己行为的含义,他不想跟祝兰衣分开就这么去做了, 让他描述自己的心情,他说不出来。
君厌雪只能重复那句话:“相信我。”
祝兰衣问:“你要我相信你什么?”
君厌雪还是答不上来。
绝望与无力笼罩全身, 君厌雪说:“我没有心, 为什么现在会万念俱灰。”
祝兰衣也说不清,只能再骂了一遍:“傻子。”
祝兰衣早就看透他了, 倒不是多伤心,只是觉着自己怎么就喜欢这傻子了。
祝兰衣终于对自己坦诚, 他喜欢君厌雪。
可他不知道怎么跟君厌雪解释“喜欢”这种情绪,因为君厌雪什么都不懂。
君厌雪见祝兰衣温顺地靠在他怀里,不像之前在玄霜宗爦岎或是境魔窟时回避他, 本该万念俱灰的情绪里, 复燃出小小的火苗。
希望的火苗。
君厌雪还没来得及表达他的欣喜, 就发现祝兰衣贴着他衣服的地方, 传递来一阵潮湿。
君厌雪惊讶地睁大眼, 托起祝兰衣的下巴,强迫他抬起头。
晶莹的泪水顺着白皙的脸颊滑下来,滴落在衣服上,绽开美丽的花。
祝兰衣望着君厌雪,一边流泪,一边瘪瘪嘴,说:“我也不想这样,可我忍不住。”
美人落泪,我见犹怜,本该如此,祝兰衣却因为想要强忍住泪水,表情有些扭曲,看起来有点丑。
君厌雪如果有心,此时看见祝兰衣哭泣,心都要碎了。
祝兰衣一边哭,一边揪着君厌雪的衣服说:“我要你答应我,答应我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跟我一起。”
君厌雪点头:“我答应你。”
祝兰衣用泪眼瞪了他一眼:“我还没说完。”
祝兰衣抽抽鼻子,继续说:“答应我,就算以后有了喜欢的人,也不准离开我。”
君厌雪没有心,若是他找回了心,懂得了情爱,也许会喜欢上别人。
祝兰衣嘴巴上说“不准离开”,其实心里明白,如果真有那么一天,他会放君厌雪走。
君厌雪听到祝兰衣这句话,皱起眉头,说:“不会有别的人。”他想了想,对祝兰衣说,“喜欢你。”
祝兰衣心脏猛地紧缩,缓缓吐出一口气,说:“别瞎说。”
君厌雪根本不懂情爱,可得到他这句话,哪怕是虚假的,也值了。
君厌雪想解释,自己没有瞎说,祝兰衣却阻止他,扑进他的怀里,闭上眼。
这个怀抱如此冰凉,却如此令人想念。
罢了罢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既然无法离开,在一起一日便是一日。
这段时间祝兰衣在境魔窟思考了许多,加上之前在空间里见到那些原书配角,最后终于无法否认自己的内心。
想跟君厌雪在一起。
哪怕前路不明,哪怕这个人没有心,也还是想。
君厌雪不知道祝兰衣的百转千回,只是感觉怀里的人慢慢柔软下来,散发着清甜的馨香。
他低下头,将嘴唇贴在祝兰衣的脸颊上,吻去他的泪痕。
祝兰衣由着他动作,喃喃地说:“你这又是从哪学的。”
君厌雪不语,只是进一步亲吻。
从脸颊到眼睛,再到嘴唇,一寸一寸,把所有的泪水舔舐干净,又烙上别的印记。
祝兰衣在他的诱哄下张开唇瓣。
渐渐地,两个人的身体越压越低,一起滚到地上,祝兰衣修长的胳膊攀住君厌雪的脊背,银色的发丝在他指尖缠绕,幽香散发,一片旖旎。
衣袍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暖玉与寒冰重叠交融,令人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祝兰衣迷迷糊糊地问:“你向那个媚修学的东西还记得么?”
君厌雪说:“没忘。”
看来也是,动作这么熟练,也许私底下反复回味过。
但祝兰衣并没有完全失去神智,他按住君厌雪的手,无奈地说:“这里是哪里还记得么?”
君厌雪顿住。
祝兰衣躺在地上,望着前方不远处的水晶罩,这里是日光树的内部,如果他们真的做些什么,日光树恐怕要吐血。
祝兰衣推着君厌雪坐起身,压下脸上的热意,说:“而且还有人等着我们去救。”
宗寂和谈之萍死了无所谓,但厉闻风和邱成海不能不管。
君厌雪垂下眼,默默替祝兰衣整理好衣服,祝兰衣以为他会听从自己的话,谁知君厌雪说:“不想救。”
祝兰衣:“……”
君厌雪淡淡地说:“死就死了,一了百了。”
那些男人都对祝兰衣有非分之想。
祝兰衣知道君厌雪道德观念淡漠,叹了口气,说:“他们也不全是坏的。”他拍拍君厌雪的手,温柔安抚,“听我的。”
君厌雪用琥珀色的眼眸凝视着祝兰衣,点点头。
可说要去救人,人在哪里都不知道。
澹台炽依旧躲在暗处,祝兰衣问君厌雪:“你能追踪到楚衿或者澹台炽吗?”
君厌雪摇头。
果然如此,澹台炽的空间术法太厉害了,约等于他的阵法与结界禁制都厉害,想找到他十分困难。
祝兰衣从地上站起,说:“既然我们还在黑森秘境,说明他们肯定也在附近,试着找找吧。”
君厌雪点头,又变成了那个凡事都听祝兰衣安排的师祖。
两个人在日光树内部找了一圈,一无所获。
黑森秘境并未到开启的时刻,一切都在沉睡,绿色的肉瘤与纵横的沟壑都与祝兰衣上次见到的一致,没有任何问题。
祝兰衣感觉不对劲,却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已知现在所有还存活的原书配角都在黑森秘境里了,吸取精元的人不是楚衿而是澹台炽,那么下一步澹台炽就会开始动手,时间不多了。
可澹台炽为何选择黑森秘境,当初楚衿过来找祝兰衣的时候,要求的是祝兰衣与厉闻风一起前来。
不是祝兰衣脸大,他认为自己对于澹台炽来说也许很关键,要么有用处,要么也是需要剿灭的对象。
祝兰衣把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对君厌雪说:“我体内明明有树心,照理来说日光树应该有所反应,而且你、楚衿和澹台炽如今全在黑森秘境里,三个栽种日光树的人全来了,日光树不应该很高兴么?”
为何此处还是那般死气沉沉。
祝兰衣心念一动,拉起君厌雪,说:“师祖,我们快出去看看。”
祝兰衣再一次喊他师祖,君厌雪心头泛起一阵喜悦,他来不及体会这种喜悦,便一把抱起祝兰衣,带着他,如同往常一样,从日光树的内部穿出去,悬浮在树冠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