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皇帝的某种默许下,有关太子婚事的流言在京中慢慢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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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
林承煜合上书册,单手支着额头,暂作休息。
知还走上前来轻轻打扇,道:“殿下,昨日奴婢推了监正来卖好递上来的您与右相嫡孙女婚事的条子,今日京中就流言四起,看来陛下是信了师峤子了,如此一来倒是省了咱们不少事,只是这话实在难听些。”
“你干的不错,待会领赏。”林承煜示意知还停手。“宫里最近有什么消息?”
知还将扇子拢回手心,站直了身子道:“宫里倒还好,皇后向皇帝进言说是想为八皇子找一位博学多才的太傅,德妃则一心盼着四殿下遗腹的妾生子出世,僖妃则很是安静,一心养胎,只是娴昭仪近来颇为嚣张,逢人便张扬三殿下要在年节给陛下送上一份大礼。”
知还喘了口气,继续道:“还有就是殿下庶出的堂弟叶二公子前些时日在万花楼买醉,说了些不好的话,鸨母都报上来了,一会儿请您过目。另外就是,您从夜郎郡带来的金久久在西市也算是风生水起,亲自送了礼来拜谢您,奴婢先收进大库房了。”
林承煜轻轻敲着太阳穴,突然想到了什么,发问道:“黎昊最近如何?”
知还这边也一直暗中留意着黎昊的一举一动,立刻对答如流。
“千秋节过后,黎小将军似乎并未受什么影响,一如往常恣意潇洒。”说着,知还一顿,面露难色。“只是最近几日黎小将军与宋博士走的进了些,大多是吃酒,游乐。所以现在最受欢迎的话本子是青梅大战天降。”
“是吗?”听及此处,林承煜抬头扫了大堂一眼,虽是面无表情,但知还凭借自己跟随太子十多年的经历立刻看出来,太子殿下生气了。
所以自己还是不告诉殿下她也买了。
【作者有话说】:
活泼可爱的小剧场:
知还:殿下,需要我找人写你和将军的同人吗?
知还卒。
第39章
知还说着悄悄移开了视线,道:“不过是一些没见识的黔首写出来糊弄人的罢了。奴婢这就让人去查了那些书铺。”
林承煜嗯了一声,轻轻地揉捏着眉心,过了一会放下手来,眉间嫣红一点好似朱砂,饶是熟悉如知还也不自觉地痴了一瞬。
“三弟定有高人相助,让张文去查,有异动立即来报。”说完林承煜又重新拿起了案几上的书册看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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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就要入了冬月,燕京稀稀拉拉的下了一点小雪,将将盖住地皮。
僖妃已经有孕足足六月,在厚厚的羔裘下愈发显得珠圆玉润、神采奕奕。
她遵着御医的嘱咐,时不时就出来散散心。
太液池畔,风景正好,僖妃沿着小路慢慢溜达。
一行人的行至木栈桥,她停下来说要站一会儿赏景。
这时候,忽然远处传来孩童的嬉闹声。
原来是继后赵语时所出的一对龙凤胎正在池畔玩耍。
两个粉雕玉琢的小童笑闹着追一只橘黄虎斑猫,一旁的奶嬷嬷想要阻拦两人以防冲撞了僖妃,却不得章法。
僖妃看着两个孩童觉得颇为可爱,便出声劝阻道:“孩童天性,何必阻拦?待长大了这般模样就少见了呢。”
嬷嬷知道僖妃风头正盛,于是喏喏称是。
两人一猫追着追着不自觉地靠近了这边,忽然那猫好似发了狂一般直直地冲着僖妃的腰间就撞了上去,僖妃堪堪闪身避过,却被不小心绊了一跤的八皇子一下子撞到在地。
僖妃躺在地上,哀声呼痛,一阵刀绞似的感觉迅速淹没了她,旋即暗红色的鲜血从双腿间蜿蜒流下,快速洇湿了雪白的羔裘,好似一副红梅图。
一时之间,孩童的啼哭,宫人的惊呼亦或是旁的都传不进她的耳中。
原来这么疼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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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子一怒,朝野震惊。
幸运的是黎昊正好休沐,没有被余怒波及。
他听闻此事的时候,正和韩骁躲在自己的府上品着绿蚁,听韩骁讲今天朝上的听闻。
据说僖妃这孩子已经是个成型的男婴,不然皇帝何必震怒至此。可谁奈犯错的是自己的小儿子,重罚不得。只能罚了继后三个月的薪俸,又让七公主和八皇子抄五十遍《弟子规》。
若就此打住倒还好,怎奈皇帝生性多疑,认为此事定是太子所为,他暗恨自己龙精虎猛、老当益壮,只得出此下策。
太子为了自证清白,在紫宸殿前跪了两个时辰,到最后直接晕了过去。
第二日,东宫就传来消息,说林承煜染了风寒,皇帝心生怜悯,又赶紧下旨派自己的太医携着银州柴胡去看病。
黎昊心中不免发笑,却也实打实地为林承煜可怜,亲爹竟是最大的敌人,总时不时的敲打自己一番,这可能是天底下最可怜的儿子吧。
待韩骁吃完了酒告辞离去,黎昊嘱咐小厮道:“你去库房里找找最好的大补药材,装在我那个紫檀盒子里,明日一早给东宫送去。”
翌日,乌云还未散去,阳光透过薄薄的云层撒下来,尽显温柔。
黎昊从城外校场回来,朱雀街上人来车往,也是一番热闹景象。
黎昊没有骑马,而是选择慢慢踱回家,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渐行渐慢的马蹄声,没做他想,继续向前走去。
“黎小将军请留步。”
他回头,却见匹枣红色的骏马拉着辆马车,玉手掀开车帘,一个身影从马车疾步下来。
【作者有话说】:
今日提问:猜猜下来的是谁??建议写出推理过程哦。
我朋友说他想搞死老皇帝。
哈哈哈哈,这说明我人物塑造还可以嘛。
顶锅盖逃走。
第40章
知还今日只着了一身最朴素的燕京妇人打扮,黎昊一时之间还有点眼生,没有认出来。
她在马夫地搀扶走下车来,对着黎昊盈盈一拜。“黎小将军可愿随我走一趟?”
黎昊不知知还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不过左右走这一趟应是没什么吃亏的,于是让随从们先行离开,自己上了马车。
考虑到知还还是个未出阁的姑娘,黎昊没有进车厢里面,而是借了马夫的箬笠与他在外面挤着坐了一路。
路过东市的时候,黎昊突然喊停,等到再上车的时候手里拿了三串糖人,递给知还一串,又给了马夫一两碎银,让他回家的时候也好买些吃食。
马车继续晃悠悠地前行,绕过朱雀街来到了东宫后门。
马夫去后面停车,知还则领着黎昊穿过重重叠叠的回廊,来到林承煜书房外。
知还向黎昊一福,道:“殿下正在休息,还请将军稍等,奴婢去通报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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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昊进屋,见林承煜裹着一身黑裘坐在椅子上,气态雍容,只是面色略显苍白,一副大病未愈的样子。
他向林承煜行了礼,道:“近日天气无常,殿下还需保重身体。”
接着将糖人递了上去。“臣路过东市的时候,见这个稀奇玩意,想着献给殿下辅药吃用。”
林承煜接过糖人,端详了一刹,就放在一旁。
恰逢知还叩门进来送些吃食,一并给拿了下去。
黎昊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这糖人虽说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但毕竟是自己买了给林承煜的,于情于理得吃一口意思一下吧。
屋内一下子安静下来,气氛不免有些尴尬。
还是林承煜先开了口。“孤想黎小将军也有所耳闻,漠北匈奴屡次骚扰我大燕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不知黎小将军有何良策?”
边关的事早就已经传遍燕京,黎昊自然也是知道的,只是自己惹怒了皇帝又得罪了三皇子和六皇子,目前唯一能依靠的就只有太子一脉。
所以自己也就没有什么必要再隐瞒不报了。
“今冬奇寒,漠北尤甚,匈奴牛羊多有冻死,因此他们时不时地来骚扰边境,掠夺财物。”黎昊手指摩挲着杯沿。“臣追随先父脚步几次征战匈奴,如今也有六七年了,上一任单于死得太突兀,所以如今匈奴局势多有变化。幼子丘浮尤继位,大阏氏亲近汉人,只是老单于的弟弟左贤王乌达鞮侯势力强大,把持着中央王庭,也与大燕多有摩擦。”
黎昊说得口渴,饮了一口杯中浆液,发现入口温热,酒香醇厚,原来是上次千秋节上的太清红云浆,原本以为此酒与自己无缘了,没想到竟是在东宫也喝到了。
他不敢贪杯,小小地啜饮了一口,继续道:“如今丘浮尤渐渐长大,两人势必要有一征,若能扶持丘浮尤拿回王权,大燕边境起码可保十年无忧。”
上辈子也是如此,丘浮尤与乌达鞮侯已经兵戎相见,自己曾上奏提议却被老皇帝以不宜大动干戈为由拒绝了,白白错失了这个机会。
等到再后来,林平睿登基,自己返回边关,丘浮尤递上文书请求援助,却被有心人先自己一步捅到林平睿那里,说自己有不臣之心,于是一杯毒酒就被送下来了。
至于丘浮尤在争斗中落败,乌达鞮侯上位,匈奴攻势更甚,林承煜登基后一度忙的焦头烂额,军报雪花似的飞上龙案,一天只能睡两三个时辰。
“那依黎小将军所见,朝中何人能够担此大任。”
这话一下子戳到了黎昊的痛脚上,他朗声说道:“殿下你就听个笑话,依臣来说,自然是舍我其谁。”说着将杯中余酒一饮而尽。“朝中人才济济,老将军钱钟当时首选。”
林承煜想了想钱钟那副老态龙钟的样子,心中不禁暗自发笑,这黎昊胸中有怨怼却变着法的骂朝廷,也真是……
“今日还辛苦黎小将军跑一趟了,你的话,孤自会考虑的。”
一会儿,过来一个小厮打扮的人引着黎昊从后门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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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黎昊走远了,知还端着糖人进来了,把托盘放在林承煜身前的案几上,转身去收拾书房,待收拾到那酒盅的时候,发现酒盅果然空了。
“改日你把库中的太清红云浆清点一下,找个由头送去。”
知还应下,就要端着酒器离去。
林承煜又吩咐道:“等等,把炭盆撤了,窗户打开些。”
知还悄悄地看了一眼微微有些融化的糖人,笑着一一照做。
冬月的寒风吹进屋内,林承煜拿起散发着沁人甜味的糖人,小心地含住一块,感受着糖在口中融化的香甜。
凝固了的糖浆有一点点硬,还有一点点粘牙,林承煜小心翼翼地慢慢咀嚼。
第41章
长生殿
殿内,宫人们静默侍立,静静地守着案上的香燃尽最后一丝烟。
皇帝正在盘腿打坐,师峤子捧着一个巴掌大的瓷瓶上前,提醒皇帝时间已到,该服药了。
皇帝伸手接过瓷瓶,细细地把玩着瓷瓶,感受着瓶身的釉质莹润,开色均匀,光素无纹。
他让太医仔细瞧一旁早就试了药的宫人,确认此人的确无恙,然后打开瓶塞,从里面倒出一粒药丸服下,一旁伺候的小太监赶紧手脚麻利地递上早已晾好的无根水。
“陛下感觉如何?这九转凝元丹是微臣根据师傅珍藏多年的前朝古方结合观文殿所收录的典籍修改而成,又经过无数次调整,才得出来的丹方。”师峤子殷勤地接过茶盏,继续道。“陛下若是长期积累,功力定能够更上一层楼。”
皇帝在小太监地搀扶下起身,笑道:“你这粒小小的红药丸确实是有奇效,朕自打吃了这药以后呀,感觉头脑清醒许多,连腿也不疼了。”
“陛下龙体安康正是臣所希望的,只是这原料着实难得,臣担心陛下中断疗程,功亏一篑。”师峤子趁热打铁道。
皇帝摆摆手。“无妨,朕即刻让他们拟旨在遍寻天下珍贵药材。”
两人边走边谈,来到了殿外的法坛,在早就准备好的蒲团上相对而坐,师峤子给皇帝讲解道家功法。
日头渐渐西斜,师峤子拂尘一扫,示意陛下今日功课已经结束。
皇帝悠悠睁开双目,话锋一转道:“真人以为朕这二儿子如何呀?”
师峤子,不慌不忙地将拂尘搭在臂弯上,垂首道:“贫道和太子殿下虽说不曾往来过,但是观太子八字命格俱是极好,更何况陛下龙精虎猛,气度不凡,太贤顺圣皇后贤良端庄,出身贵重,殿下自幼受您和先后的熏陶性情人品应是极佳。”
太贤顺圣皇后呀,皇帝心中泛起一阵涟漪,自己已经很久没有听人提起她来了。
先后叶氏,文昌侯之女,当年名动京城的贵女,才貌双全,品格淑德,与自己少年夫妻,伉俪情深。
只叹自己与情深缘浅,长子五岁夭于天花,二子一小体弱多病,再后来怀三子的时候,太医曾言此胎偏大恐生产不易。
谁知竟是一语成谶,此后便是天人永隔。
只是林承煜这孩子也不知性子随了谁,天性凉薄,不与人亲厚,自打叶氏去了以后与外祖家的走动也少了。近些年叶氏微衰,族中子弟多在外任职,京中唯大国舅叶牧任兵部尚书,算是位高权重。
只可惜夜郎郡一案以后,嫌隙怕是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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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的皇宫总是空荡荡的,皇帝批了一会儿奏折,只觉得心烦意乱,起身行至窗前,打开窗子。
止住了永寿上前劝阻的话,皇帝看着窗外,紫宸殿前的灯火照不穿漆黑的夜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