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防御时动作太大,背上的贺敛明显抽了一口气。
扯到伤处了。
贺匀一下就怒了,冷着个脸直接把手上的箭甩了出去。刀片飞来的方向有一声武器相撞的声音,大概是箭被砍断了。
几个身量十分高大的壮汉出现在视野里,看装扮与那女子是一个来路。他们唰唰唰地冲过来,先是对着那女子做了个动作,能看出来应该是在行礼。
接着那些人转过身来,带头之人面色不善道:“你是谁?在这里做什么?”
听口音这人的中原话说得还不错。
贺匀依旧冷着脸:“我还想问你们是谁呢?在别人的地界野成这样,谁教你们的?”
女子在身后扒拉了一下那壮汉,用贺匀听不懂的话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脸上的表情还有些忿忿不平。
想来也不会是什么好话。
在她说话的时候,其余几名壮汉一排站开,把大路堵了个严严实实,分明就是不让走的意思。
“说完了吗?”贺匀耐心告罄,马上就要发飙了。
显然她说完了,因为那带头的壮汉转过身来,眼神突然盯向了贺敛,其余几名也纷纷聚集到一起,都看向了贺敛。
“头低下,别让他们看你。”贺匀不爽到了极点。
“嗯。”贺敛听话地把头埋到贺匀肩膀上,还轻轻地往颈窝里蹭了蹭。
他不是个怕事的孩子,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让二哥心气儿顺一点。
“你杀了小姐的熊。”那名壮汉眼睛往下,瞟了瞟贺匀腰侧挂着的黑狼,语气里透着质问和威胁。
“我不管你家小姐刚刚扯了些什么皮,我只说一次,你给我听好了。”怕他听不懂,贺匀每一个字语气都很重,
“你们的熊大白天在村子口徘徊,吓得村民不敢回村,这是第一;撞断了村口的树,叼走我弟弟的马,这是第二;追了我弟弟半天,害我弟弟失去了新收的新年礼物不说,还撞伤了他的腰,差点让他丢了命,这是第三。”
“我家小姐说了...”
“别打断我!我弟弟为了救你们家小姐主动引走那畜生,这才负了伤。自己养的熊,由着它伤人?我还没找你们算账,你们要找我的麻烦?滚边儿去!”
“小姐看上了小公子,何不成人之美?”
那人大概是了解了前因后果,语气不似刚刚那样强硬。但他用的是“看上”,这听起来可是极不尊重人了。
“你再多说一句,我头给你敲通!”
那人知道“成人之美”怎么用,可是面对“我头给你敲通”这种完全不符合语言规范的句子却犯了难,露出了疑惑的表情。
就在这时,不远处终于响起了马蹄声。
贺匀舒了口气,他还真没有信心在不伤到贺敛的情况下直接越过去。
在看到带头的是郑甲,身边还有一个王荣的时候,他彻底放心了。
就一只熊,居然惊动了大将军、轻甲副将还有一名都尉,真是绝了。
那些壮汉闻声也转过了头,看到骑马的人都穿着乌甲时,竟然往一边聚集,给他们让开了路。看来是不想得罪大魏朝廷。
郑甲从马上跳下来,立刻说道:“末将正巧在城门巡查,便过来了。三公子没事吧?”
贺敛抬起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没事。”他说。
“你来了正好,”贺匀用下巴挑了挑对面那群人,“他国子民,叫什么苏里邦,一会儿你去查一查,不知道是来做什么的,熊也是他们带来的。”
“王都尉,”贺匀又对王荣招了招手,“一会儿结束之后,你带着人排查一下,确保没有其他熊的踪迹。”
郑甲和王荣听了这话,都转头向那边看过去。
那几个壮汉的脸上带了些思索,这情况,傻子都能感受到贺匀的身份不一般了。
“我先走了,”贺匀说,“若是他们不再捣乱,就别管了。若是还要争执,就拿了他们。”
这下子对面的几个人显然不像刚才那样嚣张了。
贺匀路过他们的时候,看见那个中原话说得比较好的男人正拉着那名他称作小姐的女子的衣袖,估计是怕她再耍什么性子。
“我看上的人!一定要带回苏里邦!”她不服气地叫了一句。
!!抓着她的袖子怎么不堵上她的嘴?!
“我的弟弟,你敢来一个试试!”贺匀忍无可忍了。
谁知道贺敛在他身后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笑得身体都在抖。
“笑个屁啊你!那可是熊!”冯奕在门口踱来踱去,简直要哭了。
“你哭两鼻子那玩意儿就不是熊了呗?”冯神医瞥了他一眼,眼看着自家干儿子要揍人了,才继续说,“我那宝贝徒弟身手一绝,而且小将军也过去了,真遇到熊那也是熊倒霉。更何况碰没碰着还不一定呢。”
“都这个时辰了,要没碰着早回来了啊。”冯奕继续来回走,“下次我一定得跟着去,不能让他一个人跑!”
“就你这仨瓜俩枣的功夫,你去了能干啥?”
会心一击。
冯奕顿了顿坐到门框上,沮丧极了,连话也不说了。
“不是,也不是每个人都要会功夫。你要跟兰天比的话,一天得沮丧个八百回。”见冯奕还是不说话,冯神医杵杵他,“平时也没见你这样,今天怎么这么不禁挤兑呢?”
冯奕把他的手甩开,语气里有点委屈:“我送上去让熊啃,让兰天赶快跑还不行吗...”
“他跑吗?”冯神医说。
“......他不会跑的...老头,我真这么没用啊?”
得了,人家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被你个糟老头子刺激得怀疑人生了......
冯神医摇了摇蒲扇,没有回答他,却突然问道:“今儿年夜饭吃什么?”
“吃吃吃,怎么不吃死你呢!”冯奕差点原地起跳,见过心大的,还没见过这么心大的!
“告诉我吧,吃什么?”冯神医坚持道。
“唉!”冯奕叹了一大口气,不耐烦道:“有你最爱的卤猪蹄儿,正好配酒喝。花生米也买了,我让厨房给你炸点儿。”
“酒呢?”
“买了,你喜欢的那家酒铺,放心吧。”冯奕斜了他一眼,反正着急也没用,问就问吧。
“还有什么?”
“清蒸龙虾,糖醋里脊,将军爱吃。粉蒸排骨,雪花鸡淖,王爷爱吃。兰天口味淡,做了个鲜鲫鱼汤,还有鲜花豆腐。其他素菜不报了,报了你也不感兴趣。”冯奕低着头,机械地报着菜名。
“你喜欢吃的呢?”
“冯老头,”冯奕抬起头,“你养了我这么多年,见我挑过嘴吗?”
“好吧,”冯神医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又问他,“我徒弟今天出门的时候,篓子里有一味白茅根,那玩意儿药铺可不好买,他从哪儿弄到的?”
思维这么跳跃?冯奕觉得这老头奇奇怪怪,但还是回答:“兰天每日闷在家里看医书学医术的,哪有时间弄什么白茅根啊?我出去帮他摘的。”
“上哪儿摘的?你怎么认识的?”
“我跟你这么多年,又天天陪着兰天旁听,你是觉得我傻吗连药都不认识?”冯奕先呛了他一口,然后才继续道,“山坡里摘的,白茅根喜阳耐寒,我往北跑了一大截儿,可走了不少路。”
冯神医挑了挑眉。
冯奕好像明白了什么,不禁笑了:“你在安慰我吗?这算什么本事啊?”
“傻儿子,你在军中干了两年后勤,连后勤人员的重要性都没悟出来,难怪银甲军不要你。”冯神医摇摇头,嘴上说着嫌弃的话,脸上的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儿,“就你做的这些,谁也不敢说做得不好。更可况又没人强迫你,你愿意做是因为...”
“我傻是吧?”冯奕截断了他的话。
“别打断我,”冯神医又摇了摇手上的蒲扇,“因为你是个细心、孝顺、知恩图报的孩子,这就是你的本事。”
这一下还有点感动,冯奕的眼泪差点涌出来。冯神医看都没看他,接着说:“要不我早把你卖了换酒喝了。”
“......”
“小王爷回来了。”冯神医突然指了指前面。
冯奕一下窜了起来喊道:“王爷!”
“怎么了?”谢旋加快了脚步笑着说,“这么远就开始喊。”
“将军不在府中,”冯奕像是看到了主心骨,“城外出现了熊,将军去打了。”
谢旋顿了一下,神情中闪过一丝失望。
“不用着急,一只熊而已。兰天回来了吗?”
“没有...估计着这会儿正跟将军在一起吧。”
尽管他这话说得委婉,谢旋还是瞬间明白了意思:“熊出现在苏伯家附近?”
“嗯。”冯奕点点头。
“明贤什么时候走的?兰天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将军和三公子要天吭...吭...黑吭..了吭吭吭才能回来!”代替冯奕回答的是一名乌甲喘了六次才喊完的一句话。
几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只见那乌甲从马上跨下来,气喘吁吁地行礼道:“王吭吭爷!”
明明是马儿在跑,怎么你累成这样???
“将军吩咐小的快马加鞭回来找...额不是找您!说是找冯老头或者冯奕,三公子的腰被棕熊撞伤了,能用的药都先备出来!他们最早戌时才能到!”
冯奕听了这话,先是松了一口气,然后立刻拉着冯神医去了库房找药材。
谢旋轻轻摇摇头,自己往府中走去。
走到后院,一抬眼就看见书房的门大开着。
从他的角度,正好可以看见一张画卷垂下了一角,正静静躺在书案上。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被人惦记上了,生日礼物也被发现咯
还有,冯奕其实有点付出型人格
第106章悸动
贺匀凭着一腔热血回到家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我不累!我是谁呀我能累吗?”
死鸭子嘴硬。
贺敛依旧趴在他背上,笑得仿佛一个筛子。
“你今天怎么这么能笑?笑一路了都。”贺匀又反手拍了下他大腿根儿,这回使了点儿力气。
贺敛一边笑一边说:“二哥,你真的不累吗?刚那一下我都没什么感觉。”
“放屁!那是因为你腰疼,其他地方再疼当然感觉不到了。”
“那你腿疼吗?胳膊疼不疼?肩膀疼不疼?确定不是因为你的手麻了吗?”贺敛继续笑。
“嘿?”贺匀撞撞他的脑袋,“混小子你变了,咱们像以前那样兄友弟恭的不好吗?”
冯奕从大门里冲出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贺敛笑得停不下来和贺匀一脸看似想骂人实则很愉悦的模样。
他在大门口愣了愣,转身又跑回去了。
“小...哎!”贺匀连个名字都没能喊完。
“嗯?”贺敛终于乐够了,抬起头发出了个疑问音节。
“小冯奕刚刚急冲冲地出来,又急冲冲地跑回去了。”贺匀啧了一声,“你们这么大的孩子是不是都奇奇怪怪的?”
“不是啊,”贺敛认真地摇了摇头,“我觉得你还不赶快进去把我放下来才是奇奇怪怪的,你真的不累吗?”
“......行吧。”
两人一进后院就闻到厨房飘来的食物香味。
“我闻到了糖醋里脊,”贺匀咽了咽口水,“饿死我了。”
贺敛笑着捂住他的鼻子:“向左转,请前往贺兰天的房间。”
“得嘞,贺三爷。”
贺三爷终于被卸到了床上,贺二爷觉得自己全身都废了。
“没事儿,”冯神医一脸轻松地捏捏贺敛的腰,“腰肌损伤,很快就能下床,三个月保你活蹦乱跳。”
贺匀在一旁有点心疼:“你下手轻点儿,没看他嘴都白了吗!”
“啧,”冯神医伸头看看,“还真是。”
真是个没有感情的老妖怪!
“三个月啊?”贺敛问。
“三个月就不错了,你当你是被什么小猫小狗撞的吗?没把腰给撞断就该谢天谢地了。”
这时,门口传来声音:“听话,这几月就好好休息,身体最重要。”
贺匀一个激灵,猛地回过头。
“你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一看就是把人家忘了,一副心虚的样子。
“申时啊。”谢旋迈步进来,一脸纯良,“准时吗?”
“...准...时。”
“方才在院中跟冯奕说,想把饭菜都移到这里。”谢旋笑着蹲到床边,“兰天今年放不了焰火了,年夜饭总还是要一起吃的。”
贺敛有点不好意思:“那像什么话?”
“没事,特殊节日可以向你二哥学习学习。”
贺敛又笑了:“学习二哥吃没吃相坐没坐相的精神吗?”
......你们俩怎么回事!挤兑人上瘾是吧!
“答对了。”谢旋轻轻拍拍他,抬头问冯神医,“冯先生,兰天的药怎么用?”
“外敷内服是一个方子,”冯神医摆摆手中写好的药方,“老头子去熬咯!反正你们掌握不好火候。”
冯神医出去了。
冯奕终于得了空,从门口跳了进来。
“正好,你陪陪兰天。”贺匀对冯奕说道。然后他拽拽谢旋的衣袖,“我和子忱大哥先出去一下。”
贺匀抓着谢旋回了自己房间。
“对不起!我忘了...”贺将军一关房门转身就抱,永远走在认怂第一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