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想今日一身朱红喜服露面,竟是这样一位面若冠玉的郎君,实在是太过惹眼。
贺家两代为将,三位大将军皆为大魏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
可这三公子独树一帜,年仅十五便独自外出学医,十九岁进了太医署,二十岁破格提升四品院使。
如今太医署老医丞辞官还乡,三公子显然是这二品医官的有力候选。
真真是年轻有为。
“要不说人家是一家人呢,做将军的能战无不胜,做医官的也能出人头地。”有人在这一派热闹非凡中大声说道。
“也不知谁家的姑娘有这等福气,能嫁给这样的男人。”一道分明艳羡的女声响起。
另有一男人吃味道:“娘子不许羡慕别人,相公我可要生气了。”
“羡慕一下嘛,”女子顿时笑弯了眼,“你又吃的哪门子醋?”
人群中的小插曲并未引起贺敛的注意,他面上目不斜视,实则早已紧张得双耳通红,一双手死死拽着马绳。
冯奕素来心细,见他僵硬得像块石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抬头道:“兰天,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你不好意思了?”
两人一人高高在马背上,一人在旁步行,说出的话音全淹没在热闹的喜乐声里。
“你说什么?”贺敛回过神来,大声问了一句。
冯奕扯着嗓子喊道:“我问!是不是人太多,你害羞了?”
“啊!”贺敛这才松了松手上力气,尽量平和说道,“不是。”
“你再忍耐忍耐,今儿个排场大,全是为了璟雯的面子。将军府对她如此重视,才能叫人少说闲话。”
贺敛自然明白。
他与璟雯绝非门当户对,难免叫旁人嚼舌根。婚礼越是盛大,就越代表对新娘子的诚意。
只是他实在不是被人给议论得紧张,而是...他要迎娶璟雯进门了。
冯奕见贺敛不说话,兀地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顿,笑道:“你不是因为被人看才羞,是因为要做新郎官了?”
“......”贺敛朝他投去无奈的目光。
兄弟,看破不说破知道吗?
冯奕一张脸笑得极欢实,摆摆手逗趣道:“还真是个纯情小少爷,不知道呢还以为你情窦初开呢。”
“你何时能情窦初开一下,再来说我吧。”贺敛提了提嘴角,发出无边蔑视,“小光棍儿~”
“......”冯奕表示受到了伤害,不想再发言了。
与冯奕怼了几句,倒确实缓解了一丝紧张的心情。
贺敛侧身瞧瞧后方大红花轿,那里面,他最爱的人正凤冠霞披,真真切切将要嫁给他了。
将军府中。
贺匀与谢旋皆于喜堂侧坐,一个若有所思盯着堂上的牌位,一个探头探脑向外面望。
“快到了,”贺匀蹭地站起来,发出咆哮,“出轿小娘呢?”
“哎哎哎!”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盛妆小娘连连应着跑进来,“小娘在小娘在!”
贺匀一愣,赶紧蹲下去:“你跑进来干嘛呀?我就是确认一下你在门口,快去吧。”
喜庆可爱的小姑娘懵懵应了一声,又蹦跶着跑出去了。
“兰天成亲,你倒是比他还紧张。”谢旋侧头看过去,“该准备的都准备妥了,你便放心吧。”
“好好好。”贺匀坐了回去。
屁股方一挨着椅子,便听到门外不远处传来嘹亮的唢呐声。
“来了来了!”他又窜了起来。
谢旋瞧他咋咋呼呼,只觉可爱,带着满面的笑容跟着站起来。
两人黏黏糊糊粘在一起,站在喜堂内往外看。
此时,便见贺敛一身喜气从照壁旁出现,大步行至堂外,见到两位哥哥时似乎方才吁出一口气,神色微妙地站定。
贺匀当即笑道:“这小子紧张了。”
贺敛背对他摇摇手:不许笑!
“放炮!”
“奏乐!”
“请新娘!”
“新娘跨火盆!”
新娘子被丫鬟们簇拥着进门。
广绫大袖、璎珞霞披、金丝缀边,尾裙长摆曳地三尺,上镶五色宝珠,走起路来簇簇有声。
及腰盖头红得炙热,将她那娇俏容颜遮了个干净。
可也实在是异常惹眼了。
贺敛怔愣半晌,喉结上下滚动好几番,才上步去接。
拜堂仪式的繁缛程度非同一般,一切都完满结束后,贺敛终于执了彩球绸带引新娘进入洞房。
府内小厮丫鬟全都马不停蹄地忙碌起来,准备晚上的宾宴。
贺匀凑到厨房里去瞧了一圈热闹,再回来时,发现谢旋不知哪里去了。
刚想到后院去寻,便听见大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
“成亲居然不邀请我!叫你们将军自己来请我进去!”
贺匀一个激灵。
这丫头天高皇帝远的,如何得知兰天成亲?!
“小的这就去通报!”门房赶紧认怂,屁滚尿流跑进来,正巧见着贺匀站在原地装死,立刻大叫着扑过来,“将军!库慕公主来了!”
“嘘!”贺匀赶紧将他拽过来,“这丫头长了几岁越发暴躁了。你去告诉她,宾客名单都是冯奕拟的,与将军无关,将军什么都不知道!”
“哈?”正巧路过的冯奕呆滞道,“宾客名单不是将军您交给我的嘛?”
“......”
门房往后倒退几步,怂得天经地义:“库慕公主手上拿着鞭子呐!小...小的可不敢!”
冯奕一听对方有武器,更是忙不迭地跑了。
背锅是不可能背锅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行吧。”贺匀认命地叹了一口气,“临到阵前,还是得本将军上!”
门房心想:你拟的宾客名单你不上谁上...
库慕撅着张小嘴站在门前,手中长鞭叠成几圈,啪嗒啪嗒地敲打着门框。
见着贺匀出来还没顺气:“你给我解释解释!”
原本就大的眼睛一瞪,简直占了小半张脸。
贺匀舔着笑脸去拉她的鞭子,扯着鞭子将人往府里带,一边走着一边哄着:“你怎么大老远跑过来了?好久没见,你这武艺又精进了?都用上鞭子啦?”
库慕公主不喜别人夸她漂亮,就爱别人夸她武艺高强。
闻言心气儿果然顺了些,竟还知道谦虚:“鞭子谁不能用?怎么就是武艺精进了?”
“我瞧你天资聪颖骨骼清奇,活脱脱一个高手的苗子,所以斗胆猜测。”贺匀巴拉巴拉说好听话,完全不走心。
单纯的库慕轻轻哼了一声,语气果真缓和类了些:“你说这些实话可哄不了我,说吧,为何你连成亲都不告诉我?”
“???”贺匀一想,这丫头中原话学得确实不好,纠正道,“不是我成亲,是兰天成亲。”
见库慕不说话,他才接着解释:“苏里邦山高路远,若是邀请你,那才真是麻烦了你。巴巴地准备贺礼不说,还得千里迢迢来一趟,多费劲啊。”
“我又不嫌麻烦。”库慕砸吧一声,“而且我此来又不是特意为了贺敛的婚礼。”
语罢,库慕示意随行之人将两大箱贺礼抬进去,继续道:“不是还有你吗?”
“......哈?”贺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关我什么事?”
库慕眉毛一挑,诧异道:“摄政王前月从苏里邦运进宝石时,特地寻了最好的手工艺人磨了一对指环,昨日才完工。你居然不知道!”
“指环?”贺匀更迷糊了,“你是说子忱大哥要送我指环?那又怎么了,他次次外出都会给我礼物,而且总是我一个他一个的。”
“你是不是傻!在我们苏里邦,指环是新婚夫妇最好的见证,若是手上戴着,旁人便都默认你是有家室的,这都不懂!”库慕恨铁不成钢道。
“你将那对指环带来了?”贺匀原地起跳,“给我给我!”
“戴上戴上!”贺匀在后院祠堂寻着谢旋,二话不说便举着指环在他面前晃。
谢旋看着这无比眼熟的指环,眉心突突跳:“如果我记得没错,这是我准备送你的...”
“对啊,总之都是一人一个,戴上嘛。”贺匀侧头看了看自家父亲母亲大哥大嫂的牌位,“正好大人们都在,此时不戴,更待何时啊!”
“......”真是丝毫没有惊喜感...
“今日兰天与璟雯成亲,咱们蹭蹭光,便做双喜临门了。”
“......”谢旋一顿,将指环取下,缓缓套进他的手指:“这是苏里邦的礼仪,魏人许是不知。”
贺匀眉飞色舞将另一只也给谢旋套上:“你我知道不就行了。”
外面宾客的道喜声接连不断,院中已然高朋满座。
将军府的盛宴,排场自然极大。
谢旋轻轻牵起贺匀的手:“既是成亲,便当让在场宾客心知肚明。”
第130章《将军在上还是下》
要说咱大魏呀,有个大将军,姓贺名匀,那是虎头燕额、英姿飒爽!
平乌惑、挑日照,万里高原斗瘟虫,孤身一人闯贼营,金光乌甲耍大弓那是一夫当关退敌军!
轰隆一声惊雷响,阿索山抖三抖!兴安洞坍得哗啦啦。
嘿!咱们大将军生龙活虎往出蹦!
谁不说一句将星在世,黄天恩泽!
百姓唤他定安星,陛下拿他当块宝。
东征西战未尝殆,走南闯北他不畏行!
将军大丈夫义薄云天,威名赫赫,兹若是站在平地吼上一吼,都要震得房檐落灰!
可偏生有个克星,冠无上荣耀之姓氏,此处涉及皇姓避讳,姑且不提。
道他是当朝摄政王爷,单名一个“旋”字。
可谓是气宇轩昂、昂藏七尺。
这王爷本是个闲散户,居庙堂远朝政,两手一甩啥也不管。
兴致一来,二话不说还奔了西北蛮夷之地。
怎料先皇崩殂,新帝即位。
嘿!王爷转了性!
谁说他酒囊饭袋?统统是瞎了眼!
圣上之左右手,大魏之肱骨臣,说得全是他。
真道是上善若水虚怀若谷,文韬武略自有远见!
各位便要问了,“克星”一说,又当何解?
原来啊,咱们这王爷自小居于将府,别的不爱管,可就管小将军是一把好手。
一个不听话,揪着领子带回府,扬手便揍。
不仅如此,还文卷兵器一齐推,推得咱们将军那是闻鸡起舞,夜以继日。
棍棒底下出...出英雄!这不就培养出了个好苗子?
嘿!方一日,将军手持金符,身披乌甲,离京几月未归。
王爷辗转反侧,夜不能寐,他变了,他变了!
咳咳——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这就没啦?”听众听得正兴起,怎想戛然而止,于是纷纷叫道,“这不就只说了个人物介绍吗!后面咋了!王爷咋变了!”
一伙计扬着笑脸上台:“各位看官稍安勿躁,《将军在上还是下》稍后还有两场,敬请期待哦。”
台下,说书先生方一下来喝口水,就见一二十来岁的玉面郎君站在一侧,砸吧砸吧嘴,道:“纠正一下,王爷对将军并不是非打即骂的。”
说书先生一愣:“小兄弟,这叫反差,反差知道吗?前面凶,后面宠,听众才喜欢。”
“......”竟然有被说服。
“再说了,我们说书的就是按照书上来。”说书先生继续道,“小兄弟,稍后两场更精彩,可别走哦。”
小兄弟点点头,后又迟疑问道:“所以...将军究竟在上在下?”
“......你听了不就知道了。”
“这样,”小兄弟掏出一锭银子,露出神秘笑容,“这个给你,让将军在上行不?”
刚说这参观神坛,可是两国交好之大事!
央塔国主之安危又是何等的重要!
神坛爆炸,电光火石之间,王爷一把推开央塔,只听飞沙走石簌簌而下,轰隆一声!
王爷已是不见踪影!
将军方从宫中大火中闯出,快马加鞭赶往神坛。
见央塔与其护卫皆安然无恙,不由大松一口气。
可又见乌甲焦急施救,将军一个激灵,这才反应过来石下所埋何人!
啊!将军一声痛呼!
似有心灵感应一般,飞扑向一处石堆,徒手便挖!
可怜将军葱白玉手,不多时,鲜血淋淋而下,几乎撒满了整片石堆!
正是满心绝望之际,咔哒!
一只修长美手自石堆之下钻出,紧紧握住将军之手。
顿时,将军如蒙大赦!
好在王爷无甚重伤,有惊无险。
一见将军泪如雨下,王爷旁若无人,覆手抚之。
此一事便是二人情感之催化。
当晚,王爷自白心事,一对鸳鸯互通心意,终成眷属!
听众们热烈鼓掌:“终于!终于!”
角落里的贺匀眉峰一抽,这个互通心意的过程也说得太肉麻了吧!
“上文说到,双方既你情我愿,那么问题来了,二人皆为男子,房事又当何论?”说书先生说到此处,不免露出为难表情。
“自然是王爷主动!”有人喊道,“王爷自小便管着将军,而且显然开窍得早,主动权更多!”
“可是将军武力值高呀!”
“将军的武功全是王爷一手教的,还能高到哪儿去?要我说,还是王爷厉害!”
“难不成......”有人语出惊人,“他们轮流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