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星看着那神采奕奕的北鱼也是目瞪口呆。
北鱼摸着整整齐齐的衣领说:“没想到吧,我要是在我以前那个时代,中医院一定会因为没有我这样的人才而感到遗憾,今天朕要大展拳脚了,朕要去丞相府了。”
“你还去?!”宿星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字就从嘴里嘣了出来。
北鱼疑惑说:“丞相病着呢,是朕加剧了他的病情,我去不是理所应当么?”
宿星动了动嘴角,哼了一声停止交谈。
北鱼带上许多药材开开心心出门了。
北鱼想,若是他把丞相治好,再好好交谈下,一切事情都会迎刃而解的。
他调治了许多药方,改良、优化、再调整,他要了丞相的病历,根据丞相的情况不停熬制,超过十二个时辰,他把那晚汤药交出来了。
“给丞相服用,别说是朕熬的。”
书童看见北鱼眼底已有乌青,而且脸色有一定程序的苍白。
北鱼小咳了几下,感染风寒和蛇毒岂能是一碗药就能搞定的,就算能把邪症清除了,可是本来疲倦脆弱的身体也没有得到及时的修复。
那个向来冷心冷性的童子神色也不由得变得缓和,说:“陛下到厢房休息吧,若汤药见效,会禀报陛下的。”
但是北鱼正等着治疗结果,怎么睡得着,他说:“朕不大困,不需要厢房,朕到丞相书房小憩一会便可,不管汤药有无疗效,你都需要第一时间来向朕禀报。”
他严肃说话,倒是让童子对他更有好感,恭敬应是。
北鱼到丞相书房,忍不住咳嗽了一阵,脸也变得红红的。
他倒了一杯茶水,幸好是热的,还有些安慰,裹了裹领口,坐在丞相日常办公那张桌子前,桌面上有许多档案,桌子边缘有一个硬质大封。
“《九卿录》……”
那是朝廷百官的档案,在现代说来就是人事档案的一种,近日正在归整,北鱼看过皇族录,但是九卿录不归他管,他好奇翻阅。
找到丞相那本小本本,丞相的生平就像一个学霸,样样都是聪明顶尖,什么三岁成诗四岁成文都是基操了,七岁就会多种国家的语言,十二岁扛起外交大任,字里行间都能看到述者的夸耀,可惜又记了一笔身子孱弱,怕有文曲星降落之势。
北鱼看到这里就不看了,他只想看好的部分,又翻开另一本,别人较之丞相显得十分平庸,几本过后更觉无趣,他放下本子,偶然一瞥,竟然瞥到摄政王重厌的档案。
北鱼手指颤了一下,几个踌躇后忍不住拿了起来。
真的好奇。
前面是总览,同样是夸耀之词,与丞相不相上下,然后是生平的记述。
十二岁家族覆灭,跟随行军成为步兵,十四岁便因为在战中大放异彩而成为当时最年轻的少将,擅骑射,十八岁已有大将之姿,但十九岁却无视纪律脱伍,被记为逃兵,后又倘然回归边境,遭受鞭刑。
北鱼念出那段记述:“北国九年二十三,重厌位及副将大任却藐视记录,有逃离军队之劣迹,回归后拒不坦诚,军中以鞭刑处置,连降三级,倒吊三天以儆效尤,其疯魔一般,施酷刑时仍大笑,被人传为鬼魅缠身,至今仍有传说在外,‘重厌将军身负鬼神,于十二月十三现身’,此为威慑敌军传言之一……”
啪嗒。
北鱼手中记本掉落,“十二月十三……”
“十九岁……”
北鱼突然头痛,像是有许多信息涌入脑中,或许它们本就存在,只是缺少一个契机将其唤醒。
许多记忆让他脑袋几乎炸裂,他撑着案板额头青筋乍现。
“本宫听闻重将军战败,一父三子血染沙场。”
记忆像画卷拉开。
“你放心,重家虽因战败被剥了军衔,但本宫钦佩重家上下的赤子之心,总有一天,本宫定将这份荣誉重归重府。”
“本宫也会长大,等本宫当了皇帝,本宫就将荣誉归还重家,本宫要封你,”那东宫太子清清明明说:“封你为护国大将军!”
记忆里那只拍着胸脯的小手一晃后变成少年的手腕,在别人肩膀上垂晃。
“你是谁?”
身后树林有人追赶,刀尖破开风声脚步紧逼,他因为双目疼痛又晕了过去。
“是你救了本宫?”
洞穴里篝火有暖意,他盖着不知道谁的衣服发出询问。
“嗯。”
听到对方低沉的声音。
“本宫认识你么?”
对方沉默,接着说:“认识。”
“你穿什么样的衣服。”
对方静默,过了一会说:“是淡色的衣服。”
“是白色吗?”
对方安静,很久后说:“是,是吧。”
北鱼便对对方的印象是竹子清香,是白色衣物。
但是,如果不是那种印象,而是更加冷肃的,是麝香的味道,是黑色衣物呢?
北鱼突然对自己不自信了起来,而且,当时他眼睛虽然被处理过了,可是还是不能视物,他突然手臂松软,将本子往桌上一压,他看到封面重家的家徽。
那是一朵怒放的,山茶花。
山茶有籽,油汁饱满,药效众多,其中,就包括治疗眼疾一用……
北鱼懵然。
作者有话要说: 十二月快乐!
第29章 朕懂了
主卧丞相醒来, 倚床问书童:“这次药师是谁?用药有如此奇效?”
书童说:“非他人,是天子亲临之故。”
丞相沉默。
北鱼混沌回到宫中,宿星看见他迎出来问:“怎么样了, 药有效没有?”
却见北鱼失落懵然, “小鱼儿?”宿星搭着他的脸问, “怎么了?”
北鱼眼神虚软,脱力往前一倒。
宿星赶紧接住他的身体,“什么了??”
北鱼无力说:“哥哥,我好像做了很错的事情。”
宿星听到他的哭腔,往他脸上一摸, 发现北鱼满脸泪痕。
*
北鱼后知后觉发烧了起来,宿星又是为他忙前忙后,北鱼感觉自己掉入火炉又掉入深渊, 身体经历着千锤百炼。
宫里有他留下的治疗寒疾的药方, 北鱼喝了之后感觉身体被人托了上来,慢慢浮出水面。
他一睁开眼睛, 看见上方有个红狐狸面具,他一笑,面具的口部钻出一支冰糖葫芦, 太子的俊脸从后面显现出来, 宿星拿着冰糖葫芦说:“醒了,吃点甜的。”
北鱼半坐起来, 吃着宿星给他带的糖葫芦。
宿星像个老父亲一样坐在旁边对他唉声叹气说:“你看看你, 把自己搞成什么样子……吃慢点!”
更像老父亲了。
北鱼饥肠辘辘, 把一串葫芦全干个干净,又被宿星盘查。
他说了自己看到的关于摄政王的资料,以及对自己的记忆不自信起来。
宿星说:“所以你的白月光不一定是你的白月光, 你的心上人也可能是你的一个幻想?”
北鱼更加抱紧膝盖,说:“哥哥,我现在很乱。”
宿星抿了抿唇,说:“那我给你一个建议。”
北鱼:“嗯。”
宿星说:“去找重厌。”
北鱼惊恐看着宿星。
宿星说:“你直接、当面问他。”
北鱼呆愣,说:“可是如果真的是他救的……”
宿星说:“那正是你需要思考的事情,不管你是认错人还是做错事,你都要负起责任来。”
宿星说:“我们应该为自己救助过自己的人做出回应,别让别人的付出变得不值一提。”
北鱼一脸“小猫咪听了都震惊”的表情。
宿星说:“你那是什么表情。”
北鱼赶紧摇摇头,说:“没,我只是没想到哥哥会说出这种话。”
好正直,不像反派。
宿星说:“好歹我也是有心上人的男人,在我们国家,不敢面对女人的男人的可鄙的。”
宿星给北鱼捻了捻被子,北鱼说:“说说你的心上人吧哥哥。”
宿星看了北鱼一眼,有点骄傲有点无奈,又有点自豪地说:“她是个很好的人,那时候我还不是太子,而是没落的旁系,被扣在东宫当人质。”
宿星轻描淡写描了几笔他以前的生活,北鱼能从中感觉到宿星的饥寒受冻和皮肉之苦,原来他是那时候随东宫来访北国,在几乎绝境的状况下被那个小宫女施以援手。
“她给了我红色的小袄和活下去的希望,我看到她的鞋子也是漂亮的脂红色,以后我若娶她为妻,这辈子再也不让她走路。”
北鱼震惊太子宠老婆居然宠到近乎变态的程度,又心叹自己太过优柔寡断。
宿星说:“不过我的狐狸已经到京都了,只要我一放它去搜寻,片刻它就能找到那个人的藏身之地!这次断没有找不到的道理。”
他正说着,被北鱼截断道:“哥哥,我想出一趟门。”
“……”宿星看他眼中有坚毅光芒,心中绞了一下,半晌后笑起来说,“那便去啊,阔气点!”
北鱼也露出笑容,穿戴整齐便踩凳上马。
北鱼来到重府,这里已经靠摄政王自己的威望收回了,府里里有很多山茶花,在这个季节开的很烂漫。
北鱼烦请下人通禀,半晌后听到凌乱声音,摄政王重厌半个身子出现在山茶树后,瞳孔放大看着他。
北鱼扶着一朵白山茶说:“天气正爽,将军同朕同饮一杯吗?”
两人摆宴至亭中。
重厌沉声问:“不知陛下前来所谓何事?”
北鱼抓着瓶中一只山茶,不回反问:“将军为何自己将重府夺回来了。”
重厌说:“回京之时,中书便将府邸归还,同赠七座新苑。”
北鱼笑道:“将军好大威风,那倒也是,将军必然有重建新园的能力,那么朕的承诺呢。”
北鱼看向重厌,说:“将军让朕成为有言无信之人了。”
重厌先是心口一颤,随之崩住脸色说:“天子施恩诸多,未必能面面俱到。”
北鱼说:“天子健忘,却也有无法遗落之事,朕想问将军一件事,将军能回答吗?”
重厌发现今天北鱼对他的称呼改了,但是他却不明白是为什么,他说:“必定知无不报。”
“那好,”北鱼说,“朕想问,北历九年,即是将军担任副将那一年,那一年将军叛出军营,连降三级军衔,那一年……”北鱼喉咙干哑问,“将军是否在宫中?”
“……”重厌紧抿嘴唇,继而起身。
“将军!”北鱼抓住重厌的衣袖,肩膀有他都没发现的颤抖说,“这个对我很重要,请将军告诉我。”
重厌撇开北鱼的手,“告诉我!”被北鱼更加用力地攥住。
重厌低头,看见北鱼第一次对他露出这么动容的表情。
他心里却更冷,说:“陛下。”
他反抓住北鱼的手,两个人的视线缠在一起。
重厌说:“陛下有没有想过,陛下中意的,到底是丞相,还是那个连名字都不知道是谁的人。”
北鱼身子一僵。
重厌说:“难道陛下眷恋别人十年,能够因为一句‘臣是当时那个人’,就能让陛下让对我回心转意吗?”
北鱼说不出话来,重厌心冷:“覆水难收,臣也不是当时那个人,臣无法回答,陛下还是不要难为臣了。”
他说完便想离开,北鱼在后面急道:“你在撒谎!你明明知道什么却不肯说,你有什么不敢的,朕命令你,立刻向朕禀报实情!”
重厌吐气,迈步往前走,却在走出亭子的那一刻,他看到山茶花下一道苍白隽秀的身影。
丞相伏月面容苍倦,说:“我来说吧。”
他扶着树枝往前走,弱声说:“北历九年二十三的事情,我想起来了。”
此时宫内,宿星赶追的前面,一只白色机灵的耳廓狐扒开了北鱼的衣柜。
第30章 白月光
在丞相薄弱而通透的音线里, 北鱼找到了那段他一直以来都想了解的真相。
那是旧历九年,金币辉煌的皇宫内一个吊角眼的尖嘴青年一脚踩在北鱼肩膀上,北鱼惨叫一声, 薄薄的肩膀下刀身越深。
“就凭你也想和我争皇位!”同样是王子, 戍王不仅贼眉鼠眼, 而且声音奇高,他踩着十二岁嫩豆腐一样的北鱼,大放厥词,“父皇已经死了,你母舅在千里之外, 这天下就是我和母妃的天下了,江山是我北戍的!你从小夺尽父皇宠爱,今天我要把我的痛苦全部还给你!!”
北戍说着, 小孩子的脚却死死踩着刀柄, 深入肩膀的刀尖直接剜到了骨头,北鱼听到削骨的莎莎声, 痛到快昏过去。
北戍狞笑道:“给朕拿生石灰来。”
内宫已沦陷,几十个最强劲的侍卫守卫,宫女们都胆战心惊, 有人战战兢兢端来了生石灰, 北戍一把抓住北鱼小巧的下巴,端着生石灰强迫北鱼仰起头说:“父皇向来喜爱你这双眼睛, 如今父皇死了, 你怎么还敢留着这双眼睛观赏锦绣江山, 就让你这双眼睛给父皇陪葬!”
他厉声说完,门口传来一声喝止,但来人被侍卫给缠住了, 北戍直接忽略了那道身声,手中石灰一倒,在极其痛快的心情听见北鱼失声尖叫,随之捂着自己剧痛的眼睛。
“太子!”
门口传来愤怒惊叫,北戍大笑出声,仿佛沾血的恶鬼,他的脸上是那么惬意,他看见来的是一个英姿飒爽的年轻少将,那种被人仇视的感觉使他更尽兴,他拿起灯油,“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