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多年以后，竟在学园附近看到面容酷似亡妻的我，眉目眼角都带着萧小姐的温婉。
我半晌没有说话，心里一阵愧疚。
母亲跳崖时一定是将我高高举起，落水之后恐怕也只顾将我托出水面，才让我得以在湍流中存活，顺流而下被栀子拣到。
可是我却夺去了母亲最爱之人的手臂。
作为一个杀手，除了任务并不会轻易杀人，相反，为了防止暴露，会尽量少杀人。我虽不顾忌虽否会结仇家，但是也没有必要对素不相识的人无端出手。在这次见面之前，似飘雪对我而言，就是一个陌生人。他是否是我生身父亲其实并不重要，当时我眼中的亲人只有栀子一个，其他任何人都被归为与“路人”相同的一类。而这个“路人”并没有招惹我，做出值得让我杀他的任何举动。
细细想来，我当时的怒气其实更多是一种迁怒。栀子死后，我潜意识里一直认为如果没有自己的出现，栀子或许会活得更久一些，栀子或许开始并没有想在那么北的地区定居，但是我的出现让她不得不暂时安顿下来，如果当初不用照顾我，栀子或许不会这么快劳累至生病。我也知道，如果她活着，一定拍着我笑道，我在胡思乱想什么。可是我依然止不住怪罪自己，无法自残就将一腔扭曲着的自责都发泄在了似飘雪身上，对一个从未伤害过我的人举起了剑。
父亲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不用自责，他现在这样更威风，并夸我剑斩得很利落，切口那样整齐，连他自己都做不到，他从未见人能将一把无刃剑使得如此锋利。
我回答，自己只是一个普通的没有代号的杀手，不过别人起的外号似乎是“鬼娃娃”。
他当时嘴张得大大的，说“难道我生的其实是个女儿？”
我大怒，一脚踢到他屁股上。
他却乐呵呵的一个劲说，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是全大陆最出名的超级保镖。我脸有些扭曲，这个世界上没有人会不知道所谓“保镖”的含义，而为自己有个杀手儿子而自豪的人，真是头一次见到。
我那时才知道，鬼娃娃这个名字在杀手界的地位。
对父亲讲述了这些年的生活之后，父亲问我有何打算没有，我摇摇头，现在再去南方，也没有什么意义了。父亲便问我要不要进入飘雪学园学习。
我问他，有什么意义么？他说，你去了不就知道了？
于是我跟随父亲先学习了将近三年生活常识，比如人的生命是应该珍惜的，晚上是可以躺下睡觉的，更重要的是，作为城里的男人，我的走路、穿着都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从那时起，我的生命轨迹就注定了要走向不同的道路。
真相揭开
尘封在心底已久的往事从口中缓缓道来，我轻轻吐出一口气，心里轻松了很多。这些年来，我一直控制自己的出剑，告诫自己注意速度，不要杀人，在别人面前绝口不提自己的过去，如果有人问起，只说小时候一直在父亲的亲戚那里度过。可是刻在心灵深处的那些日子却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被淡忘，相反，成为我心底的一根刺，越扎越深。如今，我终于可以对人倾吐这一切，眼睛竟有些发酸。
“原来，这就是你挥剑速度一直上不去的原因啊。”
“你怎么光注意这个了。”我有些不满的嘟囔着，左右晃了晃身体，说完才惊觉自己的样子简直像在撒娇。
“别乱动。”他压低了声音，抚在我背上的手顺势滑到了臀部。
我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的姿势很不雅观，甚至可以说□。我坐在他的大腿根处，双脚向外大张开膝盖顶在床上，双脚悬空在床外，上身紧贴着他的胸膛，左手抱着他的后背，右手贴在两人的胸间，掌心处他结识的胸前上能感到隔着衣料的一点突起。
揪了一下手中的一店突起，我小声说了句“色狼！”
灵峰笑了起来，拍拍我的后背，“别诱惑我，我现在可没力气再做了。”
“还敢说！刚才你，你居然那么快就又挺起来了。我还以为你……”
他扑嗤一声，“你以为我是‘一夜四次郎’啊。”说完，他又神秘兮兮的低下头俯在我耳边，“这些天为了你一直禁欲，我可是连手都没用过啊。在你这小妖精刺激下反应过度也是正常的么。”
我脸上热度窜升，埋下头，不说话了。
他抱着我的头，许久，深吸了一口气，语调不再调侃，“对不起，水草，一直不知道你这样痛苦。如果我能够早点发现，或许你就不用一直这样压抑着自己了。”
我有些愣住了，脱口而出：“你不在乎我是一个杀手的事情么？”
“你‘曾经’是一个‘保镖’，不是么？”他下巴蹭了蹭我的头发，“那天你出手，我就猜到一些眉目了。只斩头颅的狠辣作风，风一样快的速度，整个大陆只有一个人最符合这个描述。只是，我不知道你居然那么小就被迫经历血肉横飞的场面，不知道你一直那么孤独，不知道你很害怕与人的交往。”
我很害怕么？我怎么一直都不知道？我，我不过是不喜欢而已，是的，我只是不喜欢与人交往，我绝对不会承认是因为内心的恐惧。
喂，你不要老是这么煽情好不好？
“你愿意听听我的故事么？”灵峰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
点点头，我沉浸在了他低沉的声音中。
灵峰入学的时候，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直接去挑战了传说中的似园长。不过似园长没有答应他一个“普通学生”的挑战申请，反而挖掘到了他显赫的家世。
就像以前灵峰告诉我的一样，似园长答应接受灵峰的挑战，并不透露他的身份，不过交换条件是“我有一个儿子，他很天真很可爱，但也因此很容易被人欺负，我不能每天都看着他，所以希望你帮我在暗处观察，每天抽一小会儿跟我讲讲他的情况，如果有人欺负他，你要帮我狠狠教训那个人！”
没想到表面善良和蔼的园长居然有如此护短的一面，灵峰问“如果他招惹别人了怎么办？”，园长非常不高兴“我的儿子永远不会招惹别人的！”
灵峰不禁有些好奇，这是怎样一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不过为了能够和传说中击败杀手鬼娃娃的似飘雪一战，他还是答应了这个不平等条约。
出乎意料的是，他看到的是一个很开朗很上进很有人缘的学生，虽然不清楚为什么似飘雪的儿子会没有武技基础，但是确实是一个很努力练习毫不娇惯的好孩子。
最让灵峰头痛的是，每次见到似飘雪，他都不停的问一些灵峰没有注意到的情况，比如“今天中午食堂吃鱼，我儿子有没有被鱼刺扎到？”我吃午餐的时候灵峰根本还没下课呢！
“今天听说一年级的长跑训练很多学生都倒下了，我儿子跑完腿痛不痛？”父亲你为什么不来直接问我？
“听说一年级浴室常有争抢淋浴位置而发生的暴力事件，我儿子有没有卷入过？”原来灵峰就是这样变成浴室变态的！不过，经常争抢淋浴位置应该是以前女生宿舍更改之前之前的事情了，从来就和男生宿舍没关系阿。
灵峰为了回答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只能增多了观察我的时间，甚至提前溜出教室观察我吃饭过，也经常来一年级宿舍掌握我的沐浴时间。我就说为什么刚开学那阵总是觉得有被跟踪的感觉，我还以为是自己当杀手的时候养成的习惯让自己过于敏感了。
只是，观察时间越多，越觉得奇怪，我虽然看起来很开朗，可是与人总是保持距离，几乎没有深交，与室友的交流都很少，他甚至怀疑我是故意选塔林那种性格的人做室友的。天啊，室友是随机分配的，我是真的冤枉啊，虽然当时我很庆幸。见我总是小心翼翼的，灵峰也刻意隐藏起自己的气息，他发现我并不如表现出来那样大大咧咧，反而对于周遭的气息很敏感，每次我的同学找到我，我都会在他们同我打招呼之前发现。
实践课他观察到我的出剑有点奇怪，虽然说不上来哪里有问题，看起来也同我的实力相当，但是平日里的我很善于捕捉他人的气息，在实践课上却总有明明应该能躲过，却僵着被击中的情景。那时候我还很不善于掌握自己的速度，经常在控制本能的躲避时就愣在了那里。
是夜，灵峰照常躲在角落里观察我淋浴，他从以前就发现我的身躯线条很美，每一块肌肉都拥有着完美的形状。那天我纤细的腰身上多了很多快青紫，有些刺目，我却仿佛根本没有感觉到那些伤处，毫不在意的沐浴着。灵峰有些不明白，明明应该是父亲呵护下的温室花朵，我却对这些足以让常人在床上躺两天的伤势视若无物，为什么我望着浴室外面的星空的时候，眼里会有着哀伤，仿佛那是我不应看到的一样。
在他还没调整好自己的心情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居然对着我坚硬了起来，他居然对一个男生起了反应。
第一次感受到对一个人的身体如此强烈的冲动，让他有些不知道如何控制，顺着本能的驱使，他对我施了“疲软术”，撕开我的浴巾将我双手缠了起来。被冒着热气的水流溅湿让他清醒了一些，意识到如果就这样强上了我，他岂不成了畜牲？而对我造成的伤害将让他后悔一生。
在我的体外摩擦着，他释放了自己。
不敢看我倒在地上的身体，心中充满罪恶感的灵峰头也不回的逃了出去，他几天都不敢再见我，甚至想去找似飘雪说取消交易。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我竟然先一步找到了他。当我“勇猛”的傻乎乎暴出那句震惊全食堂的“你这个死变态，强X了我就这么算了么！”之后，灵峰心底突然释怀了。
爱就爱了？即使自己还没明白为什么，但是自己想要什么不是已经很清楚了？为什么要逃避？
灵峰挑战似飘雪的心愿得成，惜败犹荣。但是已经完成了契约的他却在自己的意志之下，选择留在了我的身边。即使我一次次拒绝他，他也能看到我眼中的动摇，看到我的眼神不再拒人千里，看到其中增加的温情。
灵峰说他很庆幸遇到了我，我比他拥有勇气，比他更敢于面对自己，即使他误会过我，伤害过我，我却始终没有抛弃过他，能够让我爱上他是他此生最大的幸福。
听到这里，我脸通红，在我心中，灵峰总是比我成熟，比我聪慧，比我勇敢。虽然他有些邪气，但那是他成熟的象征；虽然他有些狡黠，但那是他智慧的象征；虽然他有些冲动，但那是他果敢的象征。
灵峰说，他在参天的剑刺向自己的时候，一点也没想过为什么这个人会背叛，他满脑子闪过的是我的身影，然后是他妹妹、父母的身影，他以为自己快要死了，后悔为什么从来没诱惑我主动跟他做过一次。
虽然有点气他临死还想着这种事情，我心里却渗出丝丝甜蜜。
可是他竟然没有死，参天的第二剑还没来得及刺下，一道白色的闪电已然划过地面燥热的空气，眼前鲜血奔涌，死亡的人甚至还没有哀号，以只纤纤小手抓住了参天的脖颈，将他整个提了起来，随后似园长及几位教师冲了进来。
灵峰用剑撑着地，大口大口的喘息着，以为自己失血过多出现了幻觉，他看到我把着参天的喉咙，听到我凄厉的喊着“灵峰”，可是很快他就知道那不是幻觉。似飘雪一声声呼唤着我，让我完全空洞无神的眼中出现了光彩，可是，为什么我望向他的眼神如此绝望？那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似乎要将我整个人吞噬了！
灵峰伸出另一只手，伸向我，想对我说“水草，不怕！我在，不要怕！”可是意识已然模糊，眼前一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后来，似飘雪来到他的病房，对他说抱歉隐瞒了他，自己的儿子是一个杀手。
灵峰似有所悟，问道，“就是他夺去了你的左臂么？”
似飘雪笑笑，“能够被他挥剑，说明他眼中有我。他是一个好孩子，是我最爱的宝贝。”
灵峰回了一个神秘莫测的微笑，说道，“可惜，我要抢走你的宝贝了。”
灵峰本来还在想，他出病房之后如何让我振作起来，就在我来之前还在拟定着计划，却不料被父亲抢先了一步。能看出来他很不服气，我暗笑他醋吃的太广。
于是灵峰抓紧我不放，说出了他要对我的“惩罚”。一方面他是不想让自己再有死前遗憾，“做鬼也要做个与恋人风流够的鬼。”另一方面也是报复父亲，宣誓对我的所有权，“这是他一辈子都做不了的事情。”
我抱着他，闻着他身上传来的汗味，心里一阵安心。能有得到这样一个恋人，又何尝不是我的幸运呢？
“那个时候我看到参天的剑挥向你的时候，恨不得代替你站在那里的人是我，脑子里一片狂乱，什么都不知道了。等我清醒过来，已经将他，将他……”我有些说不下去了，脸更深的埋在了他的胸膛。
“小傻瓜，那么鲁莽，我死了你难道和我一起死？”
“不，我死了也碰不到你。”
“为什么这么肯定呢？”
“因为你那么好，你会去天庭，做神仙。而我杀了那么多人，我会下地狱。”
“我就说你是傻蛋，我啊从来就不是什么好人。等死了以后，要是他们看错了，让我上天庭，我就用剑逼着地狱的看门人让我进去找你。无论你去哪里，我都和你在一起。”
不是结局
那天我与灵峰“彻夜长谈”之后，他用床单把我一裹，便抱着我一同回他的专用浴室沐浴去了。后来细数了一下，灵峰和我都成了“一夜四次郎”，结果就是一天后我才出他宿舍。
回到教室，同学练武中的“呵”声远远传来，我静静站在门口，踌躇着是否要踏进去。
与灵峰的见面给了我勇气，即使会被同学所厌恶，所恐惧，即使会看到以前出任务时候雇主常常流露出来的那种又害怕又不敢表示的恶心表情，我也不会再逃避。我所做过的事情，终究要自己来负责。更何况，我的身后有灵峰的胸膛，父亲的臂膀。
跨进教室，突然耳边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停了下来，望着我，我有些不知所措，看看练习场边摆的木棒，又看看眼前似乎我已经无法融进去的人群。
突然有人轻咳了一声，我望向铭萱，与她的视线对上了。
她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呵呵，被你发现了，没想到你真的是个高手呢。”
我不知道说些什么，想道歉却又无法出口，毕竟自己并没有把他们放在内心的最深处过，也不觉得欺骗了他们。
铭萱却径直向我走来。
我僵在那里，看着她从角落拣起了一只木棍，走过来塞在我手中，又卸下了我腰际的剑。
“没想到，这真是把斩颅剑啊。以前说你的拆信刀，还真委屈你了。”对着剑说完话，她又对我说“愣着干什么，来，来练习啊。”
我没有动，这种反应不在我预料当中。
她似乎也有些尴尬，看了我半天，竟然有些像要哭了一样，眼圈红红的充盈着一汪水，冲我喊道，“我也不是故意的啊，你干嘛这种表情？”
我什么表情？我四下看看，想找个镜子，却想到，这里根本没有镜子。
“你知道，我从来没杀过人的！”说完，她眼神有点黯淡，似乎想起来了被自己打掉的那个孩子。
“突然看到人的脖子上面都没了”她还伸手在脖子上比划了一下，“那么多鲜血好像喷泉一样喷出来！然后一具具无头尸体就那样倒下去，能不害怕么！”
“我，我就是当时稍微怕了那么一点么？你要理解我作为一个只会三脚猫功夫的少女啊！”
说完，她使劲捶了我一下，“求求你，不要摆出来一副被抛弃了的怨妇的表情了好不好。”
我刷的一下脸上变得滚烫，憋不住地笑了起来。
其他同学也跟着笑了起来，教室里流动的空气也似乎松弛了下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