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进问：一个女孩子这麽单身租个小屋不是有点不大安全？
陈清笑笑告诉他左右大多是美院的人不怕的。
陈清的小屋墙上贴满了她到各地旅游拍摄的相片。
舒进看到大多的照片上都有她自己的身影便笑了，心想陈清挺自恋的。
陈清跪在床铺上到处转著，热心地为他介绍一些她认为很有意义的留影：“这张是在XX美院的男生宿舍里，看，他们门後的大字报‘闲人出入’，哈哈。”
拍的是近影估计是从邻床拍过来的，照片上横竖的都是床架子，架子上随意搭著衣物之类，夹缝里正对著那副大字报的门背後。那四字用炭笔写就，笔划直戳戳得故意地线条僵硬，白纸黑字贴得歪斜，斜上方的一角处画了一只动人的眼睛。
还真特别。舒进不由也笑了。虽然只是极小的一瞥留影也能看出美院生活的别样气息，可以想见学生们创作思维的自由度，与医学院学生的严谨全然不类。
“这张是在大西北，当时正好一支驼队经过，你看我身後的沙漠跟雕塑似的吧？上帝的手笔！”陈清盯著照片恍惚又沈浸入了当时情绪，“舒进你不觉得这张里有某种话语想要告诉我们什麽吗？”
舒进望著整齐得如刀切割一般的沙堆，阳光投照过来明暗对比极其强烈，这一切加上大漠特有的黄色与驼队，让人真切地觉得有股气息直要透面扑来。他不由神情也有些肃穆起来。
陈清跳下床铺起身到床脚堆放的一叠画框里翻找：“我曾经照著这相片画过一副的……在这里！”
舒进接过来，上面果然是与照片差不多的布景，只是颜色的处理上更为苍茫寥廓。
他端详著那幅画心里有些感触，瞥眼见陈清靠在墙上也在看著这画，眼中流露出沈思的光芒。
看著这样的陈清，舒进觉得眼前似有某种隔阂要被击碎光亮已经朦胧透入。他忽然无比遗憾陈清是个女孩。
有时候不得不承认性别可以对友谊造成一份亵渎。当然这亵渎感更多的是来自外界的强加。
仿佛在携手共进的光明大道上不知被谁撒上了暗污斑驳的碎屑块，说不准什麽时候也能绊人一跤。
“舒进，别动，就这样。对，就这样。”陈清的声音蓦然响起。舒进余光看去见她正拿著笔唰唰地在画纸上飞快地勾勒著。
不多会，陈清很是兴奋地将速写稿递过来。
纸上的舒进是个半侧面，眼神微露忧思，额间的明暗处理却令他有一种光明笼罩的沈静气质。
“哗──！”李天佑看到时忍不住地惊叹，太美好了！
他转眼对著舒进投以无限崇拜景仰的目光。
“这麽夸张！”舒进笑著踹了他一下。
李天佑却很正经：“不不，我确实觉得陈清这张速写很传神。舒进，我眼中的你就是这样。”
舒进有些脸红，转身抓过毛巾与脸盆去了水房。回来後见李天佑半躺在他床上仍在对著那副速写发呆。
“你喜欢就拿去吧。”舒进微笑了下随手搭好毛巾。
“唔。”李天佑眼神有些迷茫地看过来，一副沈浸其中犹未醒转的痴呆模样，然後“什麽？！这可是你说的，那我拿去了。”他仿佛突然活过来一下弹坐起来宝贝似的把那张速写细细地卷起来，“这张一定要珍重保存。”
後来舒进曾经与陈清谈起过相关性别与友谊的这些想法，他问陈清：“你怎麽看？”
陈清说：“你说的确实对，有时候就是这麽一回事。不过……”她停在这里笑得狡黠。
“不过什麽？”舒进有些奇怪她有必要笑成这样麽？
“呵呵，不过舒进你不同，与你一起我没这方面的担心。”陈清耸耸肩挑著眉瘪了瘪嘴，似乎有点遗憾。
“我不同？”舒进更奇怪了，可陈清却不愿再回答转身笑著找个借口走开了。
之後有一天陈清邀舒进一起参加了他们班几个好友的户外聚餐。女生们一起尖叫，男生们也噱声四起：“陈清，你男朋友？”
陈清瞅著舒进笑，对著大家回说：“我倒希望是，不过可惜，大帅哥只是我的朋友。”
“喔哦，只是朋友……”众人笑著起哄。
这次玩到很迟，从外边回来他们又聚到了男生们的租处继续闹。
舒进看到他们房间的墙上贴著不少作品，大多是人物素描。有的笔法内敛细致沈稳，构图与人物形象相对传统；有的则夸张脱略笔法纵横。
陈清笑著介绍：“他们画的都他们自己。”
不是吧。舒进重新审视这些画，果然每人床头附近的人物画五官发型等等都有各自的本人特点。
舒进独自一路看去，蓦然撞到一个人的眼神。
那人偏瘦，穿著件黑色的紧身T恤，留著长发面容白皙看上去很清秀，沈默地歪在床上正在看他。舒进没见过他，这人并未参与他们的聚会。
他的眼神有些特别，黑黑得没有太多的光亮，可却流露著隐约的期望引起舒进注意的情绪。那人见舒进发觉了便移开了目光。
舒进笑笑没有在意，便也看了他床头贴著的几幅自画像，然後就很诧异，看不出这样一个清秀的男孩将自己的面容画成十分的野蛮狰狞之状。
画面上的人发型与男孩一样，长相却如同没有开化的深山土著。
也许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个自己期望的模样，只是这个男孩笔下多少有点张扬刻意。舒进略略留意看了他一眼就被陈清拉进了喧闹当中。
不多会舒进便又感受到了那人的目光。後来众人一起说笑时那人若无其事地坐到了舒进身边，动作间手臂有意无意地擦过舒进身体。
流年请驻06
六
周六中午，舒进回到学院，一进宿舍就看到李天佑昏迷般地睡在他床上。
“怎麽回事？”舒进问旁边的同学。
原来李天佑同学的女友来了，女孩子晚上宿在他们寝室，李天佑同学让她睡自己床他则睡到李天佑的床上。为这事李天佑已经连值了三个夜班，实在吃不消今天才摸到舒进这里倒下了。
舒进没说什麽，出去买了点吃的，回来时又顺便买了两个西瓜一起拎了。西瓜四五人分了，他给李天佑留了份。众人吃完上班的上班，有的去图书馆看书，要游荡的也出门游荡去了，舒进坐过来摇醒李天佑：“吃点东西再睡。”
“舒进啊──”李天佑睡得迷糊，睁开眼时神志昏昏，叫了声半天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哪里。他手软脚软地起来一副要解释的样子。
舒进端过吃的：“你傻了还是怎麽？早过来不就完了，上什麽夜班？！”
“呵呵……”李天佑笑得憨厚，在舒进眼里很是讨打。
舒进蹙眉推他一下：“赶紧吃吧。”
李天佑就势歪倒，抗议道：“哎──舒进，我现在相当於病人。”见舒进脸色不善，他又跟著小声解释了一句，“不是不想弄乱你这里麽……”
李天佑胃口不开，只把西瓜全下了肚其它的没吃多少。
舒进看著他，问：“还有几天？”
“三四天吧。”李天佑擦了手脸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
舒进点点头：“那你就睡这里吧，我晚上回去。”
“不用吧。好不容易有个休息日你不都要去图书馆看书的麽？来回跑干吗呢？现在早晚凉，晚上就挤一挤吧？”李天佑笑得有点抱歉，又有点儿讨好。
舒进低著头没做声。
李天佑赶紧保证：“我一定缩得小小的，到时你跟一个人睡时一样自在。”
舒进瞅他一眼，李天佑身材很好宽肩窄腰得挺健美的一个人，舒进想著“一定缩得小小的”忍不住好笑起来，这麽个块头能“小小的”？
他站起来：“你接著睡吧，我去看看书。”
李天佑不放心，爬起来拉他一下：“就这麽说定了，晚上在这里。”
舒进在桌肚里翻找书本。
“算了，我再去换个班。”李天佑泄气地找鞋子。
“睡你的。我知道了。”舒进一拳把他打翻，然後夹著书走了。
李天佑看著他的背影倒在床上笑，翻个身抱著枕头身心舒展。
图书馆里的人渐渐稀少，舒进看了看时间，5：30。他打算再看个一小时，到时在外边大排档炒两个菜带回去，李天佑睡了一天略迟点吃晚饭也好。
“舒进。”身旁响起一个轻柔的声音，舒进抬头看到校花粉色的脸庞。她穿著件素白的长裙飘逸地站在那里，抱著书手指不安地轻轻摩挲著封面，“晚上请你一起去舞会行吗？”
校花说著脸上的粉色越发浓郁了，她肤色白皙此时看去仿佛上好的羊脂玉。
“对不起，我不怎麽喜欢跳舞。”图书馆里还有几个人在用功，舒进便也轻声回道。
校花轻“啊”了一声说：“你跳得这样好的……”她有点不知所措，可仍然没走开，样子有些可怜，“那能不能……一起吃个饭？”
舒进看她一眼，想了想便站起来理东西：“你喜欢吃什麽？我请你。”
意外的惊喜袭击了校花，她忽然有些拘谨：“好啊！我随意的，你喜欢什麽口味啊？真不好意思原本想请客你的……”
校花隐约的欣喜与拘谨的振奋一直维持到晚餐结束。往学院走的路上她叫住了舒进：“你……有女朋友麽？”
“没有。”舒进的回答很冷静很清晰。
校花羞不可抑：“我能不能……能不能胜任？”
舒进看著她，她不能承受地转开了目光。跟著舒进就不动声色地说了句：“真的很抱歉。”
校花再次意外地看过来，舒进的眼神没有一丝犹疑心软处，她不由瞬间红了眼圈：“是那个高高瘦瘦的女孩？”
“谁？”舒进一时没明白她在说什麽。
“美院的那位。”校花的神情已经很有些凄然。
舒进愣了下便很快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
校花听到犹如绝处逢生，她调整了一下情绪不放弃地又说：“可以给个理由麽？我真心喜欢你，哪里不好我可以改的。”
舒进看她一脸的恳切不知说什麽好了，沈默了片刻他抬眼认真地看著校花：“谢谢你，真的。”
眼泪终於夺眶而出。
天空在法国梧桐树的交错间露出灰蓝的暮色，舒进看著她远去的身影突然感到有些茫然，大学四五年了这样的事不止拒绝了一次，有时候也很奇怪难道自己的眼光真的太高了？
他摔摔头，去到校外的美众大排档点了份雪菜肉丝，又要了两个五香蛋拎著饭菜往宿舍走。他想感情的事毕竟是由心的，这个可是连他自己也没法主宰。
回到寝室，就李天佑一个人在，正双手搭在脑後瞪著上铺的床底在发呆。
“什麽时候醒的？吃了没？”舒进放下手中的食盒。
李天佑瞥一眼桌上的食盒神色有些懒怠：“醒了一会了，还没吃。”他说著又往窗外示意了下，“放著就行我一会就起来吃。你赶紧收拾收拾下去，别让人久等。”外边的音乐在悠扬地飘著。
“下去干吗？我说了有人在等我？”舒进拿过筷子动手翻开食盒，“没吃就赶紧起来吃吧，睡了快一天，够晚的了。”
李天佑忽然心情大好，爬起来笑著说：“咳，可怜的校花啊。”
“吃你的吧。”舒进白了他一眼，“你怎麽知道的？”
“他们说看到你俩进饭馆。”李天佑边吃边好心地劝，“我说舒进，你眼光也别太高了。陈清只是朋友，校花也看不上，难道前面还真有个国色天香的佳人等著你来挑？”说到这里他噎了一下，蹙眉吞咽了半天。舒进笑看著他不说话。
李天佑继续语重心长：“我跟你说啊，这一出校门再找个清纯的可就难了。”
舒进半躺在床上轻呼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啊……”
李天佑回头看他，拿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笑道：“迷茫的小孩。”
舒进偏开脸，嗤了一声：“别说我了，你呢？你不也是没谈？还是说小李大夫雄心勃勃打算焐成个钻石王老五？嗯嗯，凭你倒也真有可能。”
李天佑拨拉完最後一粒饭，放下筷子长叹一声：“我恨呐，老天为什麽不给我像你一样的一张脸。”
才说完一阵刺耳的“吱”声，连人带凳被舒进平踹出去：“老拿我说事！不知道自己长得好还是怎麽地？”
李天佑差点从凳子上掉下来，听到这话满脸惊喜地凑过来：“不敢相信啊，你在夸我？眼高过顶的舒大帅在夸我？！”
舒进受不了地推开他：“怎麽老没个正经呢！”
李天佑呵呵笑著去收拾桌子：“生活需要调剂嘛。现代健康的概念可不单单是身体没病，还得要心境愉快。”
流年请驻07
七
“舒进啊……”
“嗯？”舒进半躺在床上闭目想著什麽，等了半天没见下文，他睁开眼皮瞟了下欲言又止的李天佑，“怎麽了？”
李天佑踌躇了片刻便拖过板凳满面笑容地凑近来：“今晚打算怎麽过？”
舒进瞥他一眼：“歇会睡觉。”
“太早了吧，这才七点半。再说了外边歌声这麽大能睡著？”
“那先看看小说。”舒进不在意地翻了下身。
“舒进，呵呵呵……我有个建议哈。”李天佑的笑容更深了，“你教我跳舞怎样？咱俩一起下去玩玩吧。”
舒进看著他：“不好吧。万一遇到校花怎麽办？”
李天佑伸手来拉他：“你就往我身上推，就说我缠著你当教练来著。这也是事实。”
舒进白他一眼：“你就这麽想去？”
“讲讲良心好不好？舞场上你就跟个王子一样，我总不能搞得像个跟班的吧？好歹我也是王子的朋友不是？”李天佑一副苦大仇深的神情，舒进忍不住好笑。
“走吧走吧，我求你了舒大帅，舒王子。”李天佑拉起舒进，揽著他的肩膀半哄半拽地往外走。舒进无奈：“你总得等我洗把脸什麽的吧，以为谁都跟你一样没形象的？”
“是是是，我也趁机回去打理打理，得跟你配套哈。”
舒进摇了摇头，出去洗脸，回来时头发有点湿。他拿起！喱水往发上略喷了几下，梳理完毕後挑了件休闲式西装，顿时人显得极为清爽而帅气。
李天佑张著眼看愣了，随後很有领悟地点头：“三分长相七分打扮，嗯嗯，再怎麽也架不住你这十分的长相还要加上三分打扮啊，厉害厉害，真正的美男就是这麽诞生的。”
舒进笑著给了他一下，他对自己也觉得很满意。
李天佑涎著脸过来：“怎样？帮我也这麽来一下吧？算是考校一下舒大帅炮制美男的功夫。”
舒进看看李天佑。他两人相比，李天佑身材高大结实很有朝气，而舒进瘦长挺拔整体的气质内敛持重。
李天佑被他看得有些心虚：“好吧好吧，我知道比不得你，就不浪费时间了赶紧走吧。”
舒进没说话，上去认真帮著整理了一下。完了李天佑照镜子左看右看满脸陶醉：“我也不差嘛！”
舒进笑：“你这人就是平时太不注意形象了，浪费了大好的胚子。”
李天佑挠挠头笑得有点傻气。
两人一起往楼下走，路上有同学擦身而过招呼著说：“咳，你俩相亲啊，这麽帅的？！”
李天佑神清气爽笑著“嗯嗯嗯”。
一路上这两人十分招眼，女孩子们的目光简直要长出手来，只可惜俩帅哥自成一双没有过来相邀的意思。
“你这家夥睡了一天，这会精神了。先说好，我耐性不怎样。”
“放心，王子有言小的绝对不敢有二话。”李天佑笑嘻嘻。
舒进便乜斜著眼臭他：“我怎麽觉得你就奔著‘跟班’去的？”
“啧啧，这是在表明我求学的诚意，你还能当真啊。”
大厅里乐声飘飞，彩灯旋出各种颜色投在成双成对的年轻身影上，是一种不同於纸醉金迷的校园式浪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