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郑思一把李金桥按倒在地，痛殴了几拳，怒道：“李金桥！我和白悦与你们无怨无仇，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们？！”
李金桥勉强抬起头，眼里净是杀气，“哼，无怨无仇？郑思一，你别装得人模人样的，当初在文化节时我那照片肯定是你指使人做的！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有多少当学生会主席……还有你，白悦，我跟蓝启央的事和你有屁关系，你就这么一直看我不顺眼，想法设法想除掉我！”
“我是看你不顺眼没有错，但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你！你今天居然对我们动刀子，为什么要做得这么绝！现在大家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不是吗？”白悦强硬地反驳道，转身又怒视一脸狼狈的白铁军：“李金桥恨我，我没话说，可你跟我们素昧平生，我们还好心借你打火机，结果你报答我们的方式就是要杀了我们？！杀了我们又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多杀几个人就能逃出去了？！”
“……嘿嘿嘿……”一旁的李金桥突然发出几声冷笑：“杀了你们，我们确实也逃不出去，但是，至少，还可以多活几天……嘿嘿嘿嘿……”
这句话让白悦和郑思一毛骨悚然。
“你、你的意思是，你要把我们……吃了？”郑思一死死地按住李金桥不放手，逼问道。
白悦突然记起来，乔松和冯安相互残杀时，乔松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他们吃人了……”
“乔松和冯安是不是也跟你们一起、一起吃人了？！”白悦暴怒道，他逐渐明白那两个原本好得如胶似漆的人最后为何能对彼此下如此狠手了。
“哼，那俩傻小子，我只不过是挑拨了一下，他们就自己把自己解决了，还省了我们不少力气……”李金桥嘿嘿笑着。他的眼里已经失去了正常人的神采。
“那……你们后来把他们也吃了？！”白悦无法控制全身的颤抖。
“当然了，哈哈哈，怎么能浪费两个大活人的肉啊！啊哈哈哈”李金桥的冷笑已经变成了狂笑，“这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他们的友情不坚定！疑心生暗鬼呀，哈哈哈哈！”
“蓝启央呢？你把蓝启央怎么样了！”白悦想起那个文弱又善良的朋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李金桥还是嘻嘻笑着，对郑思一说：“你把我的背包打开。”
看到那小而鼓的背包，白悦觉得全身的血液仿佛一下子都凉透了。
郑思一一手按着他，另一只手哆嗦着拉开了那背包的拉链。
一张青白色、双目圆睁的脸赫然出现。
虽然心里已经猜到了这种情况，但猛然看到蓝启央的惨不忍睹的脸，白悦和郑思一都觉得天旋地转，心里仿佛被万斤巨石所压，喘不过气来。
李金桥却面不改色，自己伸书把拉链一拉到底。
那尚在滴血的人头，从包里滑了出来，在地上滚了几步，停在了白悦的脚下。
“啊……啊啊……李金桥！！！”白悦暴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拿起刀就要往他身上刺，却被郑思一挡下了。
“你挡我干什么！我要杀了这个畜生，为蓝启央报仇！”白悦像一匹被猎人射伤的野兽，浑身散发着无比的怒意。
没等郑思一开口，李金桥口中突兀地冒出一句：“不止是我吃了，他也吃了哦，蓝启央的肉……”
这个“他”指的就是白铁军。
白悦发出绝望的叫喊：“你们都是禽兽！猪狗不如的禽兽啊啊！！我一定要杀了你们！”
郑思一却还是拦住了他。
“不要拦我！”白悦疯狂地推开他。
“让我来吧。”郑思一平静地说。
“？”白悦愣愣地看着他。
“反正我已经杀了吴叶。杀一个和杀几个已经没有区别了。让我来吧。”郑思一的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虽然你平时都表现得很冷漠，但我知道，你是个善良的人。就算现在世界崩坏了，法律的约束已经失去了效应，如果你杀了人，你之后一定会良心不安的。与其那样，不如让我来杀吧。我已经是个罪人了。更何况，那人还是你的父亲，你真的能下得了手吗？”
不等白悦回答，郑思一就一刀刺进李金桥的颈动脉处。鲜红的血液一下子喷涌出来。李金桥的喉咙里发出短促的叹息，就倒地身亡了。
白铁军见状，吓得连滚带爬地往后跑。然而他没跑几步，就被郑思一抓了回来。
“你仔细看清楚，这个你想杀了吃掉的人，就是你的儿子，你和陈实的亲生儿子。”郑思一在他耳边一字一句地说。
白铁军眼里露出难以置信的狂乱光芒。郑思一的刀毫不犹豫地刺进了他的胸口。之后，又补了几刀。
白悦傻傻地站在原地，注视着郑思一的一举一动。他觉得此刻的郑思一突然变得陌生了。那个老好人，居然会露出这种决绝的表情……
“好了。没事了。我杀了你的亲生父亲，你尽管恨我吧。”郑思一坦然自若地说。
白悦没有理会。他默默俯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捧起蓝启央那死不瞑目的头颅，抚上了他怒睁着的眼。
“郑思一。”
“嗯？”
“你说，如果李金桥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为什么还要特意把他的头割下来，放在自己的随身背包里呢？”
“……”
白悦没有等郑思一回答。他用刀割下了李金桥的头。刀子割进血肉的手感，说不出的奇特。
随后，他提着二人的头颅往窗边走去。
此时天空中终于没有再飘黑雪。白悦将窗子推开，冷风呼地吹了进来，让人顿时清醒。
他凝视着手中蓝启央的头，温柔地对它说：“恭喜你，你终于能逃出这栋楼了。你自由了。我把他也带来了，叫他永远陪着你。不论在哪个世界，你都不会孤单。”
说罢，双手一扬，将那两具头颅抛下了灰暗的、无边无际的大海。
两颗人头在汹涌的波浪上漂着，起起浮浮。很快就被大浪推向了远方。
白悦想起蓝启央哭着在湖里找戒指的情景。还有那天晚上在咖啡厅，他脸上纵横交错的带着黑色的眼泪。蓝启央在被李金桥杀死时，不知道是怎样一种心情？倾尽所有的爱，到头来却得到了这样一个结果。
白悦也流泪了。
第 28 章
郑思一和白悦相互扶持着往楼上走。不知走了多久，两人都一点力气也没有了，就找了个靠窗边的地方坐了下来。
楼下再也没有听到人声。不知道现在这栋楼里是否只剩下他们两人。如果还有人在，那么那些人，会不会也已经开始食人了呢？
水和食物都没了。糖也只剩下最后两颗。
“终于走到这个地步了。”白悦轻叹道。
“你想活下去吗？”郑思一问。
“肯定想啊，要不然，我们费尽心力逃命是为了什么。”白悦笑了笑。
“那你把我吃了吧。”郑思一突然认真地对他说。
白悦被他的提议惊得说不出话来。
“把我吃了，你还能撑上一段时日，继续往楼上走，说不定，会遇到什么转机……”郑思一的语气很严肃，一点都不像在开玩笑。
“你傻啊，你是不是游戏玩太多了，以为什么地方都会有NPC和意外惊喜啊！”白悦的脸上没了笑意。
“可是你说你想活下去。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了，只有吃了我，你才能维持生命……”
“郑思一！”白悦突然愤怒地叫了起来，“你这个王八蛋！当初是谁说要和我一起死的？结果现在你自己玩累了，就想丢下我，让我一个人在这鬼楼里受苦受难！”
郑思一目瞪口呆地看着渐渐变得歇斯底里的白悦。
“我算是看明白了，在这楼里，一切爱情亲情友情，到头来都是经不起一点考验的狗屁！妈 的，我苦苦追求了这么多年，到头来只落得这种下场！辛辛苦苦上了那么多年学念了那么多年书，就是为了要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怎么死吗！我什么都没有了！！连这条命也快没了！”白悦肆无忌惮地狂叫着，发泄自己压抑多年的悲伤与愤怒。
郑思一悲哀地看着他。他想起了自己的父母和小妹妹，想起了白悦那温柔美丽的母亲，还有白悦房间里那个抽屉中积满灰尘的红色奖状们。
喊累了，白悦颓然地跪倒在冰冷的地上。天空仍然是一片昏暗。楼外照旧是无尽的滚滚灰浪。时间好像永久地停在了灾难发生的那个时间点。
“那我们就得一起死在这儿了。”最后，郑思一说。
白悦像个受委屈的孩子一样拉起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之前的生命片段一个个在他们眼前闪过。相逢，相识，欢笑，泪水，成长。可是现在一切都完了。直到死，他们也不知道这一切的起源为何。
“白悦，你觉得你一生中最后悔的事是什么？”二人并肩坐在窗边，郑思一用轻松的语气问白悦。
“……太多了。后悔没有对我妈好一点。没有帮她做过什么。没怎么让她高兴过。如果我说我还后悔跟你们来这楼里，你会生气吗？”白悦扭头看他。
“不会，因为我自己，也后悔进了这栋楼……如果我们还在家里，和家人在一起，突然巨浪卷入水底，那反而还不会有什么痛苦。”郑思一苦笑着说。
“郑思一，你是个很好的人。很优秀的人。以前我没怎么肯定过你，对不起。”白悦说着说着，心里愈发酸楚。
“嘿嘿，终于意识到我的好了吧？后悔以前没好好珍惜我？”郑思一像在学校里和他开玩笑时一样地笑了。
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语气，白悦以前觉得他既傻又不正经，现在听来，却是倍觉伤感。
“郑思一，你真的……对你那段幻觉一点印象都没有了？那段时间里发生过什么事，你都记不起来了？”
“唔，我只记得我手机接到电话，还有我一觉醒来见到你。中间的记忆好像被抽掉了一样，怎么都想不起来……”
“那，你想不想……知道你那时对我说过什么？”白悦忍不住开口问道。
郑思一的脸上浮现出内疚的表情：“你是说我想要杀你吧，真的很对不起，我都不敢相信我居然会那样做，我真的不可能有那种想法……”
“我知道你不会想杀我，要不然也不会一直带着我这拖后腿的家伙……更不会说出让我吃你那种话。”白悦打断他的话，“不过那时候，在你要杀我之前，对我说了一句话。”
“什么话？”郑思一急忙问。
“你说，你喜欢我。”白悦静静地说。
郑思一却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
“我想那一句是我的真心话。虽然别人可能会觉得你冷漠、不合群、脾气差，但是我想，我是真的喜欢你这个人。你其实有很多优点，除了成绩好之外的优点……”
白悦微笑着摇了摇头。郑思一说喜欢他，恐怕还是纯粹地欣赏他的为人而已；而自己那天对他说的“我喜欢你”的理解，是“我爱你”。可是现在再追究这些也没有意义。他只是难以释怀。当有人一边对你说着“我爱你”，一边却悄悄地把尖刀抵在了你的胸前，你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呢。
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忆着两年大学生活中的种种往事，然后又讲起自己从小到大的种种值得纪念的故事。一直聊到他们都没有力说话为止。
这栋楼，他们至死也只爬了一半不到。顶楼会是什么样的风景，他们永远也无法得知。
楼，时间，洪水，同类相残的人们。已经不用再烦恼这些了。二十年多年的人生，到头来徒然是梦一场。虽然奋力拼搏过，挣扎过，却还是没能抵抗得了那个叫“命运”的东西。其实不只是钱权名利；一切东西，都是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白悦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郑思一靠在他肩上，眼睛闭着，不知是不是已经先他一步，去了那个世界。不会的，他一定会等我一起走。白悦安心地想。
在丧失意识前，白悦最后能够想起的，是他儿时读过的一篇安徒生童话，叫《牧猪人》。故事内容他已经记不清了，此刻回荡在他脑海里的，是故事的最后，牧猪人离开后，公主一个人唱起的那首歌：
“噢，一切都完了完了完了……”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