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外青山之青萍之末----勾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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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仲欢缓缓摇头,问道:“你难道不奇怪我们家为什麽搬到这应海县来?而且这麽多年来我爹也没有带我回去过茅山?”
  陆检沈默,这些他是有想过。上清派不若全真派,规定门内弟子必须出家住观,仲明魁既然成了家,住到这应海县其实也可以理解,但是这之後却不再回茅山,观里也无人提起,是很奇怪,那只能是……
  仲欢笑容褪下,沈声说道:“我爹是被逐出来的。”
  陆检无言,心下却是一动,果然如此。他看向仲欢,仲欢又轻笑起来:“因为我爹爱上了身为妖怪的我娘,并且生下了我。”
  沈默了一会,陆检才轻声说道:“原来是这样。”
  “我娘本来便是住在隐山的。”仲欢看向四周,眼神梭巡过一棵棵绿竹,“就是刚才那个石洞。”
  “嗯。”陆检点头,不知该说些什麽了。他想起与洛成响第一次来到这里,看到的仲欢的母亲。虽然那时年龄尚幼,对她的样貌已是模糊了,可是对她温柔的印象却还残留著。
  洛成响虽待他如子,却甚是严厉。
  想到这里,他真诚说道:“你母亲很温柔。”
  仲欢一愣,脸上便绽开笑容,两眼直直看著他,“听你这样说我很高兴。”
  陆检看著他那样高兴的眉眼,觉得自己的心情也舒畅了不少,却看到仲欢突然蹙起眉来,脸色煞白,左手猛地抓住陆检的衣角,右手抓住心口。
  陆检大惊, “仲师弟,你怎麽了?”
  仲欢冷汗落下,说不出话来,手越抓越紧,身体突然便倒了下来,陆检急忙一扶,仲欢便倒在他怀里。
  陆检眉头蹙起,轻摇了他几下,“仲师弟,仲师弟……”仲欢双眼紧闭,完全没有反应,陆检竟然有种错觉,好像他没有了呼吸一样。
  这样想著,陆检便抬起手指靠向他的鼻子,呼吸微弱,陆检松了一口气,猛抓起他的手一脉,不觉大骇,仲欢竟然没有脉象,完全没有跳动,马上摸上他的胸口,心还在跳著。
  怎麽可能!陆检心下愈慌,脑袋却愈发清醒起来,不能再这样耽搁下去。马上将背上宝剑取下挂在腰间,抬起仲欢的手圈在自己脖上,两手一使劲,将仲欢背了起来。
  仲欢两手无力地落下,落在陆检胸前,头软软倒在陆检左肩上,微弱的呼吸喷在陆检脖颈上,一下一下似敲在他心上。
  陆检脸色苍白,抓紧身後仲欢,抬步向前走。

  山外青山之青萍之末 第七至第九章

  第七章
  仲欢看著比陆检身量稍矮,重量却是不轻,陆检因从小身患不足,虽不至身体瘦弱,却比正常男子略为瘦削,此刻背著仲欢,健步奔跑,到飞瀑湖边时已是气喘吁吁,面上血色全无。
  仲欢喷在脖颈上的呼吸明明还是那样微弱,陆检却觉得脖颈上那处地方越来越热,背上两人相接之处热气渐升,汗出不止,心里愈发烦躁不安起来。
  突然落在他胸前仲欢的手指动了动,抬起手来圈住他的脖颈,陆检一惊,反应过来是谁後,侧头看过去,仲欢已经醒了,头仍然就势依在他肩上,眼睛发亮看著他。
  “你……”陆检惊讶地睁大双眼,整个愣住,停住脚步。
  两人气息相近,仲欢笑意渐渐浮上眼睛,两手移动轻按陆检两肩,陆检回神,两手一放,仲欢两脚落地,稳稳站起身来。
  陆检虽然有点奇怪但看他醒来已是安心不少,抬起手背抹去额上冷汗,抬头一见他脸色还有点发白,探手一把抓住他的右手,一把脉,心又急促跳了起来,瞪大眼看著仲欢。
  怎麽回事?还是没有脉象。
  仲欢任陆检抓著手,与他对看著,须臾轻笑起来,“师兄?”
  陆检心中惊疑不定,仲欢突然昏倒,全无知觉,却又突然醒了过来,但还是没有脉象,还是……
  仲欢本来就没有脉象?
  “你为什麽?”陆检放开抓著仲欢的手,却将目光移向他的手,蹙起眉头。
  仲欢顺著他的目光,低头一瞧,抬起手来用左手摸著,看向陆检,“你说这个?哦,我是没有脉象。”
  陆检大惊,“为什麽?”
  就算仲欢的母亲是妖怪,也不应该没有脉象,且看仲欢的样子也很是正常,怎麽会?
  仲欢却是不说话了,面色平静与陆检对看,突然叹了一口气,转身看向飞瀑湖。
  陆检神色复杂看著他,见他不回应,也转身望向那湖。
  只见湖面水色如黛,山风吹过,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闪著金光。
  “我母亲是在我十岁那年死的。”仲欢突然轻声说道。
  陆检一愣,转头看向他,仲欢也正转头看著自己,对自己轻轻扯了一下嘴角後,突然抬步向湖边走去。
  陆检低头,脑中思绪万千,终是抬步跟了过去。
  仲欢在湖边蹲下,弯腰低下头,双手掬水,泼了几次水在脸上,便不动了,脸上的水珠滴落在湖里,发出轻响。
  陆检静静地看著,终於,仲欢抹了一把脸站起身来。
  “不言和不语他们惹了仇敌,找上这里来,我爹那时刚好不在,是我娘帮了他们,可是……”仲欢脸色阴沈,咬牙说道。
  陆检看他脸上发上还有水珠滴落,心有不忍,说道:“你不想说可以不说。”
  仲欢直勾勾看著他, “我爹说我娘是为了保护我才死的。”
  陆检瞪大双眼,他想不到是这样。
  仲欢双眼的光华瞬间黯淡下来,苦笑道:“可是我完全记不起那时的情景。”
  陆检身体震了一下,不可置信地看著仲欢,他突然希望仲欢是在和他开玩笑,可是仲欢又怎麽会拿这些事来开玩笑呢!
  他想开口安慰仲欢,却不知如何开口,这时他突然讨厌起自己的不善言辞,这种情况下他不知该怎样做。
  陆检沈默低头,半晌,突然抬起手搭上仲欢的肩膀,轻轻拍著。
  仲欢身体一颤,看向他,轻轻笑道:“我没事,师兄。”他的睫毛却轻颤起来。
  陆检点头,手却没有放开,反而更加用力拍著,仲欢转开头,说道:“就是从那时起,我便没有了脉象,可是,我却好好活到现在。”
  陆检虽然奇怪,却不准备问什麽,他想让仲欢想说什麽便说什麽。
  哪知仲欢说完便住了口,只是眼睛定定地看著湖面,陆检将手收了回来,叹了一口气。
  “我们走吧。”仲欢说道,看陆检看向他,脸上便浮起平时的笑容,“该回家了。”
  两人走下山,走到仲欢家时当正午,阿梨站在门口屋檐下,看到他们之後便转身进了门,径自往厨房去了。
  两人去了大厅,仲明魁已坐在桌边等著他们,一见他们便问两人去哪了,起身後便找不到两人。
  仲欢笑言带陆检逛了一圈应海县,只字不提胡不言的事,陆检想起仲欢跟他说的母亲的事,暗想也许是仲明魁与胡不言他们不和,故仲欢不说也是情有可原。所以当仲明魁看向自己时,便附和地点了点头。
  阿梨来上了菜,陆检一看菜色比昨天清淡了许多,暗自猜想时便见仲欢对自己眨了眨眼睛,一时便明白了,感激地对他笑了笑。
  仲明魁仿佛精神有点萎靡,吃了一点饭便让阿梨给自己上茶,陆检担心地问了一声,仲明魁摆手称是昨夜高兴喝多了酒,也知道陆检不能喝酒,说了他几句为何不明言。
  陆检诺诺点头,仲欢在旁偷笑。
  吃完饭,仲明魁说要去午睡休息一下,仲欢似想起般跟仲明魁说了早上那女子的事。
  “猖鬼?”仲明魁惊讶,“这隐山可从没有出现过猖鬼!”
  仲欢侧头想了一想,“我等下就同师兄去找那家人。”
  仲明魁点头,“你们小心点。”便叫阿梨推自己回屋,临走又回过头对仲欢说道:“对了,文庙的祝夫子来说孔子像前那五块大石头无故翻起,你顺便去看看是怎麽回事。”
  仲欢称是,阿梨便推著仲明魁而去,陆检奇怪地看向仲欢,孔子像前五块大石头,难道是……
  仲欢笑笑,向陆检招一招手,陆检跟著仲欢走到屋後一空地处,只见那片空地已被开辟,种上药材,其中有一株结有红色果实的紫色植物特别引人注目。
  仲欢直直走向那株植物,从怀中摸出黄纸,低下身以黄纸摘了一颗红色果实,包起来後放入怀中。
  陆检不知仲欢摘果实有何用意,他知道这果实叫无方果,是取三月三日所杀白虎头皮、生驰血、虎血、紫绶、履组、流萍合种之,初生时草若胡麻,生出果实後取果实种之,一生辄一异,经七种後方结出这红色果实。
  因这无方果种植艰难,故很少人能成功,洛成响也曾种过,却是寻一隐蔽处栽种,小心呵护,不想仲欢他们却将这无花果随随便便种在这样一块空地上,便开口问道:“仲师弟,这无方果?”
  仲欢转动眼珠,轻笑道:“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陆检蹙起没有,压下心中疑惑,点了点头。
  仲欢又回屋收拾了下东西,便同陆检出了门,因不知那被猖鬼缠上的女子家住哪里,因记起那女子丈夫最後说要带她去看大夫,遂决定去医馆问问。
  杏林堂医馆是个年已花甲的姜姓大夫所开,两人到了那里便问早上是否有一男子带著挣扎著的女子来看病,那大夫捋著花白的长胡子,想了一会,便说那女子甚是奇怪,把脉察看却诊不出身体有什麽问题。
  仲欢问知不知道他们是哪家的人,大夫眯著眼问他们问这个想干什麽,仲欢忙笑著说在路上遇见过他们觉得奇怪,像是中了邪,正好有位道长在此,想带他去看看。
  大夫打量了陆检一番,凉凉说道:“佛道迷信,装神弄鬼。”
  仲欢瞬间笑容就僵在脸上,陆检一听一股气便猛往心口上撞,嘴唇紧抿与那大夫对视。
  那大夫突然笑起来,脸上皱纹连在一块,慢慢说道:“县西百子巷张阡溪。”
  两人愣住,一会仲欢道谢,那大夫笑了一下,甩手道:“不送了。”
  两人怔怔走出医馆门口,对视一眼,仲欢哈哈笑起来,陆检虽觉莫名其妙,也扯开嘴角轻笑起来。
  第八章
  两人往百子巷而去,到得巷口却不知该去敲哪家的门,正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仲欢顺手便拦下一刚出门口往这边而来的年轻男子,笑问道:“这位大哥,请问张阡溪的家是在哪边?”
  这年轻男子本是低著头走路,听仲欢跟他说话便抬起眼来用略略发红的眼睛看了他们两眼,侧身用手指了指左边木门漆著红漆的屋子,便又低下眼去,不发一言绕过他们向前走去。
  两人奇怪地对视一眼,仲欢嘴角一挑便走过去敲了敲门。
  等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人来开门,陆检蹙起眉头,看向仲欢,“会不会无人在家?”
  仲欢侧身靠过去将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一阵,眼珠子转了转,看向陆检,轻笑道:“看来我们来得不是时候。”
  两人转身要走,身後那扇门“哗”一声打开了,两人一愣,转过身来,看到早上那男子站在门中看著他们,一脸茫然,“两位是?”
  仲欢扬眉,笑眯眯将早上相遇之事和来意说了,之後就介绍了自己和陆检,那男子连连点头,称自己便是张阡溪,将两人迎进了屋里。
  大厅整洁,看得出是方修葺不久,墙上还贴著几个囍字,张阡溪看仲欢打量,便说自己与程遇芳是新婚燕尔,房子是一个月前才重新修整一番的。
  两人点头,道声恭喜,陆检问道:“尊夫人现在何处?”
  “啊,拙荆……”张阡溪抓抓头发,现出尴尬神色,“今早去了姜大夫那,姜大夫说拙荆身体无碍,但她在那边又哭又笑,还想脱下衣服,姜大夫一气便拿针扎了她几下,现在她还在里屋睡著。”
  两人愣住,随即仲欢哈哈大笑起来:“那个老头……还真有意思……”
  陆检看张阡溪更加尴尬地抓著头发,便抬手掩嘴轻咳了一下,仲欢停住笑,看向陆检,顺著陆检目光看向张阡溪,这才发现自己失礼了,忙道:“抱歉,抱歉……”
  张阡溪连连摆手,问道:“你们真能治好拙荆?”
  仲欢点头,张阡溪半信半疑地将他们领进里屋,带到床边,只见程遇芳仰面躺在床上,呼吸正沈。
  仲欢从怀中摸出包著无方果的黄纸,揭开之後用手指捏起无方果便抛进嘴里。
  陆检一愣,脱口而出:“仲师弟!”
  这无方果是奇果,用之能移形易貌,飞沈任意,可也烈性极强,仲欢这样直接吞下虽然效果增强,可也极伤身体。
  仲欢却沈下脸来,低声道:“师兄,帮个忙,等下那猖鬼一出来你就灭了他。”转头示意张阡溪去弄醒程遇芳。
  张阡溪犹豫地点头,走过去对著程遇芳的人中猛力一掐,见程遇芳没有反应又掐了几次,程遇芳便悠悠醒转过来。
  仲欢见状便开始轻笑起来,陆检看过去,仲欢已是易了容貌,化作一容貌绝色的女子,嘴角擒笑,眉目含情,眉眼间却依稀有著仲欢的影子,不觉愣住。
  那程遇芳坐了起来,转头一见仲欢便瞪大了一双美目,目不转睛看著他。
  仲欢眼底浮现笑意,左手捏阳诀,右手捏阴诀,交合在一起,程遇芳兴奋起来,仲欢愈发媚眼如丝地看向她,不断改变交合在胸前的手势。
  慢慢地,程遇芳发出痛苦的声音,身体猛烈摇动了几下後,一道黑影冲出她的身体,她双眼一闭便直直倒了下去。
  “芳儿──”张阡溪喊了一声,扑了过去。
  陆检眼见得黑影冲出,即刻反手拔剑平放於身前,左手摸出黄纸,将黄纸从剑身擦过,随即一捻,黄纸燃烧後猛地抛向黑影,掐了个剑诀,对著黑影一划,一道黄光,那黑影发出一声惨叫便跌下地来,现出原形。
  只见是个身材矮小,面目丑陋的男子,正瑟瑟发抖缩在地上。
  陆检看向仲欢,仲欢还在笑著,慢悠悠走了过来,那猖鬼一看仲欢,便抖得更加厉害。
  仲欢嘴角含笑靠近,仔细打量那猖鬼,猛地一拍猖鬼的头,笑容褪去,随即变回原来的样子,怒道:“这麽丑也敢干这种事!”
  陆检一愣,见仲欢抬手似想灭了这猖鬼,却又停手想了一会,站起身来,踢了猖鬼一脚,“这次就放过你,再有下次定不饶你!”
  那猖鬼连连点头,化作黑影从窗口飘出,径自往隐山而去。
  陆检惊讶:“刚才你不是让我灭了他,现在你自己又放了他。”
  仲欢一挑眉,“我改变主意了。”
  “哦?”陆检一想,“刚才我看你变化之後捏的好像是……”
  仲欢一愣,随即轻笑起来,他一笑便化作女子,“是媾合诀……我这是以淫治淫,让那猖鬼从贪恋美色到厌烦美色,我看那猖鬼以後再不敢纠缠女子了,师兄你以後遇到便可以这样做。”
  陆检一愣,忙摆手,“这个……”
  仲欢眼神一闪,突然蹙起脸来,皱纹突长,随即便变成一白发苍苍,胡子花白的老人,骂道:“胡不言那混蛋,一定是存了戏弄我的心才告诉我这个方法的。”
  陆检一听,想起早上胡不言的样子,不觉莞尔,眼睛一瞥,张阡溪坐在床边,往这边望著仲欢,已是目瞪口呆。
  陆检用眼睛示意,仲欢看向张阡溪,脸色缓和下来,变回原来样子。两人走过去,见程遇芳双眼紧闭,仲欢笑道:“放心,夫人只是心力交瘁,昏睡过去,休息几天便好了。”
  张阡溪愣愣点头,只是盯著仲欢看,仲欢一挑眉,摸摸自己的脸,轻笑道:“不用再看了,无方果只能让我变化三次而已。”
  张阡溪尴尬,请两人返回大厅用茶,陆检轻言婉拒了,正说著话,门外响起一个声音,便见一中年妇人走了进来,眉目含威,惊讶地看著陆检和仲欢。
  “娘──”张阡溪迎了过去,向她介绍了他们,并说了程遇芳被治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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