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动青春----湖水幽蓝

作者:  录入:08-31

  “那个,警察同志,我想起来了。”陈扬突然磕磕巴巴地说,“我有低血糖的毛病,是我,那个,自己晕倒弄丢小提琴的。”
  “啊?”秦律吃惊地看著陈扬,一则是他还不知道小提琴弄丢的事,二则是这人怎麽反反复复的,又成低血糖昏倒了?
  “什麽!”民警也不禁瞪大了眼睛,“你不用怕他威胁,该拘留拘留,该赔偿赔偿,你的小提琴值多少钱?”
  “不是,是我自己,一时太著急弄错了。”陈扬低下了头。
  民警生气了,扔下手里的笔说:“你们两个小子,一个没事报假警,一个没罪瞎承认,拿警察开涮啊?这边本来就够忙的了。”
  秦律疑惑地看著陈扬。三个人一时都不说话了。
  突然一阵酒气扑鼻,那个酒鬼竟然歪带警帽,身披警服,一步三晃地走过来,走到三人这里啪地敬了个礼,说道:“报-报告,我──要去指挥交通。请指示!”
  民警赶紧站起来喝道:“脱掉!赶快脱掉!大白天喝醉酒睡在雪窝里,让你在这里醒酒,又闹开了!”说著走过去夺下酒鬼头上的警帽,“这是谁的帽子?小李哪儿去了?小李!”
  那酒鬼却不依不饶,酒壮人胆,竟然跟警察推推搡搡起来,一跳一跳地去抓警帽,“没有帽子,怎麽指挥!还我!”
  秦律哈哈地大笑,陈扬也忍不住笑起来。
  那民警又生气又好笑,一边跟酒鬼过招,一边对陈扬秦律说:“算了,你们回去吧,看我这整天都是忙点什麽!年轻人别不学好,乱七八糟的东西别碰啊。”
  “放心吧,毒品咱们是坚决不碰的!”秦律说著赶紧站起来,帮忙几把制住了那个酒鬼,民警把酒鬼双手反拷到椅子上。
  从治安室出来的时候,雪还在下著,到酒吧只有十分锺的路程,两人一前一後地走著,秦律还是不停地笑,几乎忘了跟在身後的陈扬,好久才突然想起来。
  “你小提琴不见了?”
  “对,从今天早上醒来就没见过了。”
  秦律想了想说:“我昨天看过你的琴,还是我亲手放在休息室里的桌子上的,就是晚上忘了带。”
  “已经找过了。”陈扬沮丧起来,“只有我外套放在沙发上,被人坐得皱皱巴巴的,小提琴和外套里的钱包都不见了。”
  秦律沈默了一会儿说:“那里人挺乱的,连熟一点的客人都能随便进。”言下之意就是很难找回来了。
  陈扬是一会儿希望一会儿失望,此刻已经彻底绝望了。刚才一个拿著吉他的人(李天威)见了面就跟他道歉,说什麽摇头丸的话,印证了他的猜想,他二话不说就报了警。
  “那又有什麽办法?”说著陈扬眼睛酸了起来。
  秦律听出了陈扬声音里的哽咽,这麽大人了,丢了东西还哭鼻子。不过心里毕竟还是愧疚。
  “下药的事情对不住了,我们真的没恶意,谢谢你最後没在警察那里拆穿,要不然真得在号子里过圣诞节了。”
  “你真是秦律?”陈扬抬起头,并不是因为秦律比他个子稍高些,是怕眼泪不争气地流出来。
  “废话!我不是秦律是谁?”秦律不在意地反问。
  秦律的语气把陈扬噎住了。陈扬曾经想过,再见的时候,多半秦律会认不出自己,但从来没想到自己竟然也没有认出秦律。
  “你变了好多,我以为你已经出国留学了。”陈扬看著秦律的潮人装扮和酷帅发型,“我一直以为,你会去欧洲发展。”
  “咦?你认识我?”秦律仔细地看陈扬的脸,五官周正,也只是周正而已,怎麽也想不起来哪里见过。
  “我是陈扬。”
  “陈扬?”普通之际兼重名率很高的名字,秦律疑惑地皱起眉头。
  “拉小提琴的陈扬。”
  “哦,小提琴!”秦律蓦地想起来,记忆里是有个面目模糊的文弱男孩,总是很认真很虔诚地拉琴, “你是‘杀蚊子’!哈哈,是吧。”
  陈扬不好意思地笑了,眼睛里还含著泪光。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已经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十几年,说起来都有点沧桑感觉了。
  陈扬6开始学习音乐,开始是学电子琴,因为小城市里教这个的最多,花费也比较合理。学了两年之後,已经有了一些音乐基础,8岁的小大人也有了自己的喜爱和判断,陈扬坚决要求要学习小提琴。
  每样乐器都是独特的,但是总会有一样特别打动你。第一次听见小提琴的声音就有种被击中的感觉,从那以後,听交响乐的时候,总是不自觉地在众多音色中寻找那个清亮的声音。
  和秦律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的,秦律比陈扬小一岁,当时在老师家一起学小提琴的还有另外两个小朋友,八岁的陈扬是最大的。老师姓闵,著名音大毕业,是市立交响乐团的首席,是个戴眼镜烫卷发的中年女性。
  小提琴是弦乐器,不同於钢琴,每个琴键的音高是固定的,只要调音师调好音,不存在音准问题。小提琴上的每个音都是要自己去找的,所以入门很难,对孩子本身的音准要求也很高。
  刚开始就是拉空弦,老师讲了姿势做了示范,开始各自练习,老师在旁边不停地纠正。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那个嗡嗡的声音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音乐,对小孩子来说更难坚持。不过几个小朋友在一起学的好处就是利用了孩子之间的攀比心态,小孩子都是说什麽也不肯落後的。
  小朋友们拿著1/4或者1/2尺寸的小琴,都拼命地想把自己的琴拉出更大的声音,杀鸡的杀鸡,杀鸭的杀鸭,锯木头的锯木头,场面很是热闹。
  轮到陈扬,可能是太紧张了,右手死死把住琴弓,结果拉出的声音断断续续,歪歪扭扭,若有若无,闵老师笑著说:“哎呀,肩膀和手要放松,把弓子的重量都解放在琴弦上才对。别人是杀鸡,你这是杀蚊子呢?”
  小朋友们哄堂大笑,从此陈扬就有了个“杀蚊子”的外号。
  两个人都笑著回忆间,已经走到“Shine Corn”门前了。陈扬问道:“你在这里拉琴?”
  “拉个屁啊。”秦律突然沈下脸,“早几百年没碰过小提琴了,现在弹吉他玩乐队呢。”
  陈扬吃了一惊,急切地说:“真的假的?我还说当初一起学琴的几个,只有你会走职业,说不定能成名成家呢。”
  “走职业?成名成家?”秦律脸色更阴沈了,“然後大家都穿著西装打著领带来听,关掉闪光灯不准喧哗,哪怕是个聋子都装作听懂得样子,其实都深沈得快睡著了,虚伪死了。”
  陈扬皱起了眉头,不知道该说什麽好了:“可是,你真是很有天分,不拉琴不是太可惜了?”他还记得那时候,自己弓都拉不稳呢,秦律就能拉出清晰准确的音阶,无论琴感音感都好得无话可说,让人又嫉妒又佩服。
  “可惜什麽,这麽多的乐器,这麽多的音乐,我就喜欢摇滚,不拘形式,想怎麽唱怎麽唱,大家想怎麽听怎麽听,吃著喝著,大喊大叫,都随便。音乐要是不能随性那还叫什麽音乐?”
  “说的也是。”陈扬本就不善於打别,心里虽不完全认同,一时也说不出什麽了。
  “你是坚持到最後的了。”秦律问道,“在这里上大学吧?”
  “是啊。”陈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是音乐大学的管弦系吗?”
  “没考上,竞争太激烈了。”本来很尴尬的回答,陈扬倒没觉得怎麽样。
  那年考试的时候,懵懵懂懂的一路过关,进到最後一轮却被刷了下来,有“高人”指点他说:“你还挺优秀的,多准备点钱,一定要跟著学校内的老师上课,明年准行,这里面……”
  那时候爸爸的癌症又复发了,在医院住著,身体早垮了,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拼命在艺校做兼职,还有大笔医药费要想办法。陈扬赶快上学,赶快毕业,赶快挣钱成了当务之急。
  学音乐的很难找工作,要以小提琴为职业,存在很大的风险,他的家庭没有那个财力去支撑,况且陈扬知道,自己仅仅是“优秀”而已,优秀的人才哪里都过剩。
  陈扬选择了小提琴,遗憾的是,小提琴好像没有选择他。
  想到这里,陈扬突然觉得,非常,非常,乏力,他坐在路边的花池上,想到丢失的小提琴,想到自己热爱的东西永远也不能成为职业,又忍不住涌出泪水。
  秦律看著又哭了的陈扬,心里烦得要死,婆婆妈妈的真不像个男人:“哭什麽哭! 我会赔你的琴的,不就一把琴吗?!”
  秦律的口气很不耐烦,陈扬连忙用手擦去溢出的一点泪水。
  “真对不起,我失态了,”陈扬抬头看天,“天已经黑了,这麽多年,不管多忙多累多枯燥,我每天都坚持练琴,今天是第一次,一整天都没有碰小提琴。”
  秦律看著陈扬,一时无语。

  第五章 琴行里的魔法

  “陈扬,你看,我存折上的金额是5674.40元,信用卡可以透支5000。梁诤言前几天刚买了个Roland 合成器,手头也紧,只拿得出5000。一共一万五,你那琴也就一两万吧。”秦律拿了个存折给陈扬看。
  这时候正是下午放学的时间,秦律站在陈扬的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学生无论男女都忍不住一再回头看著秦律。
  秦律穿著墨绿色短皮衣,亮灰色的毛衣,格子围巾,下面是蓝色的水洗牛仔裤和棕色短靴,本来都是很普通的样式,穿在手长脚长的秦律身上却很有味道,时尚又Man味十足。
  这让陈扬又一次感叹,当年那个有点臭屁的男孩已经是个大人了,也怪不得一开始竟然没认出他来。
  站在这麽拉风的秦律身边,自己就像是隐没在太阳光辉里的水星,连自卑的余地都没有了,因为都根本没有任何可比性。
  “还要透支?那太不好意思了,我尽量选一万以内的琴。”陈扬忍不住介意起自己一身标准的好好大学生打扮,是不是太古板了点?
  “不好意思什麽?这事本来该让梁诤言多拿点,谁知道他买那玩意儿干什麽,花了两三万呢,我们乐队又很少用键盘,他就是喜欢收集乐器。”
  “很好了,我的琴买的时候也就一万多。”陈扬已经很高兴了,没想到秦律会这麽热心,这麽快就帮他买小提琴,“再说,我又不是专业的,这个档次的琴足足够用了,不过,把你的钱用个精光不太好吧?”
  “没事,反正我一个吃饱,全家不饿,挣钱就是要花的。”
  “咦!”陈扬吃惊地说,“就是,我一直想问呢,你怎麽自己住啊,阿姨她──”
  “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妈已经不在了。”秦律低下头,故作不在意地说。
  一个很想让人追问的回答,但是陈扬马上制止住自己的好奇心。
  虽然跟秦律一块学琴,但是秦律是和他妈妈後来搬到陈扬家乡的,租了一套不错的房子住下来,却从来没见过秦律的爸爸。大家都说秦律是个私生子,所以跟他妈的姓,不过他们母子的生活看起来还算宽裕。
  虽然记忆里的秦律总是自信满满的样子,但陈扬能感觉到秦律对自己身世其实很介意。
  两个人来到盛世琴行,陈扬告诉导购的漂亮姑娘说要看价位3000──10000的小提琴。
  那导购姑娘穿著深蓝的小西装,胸部非常壮观,样子也很可爱。秦律对著她灿然一笑,电得那姑娘红著脸低下了头。
  陈扬走过各种乐器,只是看著那一排的小提琴,仔细地选出了一把蜜柚色的,他虽然不是特别重视琴的外表花纹之类的,不过选琴永远也不是只选声音的。记得有人说过,选琴就像选爱人一样,除了那些硬性的“指标”以外,怦然心动的感觉也是很重要的。
  导购小姐递给陈扬一把弓,陈扬不厌其烦地每个把位每根弦地反复试拉。导购则在旁边见机地介绍这把琴。
  好一阵子,陈扬叹口气放下琴,对秦律说:“这琴音色还行,不过,还是还是比不上我的那把琴。这个G弦声音好像有点弱,四根弦整体不太协调的感觉。”
  “稍微有一点,不是太明显,你的耳朵比小时候灵敏多了,而且这个琴整体声响都偏小了一些。”秦律笑笑说。
  导购小姐拿起另外一把说:“那你试试这把,这位制琴的师傅手工非常讲究、精细,口碑很好的 ,面板是新疆云杉,背板是西南枫木。”
  陈扬又试了半天,说道:“嗯,还不错,音色比刚才的那个更干净,不过声音闷闷的,不够透亮的感觉。我的那把琴,声音要清亮多了。”
  导购说:“新琴不听音嘛!看您就是懂行的人,您的琴用了好多年了吧,声音已经稳定了。这琴是声音还没开,板材也厚实,所以听起来发紧的感觉,但是有後劲,过几年绝对是把好琴。”
  陈扬思考著又拿起了另外一把琴。
  秦律不耐烦地拿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泡在这里快一个小时了,这麽多年,陈扬还是个温吞水,今晚还有表演呢。
  独自走开看了一会儿吉他,秦律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是烟瘾犯了,他以前烟瘾很大,自从加入了“ATP”当主唱之後,就尽量不抽烟不喝酒保护嗓子,今天却感觉有点忍不住了。
  他走出琴行,在路旁小店买了包烟和一个一次性的打火机。天已经擦黑了,不过路灯还没有亮。秦律站在盛世琴行的落地橱窗外面抽烟。
  突然,琴行里面所有的大灯都开了,明亮而带著淡紫色调的灯光从一排橱窗中透出来。整个琴行像一个华丽的舞台,可以看见里面一排闪著光的立式钢琴。
  从最左边间那个橱窗外面正好可以看见陈扬,他正低著头跟导购说话,不时温柔地笑著,又拿过一把小提琴,左手夹住琴颈,放在左边的锁骨处,用下颌自然地夹住。这次好像是在拉什麽曲子,右手带著琴弓在四根琴弦上灵活地飞舞跳跃。
  难道是灯光的效果?秦律疑惑著,本来平淡无奇的一个人竟然突然耀眼起来,不,用耀眼形容是不确切的,陈扬周身散发的是柔和而让人安心的微光。
  这种美丽无关情色,无关性别,也说不出到底是哪里吸引人,但就是挪不开眼睛。
  秦律夹著烟竟然看呆了,一直到香烟烧到了手指才反应过来。
  从这里当然听不到陈扬拉的是什麽,但是从他微笑的表情和运弓的方式看,应该是一首优美抒情令人沈醉的曲子。
  秦律掐了烟,准备进去一听究竟的时候,陈扬却出来了,站在还没有开路灯、乌里嘛黑的街道上,就像魔法突然消失一样,公主变回了辛德瑞拉,马车变回了南瓜,被打回原形的陈扬,又是那个平凡的好好大学生了。
  “怎麽出来了?刚才试的那琴怎麽样?”秦律仔细看著陈扬的脸,恨不得揉揉眼睛,奇怪到底是哪一点让自己刚才这麽著迷。
  “刚才那把琴是最好的,据说制作的师傅在国际上得过金奖,木料也都是自然风干30年的上好料子,音色各方面都满意,跟我的那把琴感觉最像,不过这个当然更好些。”陈扬一边说,一边好像在回忆自己那把丢失的琴的音色。
  “听这样说,这琴绝对不是一两万能拿下来的。”
  “要8万。”
  “喝,真不便宜。”秦律摸摸裤兜,“其他的都不行吗?”
  “都还不如我那把呢。”陈扬没有挑到合适的琴,有些丧气。
  “你啊,今天提你那把琴多少次了?三千多的琴,八万的琴你都跟自己那把比,是不是时刻提醒我这都是我的错啊?”秦律微微有些不悦。
  “不是不是,绝对不是!”陈扬连忙解释,“我这个人有点死心眼,认准了什麽老是放不开。你也是拉小提琴的人,你知道,琴拉久了会有感情的。”
  “别说了!”秦律哼了一声说道,“我早不碰小提琴了,看见你们这些搞古典乐的就不耐烦!要不是弄丢了你的琴,咱们又多少有点交情,我根本懒得理你!”
  陈扬不知道秦律怎麽突然发起脾气来,不知所措地顿在当场。小时候的秦律就是个很引人注目很自信骄傲的小孩,不过并没有这麽情绪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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