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自我惩罚,只求下一世,能与那人牵手。
『史帝夫先生,饭店在五分钟就到了,您还有其他需要吗?』开车的司机打破了沉静,生硬语气,彷佛是被下了指令,并不是出於自身意愿开口询问。
『……不用了。』心知这是林谦的安排,他只是笑了笑,摇头拒绝。
再一次望向窗外,夜里的车辆变少,停著红绿灯也能有良好视线。
眼角瞄见了两道身影,拉扯著,似乎有了争执。
史帝夫很少好奇,但他却忍不住朝那里看了去,薄弱的身子被扯著,黑发遮住了那张脸,偶尔会随著拉扯,露出那双明亮眼睛。
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为那双眼。
车子又发动了,顺畅地滑开了原地。
『……停车。』史帝夫咬了牙,终於开口。
对方讶然但听话的踩了油门,放任自己的乘客开门下车。
当史帝夫一步一步走向两人时,心里还嘲笑著自己,不相信自己的直觉。
拉扯的其中一人背对史帝夫,并没有发现有了打扰,兀自诱哄。
「你乖,我买巧克力给你吃,我们回去……」
「不要!你是坏人……坏人!」死命摆脱,但被抓著的手腕好痛。明明已经不是孩子的青年扁著嘴,语带哭音。
「原、原……救我……」甚至遗忘了另外依赖的对象,绝望低喊。
「才不会有救你咧!我的小祖宗,你就乖乖听我的话吧,拜托你了……」正忙得满头大汗,肩上却有人拍了拍,男人回头,才见有个笑脸温和的中年外国人站在身後。
『你好。』笑了笑,史帝夫也看清了两人的脸,但不动声色。
「……」一时不知道如何反应,对方僵著脸色,手里也不自觉抓紧。
「好痛!坏人坏人,你放开我,我要去找原……」哭丧著脸,男孩尖声哭喊。
简直就是绑架诱拐的现行犯。
『请问你是绑架犯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三小啦,我警告你,别管閒事哦……」龇牙列嘴的模样,对方似乎把史帝夫看成了无害中年人,有恃无恐起来。
「你也是,给我乖乖听话,不然我就把你抓去卖……」还对著手里男孩低声恐吓。
「呜……」怕得缩著身子,男孩哭得厉害,扁起小嘴,连朝另一个看著自己的人求救也不敢。
史帝夫看著他,隐下了眼里的震惊。
『我理解了,你是诱拐犯吧。』缓声说著,一向和善的笑脸渐渐收起。
「我就说听不懂……」男人不耐的回头,却被一拳正中鼻梁,痛得眼前发黑,跪倒在地的同时手也松了开。
『真是个低贱的人。』拿出手帕擦了擦被脏污的手背,史帝夫看向一旁动也不敢动的男孩,重新有了笑容。
「你不、不要打我……」颤抖著身子,男孩也不懂得跑,似是怕得软了脚。
「我不会打你,不用怕。」那样平和的样貌总是能让人安心。
男孩注视著他,似乎真的感到些许安心,又瞧见了捂著鼻子低声呻吟的人。
扁著唇,男孩委屈的说:「他是坏人……宇穗没有来,他说要把我卖掉,我好怕,不要被卖掉……」
史帝夫耐心的听他说话,没有露出半分不耐。
「我想要找原……回不去……找不到路回去……」伤心起来,男孩直率哭泣,话里颠三倒四,轻易让人看出他的残缺。
「我知道了,可不可以让我帮你?」放轻了语调,奇异嗓音里夹带安抚人的魔力。
「……可是原说不可以跟人乱走……」迟疑说著,男孩眼里又有了防备。
「你叫什麽名字呢?」史帝夫又问。
「……福气……很好的意思……」垂头丧气的说著,他垂著头,又怕又孤单的样子惹人心疼。
「福气……那麽福气,你不知道回去的路对吧?」
「嗯……」头也垂得更低。
「我才来到这里不到一天,也不知道怎麽去饭店的路耶。」很苦恼的语气。
「那怎麽办?」不知不觉被引导,福气也跟著苦恼起来。
「可是我的司机知道路哦。」又突然有了精神。
「真的吗?」他的脸上也有了喜色。
「说不定他也知道福气的家怎麽走,我们去问问他,你觉得好不好?」成功诱导,史帝夫的功夫比那些低劣手段更为高招。
「嗯……可以吗?他会不会生气?」有些担心,福气皱著脸,有些怕。
「不会的,他很好哦,是个好人,一定会帮我们的。」加油打气还给予信心。
「……你们说得倒很开心嘛,臭老头!」一旁窜进的第三个声音,阴森森的插了进来。
「啊!坏人……」吓了一跳,福气差不多要忘记他的存在了。
『退步了吗?居然没被打晕……』拧著眉,史帝夫也看向他。
「死老头,明明就会说人话,还一直说一些听不懂的外星语,看不起我是不是啊!」流著两管鼻血,年轻男人满脸阴色,有了防备也较不容易被人打倒。
『需要我帮忙吗?』又是第四道声嗓,仍是生硬却流利的英文。
诧异的回头看了看,史帝夫苦笑著点头,终究是不敌岁月摧残的身子可打不过年轻气盛的对象。不得不服老之後,居然连那麽点倔强的本钱也撑不了多久。
而男人一看死外国人居然还有帮手,膹张的肌肉连西装都掩盖不住,自知不敌,只能一边退後、一边撂下狠话。
「你、你给我记住……我不会放过你们的!」说完,人也跑得不见踪影了。
只剩下连同司机先生三个人望著、呆站在原地,凉凉冷风袭了一地落叶,有些冷。
福气忍不住打了个喷涕,抖著抱起双肩。
「冷吗?先上车吧,福气。」史帝夫体贴的说著,一边还把外套脱上给他盖上。
「噢……谢谢。」吸了吸鼻子,福气慢慢的拉紧了肩上的外套。
一直到上了车,福气看了看温暖又舒适的车子,又有些不安起来。
「不用怕,我们先回去饭店,那麽晚了,你家里的人应该也睡了,我们明天一早再去找回家的路,好不好?」有条理的说法,似乎说服了单纯的福气。
「嗯……要好早好早回去,原会好生气,脸会像鬼。」认真的点头,福气稚气的说法逗笑了史帝夫。
末了,史帝夫才试探的问:「原是你的爸爸吗?」
却见福气摇摇头,说:「福气没有爸爸,不过福气有婆婆、阿实和原。」
又多了些人名,史帝夫又看他累的直打哈欠,也不忍再问。
「你先睡吧,我们到了再叫你。」
「好……」半闭著眼,福气说著说著已经入睡。
那张半倚在沙发的侧脸,和那个人,好像。
史帝夫静静的看著,慢慢笑起来。
他从来,不是个好人。
夜深,是谁在唱歌 第十六章 三
钟原下了车,满脸肃容的神情,让身旁的人们各个噤若寒蝉,站在车子与房子中间,地上还夸张的铺了一条红地毯,两旁各站了一排身穿同款式黑色西装、脸上还挂了一副深色墨镜,衣著模式完全就是黑道打扮。要给要胆小的一般市民看了,肯定会吓得腿软爬走才是。
皱眉打量四周,钟原还没多说话,反倒是迎面而来的年轻男人一脸奉承讨好的模样,这让钟原厌恶地退了一步。
「您好您好,是钟原先生吗?我是兴仔,老大新收的小弟,专门负责帮他打理生活大小事……老大正好在忙,钟先生是否要先到偏厅稍候?」由於是个新人,对钟原也是第一次见面,除了暗自赞叹对方的美貌外,似乎也误以为了钟原和自家老大的关系。兴仔有些暧昧的语调在瞧见了身形高颀的俊美男人毫无遮掩的不悦之後,声调也不自觉转小。
「叫段未眠来见我。」也不去理会愣在一旁的兴仔,钟原自顾走往偏厅,那里一向是他和段未眠商量事情的地方。
走进了日式大宅,钟原阴郁的双眼低垂,毫无笑意的漂亮脸庞紧紧绷著,浑身也散发著如同冷冻库一样的气场。
从段未眠当上D市龙头老大之後,又过了几个礼拜,这期间钟原日夜奔波,但得到的消息却只让他怒不可遏,恨不能将那个罪魁祸首从坟里挖出来鞭尸解气。
走近了一旁设置的皮质沙发,钟原兀自坐著,手指无意识的抚著唇,眼神凌利。
此处并不是段善的老宅,是段未眠瞒著段善偷偷在外设的宅院,也正是野火帮的主要据点,当初段善满心以为钟原良心发现主动帮忙,谁知原来是帮著段未眠吃里扒外。段未眠被监禁自由的那段时间,野火帮大大小小的事都是由钟原代为转答,起先段未眠下面几个小罗喽见钟原弱不经风的模样,有了野心,结果又立刻被钟原发现,揍得几个人鼻青脸肿哭爹喊娘才让众人有了尊敬。
之後,段未眠又趁段善「重病住院」时溜了出来,不如那些谣传所说身患重疾,重新回到了野火帮里掌管大权,同时为了把段善硬生生拉下台,段未眠不惜违背祖训,用的招术都是又狠又辣,之後就算会被人说他大逆不孝段未眠也顾不及其他了,反正都是混黑道的,要那些父慈子孝的美名有个屁用,只要忠义两相全就够了。
幸而当野火帮正式接任後,段善也没儿子那麽没良心,被众人问起这场闹剧到底是什麽用意,只好勉强说是自己出给段未眠的考题,如果他能凭自己的能力接下龙头老大的位子,他就承认他之类的云云。大伙们见不管是老段还是小段,反正继续在上头的都是段家人,心里就算不服气也不敢说什麽,拍马屁又趋炎附势,祈祷段善能够忘记前些日子当他落难众人袖手旁观的责任。
段善当然不会对他们做什麽,毕竟大家的关系盘根错节、息息相关,随便断了哪一个都像断一只手臂一样,段善对他们笑了笑,还大方接纳了那些离去又回头的下属们,重新博得了外界好感。
而段善也理所当然继续坐在龙头老大的位子上,谁也不敢有所质疑。段未眠都撂了话说没空去管那些小事,只是就占了那个名声好让某些人噤声别废话罢了。众人还以为这是段未眠尽孝的方式,虽然是先给段善丢了大脸,但终究没大义灭亲是不?
至於段善,他死心了,自己的儿子宁愿把自己拉下台也要去找那狐……那个男人,更完全把段家绝後的问题丢在脑後,段善在气得要爆血管之际也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乾脆的放弃了。至於他为什麽如此乾脆,这就要从他重新派人四处打探一名名叫福气的男孩的举动开始察究了。
对,段老头就是不死心,想著既然儿子不能给段家留个後,那麽至少也还有个最近发现和段家有血缘关系的福气可以派上用场。就算那天真单纯的小子大概被人拖进了房里办事也不知道要干嘛,但他段老头已经急得就是下药也得给他生米煮成熟饭,现下只差找出失踪的福气,段善连喜宴、新娘子都摆好备著了。
因此,段善意外的举动使得原来有点头绪的钟原急了,深怕被段善早一步找到福气。他可不想去吃那场喜酒,但如果真不幸被段善抢先的话,只怕那场喜宴会马上变成丧事,钟原肯定会去抢新郎,而段善则是会气得脑血管爆破,最後段未眠还没找到要找的人就会被迫架上龙头老大的位置,一个衔接一个的预想下来只会显得更加混乱而已。
这就是钟原前来找段未眠的原因了。听说他最近好像找到什麽好东西,整天都待在宅里没出门,钟原连想也不用想也能猜出段未眠找到谁了,赶过来也只是要他去制止段善的胡乱作为。
等了好半天,门口终於出现一道慵懒身影,未扣上衣披在肩上,下身也只穿一条宽松长裤,男人一副饱足的兽一样靠在门边,看得出来才刚下床。
「钟原,你来得真不是时候,我玩得正高兴呢。」有些不满的说著,好像钟原来访就是打扰了他,完全遗忘了当自己落难时可是这个兄弟义不容词出手相助。
钟原也不理他,冷著脸起身。
「段未眠,管好你老头,要让我再看见他派的人,下次就换你去收尸。」气得不轻的钟原也不会输给他。
「哎哎,别这样嘛,你先坐下听我说嘛。」段未眠却不吃他那套,懒懒挥了手,眼里流光满是狡诈。
「别想呼咙我,段未眠。」看他一副胸有成足,钟原只得迟疑坐回位子。
「怎麽会呢?我们可是兄弟耶。」随意找了最舒适的位子,坐没坐像的瘫著,他呼出一口舒服的气,桥好了姿式才看向皱眉等著他说话的钟原。
「我可没想到耶,小白痴居然是我堂弟,听起来真是诡异到不行啊。」耸耸肩,段未眠又笑,「这下可好,如果他真被我老头抓到,肯定是要被压著进洞房了,哈哈哈……」眼角瞄见对面男人的杀意,段未眠才识相的收起笑,咳了几声。
「你先说吧,查得这麽样了?」
「……找到林宇穗托付在S城的那个人了,只是个没种的杂碎,一听林宇穗死了就急著要把人脱手,还没成功人就跑了。」咬著牙,钟原怎麽只可能问话就能满足,当然是把人打得半死不活才甘心放过。
「噢噢,那你动作比我老头快嘛,放心,小白痴一定是你的。」心不在焉的点著头,段未眠注意力也没在钟原扭曲的脸上,稍微思索一下,又说:「最近我听说S城的凤周帮好像有什麽动作,接上了一个外国军火商,像要做什麽大生意,如果你还在那里行动,自己注意一点。」
「我会的。」眼一眯,钟原抿著唇,就算知道凤周帮的首领是谁也不在乎。
「最好你会,对方风头正旺,要知道你自投罗网去他的地盘,哪可能那麽轻易放过你,钟原小宝贝。」戏谑的说,段未眠叹了口气。
「可惜我很忙,不然就可以和你一起去看好戏了。」那神色也彷佛懊恼不已。
「……好啊,你只要把你下面的祸根剪了,什麽好戏都能看。」恶毒地望了男人大开的腿间,钟原才把眼光收回。
「喂喂,你好狠的心啊,我要没了小未眠的话,怎麽给我老婆幸福啊。」一脸黑线的叫道。
「我没求你帮忙。」哼了声,钟原不准备再和他耗下去了。
「喂,自己小心一点。」也没出声阻拦,段未眠挥挥手,漫不经心的说。
「会的。」走向门口,钟原也没回头。
「这算承诺吗?」
「去你的。」
钟原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没开灯的房里只剩独坐的段未眠,垂下的眼光有著兴味,嘴边也是上扬。
看来某人还是踏上某条不归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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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电脑挂掉了……(哭)
夜深,是谁在唱歌 第十六章 四
S城,XX饭店 顶楼总统套房。
宁静且奢华的套房里来了访客。也许是林谦特别交待,一般閒杂人等大多在饭店大厅就会被挡了下来,想要见史帝夫一面,还得等著他的同意。
而当史帝夫接到饭店柜台询问是否接见时,他沉默了一会儿,直到对方又传了话宣告自己的身分,「扬叶侦查事务所」。
史帝夫扬著眉,同意让两人上来。
等到对方进了门,一个神情自若地和史帝夫自我介绍,另一个则是好奇的东看西看,嘴里也是不住的赞叹又称奇,一副乡巴佬的模样。
两个人也是穿西装打领带状似上班族的普通男人,倒不像个普通侦探。
「喂喂,道,你看,好漂亮的房间,我们下次也来住一晚好了。」拉了拉不习惯扣齐的领口和领带,男人有一双十分漂亮的黑色眼睛,眼角上扬,无论何时都像在算计人一样。
「……」斜睨了他一眼,另一个男人则是忍耐著发作,朝著史帝夫一笑。
「您好,他是纔狼,我是道,我们奉林谦的指示过来确认交易程序。」
史帝夫也没说什麽,微微一笑,和他握了手表示欢迎。
「什麽时候纔狼组也改行做侦探了?」嘴上的揶揄却是毫不掩饰。
「……您知道我们?」道的视线望来,平板白皙的面容让人乍看之下只觉得平凡,却又会忍不住盯著注视,久久无法移开。
「当然,业界出了名的新秀,纔狼组。」又是一笑,史帝夫望了还在对著昂贵花瓶发呆的纔狼,朗声又说:「这次你们和林谦合作是吗?」
「是的,至於侦探的工作……那是我们的本业,若是有需要欢迎与我们联络。」递出的名片上头果然是写著「扬叶侦查事务所」,下方的人名则是汪扬和叶坊,但没有注明职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