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会压住他的。”尽量不让他触及赫连轩的边缘,“你顶得住下面的压力吗?”
赫连轩勾起嘴角,别有深意,“他顶得住,我有理由顶不住吗?”
“那你能超越他,帮我一罩到底吗?”这才是事情的关键。
“你的筹码不够。”不用多想,赫连轩直接回他一句。
“不够,我加够它。”巫智远自然是有备而来,“希那傻小子跟你告白了没?”
赫连轩静默,没有回答。
“希是我唯一的儿子,就算你们深爱彼此,我也不会让他跟你走的。哪怕让我成为希心目中最恶劣的存在,我也要固执地守着他,不让他步入不该去的地方,再也出不来。”
“纵容你们在一起到现在,本来还可以更长久一点的。”巫智远看着赫连轩,句句凌利清晰,“但你似乎逼着我,让我早一日告诉他温室外的真实。”
“没想到为了保住严君毅,你这么快就用这个做交易。”原以为巫智远会利用这个,逼他离开巫少希身边的。
“用这个,加的筹码才算大,对吧?”巫智远扬眉,明知故问。
“巫局长真狡猾。”赫连轩笑。
“今天我不用希作筹码,改天你也会用希作筹码跟我交易,我们都不是善人,又何必在明白人面前伪善。”他们之间以巫少希为桥梁,早已熟知对方,“我们都很看重希,也知道彼此对他有多看重,但我们都不敢确保对方一定不会伤害他。”
因此,在巫少希的问题上,他们亦敌亦友,全看形势。
“但我起码还是知道的。”巫智远很笃定,“你绝对不会毁了他,黑暗的深处你不会让他去。”
赫连轩扬起一抹笑,“你的确切条件。”
巫智远也绽开一个笑容,如穿透雾霭的阳光般清亮,“保住一个完整的严君毅。”
条件不用再明说,彼此都明白。
赫连轩从长椅上站了起来,初出的耀眼阳光撒在他身上,却驱不走他身上属于夜的气息。
“耳钉很漂亮。”阳光跳跃在上面,晃了巫智远的双眸,他才认真地看了一眼赫连轩的钻石耳钉。
赫连轩回头,看着与巫少希有六分相似的脸庞,灿然一笑,“谢谢。”
太阳越过山头,在东边恣意地散发着光亮,照耀着大地。
盈满着灿烂生机的公园,此时已不见任何人的身影。
○ ○ ○ ○
午休时分,学生会宽敞豪华的办会室里,独自一人的赫连轩,埋头苦干,把积了好几天的事务一一解决掉。
办公室的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走到赫连轩身侧,那人静静地不说话,只是盯着他看。
“希你还想加什么事给我做就直说。”赫连轩头都没抬,但那气息那脚步,他很确定是巫少希。
“吃饭了吗?”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吃了。”赫连轩奇怪地看了一眼巫少希,但他的样子跟平常并没有什么不同。
见巫少希不再搭话,赫连轩埋头继续做自己的事。在学校时时刻刻能有这么忙多好,他就算有心思,也再没有时间去找段翊了。
终于完成了一半,赫连轩伸了个大懒腰,一抬头就触上了巫少希没有离开过的目光。
“给,做好了。”赫连轩把搞定的那一半,递给巫少希。
巫少希接住,往桌面一放,他等的可不是这些东西,“别装了,你的答案,可以说了吗?”
巫家的人,逼得可真是紧。赫连轩在心底里苦笑了一下。
“希你还记得吗?上高中之前我们的约定。”从位置上站起来,赫连轩转身半坐在桌子上,与巫少希面对面,“一起创造一个快乐的高中生活。”
巫少希点头。
“我想把这个约定坚持到最后,这就是我的回答。”
“你的意思是答应了?”巫少希的眼眸里并没有兴奋,只有捉摸不定的光亮在闪烁。
赫连轩轻轻地否定摇头,“希,别骗自己,我们在一起的话,只能痛并快乐着,与原本期盼的单纯快乐已经大相径庭了。”
“我不在乎。”巫少希的目光一凝,“轩,你才别骗自己,难道我在你心里真的只是单纯的好朋友?”
赫连轩默默地回看了巫少希好一会,才苦涩一笑,“我喜欢你,巫少希。”
有些东西已经回不去了,原本想要好好珍惜的。
巫少希还没来得及高兴,赫连轩的话又让他跌入到谷底,“只是没有达到你喜欢我的那种程度,所以希,我不能和你在一起。”
“这么牵强的理由我不能接受,就算没有同等的喜欢又怎么样,我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就好。”终于从这个万年装傻的赫连轩嘴里引出他的真心话,巫少希又怎么肯轻易放手。
“从喜欢你的那时起,我就觉得和你交往到直到你腻也可以,但是我不敢奢望的段翊出现了,我渐渐发现他在我的生命里早已根深蒂固,我的心里放不下他,我的眼睛离不开他。”
就算他和他说他要的是小时候的“小翊”,在乎的并不是现在的段翊。
“我才知道什么是爱,也许并不是爱,只是我对他的执着已远远超乎我的想象,这样子的我,不配和一心一意的你,在一起。”
“还是你可以接受,我心里有另外一个更重要的人?”赫连轩知道答案,但他还是要问。
“不,不可能。”巫少希的声音不重,却字字坚定,“我要你的心只属于我一个人。”
“那我,只能对你说对不起。”在一起是伤,不在一起也是伤,不如选更安全的不在一起。
希,这对你是最好的,也许,我只是自私地选择了一条对我最好的路。
一个温热的唇在唇上留下一吻,“我不会放弃的。”
赫连轩触着像是被印下诺言的唇,听着离去的关门声。
希,如果你没有这般固执该多好,那样你就不会受那么重的伤。我看得到未来,却改变不了你会受伤的发展轨迹,我只能尽我最大的努力,让你伤得轻一些。
对不起,希,也许喜欢上我,是你一生最不应该的事。
你可以扁我,因为我很高兴能遇见你,也从不后悔让你变成我的弱点。
我一直装作不知道你的心意,是因为我想和你无忧无虑地过完三年高中生活,所以一直用尽各种手段维护着。但是段翊竟然出现了,我忍不住打破了我们之间的平衡,你也到了极限,生日那夜的最后终于向我表白,要我的答案。
你我都知道,有些东西点明了,有些东西就回不来了,但你还是做了,我不怪你,因为错在于我。
“没想到是个这么难遵守的约定。”赫连轩收回心神,一声叹息。
○ ○ ○ ○
“你去。”
“平时不都是你说的?”
“今天这光荣的任务交给你。”
“我才不要光荣牺牲,你自己去。”
“人有三急,我先去个厕所,你记得说。”
“想逃,门都没有!”
吕浩宇和聂凡在角落里你推我我推你,就是不敢上前跟赫连轩说一句话。
今天的最后一节课是体育课,赫连轩翘课在教室里呆着,吕浩宇和聂凡当然也步调一致地跟着。
此时赫连轩正站在窗边,看室外风景。
离下课的时间也不远了,按平时聂凡要过去提醒一下等会还有学生会的会议要开。
但他现在不止裹足不前,还想推吕浩宇过去提醒,原因无它,只因为赫连轩的周围散发着一种低气压。
别人是感觉不大出来,但跟随赫连轩不少年月的两人,心里可是清楚明白得很,所以谁都不敢越雷池一步。
赫连轩突然转头,看向他们所在的角落,两个俱是一惊,连忙靠了过去,不然死地更惨。
“要下雨了呢。”赫连轩像是在话家常一样,冒出这么一句。
“天变得可真快。” 吕浩宇探头向外张望,原本晴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布起了一层又一层的乌云,“还以为天气预报说今天下雨是假的。”
“应该很多人都没带伞。”聂凡在一边低声自语起来,“我出门时倒在轩少那顺手拿了一把。”
聂凡话一说完,赫然发现赫连轩直盯着他看,“轩少,我只是拿了一把伞,你不用这样看我吧?”
赫连轩的视线改落到了吕浩宇的身上,吕浩宇一个激灵,明白了他的意思,“段翊今天没有带伞。”
这下不用赫连轩眼神示意,聂凡自觉领命,“我把伞拿给段翊。”
聂凡转身拿伞先遛为妙,轩少耍他们玩也不要紧,不要这么散发着压力沉默,很难沟通啊!
被留下的吕浩宇自然要接手聂凡的提醒工作,“轩少,放学后还有学生会的会议要开。”
赫连轩点头表示他知道了。
放学后没多久,雨就下了起来,一开始没多大,下着下着就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
赫连轩所坐的位置,刚好能看见窗外的风雨,他的视线也就有意无意地一直往外飘,顺便再瞄瞄墙上走地缓慢的挂钟。
“副会长很赶时间吗?”特属于某人的声调,冰冰冷冷地响起。
赫连轩回神,对会议桌上所有看向他的人淡淡一笑,把注意力放回手中的资料。
“继续。”巫少希收回视线,示意刚刚作报告的人把报告说完。
在场的学生会干部,莫不在心中松了一口气,今天会长和副会长都怪怪的,但怪在哪里又说不上来。
会议好不容易开完了,大家几乎都是擦着汗从会议室里出来的,明明下了雨,空气应该很凉爽才对,但偏偏没有人有这种感觉。
可怜聂凡还要继续跟在赫连轩身后。
这个方向是……聂凡惊觉赫连轩并没有往他们的教室走去。
路过了不少班级,赫连轩终于在一个教室的窗外停下,聂凡抬头看向前门确认,果然是来了段翊这个班。
赫连轩站着末动,一个想法跳过了聂凡的脑海,难道是段翊并没有用他给的那把伞。
聂凡不动声色地挪了挪,往段翊所坐的最后排望去,上帝保佑,好像并没有留下伞的样子。
突然赫连轩跑了起来,莫名其妙的聂凡只好叫了一声轩少,就跟了上去。
原来是回他们的教室,也不用跑吧。
慢赫连轩一段距离的聂凡,正想扶着门边喘一口气,目光扫向赫连轩之时,不由愣住了。
赫连轩的手上,拿着的正是聂凡给段翊送去的伞,没想到他竟然送了回来。
“怎么了?”刚回来的吕浩宇,拍了拍在门边上不动的聂凡,在看到赫连轩手上的伞后,便明白过来了。
赫连轩掏出手机,不知按了些什么。
“轩少,车来了。”被聂凡成功推出来的吕浩宇,语气小心地告知。
“几辆?”赫连轩收起手机,脸上有着几分不悦之色。
吕浩宇一惊,赶紧回答,“两辆。”
“空一辆给我。”赫连轩边走边吩咐,“你们都先回去。”
吕浩宇与聂凡对看一眼,应道,“是。”
○ ○ ○ ○
大雨过去了,灰白的云层下着说不上大,但也说不上小的雨线。
赫连轩开着车,穿过了繁华的街道,路过了僻静的小街,驶入了只剩残瓦断壁与野草的废弃居民区。
预料中的身影,抱着一束红,坐在断墙上,映入了赫连轩的眸。
感觉到有人的靠近,段翊摘下沾满雨滴的眼镜,抬头。
一个最近变得很熟悉的身影,站在他面前,为他遮去了入秋微凉的风,一把伞被大部分地移至他的上方,为他挡去了微冷的雨。
“在这里做什么?”赫连轩伸手,想擦段翊脸上的雨水。
段翊偏头,错开他的手,“与你无关。”
伸出的手落了个空,赫连轩改而细细地揉了揉因为雨水的浸透,而变得直顺的发丝。
水分并没有想的那么多,最大雨的时候应该没有在这里坐着。在段翊没有发现时皱起的眉头,稍稍地平复了回去。
赫连轩收回手,扯起一抹笑,“真薄情,我们也算是朋友吧?”
段翊不应,只是看着怀里一大束的红郁金香,不对,艳红花瓣的根部是黑色的,在黑色的边缘隐隐有着金边,渐暗的天色与阴影让赫连轩看不真切,但他很确定,这是代表华丽的豪华郁金香。
见段翊久而不答,又抱着与荒凉环境毫不相衬的花束,怪异感促使赫连轩再次伸手,想要拉他离开。
“祭日。”一个词,两个字,从段翊的唇边静然又清晰地逸出。
赫连轩的手一顿,还是伸了过去,却是环住段翊,把湿淋淋的他揽进怀里,一起坐在了断墙上。
温暖的体温沁到段翊湿凉的身上,段翊皱眉,想挣开,赫连轩却把他抱地更紧,拉地更近。
“不想被我抢行带走,就别动。”赫连轩的声音很轻,却透着说到做到的强势。
段翊知道自己的力气比不过他,格斗技巧的话,他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胜过这个实战经验绝对比自己丰富的人。
段翊依言地没有再挣扎,静静地接受着赫连轩的体温,感受着身上雨水的冰凉一点点退去。
其实,赫连轩的怀抱,也并不那么,令人讨厌。
雨水逐渐地停歇了,但赫连轩还是维持着撑伞的姿态。不知是时间太久手麻木了,还是仍想为段翊遮一遮风,或是想藉由一把伞,撑出个两人的小天地。
天色已暗下去了,天上的云还层层叠叠地散不开。两人所在的荒地,没有街灯更没有居民住所的灯光投下来,被夜色浓浓包围的两人,几乎要与夜融为一体了。
眼睛早已习惯了黑暗,仍然安静坐着的两人,从之前到现在,还未再说过一句话。
赫连轩正思量着差不多该拉段翊回去了,段翊竟突然间开了口,“你调查过我的背景?”
赫连轩不遮不掩,点头。
“说来听听。”段翊的表情未变,语调也是淡淡的。
赫连轩微微扬眉,还是顺着段翊的意愿,把他调查到的详细说出,“段氏集团的大公子——段翊。本是现任段氏集团董事长段翔天的私生子,但门当户对的正妻一次流产后不能再育,段家无后,便把7岁的你接了回去。”
“正妻那时已病卧在床,最后郁郁而终。段翔天风流依旧,又有情人为他产下一子,这次似动了真心,那女子家势也不算差,几番折腾,终究把她娶了进门。那年,你9岁。”
“你被接回去后,日夜不停歇地接受严格的接班人教育,段翔天对你的学习进展也算满意。可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从小就表现出他惊人的智力,稍微长大一些后,所有人都确定了他是个天才。”
“有了更优秀的继承人,他们不需要你了,教育课程没有变,但是没有了期待与重压,同样失去了所有人的关注。你在13岁时离家出走,没有人去理会,也没有人去报警,自此再无你的消息。”
“查地挺全的。”段翊从中看出了赫连轩情报网的能耐,也看出了其中的漏洞。
“不全。”段翊看得出来,赫连轩又怎么会看不出,“只知道你最后停留在英国读高中,高二一开学又转来这里,其他再详细的就查不到了。
“你倒不避讳。”他一问,就详详细细地说出来了,也不怕他会生气。
赫连轩带着别样的笑意,把段翊搂地更紧,“对你,我没什么好隐瞒的。”
“花言巧语。”他才不信一个爱攻于心计的人,会对谁毫不隐瞒,甚至敞开心扉。
赫连轩的下巴在段翊的颈边蹭了蹭,段翊刚想转头制止,就听到耳边传来一句,“也许。”
赫连轩自觉地停止了蹭动,却把下巴搁在段翊的颈边,赖着不肯挪。
段翊淡扫了他一眼,把话题引了回去,“资料里,你没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
奇怪的地方不少,但最明显的非这个莫属,“查到的资料里,对你的母亲只字未提。”
他还记得,初遇的那一天,段翊的母亲寻儿的呼声,以及段翊发现他母亲后,脸上比雨后阳光还灿烂的笑容。
“事实被隐藏地很好,却让人恶心。”段翊的声音里夹杂着明显的讥讽。
“今天是你母亲的祭日?”不出赫连轩所料,段翊点头。
“十年,已经十年了。”所以这一年,他特地回来,不止是像往年一样只是回来,还住了下来。他想在更近的地方,陪母亲久一点。
“这里……”赫连轩开了个头,段翊接了下去,“这里是小时候,我和妈妈住在一起的小平房。”
段翊的声音和表情都不由得柔和了起来,“在我心里,只有这里才是妈妈的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