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嘉明白了。
他带着困意、然而动作有力的将穆世抱起来压在身下,一边爱抚一边退下了对方的裤子。小心的握住了穆世那坚硬鼓胀的□,他熟练的用手指上下揉搓摩弄起来。
穆世紧紧的搂住普嘉的脖子,大睁着眼睛望向上方的天花板,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是微微张开嘴,在顶兴奋的时候喘息一声。
“普嘉,你不要离开我。”他在心里,对着黑暗说。
一时事毕,普嘉开灯下床,去浴室内洗了手,又用湿毛巾为穆世擦净了身体。
关灯上床,他似乎是精神了一些,没有立即入睡,而是面对面抱了穆世,一下一下的亲他额头眉心。
穆世承受着他的好意,有心禁止他再去同卖饼姑娘接触,可是转念一想,又觉得没什么意思——普嘉总不能糊涂一辈子,迟早是要明白这些事情的。
卖饼姑娘脏兮兮的,穷的衣不蔽体,大辫子里大概还藏着跳蚤;可是在一个正常男人眼里,她那青春脸庞和健康身体一定也有着极大的魅力;况且她以后会生儿育女,养出热热闹闹的一大家子来,让人想着就感到希望满怀。
“至于我……”他想到了自己:“我以后,只会变成一个孤伶伶的老头子。”
他把脸埋进普嘉的怀里,将悲伤神情完全的掩饰起来。普嘉把下巴抵在他的头顶上,仰着头似睡非睡的闭了会儿眼睛,忽然轻声说道:“卢比哥,你别多想,我和梅朵姑娘之间真的没什么,我只是看她可怜。”
穆世沉默了一瞬,随即用慈爱而安然的语气回答道:“我没打算把你绑在身边和我一起终老。如果你有了喜欢的姑娘,卢比哥会送给你一处好庄园安家。”
普嘉听到这话,不由得急了:“我没有……我喜欢的是你!”
穆世笑了,可是依旧不肯抬起头来面对普嘉:“我知道你的心意,不过你十四岁就开始伺候我,现在长大了,想要一个自己的家,那也无可厚非。”
他把手搭在普嘉的背上:“你心里有我就好。”
普嘉的手臂环在他身上,渐渐的越收越紧。
“没有……”他的言语带着点孩子气的急切:“卢比哥,我不会离开你的,你不要乱想。我不想要家,我什么都不想要,真的!”
他的声音开始颤抖起来:“我从来不说谎,你知道的。我陪你一辈子,真的,陪你一辈子!”
普嘉的激动并没有感动穆世。他一直觉得自己在精神上是有一种父性的,这种父性让他时常会心情悲悯的怜爱弱小。
如果普嘉在卖饼姑娘那里可以得到幸福,那他想自己或许可以做出这个大牺牲来。
穆世感觉自己像是坐在了风浪之中的小舟里,一会儿左偏一会儿右摇,始终不能定下一个准主意来。
而在第二天的傍晚,梅朵又跑来了。
佣人进来通报时,普嘉正和穆世对坐着吃晚饭。听了这话,普嘉不由自主的向窗外望了一眼,然后把目光移回饭碗里,告诉佣人道:“就说我不在!”
穆世知道普嘉在说这话时,一定是抓心挠肝的。
伸手一拍普嘉的肩膀,他笑道:“不要装模作样,下楼瞧瞧人家去吧!”
普嘉红着脸摇头:“我不去。”
话音落下,他用眼角又瞟了窗外。
穆世将他的神情看的清清楚楚,不知怎的心里一时倒木然起来,也没觉着难过,只是满不在乎的微笑:“我还会因为个小姑娘和你赌气么?去吧去吧,要不要给她送点食物下去?”
普嘉仔细看了他的面孔,没有找到一丝怒意,便跃跃欲试的想要起身:“给……给她一点糖吧,她的弟弟妹妹们一直闹着要吃糖。”
穆世挥挥手:“去吧,给小孩子多拿一点。”
普嘉还留意着他的脸色,意意思思的起身出门找糖去了。
穆世独自坐在餐桌前。
默默的坐了片刻,他欠身将普嘉的饭碗端过来,慢慢的吃掉了对方剩下的小半碗米饭。
梅朵在卖完今天的面饼之后,特地回家换了一身干净长裙,又重新洗脸梳头,将自己身上的油烟气去除了个干干净净。
按照本地的审美标准,她其实是个美人坯子——头发黑,眼睛大,腰身软,笑容甜,声音也清脆悦耳。稍稍的收拾了一下,她就立刻显出了惹人喜爱的本质来。
站在穆家院门外,她给普嘉送来了一布袋野果子。果子当然不值钱,不过每一个都是精心挑选过的,上面一个虫眼儿也没有。
“先生,我没有什么可谢你的……”她用双手把布袋子托到普嘉面前:“你一定要收下才好。”
普嘉接了布袋,又将自己手中的一大盒糖果送给梅朵:“这个……给你弟弟妹妹吃。”
梅朵见了糖果盒子,脸上露出惊喜的表情。将双手在裙摆上蹭了蹭,她接过盒子,而后抬头对着普嘉感激的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
“谢谢你!”
普嘉又要脸红:“呃……这是穆先生送给你的。”
梅朵笑了,是真正的笑颜如花:“真的?那我们怎么舍得吃呢?”说完她指了指院内楼房,好奇的问道:“穆先生真是住在这里吗?”
普嘉笑答道:“当然啦。”
梅朵一吐舌头,很天真的对普嘉说:“那我以后偷偷的躲在附近,等穆先生出门时,我要瞧他一眼。”
普嘉笑了,不知说什么才好;也觉得梅朵很傻气,可是傻的可爱。
普嘉是在傍晚时分下楼的,自觉着和梅朵也没聊多久,可是天就黑了。
他们两个谈的正高兴,留恋着不肯分开,后来实在是被蚊子咬得受不了了,才不得已离别。
他满面红光的回到楼内,将野果子洗干净后送到了穆世面前,喃喃的说道:“是梅朵送来的。”
穆世正坐在沙发上翻阅一本来自印度的彩页画报,见到野果子后就拿起一个咬了一口,镇定自若的点评道:“味道不错。”
普嘉讪讪的将湿毛巾送到他面前的茶几上,心虚的没话找话:“梅朵很崇拜你,还说要藏在院子外面,等你出门时看看你呢。”
穆世望着画报笑了一声:“傻女孩子。你可以请她进来坐坐。”
普嘉发现他和蔼的几乎诡异,便手足无措的推辞道:“那不好,她只是个卖饼的姑娘……好像不大合适……”
穆世摇摇头,将画报翻了一页:“众生平等,卖饼有什么关系呢?”
也好
穆世那种淡然态度,让普嘉觉得自己在忠于他之余,也可以再去喜欢梅朵的。
普嘉认为自己是爱穆世的;他跟随穆世已经许多年,想象不出离开穆世会是什么情景。穆世曾经说过要同他一直相守,直到宗巴雪山变成大海;而他认真想过后,确定自己是愿意的。
他喜欢亲昵的和穆世拥抱亲吻,做这些事情时他也觉得幸福。他感受到了穆世对自己的情意——绵绵不断的,是大洋里的暖流。
他把自己的人生全数交到穆世手中,没人逼迫,他是心甘情愿。如果穆世现在下令不许他再见梅朵,他或许会感到失望和落寞,但也就是失望和落寞了,不会再有更深层次的情绪。
可是,穆世自始至终,竟是什么都没有说。
当然,偶尔也会谈到这方面的事情。
茶余饭后,两人在院内相对闲坐,穆世漫不经心的对他说:“其实这里地势平、气候好,是个不错的镇子。等你和梅朵结婚了,我就在镇外给你围出一片土地来。”
普嘉听了这句话,就感觉自己的脑子里流淌的仿佛都是水银,重的让他不能抬头:“那你呢?”
穆世把目光放向天际处那一脉起伏峰峦:“我还是要回穆家大宅的。”
普嘉缓缓的摇了头:“那我不要结婚了,我和你一起回去。”
穆世不看他:“那梅朵呢?”
普嘉的声音轻了起来:“她年纪还小,总会再找到可心的男人。”
穆世不动声色的咬住嘴唇,眼前的风景染了一层水光:“人这辈子,难得能遇上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一旦错过,也许就再也找不到了。”
普嘉勉强笑了笑:“天大地大,怎么会找不到呢!”
穆世屏住了呼吸。
时间在他身边停止流动,他一动不动的保持着端坐的姿势,灵魂轻飘飘的飞升于空中,漠然的俯视了自己的身影。
如果时间停在这一刻,两个人这样一直默默的坐下去,以爱人的身份,也好。
穆世在心里想:“也好。”
穆世开始派人去镇外的田野上勘地。他要为普嘉开辟一处最好的庄园。
普嘉茫然的旁观着。
忽然有一天,他告诉穆世:“我不想活了。”
穆世这些天一直像春风一样和蔼可亲,听了这话,他依然和蔼可亲:“为什么?”
普嘉抬起双手作势要扶穆世的肩膀——抬到一半却又落了下去。
“我们的生活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的神色里有一种复杂的痛苦:“现在就好像……你不是你,我不是我。”
穆世笑了:“你在说什么傻话?”
普嘉没有犯傻。对于穆世,他所说的一切都是发自内心:“你要把我留在这里做庄园主吗?我……我在德堪监狱的采石场里也没有这么难受过。”
穆世皱起眉头:“别提那里!”
普嘉似乎是不知道怎么措辞才好了,最后他急了眼,索性实话实说:“你爱我,我怎么可以不在你身边?”
穆世微笑着望向普嘉,很温和的问道:“你不在我身边,就不爱我了?”说完他转身便走,同时自言自语的解释道:“我现在忙得很,你乖乖的,不要闹。”
普嘉摇晃着跟上一步,终于没有再追下去。
穆世很从容的走出了他的视线。
“也好。”穆世在心里冷静的想:“与其让他以后对我心生厌倦,不如现在硬下心来分开;毕竟他现在记着的都是我的好处,以后回忆起来也有个想头——是的,这样也好。”
他近来总像是随时要泫然欲泣般,脸上笑着,眼里却总有一点隐约的水色。走出院子上了汽车,他还在发痴似的告诉自己:“也好。”
入秋的时候,穆世回到了穆家大宅。
普嘉留在了小镇上,还住在那座小楼房里。他们曾经发下了海枯石烂的誓言,可是在分别的时候也没有伤心欲绝。穆先生启程回宅是个大事件,送行的人蜂拥在他周围,他笑着向众人挥手,人太多了,他没有看到普嘉。
然后他就上了汽车。
其实看到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在天亮之前还是同床共枕的,双方紧紧的抱在一起;普嘉哭了,他没哭,也没有话说。
待到室内渐渐透入晨光之时,双方都知道该起床了,该吃早饭了,该走的要走、该留的要留了。
“我是为你好。”他轻轻拍了普嘉的后背:“你知不知道我是为你好?”
普嘉闭着眼睛点了点头。他本是高高大大的身材,此刻却蜷在了穆世的怀里。
穆世低下头,嗅了嗅普嘉的短头发:“过节的时候来看看我,别嫌路远。”
普嘉把脸贴在他的胸前,两道湿热的水汽透过了他的睡衣,一直印到了胸膛上。
穆世在他额头上亲了一口,随即翻身坐了起来:“今天来送行的人很多,我们该起床了。”
普嘉用手捂着脸,嘴里含糊的说了一句话。
穆世没听明白,回头看他:“你说什么?”
普嘉忽然连滚带爬的下床对他跪了,一边咕哝一边发了疯似的把头往地上磕。穆世慌忙跳下去拦住他,这时候才听清了他那一直重复的话:“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普嘉把头扎进穆世的怀抱里,哭出了一身一头的汗,魔怔了似的一遍一遍告诉穆世:“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汽车长队驶出小镇,穆世眼望着车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下意识的把手向旁边伸去。
他握了个空,普嘉已经不在了。
“你没有对不起我。”他面向窗外无声的说道:“你一直对我很好,无论是在穆家大宅,还是在七方路,还是在宗巴雪山……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一直很好。”
他忧伤的微笑了:“普嘉好。”
回家
闲置已久的穆家大宅,现在已经荒凉衰败成了一座小小的空城。穆世派人铲除了院中的野草,赶走了逗留的野狗,捅下了树上的鸟窝,同时又对楼房内部进行了彻底的洒扫;如此忙碌了十多天,才将这片宅院收拾出了本来面目。
现在这偌大的宅子里,就只有他一个姓穆的主人,哪里用得了这许多房屋。他命人将那几幢空楼的大门都紧紧关好锁了,自己则还是在先前所住的楼内起居。
即便如此,周遭也还是太空旷寂寞了。
他从部下中选拔出了几名瞧着顺眼的青年作为随从卫士,其中有一个十七八岁的混血男孩,是个略略出众一些的,此刻就越过同辈,在他那里充当了贴身近侍的角色。
这男孩,据说在婴儿时代曾被大花豹叼走过,皮肤又黑里透亮,所以诨名就叫做小黑豹。小黑豹有着豹子一样修长的体态,相貌界于英俊和可爱之间,能吃能喝、爱说爱笑,机灵的两只眼睛都会放光,每天就在一旁窥视讨好着穆世,那副巴结样子让其他卫士们都暗骂不止。
小黑豹不是穆世心中的理想男孩,一来年幼,二来太黑,是个油光水滑的小黑炭;不过像普嘉那样白皙俊美的青年是可遇不可求的,他在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将就使用了这个小家伙。
由于对小黑豹不甚心爱,故而穆世也难得和他亲近,除非有事派他去做,否则通常不会主动与他说话。可他越是冷淡,小黑豹子越是小心翼翼的伺候,让他挑不出一点错处来,同时还很会打压同僚。他在穆世面前从来不直说旁人的闲言,不过话里话外就透着那么一股子劲儿——只有我对您最好,别人都不行!
幸而穆世早看透了他那套把戏,只因他实在是伶俐,所以也就不以为然,只当他是小孩子争强好胜罢了。
穆世发现,自己的照片全部丢失了。
这让他很感疑惑——如果是进来了盗贼,那为何不偷点值钱东西,只拿走了一本无用的影集呢?而那影集对旁人来讲是一分钱不值,在自己这里却是个珍贵的纪念,就这么没了,也怪令人惋惜的。
他发动家中下人们去找照片,将好容易收拾整洁了的穆宅又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却是一无所获。小黑豹子为了透着自己心思细密,颠颠的跑过来告诉穆世:“先生,我连垃圾堆里都翻过了,可就是连影子都没有啊。”
穆世听他满口废话,就不耐烦的一挥手:“出去。”
小黑豹碰了个钉子,脸上不红不白的,态度很好的又颠颠跑出去了。
如此过了半个多月,他听人说,普嘉结婚了。
只是听说而已,外人都知道他和普嘉是有过“关系”的,所以知道了这件事后,也不敢来主动告诉他。旁人不说,他也不问,权当是不知道。
他结过四次婚,对于婚礼的那一套程序很熟悉。夜里躺在床上失眠的时候,他会闭上眼睛想象着普嘉婚礼的每一个细节,想到入迷之际他半梦半醒的,恍惚间仿佛身临其境,见到喇嘛用一条哈达将身穿礼服的普嘉和梅朵围在了一起——从此以后,他们两个算是一家人了。
他在梦里悲伤到了极点,醒来后心还在痛。夏末的凌晨是带有凉意的,他哆哆嗦嗦的披着薄被下了床,给自己倒一杯热水喝下去,以求能够温暖肺腑。
热水从他的喉咙向下烫出了一条直线。他眼神木然的望向晨光朦胧的窗外,嘴唇颤抖着,似乎是要哭,然而终于还是没有落下泪来,只用力吸了吸鼻子,又轻轻的叹了一口气,随即便去按了床头的电铃,让小黑豹送干净衣服进来。
他不能闲着,他须得找事来做,让自己的身心皆不得闲。
洗漱穿戴好了,他坐在桌前,给嘉措喇嘛写去了一封信,邀请他来自家小住一阵。待送信人走后,他因昨日得知有人在南边扎尔贡宅里找到了罹患失心疯的楚太太,便又张罗着派人把她送回利马境内。
忙完了这件事,他匆匆吃了两口早饭,然后就去楼下佛堂内烧香——他依旧恭敬着神佛,可是同先前相比,那份虔诚的心思似乎是淡了许多。
他在宗巴雪山上已经经历过了天上人间的美好,神明们许诺下来的极乐世界显得不是那么有诱惑力了。
跪在佛龛前数着念珠,他闭上眼睛静默许久,觉得周遭空气渐渐变得熟悉起来,仿佛他一直跪在这里,从第一次踏进佛堂那时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