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走到哪里去呢?
凭着当初寄存在寺中的两皮箱财物,近几年的生活应该是不成问题了,以后会如何,似乎可以先不必去想。本地最流行的逃亡路线是走锡金进印度,从印度再往各大洲去。
“我和普嘉两个人,如果要走,也容易。”他心不在焉的思索:“可若是真走了……”
他忽然有点怕,他是土生土长的布确人,虽然象征性的也去欧洲接受过一点基础教育,不过算起来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他并不热爱这片土地,不过日久生情,纵算是谈不上依恋,但对外面的世界,也是有些畏惧的。
他坐的累了,身体慢慢的向下滑去,最后脖子窝在虬结凸起的树根处,身体就侧着蜷缩起来。
帽檐低低的扣在脸上,他似睡非睡的,却是想起了楚泽绍。
他认为楚泽绍是个畜生一样的存在。对于畜生就没有必要谈什么爱恨了;谈也谈不起,畜生岂是好惹的?
他感觉经过了这许多波澜,自己的骨头和心劲仿佛是都柔软了许多,好像没有什么事情可以再让他要死要活了。
“惹不起还躲不起么?”他想:“我以后不见他就是了。至于之前的那些事……全当是噩梦吧。”
和熙的阳光透过了稀疏的枝叶,洒了穆世一身深深浅浅的光斑。他就在这一片暖洋洋的宁静中,昏昏沉沉的入睡了。
入睡前他想着噩梦,结果入睡后就真做了个噩梦。
在梦里他一动也不能动了,又回复到了先前那个瘫痪的状态。楚泽绍凶神恶煞般的走过来,十分狰狞的笑道:“跑?我让你跑!”
他闭上眼睛扭过头去,等着一顿拳打脚踢。
可是楚泽绍伸出手来,开始撕扯他的衣服。
他心里难过的很,那种痛苦的屈辱感觉来的如此真实鲜明,让他瞬间便绝望起来。幸而一阵突如其来的摇晃截断了他的梦境,随即普嘉的声音很清朗的响起来:“少爷,您怎么在这里睡了?”
穆世糊里糊涂的睁开眼睛,怔怔的望了普嘉半晌,忽然一翻身坐起来,毫无预兆的扑到了普嘉的怀里。
“那是梦……”眼前的现实让他狂喜起来,他无声的告诉自己:“只不过是一场梦。”
普嘉没想到他会这样热情,坦然之中也有了一点小小的自得。顺势拦腰抱起穆世,他一歪身坐在地上,把穆世紧紧的搂在了怀里。
他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心里又觉得很爱穆世,情动之下就低下头,在对方的眉心上亲吻了一下。
穆世对他微笑起来:“普嘉。”
普嘉眼望着穆世:“少爷?”
穆世微微向他探过头。
普嘉以为他要对自己耳语,便侧过脸去,把耳朵凑到他的嘴边。
他没有等到言语,耳根下柔柔软软的一热,是穆世的嘴唇贴了上来。
穆世爱普嘉,可普嘉并不能点燃他的欲火。
他们两个所能做的,似乎只有在大树下相拥着亲吻爱抚。这已经让穆世很感满意,而普嘉仿佛也并没有逾距的意愿——或许还是不敢。
四周一片空旷寂静,偶尔有风掠过玛尼堆,轻轻拂动了树梢。穆世的喘息声渐渐重了起来,甚至发出了几声压抑着的呻吟。
普嘉的手已经灵活的钻进了他的裤子里,动作娴熟的抚弄撩拨着。这让穆世在他怀中辗转着夹紧双腿,十分难耐的潮红了脸色。
他很激动,可是却迟迟的不能释放。后来普嘉怕他难受,便轻轻掀开他的袍襟,又将他的裤子向下拉开,深深低头试图把那火热坚硬的器官含进口中。然而穆世在察觉到他的意图之后,却伸出手去做了一个阻止的动作:“不要……”
他将额头在普嘉的肩膀胸膛间缠绵的磨蹭着,声音暧昧有如叹息:“不要你做这种事……”
他在心底里,总觉着用嘴来伺候人是件受辱的事情。别人辱就辱了,普嘉却是不一样。他不同于一般的下人家奴,他是应该受到一点尊重的。
普嘉知道他的心意。长久以来穆世一直在维护着他的尊严;在穆世前面他是普嘉;在卫士面前他是普嘉哥,如果离开穆家大宅,他则被称为普嘉先生——可他其实只是一个山地牧民出身的穷孩子罢了。
最后,穆世还是将精 液射在了普嘉的手中。
草草用袍襟盖住下身,他疲惫的躺在了普嘉的臂弯中,脸上是心满意足的神情。
普嘉用手帕擦净了手,然后便抱了穆世,犹豫片刻后低声说道:“少爷……如果您愿意的话……我是什么都可以为您做的。”
穆世微笑着叹了口气:“我不要你做什么,这样就好。”
爱生恨
玉丹罕在房屋门口见到嘉措喇嘛时,以为他是来找白玛姑娘的,便含笑告诉他:“白玛下山去集市了,要到傍晚时候才能回来。”
嘉措喇嘛一撩红色僧袍,在一块白石头上坐了下来:“我是来找你的。”
玉丹罕因他是白玛的情人,所以听了这话,是好奇中又夹杂了不好意思:“哦?大师找我有什么事情呢?”
嘉措喇嘛抬眼盯着他,瞳孔中悬着一点鬼火似的光亮;嘴角翘起来,倒是一个几近阴森的微笑:“没什么事情,随便聊聊天。”
玉丹罕坐在离他两米多远处的矮树桩上,开始觉得不安:“好啊……想起来,我到这里已经住了好一阵子了,白玛姑娘对我很照顾,大师也时常送来食物援助,我心里真是感激的很。”
嘉措喇嘛坐直了身体,凝视着玉丹罕的身影。
玉丹罕年纪很轻,身材还保持着少女一般的苗条婀娜,说起话时微微垂下头,带着害羞的笑意望向地面,就显出了秀丽的鼻梁和浓黑的睫毛。嘉措喇嘛的情窦在前两年的某一天莫名其妙的大开特开,从此对美丽女人就保持了极其强烈的兴趣。经过了一年的闭关修行,他现在真是——真是堪称欲火焚身了。
先前他只喜欢黑皮肤大眼睛的姑娘,现在发现玉丹罕这样雪白粉嫩的女人也别有一番风情,磨牙霍霍的咽了一下口水,他决定先采取怀柔政策。
“楚太太,请陪我出去走走吧!”他忽然起身邀请道。
玉丹罕红了脸,万分的不想与嘉措喇嘛同行:“您再等等,白玛就会回来陪您了。”
嘉措喇嘛很坚持:“走吧!”
玉丹罕看了他一眼,心惊胆战的站起来,不愿意去,又不敢不去。这一片土地上的人们都把嘉措喇嘛比作魔鬼的朋友,他的大名甚至已经翻越喜马拉雅山,一直传播到了北边的藏区。
嘉措喇嘛把扭扭捏捏的玉丹罕领上山路,一直走到了偏僻处的草地上。路上他也不大说话,等看到四周已无人烟了,才转向玉丹罕,开门见山的说道:“楚太太,我很喜欢你。”
玉丹罕抓着长裙两边,瞪着眼睛看了嘉措喇嘛,第一反应便是转身飞跑:“大师……您在说什么?”
嘉措喇嘛上前一步,伸出双手握住了玉丹罕的肩膀,语气是毋庸置疑的坚定:“我很喜欢你,你要做我的智慧女!”
玉丹罕害怕了:“大师……您不要开这种微笑,如果白玛知道的话,会生气的。”
嘉措喇嘛一撇嘴:“她不会生气的。”
玉丹罕试图从他的手中挣脱:“我本人也不同意……我是有丈夫的,我不能和别的男人做这种事情!”
嘉措喇嘛有点不高兴了:“难道在你心中,我只是个普通的男人吗?”
玉丹罕吓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声音都带了哭腔:“大师,求您放过我,我真的不能答应您。您对我的帮助,我会报答您的,可是这个不行,我不能背叛我的丈夫。”
嘉措喇嘛不甚耐烦的说道:“我选中你,是你的福气!你怎么敢拒绝我?”
玉丹罕在逃出利马城时都没有这样恐慌过,心慌意乱之下她又搬出了新的救星:“大师,我是穆先生带过来的,您看在穆先生的面子上,放过我吧!”
嘉措喇嘛皱着眉头想了想:“这和穆先生没什么关系!”
玉丹罕流下眼泪,开始用力的挣扎起来,同时大喊大叫,希望可以有过路人来搭救自己。可惜她忘了自己的对手是嘉措喇嘛,谁敢去打扰魔鬼的朋友行乐呢?
嘉措喇嘛蛮暴的把玉丹罕按到了草地上。玉丹罕惊叫着向后退缩,当长裙被掀至腰际时,她随手抓起一块有棱有角的石头,竭尽全力的砸在了嘉措喇嘛的头上。
嘉措喇嘛那时已经压在了她的身上,受到这一次重击后,动作就僵了一下。
抬手在头顶心上摸了一把,又摸了一把,他看到了手掌上淡淡的血迹。
“你敢打我?”他瞪视了玉丹罕。
玉丹罕毕生没有见过这样可怕的眼神,登时就扭过脸去闭上了眼睛。嘉措喇嘛的脸庞并不丑怪,可就是让人感到畏惧,仿佛周身都笼罩的地狱的气息。
一行鲜血顺着嘉措喇嘛的额头正中缓缓流下,末了汇聚在眉心间,滴到了玉丹罕的脸上。
温热的感觉让玉丹罕扭头睁眼,看见嘉措喇嘛受了伤,她在惊惧之余却又后悔起来;抬手为他摸拭着额头,她抽抽搭搭的边哭边说:“我不是故意的……您让我走吧,我对不起您,我不是有心打伤您的……”
嘉措喇嘛瞪了她许久,后来骤然起身,眉宇间凶气缭绕。
抬手用力的一指委顿在地的玉丹罕,他一甩袖子,转身就走了。
这事到此算是告一段落,那嘉措喇嘛怒气冲冲的回了寺庙,将自己关进佛堂之内,许久不肯见人。弟子们晓得自家上师大概又是在搞什么举动,所以也不敢前去惊扰。
翌日中午,他的情人白玛倒是来了,告诉他道:“楚太太不见了!”
嘉措喇嘛毫不在意:“是么。”
白玛有些担心:“她会不会是在山里遇到了野兽?”
嘉措喇嘛哼了一声,看起来是漠不关心。一手拉起白玛,他准备去找个地方快活一番。
快活完毕后,白玛欢欢喜喜的离去了。嘉措喇嘛沉着脸,肚子里揣了不少心事,但因不好对外说,所以只得这样憋闷着。
玉丹罕的抗拒让他感到十分受挫。像他这样的大喇嘛,名声既高,又值壮年,怎么想也没有别人嫌弃的理由。一帆风顺的情场之路突然遇到了这样一块大石头,这可真是让他不痛快极了。
他是个小心眼的人,无论如何咽不下这口气,所以昨天下午他下了一个小小的诅咒。这种行为对他的精力是很有损耗的,不过他一贯的睚眦必报,况且这次是被人打破了头呢?
玉丹罕并没有被野兽吃掉。十几天后她蓬头垢面的出现在雪山之下,赤着的双脚被路上石子硌的血肉模糊。
布确地处高原,她这样的白皮肤女人是少见的。过路的一队布确士兵留意看了她,其中忽然有人出言道:“这女人不像是本地的,上面利马玉少爷正在找姐姐,要不要把她送过去看看?”
旁人听后,虽然觉得不大可能,可也试探着走过去问她道:“喂!你的姓氏是什么?”
玉丹罕目光呆滞的望着前方,并不答话。
那士兵为她把乱发掖到耳后,见她虽然是脏,但却是娇滴滴的相貌,定然不会是农妇一类;又想前一阵子利马城内逃出许多人来,那阔人落了难,自然也就不会好看到哪里去了。
士兵们合计了一下,认为带个女人上路也算不得很麻烦,可以把她送去玉少爷那里看一看,万一真是玉家小姐,那自己这些人也可以落些好处。思及至此,他们便把玉丹罕扶到牦牛背上,继续向前走去了。
行踪
玉冰济看到姐姐时,哇的一声就哭了。
玉丹罕痴痴呆呆的站在他面前,却是没了魂的样子。玉冰济去抱她摇她呼唤她,她全没有反应,只是偶尔一笑,口中含混的吐出几个零碎词语。
有那见多识广的老人,瞧出玉丹罕这是失了魂,便建议玉冰济去找法师过来给禳治一番。玉冰济一点主意没有,听了这话便忙忙的派人去请了附近庙中的一位喇嘛过来。那喇嘛领着几名弟子,围着玉丹罕手舞足蹈的折腾了许久,毫无用处。后来那喇嘛急了,顶着满头热汗对着玉丹罕大喝一声,又滔滔不绝的念了一套咒语。
这似乎对她产生了一点小刺激,因为她在喇嘛的诵声中喃喃的说道:“雪山,嘉措喇嘛。”
那喇嘛一听了这句话,立刻就停了动作。
旁观的玉冰济见姐姐能够开口说话了,以为情形已经好转,此刻就催促那喇嘛道:“快啊!继续啊!你怎么不动了?”
喇嘛用袖子擦了擦汗,转身对着玉冰济双掌合十,深深一礼:“嘉措喇嘛下的诅咒,我解不了,也不敢解。”
玉冰济见他要撤,急得就去抓他的袍袖:“你偷偷的解,不让嘉措喇嘛知道就是了!大师,你不要走,只要你治好了我姐姐,我会重重谢你的!”
喇嘛对他的重谢毫无兴趣,支吾着推辞了两句,便急急忙忙的带着弟子离去了。
长姐如母,当年玉丹罕未出嫁时,常哄着这个年幼的小弟玩耍,所以玉冰济和她的感情颇深。如今他父母双亡,姐姐又成了这般模样,他就觉得自己孤苦无依,真是不知该如何生活下去了。
他忽然想起了利马城内有一位岗钦老喇嘛,是个厉害角色,也许能够挽救姐姐;不过利马城对于他已经成了可望不可及的所在,如果把姐姐送回给楚泽绍,他又担心那个野兽一样的姐夫不但不救治姐姐,还要虐待她。
在这种走投无路的时刻,年轻的玉冰济能够做的就是找一把椅子稳稳当当的坐下,而后从怀里摸出一条手帕,开始呜呜咽咽的痛哭。
自从起兵之后,他那眼泪也不晓得流了多少,哭的正酣之时,小扎尔贡忽然进来了。
“哭!”小扎尔贡指着他的鼻尖怒斥道:“你除了哭还会什么?”
玉冰济深深的低下头,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小扎尔贡扬起手,在他的头上甩了一巴掌:“再哭我就宰了你!”
玉冰济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压抑住自己的泪水,同时慌乱的用手帕擦净了脸上的涕泪。
小扎尔贡抓住玉冰济的头发,迫使他抬起头来:“我告诉你,楚泽绍已经往边境派兵了,战争很快就要爆发,过两天你和我一起往前线去,听见没有?”
玉冰济可怜巴巴的望着小扎尔贡:“我姐姐……我姐姐……”
他方才哭的太狠,现在嘴唇都在颤抖,说不出一句整话。小扎尔贡不耐烦听他啰嗦,便接过话道:“我听说你找到了你姐姐,还听说你姐姐失了魂,怎么搞的?”
“嘉措……嘉措……”玉冰济忍无可忍的又咧嘴哭了一声,这才把话说的完全了:“嘉措喇嘛干的。可我们玉家从来都不认识他,他为什么要害我姐姐?”
小扎尔贡冷笑一声:“谁知道她怎么会惹到了嘉措喇嘛,不错嘛,一个娘们儿会一个人跑到宗巴雪山里去,还真是……”
话说到这里,他心中忽然一动:“她怎么就能跑到宗巴雪山里去了?”
玉冰济哭天抹泪的摇头:“不、不知道。也许是跟着难民乱跑进去的……楚泽绍不管她,我又不在,她一个人……姐姐好可怜啊……呜呜呜……”
小扎尔贡放开玉冰济,独自走到窗前,沐浴着阳光开始了思索。
“从利马进山,盘山路是走不成的,只能翻山。和走公路相比,翻山是条捷径,不过若是凭着两条腿,也要走上个十天半月才行。”
抬手摸着光溜溜的下巴,他心里犯了嘀咕:“可不论要走多久,总是能够走进去的。难民……春天进山放牧的牧民总是很多,这位玉家姐姐大概就是跟着这帮人走的路——一个小娘们儿都能走进山去,那么穆世……”
在利马城中的时候,他从七方路被俘虏的卫兵那里得知了穆世的大概情况——失忆、半瘫痪、无自由,不过有一个从德堪放出来的青年贴身伺候他。穆世又不是条五大三粗的汉子,那个青年若是肯出力气,那把他运到宗巴雪山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小扎尔贡的眼睛放了亮——可也就只有那么一瞬,随即又黯淡下来。
宗巴雪山里的嘉措喇嘛是穆世顶亲密的朋友,不管穆世到底失忆到了什么程度,嘉措喇嘛的记性应该是好的。
嘉措喇嘛在巫术上是个天才。小扎尔贡敢挑战楚泽绍,可是不敢去招惹嘉措喇嘛。楚泽绍再凶悍,也是个人;至于那位嘉措喇嘛——天晓得他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小扎尔贡长久的思索着,最后大概的有了计划。
计划生出后,他心里觉得轻松了许多。转身倚着窗台望向玉冰济,他开口问道:“你姐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