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个变扭的人啊……
自己常常想……
但却从未过问过他的世界,说着保持距离也是一种尊重便光明正大地忽略他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在他暴躁的外表下,其实满布着敏感而脆弱的伤。
稍稍一碰,他便会痛。
痛到不知自己用怎样伤人的方式来发泄……
第十四章 懦夫
萧诚冉醒来时,已是晚上六点,一片漆黑中,痛随着意识一点一点地注入。
他摸了摸额头的创可贴,挣扎着起来,打开门就听见楼下厨房的油烟机开着。
他走下去,走到正笨拙地翻着炒饭的凌非身后。
“醒了?睡得怎样?”凌非头也不回道。
萧诚冉没有回答,只那么静静站着。
“快好了,去把思诚叫起来吧!”
萧诚冉仍是没有动作。
凌非一砸锅铲道:
“你到底想怎样?!”
萧诚冉木然地抬头看他:
“我不能丢下他不管……”
“那你走!你现在就走!!”凌非随手一推,没想到萧诚冉一个没站稳,顺着他的力道便向后倒去。
“夸啦啦——”并排的椅子被萧诚冉的身子带倒,砸出一串声响。
萧诚冉的背磕在椅脚上,痛得眯起了眼。
凌非慌了,忙去扶他。
手伸到萧诚冉面前却又被他脸上忽然绽开的一抹冷笑给冻住了。
那笑带着点自嘲,带着点冷漠,带着点恍如隔世的遥远……
他扶着椅背缓缓起身,然后在凌非呆愣的目光中有些踉跄地朝门口走去。
当他握上门把时,凌非在身后红了眼:
“去了就不要回来!!”
他顿了顿,随后依然按下门把走了出去。
“咔嚓……”
门关上了。
凌非骂了句脏话后一脚踹翻椅子追了出去。
萧诚冉先是走着,随后开始跑,他的速度越来越快,凌非只能勉强跟着。
到转弯口时趁着萧诚冉放慢速度,凌非猛地扑住他,两人就势在水泥地上滚做一团。
萧诚冉喘息着挣扎,凌非喘息着压制。
终于还是凌非占了上风,扛起萧诚冉就往回跑。
刚进门凌非就将还在踢打的萧诚冉塞进离门最近的浴室压在地上撕扯。
两人都是气极,红着眼说不出话,只能用兽性的语言掠夺着、抗拒着。
凌非咬萧诚冉的喉咙,执意要将莫卫留在他身上的痕迹一一覆盖。
萧诚冉痛得仰头喘息着,推拒的力道稍一松懈便被凌非握住腰一把拽下裤子。
□一凉,萧诚冉还没反应过来凌非已按着他的手腕毫不犹豫地将灼热顶进了他没有任何润滑的穴口。
萧诚冉“啊!!”地一声,便再没了声音。
他呆望着头上明亮的采暖灯,胸口却冷得仿佛连心跳都冻结。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强 暴……
来自一个曾说要给他家的男人……
那个男人用陌生的表情狠狠穿刺着他。
有风声,穿过心上的缺口,缺口涓涓地淌着血,汇聚在眼里便成了泪……
萧诚冉绝望地闭上眼,忽听到“咔嚓”一声。
他茫然地转过头寻找声音的来源,片刻后,他对上一双眼……
此时的凌非也已回过头来,他就着那样的姿势僵硬地看向自己颤抖着退后的儿子。
凌思诚慌乱中踩翻了花盆,一屁股坐地上后又慌张地爬起来冲向大门。
凌非反映了半晌才从萧诚冉身上爬起来提了裤子追出去。
萧诚冉依旧维持着方才的姿势躺在地上,没有了覆盖的身躯轻得仿佛要飘起来,随后肥皂泡般“啪——”地消失在空中。
+++++
凌思诚在前面跑得跌跌撞撞,凌非在后面紧追不舍。
这场拉锯让两人都力不从心,但一想到抓住思诚后该怎么解释,凌非的步子便迟疑了一下。
就在这片刻,转弯口一阵尖锐的刹车声。
凌非就像看慢镜头般看着凌思诚被突然冲出的大卡车带倒然后摔在地上。
一瞬间,万籁俱静。
直到下一秒,周遭的嘈杂才重新从四面八方涌过来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奔过去抱起凌思诚的身子,凌思诚的右脸和右臂都是血,不停地溢出来沾了他一身。
凌非从没有这么慌乱过,他一边叫着凌思诚的名字一边颤抖着去掏手机,但却连开锁键都摸不着,还是一旁的卡车司机手快拨了号让救护车过来。
此时的凌思诚还有些意识,他呆呆地望着夜空……
血流进眼里,和着泪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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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非在手术室外焦急地等待着,刚才签手术协议时手一直在抖。
十分钟后,一护士跑出来问他有没有献血证后便又拿了袋血进去。
一小时半的等待后,“手术中”的灯终于暗下。
床一被推出来,凌非便立刻扑上去喊着被裹得严实的凌思诚的名字。
主治医生摘下口罩:
“直系亲属?”
凌非点头。
“他目前已脱离危险。但右臂伤势较重暂时失去意识。右脸部分撕裂,需留院观察。”
凌非茫然愣在那儿,随后猛地拽了正准备离开的医生道:
“能治好吗?会留后遗症吗?”
医生蹙眉道:
“要观察三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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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诚冉包着两大袋衣物和生活用品坐在计程车里,眼神没有焦点。
他还无法完全理解刚才凌非在手机中说的“小诚出事了……”
那支离破碎的话语,像是来自另一个国度……
车轮碾过路口一滩新鲜的血迹,萧诚冉蓦然一震,随后捂住了眼。
赶到医院时,凌非已办完所有手续坐在床边发呆。肇事司机来过了,说了什么他没听进。
萧诚冉将袋子轻放在地上,然后看向脑袋包得粽子似的凌思诚。
凌非断断续续地复述着刚才医生说的话,萧诚冉恍恍惚惚地听着。
陈述完,两人都看着凌思诚发呆。
好一会儿,凌非才张了张嘴:
“你……可以走了……”
萧诚冉一怔,缓缓看向他。
他以为自己听错了,或者并不是凌非真正想要表达的意思……
然而凌非却面无表情,没有半句解释。
萧诚冉望着他,直到一个轮回的时间后才收回目光,起身,朝门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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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竟下起了雨。
萧诚冉抬起头,雨水便落进了眼里。
身后泥泞的脚印,被雨水冲刷得不留痕迹。
他茫然地站在路中央,不知该何去何从。
周围眼花缭乱,却没有一把伞,是为他而打。
周围灯红酒绿,却没有一盏灯,是为他而亮。
他忽然害怕起来,拼命在雨中跑着。
街道和路口渐渐狭窄起来,将他困死在一个死胡同里。
他惊慌失措地掏出手机胡乱翻找着,终于,指尖停在了一个号码,他颤抖着按下。
片刻沉闷后,彩铃声响起。
那是首歌温暖的歌,仿佛儿时母亲的哼唱……
“喂?诚冉?”一个模糊而熟悉的声音。
萧诚冉这才找回了心跳和体温,喘息着拽紧了手机道:
“谢昕……可不可以借我笔钱?”
第十五章 逃兵
“出什么事了?”接到萧诚冉电话觉得不对劲的谢昕立刻从聚会上撤了将浑身湿透的萧诚冉接回家里。
萧诚冉坐在沙发上,头上搭着块干毛巾,刘海还在滴水。
“我想离开一段时间……”
“现在??”谢昕瞪大了眼。
萧诚冉接过谢昕递给他的茶:
“麻烦帮我办一下休学手续……”
谢昕一把抓住他的肩:
“诚冉!到底怎么了?我家好歹有点关系你先说出来听听!”
萧诚冉却只牵了牵嘴角道:
“没什么……我只是不能再留在这里……”
谢昕的手缓缓松开,许久方叹了口气,从房里拿出叠钱和一张银行卡:
“现金就这点,不够去卡里取,密码你记下……”
萧诚冉木木地将密码记在心里后道:
“对不起……”
谢昕摆摆手。
临走前,萧诚冉硬要打借条给谢昕,谢昕不要,玩笑说:
“最多你给我点利息。”
萧诚冉认真地点点头。
谢绝谢昕要送他的要求后萧诚冉独自赶往火车站,看了眼时刻表,他买了时间最近的一班车票,是去北京的。
他只带了瓶刚买的饮料和两个菠萝面包便上了车,身旁大包小包的男子好奇地打量他,他也不介意……
当火车缓缓启动的时,解脱感与无力感同时袭来……
一幕幕,一出出,天方拂晓上演至华灯初上……陀螺般扮演着一个又一个悲情的角色,谢幕时,却发现自己一无所有……
那个说爱他的男子是假的……
那个说恨他的弟弟是假的……
华丽的布景是假的……
温馨的回忆是假的……
激荡的感情是假的……
唯独他这个戏子的眼泪是真的……
+++++
十四个小时的路程中,他只迷迷糊糊地睡了两个小时。
他觉得身子异常沉重,胃里也一直翻腾。
终于熬到了下车,已经是中午,他拖着疲惫的身子走着,只想找一张床躺下。
他没有证件,所以正规的宾馆都拒绝了他,只能去找了家没有营业执照的地下宾馆。
宾馆麻雀似的,却五脏俱全。
他洗了把热水脸,便歪在明显没换过床单的床上睡了。
迷迷糊糊的,不知是梦还是现实,他透过窗见到一对对男女亲密无间地从眼前经过。
他忽然惊觉,原来男人是该和女人在一起的……
那么自己又算什么?
同性恋吗??
不……不可能……
这十九年来虽然对女人并没有多大兴趣,但他一次也没有幻想过男人的身体……
若不是凌非,他是绝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他不是爱男人,只是爱凌非……
意识到这一点的萧诚冉绝望地单手遮住了眼,泪水却依然从指缝间滑落。
他曾以为自己可以担当起这个义无反顾的责任……
但如今……
这般狼狈……
他该如何断了这念想……
哭着哭着,沉重的身子开始下沉到无意识的梦境中。
他觉得很热,呼吸困难……好几次挣扎着想醒来,却是意识清醒了,身子动不了。
只要他稍一松懈,便又会被拉入无休无止迅速跳跃着的梦境中去。
翻来覆去,横冲直撞……
他忍无可忍地跑着,想甩开那些梦。
然而当他跑到那个熟悉的大门前时,却又愣在那儿举步维艰。
他再次被梦境拖回去,意识却留在了那扇门边。
他从门缝向里窥探,他很想知道小诚现在怎样了,凌非现在还好不好……
他当了不光彩的逃兵,却不能阻止自己的心留在战场上顾念着一切。
然而当他的意识终于穿越那道门进到里面时,他看到的,只是墙角里缩成一团的一抹蓝。
他猛地惊醒过来,发现出了一身的汗。
汗水湿透了他的衬衫和不怎么干净的床单。
原来他已经不在那儿了……
他坐起身,恍惚地望着外面刺眼的光,思索着这是何年何月。
他没带手机,只能到处找钟。找不到钟的他打开房门,便听了门口正在打扫的老板娘“哎哟”一声:
“小伙子你总算醒啦!这都睡了两天了!再不醒我们要报警了!”
萧诚冉愣了愣,没去注意她话里的虚伪,只惊讶于自己竟在这里躺了那么久……
付了帐,扔掉那两个已经坏了的面包,萧诚冉提着一瓶水离开了这个破旧的小旅馆。
他找遍大街小巷,这里的陌生令他心惊却也令他真正有了种事已至此的决然。
终于,他在一个四合院里找到了那个贴了小广告的老人。
老人上下打量着他,随后说了个价钱。
萧诚冉觉得贵了,和她商量了半晌。老人家最终说,便宜可以,你每月帮我买米搬东西,萧诚冉应承下来。
就这样,在这个陌生的城市,他暂时找到了个安身之所。
谢昕家境不错,爹娘怕他在学校住不惯还特意给他在学校附近租了房,所以他借给萧诚冉的钱也够萧诚冉舒舒坦坦地过上两个月,然而萧诚冉并不想欠他太多,找到了落脚点后便迅速出去找工作。
这个城市的夏天很干爽,不像上海,是一种怎么洗都无法驱赶的湿热。
他做兼职还算有点经验,到大街小巷转了圈,见到有贴着招聘启事的店便进去询问。
但大多人见他不是本地的又没有证都不敢要他。
他找了两天,才终于在一家刚营业的小饭店找了份当侍应生的活儿。工资虽然微薄,但也总比在家里空耗着好。
头几天他很不习惯,忽然从一个悠闲且有着优越感的大学生变成了一个忙碌且整日被人使唤的小工。
但人的适应力是可怕的,短短几周内他便将之前的生活抛诸脑后,全心全意地为此刻奋斗着。
做了大半个月,一次大厨意外的病假让他有机会顶替了下,老板很满意他的手艺,让他给快要跳巢的大厨打下手,一个月后便顶替了大厨的位置,工资也涨了不少。
萧诚冉勤勤恳恳地做着,偶尔的抹一把汗,觉得终于找到了一点归属感……
两个月的生活,改变了许多。
当时他穿来的凌非买给他的衬衫已被他小心地洗干净收起,现在只有两件小店打折下来的棉T恤每天轮换着。
他对吃本没有什么要求,老板不给他包饭,但店里剩下的食材和卖不出去的点心可以随便拿,又让他节约了一笔。
没有手机的日子总觉得少了什么,但不舍得花汗水钱去买手机的他无意间发现大街上人们接起手机时不经意流露的烦躁情绪,觉得似乎也是扔掉了一种枷锁。
那些过往的事,在忙碌的生活中忽然变得很遥远……
现在,他甚至可以作为一个逍遥法外的旁观者来看待那些感情那些疯癫……
原来曾陷得那么深……
他自嘲地笑了。
双休日的时候,替老人家扛完米的他躺在床上吹电扇。
老人家几次过来招呼他去她屋里吹空调,都被他谢绝了。
他喜欢一个人待在屋里……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看着他……
仿佛自己是透明的,可以穿过树叶的缝隙,融化在阳光里……
忽地一阵敲门声将不知何时睡着的他惊起。
他走过去,想着老人家又有什么事了吧,轻轻地握上了门把。
“吱呀”一声,门开了。出现在眼前的,却是一张令他血液凝滞的脸……
第十六章 抱歉
两人站在那儿,面对面,眼对眼,心却隔得好远。
之前听说是找萧诚冉才放人进来的老太太在后面张望,萧诚冉深吸一口气道:
“我弟弟……”
老人家这才放下心来回屋去了。
萧诚冉垂下眼,让开一条道,莫卫却依然站在那儿,用仿佛要洞穿他的眼神盯着他。
萧诚冉坐在床上,用尽可能自然的语气道:
“你怎么来了?”
莫卫依然站着,只是眼眶红了。
萧诚冉有些受不了这压抑,起身去拉他。然而刚碰到手指莫卫便触电般收回来,躲避着他的目光:
“我……对不起……”他无措道。
萧诚冉这才注意到他眼里满布的血丝和眼下围着浓重的两弯黑。他瘦了,皮肤也愈加苍白,紧握的双手上青筋分明。
他什么也没有带,衣服散着淡淡的汗味,裤子也沾了泥尘。
萧诚冉想问他到底是怎么来的又是怎么找到自己的,却听他又道:
“能不能……先让我睡会儿?我已经几天没合眼了……”
萧诚冉怔怔看着他,好半天才侧过身子。
莫卫走进去,环顾了一下这简陋而狭小的居室然后在床边坐下。
萧诚冉将门关上后坐到了他的身旁,看看他额上的汗又起身将唯一的电风扇搬过来对着他吹。
莫卫偏首看着他,随后缓缓俯身将脑袋枕在他腿上。
“可以吗?”他怯怯问。
萧诚冉“嗯”了声。
两人就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依偎着,接触的地方有些粘腻,但谁也没有再动一下。
莫卫又仰头望了他好一会儿,才侧过身用臂弯枕着脸闭上了眼。
电风扇嘎嘎地响着,窗外成片的知了声。
萧诚冉低头看着这张久违了的脸,一些触动,悄悄滋长。
他到底用了多少勇气才来到这里……
他难道不恨自己当初那样绝情地抛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