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的安抚换来我无力的一笑。哥哥是极少离开古堡的,不用想,他现在过来雅城是为了我。我的不辞而别让他生气了吧,来带我回去的么,但是明明答应过让我回白家看看。应该不会太生气。没有见过哥哥生气,但直觉是我不会想知道。纯血的君主怎么会畏惧血猎,更何况这里只有一个。
忐忑不安的走进家门,“我们回来了。”白轩蔚还可以若无其事的笑着说,我的脸上已没了表情吧。
“回来了,”舒姨迎上来,“有客人来了。”
“哦,”白轩蔚应着,走进客厅。我跟在他身后。
哥哥永远是那么出众,即使是人类的房间,也掩饰不了他身上的高贵与霸气。银白的短发在鲜有的灯光下闪出耀眼的光芒。
像是看见我们一般,他缓缓站起身,转向我们,动过缓慢而优雅,脸上甚至带着浅淡的微笑,仿佛锁定猎物的猎豹,骄傲而沉着。
“难得君主大驾光临,陋宅蓬荜生辉。”白轩蔚说着客套话,走近哥哥。
“你不是家主,还真是可惜。以你的能耐,一定可以把白家推到易家之上。”哥哥的话是对着白轩蔚说,但他的目光打我进入客厅,就没有离开我身上。
“爸爸,”白连选显然有些糊涂了。
“哦,这位可是现任的血族君主,莫·凯迪,”白轩蔚指着哥哥对白连选说,续而又转向哥哥,“请别介意,他还小,这是我儿子,白连选。”
“无妨。”哥哥不关心,只是对我伸出手,“赤,还不过来。”
“嗯,”普通血族天性无法抵抗君主的气势。哥哥心情不好,我已经感觉到他散发出的压力。匆匆走向他,在经过白轩蔚身旁时,留恋的一瞥。
白轩蔚也看着我,对上我双眼时,他眼里出现的是担忧、是无奈、是不平,还是什么,太多的颜色交杂让我混乱。
“多谢你对我弟弟的照顾。我答应让他来看看你,但现在也该走了,他毕竟不能在人类的地方常住。”哥哥拉住我的胳膊,厚实的手掌抓紧手腕,生生的疼。
“我,我还想多呆几天。”不是没有感到手腕上的力度更大,我还是坚持说出违背哥哥意愿的话。
“既然他不愿走,君主何必强求?”白轩蔚也说。
哥哥看看我,又转向白轩蔚,“只是,血族和人类不同,他好多天没进食了,再不把他带走,怕会危害到你们。”
我脸色一白,低下头,躲避白轩蔚的视线。哥哥说的没错,他只是挑开了,在白轩蔚面前,我一直隐藏的事实。我不知白轩蔚会有怎样的眼神,了然、鄙视还是嫌恶?
“这里虽然食物充足,但打破了我们和血猎的协议,还是不好的。”哥哥还在说,假惺惺的摆出协议的规则。
我想留下,我的脚定定的不动,但虚弱的抵抗在哥哥面前显得可笑,他拉着我,不费吹灰之力的从客厅消失,在白轩蔚眼前,我没有道别,我甚至没有胆量抬头看白轩蔚一眼,就狼狈的从他眼前消失。
改变
哥哥拉着我,一言不发离开了白家。我几天没有摄食,本就无力,经历一次移动后就气喘吁吁,走不动了。
“呵呵呵,”疲惫的弯下腰,双腿连支持体重的力量都没有,“哥哥,”救助的望向哥哥,我没有力气再移动,希望他可以带我回古堡。
哥哥看着我,他应该明白我的渴望,可是无动于衷,暗红的眸子里是一片未融的冰冷,是他平日的眼神,但不是对我。哥哥面对我的时候,即使生气,暗红的眼眸也不曾冻结。而此刻,没有一丝裂缝的寒冰让我不禁颤抖。这才是君主的眼神吧,严肃而凛冽,让一切异端都扼于腹中。
别开眼,现在的我承受不住哥哥的视线,他散发出的压力让我感觉呼吸的限制。难耐的蹲下,头埋在膝盖上,下唇触到不常有的尖锐,尖牙不受控制的出现,额上滚下大颗的冷汗。我大口喘气,努力对抗身体的饥饿以及哥哥的压力。
“饿了?”哥哥低沉的声音让我一惊。
“嗯。”简单应着,连说话也变得困难。
哥哥收回对我的压力,被桎梏的呼吸一下子畅快,我几乎脱力的瘫倒。“起来,”哥哥说着,强拉着我的胳膊将我拽起。对上哥哥的眼睛,我的视线开始模糊,饥饿的感觉已经擒住了我的所有感官。
哥哥没有说话,用眼神示意前面。我僵硬的抬头,在模糊的视界里出现了一个人类。
是人类,我感觉到她跳动的血脉,是人类,有着纤细而白皙的颈项。
脚步不停使唤的向她靠近,手贴上她的颈侧,我感觉到指尖柔软的肌肤下涌动的液体,生命之泉。张开嘴,贴近她,当尖锐的牙齿咬破柔软,甜美的鲜血就会涌进我的唇齿。
人类,脑海猛然想到什么,我用力推开她。“呵、呵、呵,”双手握拳,垂下头,不去看那新鲜的食物。她是人类,我不能这样咬了她,我不想杀了她!她是人类,和白轩蔚一样的人类。强咬住下唇,神经紧绷,遏止自己冲上前的动作。
“你不饿?”
我摇摇头,不想听那蛊惑的咒语。
“不吃么?”
我蹲下身,缩成一团,似乎这样就能抵御外来得到诱惑。
“那我吃。”
明明眼神有些涣散,但哥哥咬进她颈间的一瞬,我还是清晰的嗅见了血液的甜美。喉咙不自觉的吞咽,压抑不住的,是对鲜血的渴望。
利牙咬进自己的胳膊,感受没有温度的鲜红流进干涸的口腔。我不想吸血,我不想活生生的将人类杀害,那种温热的液体让我恶心,但身体里对那种液体的渴望让我更加厌恶自己,是吸血鬼的自己。
没有温度的血液稍稍缓和了心底的渴望。我抱着自己,蜷缩着。为什么我会在白家呆了五年,短短的五年将我完全改变,我本该享受的正常的生活现在看来,却是令人恶心的画面?为什么要认识白轩蔚,我本该享用的鲜活的食物,却成了不想杀害的人类?为什么,为什么我会变这样?
我只是不想杀人。
苦涩的液体流入口腔,却咽不下,亦吐不出,卡在喉咙变成钝痛。
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拽起,我靠在某个厚实的怀里。睁开的眼对不准焦距,只看到模糊中的人影。
想阻止,但现在的我无力动弹。黏在利齿上的胳膊被撤下,尖锐的疼痛也没能清晰我的视线。甜美的气味在身边萦绕不去,即使看不清,那种入骨的惺甜无法忽略。我无助的张开嘴,企图汲取空气中扩散的惺甜。
什么东西覆上了唇齿,并不柔软,也不温暖,但却带着我渴望的甜美的味道。张大嘴,没有缝隙的包裹住,让那种令我疯狂的液体通过他的唇齿流向我的喉间。惺甜的液体,还带着余温,喉咙不断吞咽,失去的气力一点点随着液体的流入而注入身体。
还不够,我还要。对方的口腔已经没有了我渴望的鲜红,但还不够。我贪婪的伸出舌在他的唇间徘徊。细细摩挲他的薄唇,微微吮吸,只为得到一丝的甜美。嘴角唇边,一寸都不放过。还不够,唇间的惺甜被我舔尽,我还想要。贪婪的舌撬开他微张的唇齿,在他的口里搅动,舔过每一颗牙齿,扫过每一颗牙龈,纠缠他带着甜味的舌。贴近,更贴近,他的气息喷到脸上,微微的惺甜让我享受。
我无力的身子被一双坚固的手臂揽住,钢绳般的力度让我窒息,他反守为攻,带着主动和强势,和我的舌缠绕嬉戏。他缠绕着我,带着掠夺的气息,攻进我的口腔。
脑袋昏沉沉的,无力思索,更无力对抗他的强势。身子软软的锁在他怀里,眼睛睁不开,心脏剧烈的跳动,像是要跃出胸口。在混沌的思绪中,唯一清晰的,只有彼此唇齿间的交织。
他掠夺的似乎不止有我的唇齿,还有我的意识。意识渐远,在所有感官陷入休眠之前,我知道自己靠在一个厚实的怀里,左臂上未凝的伤痕被轻柔覆盖,什么东西滑过,拭去皮肤上粘腻的感觉。
睁开眼时,我已经躺在古堡的房间,眼里是天顶彩漆的图画,海洋,湛蓝平和的海洋。疲惫的揉揉眼,坐起身,厚重的窗帘仍旧将外界隔绝。
最后的映像停在离开白家后的第一次移动。哥哥的怒气和我的饥饿。我还是喝了,那个人类的鲜血,虽然是从哥哥的嘴里。奇怪的是,不受控制的是我,但最后的纠缠,疯狂的却是他。
手抚上自己的唇,柔软、没有温度。我最后的索求,似乎不仅是对鲜血的渴望,哥哥也失控了,带着侵略的气息占领我的唇齿,似乎现在,我还能感觉他留下的气息。
这是不对的,我们的行为更像是情人的缠绵,但他是我哥哥!我们不该这样,即使是失控。
烦躁的甩开身上的薄毯,走下床。
桌上一杯鲜红的液体引起了我的注意。虽然腥味微弱,但的确是血液,冷冻过的,没有温度的血液。
端起来一口饮尽,身体的倦意逐渐消散。这就是血族的长处,一旦吃饱身体就达到了最佳状态,而且食量不大。
放下杯子的时候,不经意瞥见手臂的伤痕,两个牙痕,不清晰,但我记得,为了克制对鲜血的渴望,我不得已吸食自己的血液,可惜还是没能克制住。她死了吧,那个作为食物的人类,在哥哥的牙下,没有活物。
我果然还是不一样,同样的衣服,同样的食物,同样的举动,无论我装作多么相似,终究改变不了身体里血族的本质。我和他们是不同的,我和白轩蔚是不同的!
沉闷的敲门声打进心里,“谁?”混乱的心境不想让任何人进入。
“赤。”门外响起的却是熟悉的低沉,我无力拒绝。
“哥哥,”开了门,瞥了眼哥哥,就认错般的低下头,跟在他身后,走到桌前。
“还饿么?”
摇摇头,不敢看他,低声说,“谢谢。”
“我以为你该说的是抱歉。”
“对不起,我不该突然离开。”抿抿嘴,哥哥不语,我接着说,“我应该得到哥哥允许再去白家,但是,那里突然出现许多血妖,我怕他们出事。”
“他们?”
“呃,就是白轩蔚他们。”我解释着。
“血猎的职责就是猎杀血妖,你不可能每次都为他解围。”
“但这次很奇怪,血妖又多又聚集,像是”
“够了。”哥哥厉声打断,“抬头看我。”
我慢慢抬起头,对上哥哥严厉的眼神。
“你是贵族,他是人类,你们毫不相关。”哥哥一字一句说得清楚而坚定,每一个字都打在我的心底,留下浅浅的钝痛。
“我知道。”轻声的回答不知是要说给谁听。
“以后不许去找他。”最后的话语是命令,是君主对贵族,也是哥哥对弟弟。
我无力拒绝的,却说不出那个答案。就像我明明知道我们的差距,却刻意的忽略。
哥哥没有坚持得到答案,他稍稍靠近,半搂着我,另一只手捋起我的长发,放到鼻下,贴在唇间。
空气的流动似乎染上不该有的暧昧,该是我多虑了,太拘泥于昨日的缠绵。哥哥一直都是我最亲近的人,这样的举动,也不是第一次,兄弟间的拥抱是再正常不过。这些我都知道,但心底却因为那种不该的暧昧而不舒服,甚至生出推开他的念头。
“别乱跑。”哥哥终于松开我,留下一句话,离开房间。
我站在原地,哥哥今天有些奇怪,但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了。或者说,从哥哥到白家来找我,就不一样了。我以为他会放任我自己回来,然后责骂。但他却亲自寻我,一向鲜少离开古堡的君主因为我跑进人类的住宅。这都是不该的,但也都是发生的。
还是说,变得不是哥哥,是我?在白家的五年磨灭了几乎我所有以前的习惯。喜欢相拥时的温度,那是哥哥无法给我的,温热的体温。贪恋细致入微的照顾和关心,哥哥太过强硬,会是我坚实的后盾,却不会长久陪在我身旁。
是我变了吧,甚至妄想像人类一样生活,留在白轩蔚身边的生活。
前奏
恢复了在古堡无聊的日子,哥哥似乎还生气,我不敢乱跑。每天尽量找许多事情来填满自己,不给自己空闲去思考理不清的念头。还在担心白轩蔚,回来的时候,血妖好像已经全都消失,不知道有没有再出现。
去浅希冉那里,不算乱跑吧。这样想着,我就出现在了他的城堡外面。
敲了好久的门,浅希冉才出来。
“希冉哥哥,”我打量着他,精神不好,身上血族的气息无遮掩的扩散,甚至还有淡淡的血腥的味道,显然是进食不久。“你受伤了。”血族在受伤后,才需要大量进食,以恢复伤口。
“进来再说。”他笑笑,领我到吧台。
新鲜的血液,还带着37°的体温放在台上的玻璃杯里,整个房间浓郁的血腥味像是血妖的驻地。
微微皱眉,还好他已经把食物收好,反胃感没有特别强烈。“俞晴在么?”
浅希冉一口饮尽玻璃杯里的食物,用手帕优雅的擦嘴,仿佛他刚才喝下的只是普通的饮料,“你果然见到他了。”
“他是你的血仆。”
“呵呵,算是吧。”浅希冉笑笑,“果汁怎么样?”
“谢谢。”我点点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你来不是为了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的吧。”浅希冉递给我一杯西瓜汁,同样鲜红的颜色,却没有了腥味的粘稠。
“你去了雅城。”
“嗯。”浅希冉坐在我对面。
“是去消灭血妖,还是,”我顿了顿,“带血妖去?”
浅希冉一怔,随即又笑开了,“我只是听从君主的命令过去。”
避重就轻,他没有给我答案,但似乎,比我想知道的更重要。看他嬉笑的样子,恐怕不会说的吧。认识他这么久,他虽然总是一副痞痞的样子,但有些事,从他嘴里撬不出来,比如,哥哥的密令。端起杯,浅尝一口,果汁的味道很淡,远不及血液的浓郁。“怎么受伤的?”
“任务。”
我挑眉看着他,又不是打哑谜。他回我一个优雅的笑容,不再开口。
简单的两个字,是任务中受伤,还是没有完成任务而受伤?也和哥哥的密令有关吧。我一向不关心哥哥的行动,但这次,我开始担心,隐隐觉得他的任务和白轩蔚有关。
“严重么?”
“差点死掉。现在好多了。”浅希冉轻描淡写的说,但他的眼里没有太多的玩笑。看来曾真的命悬一线。
“被谁救了?”我随口问。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想纠缠下去。
“呵呵。”轻笑两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
“美女?”我猜测。
浅希冉只笑不语。
“看上人家啦。”
“唉,人家看不上我啊。”他手放在胸口,做出伤心的样子。
“呵呵,你出马,还有搞不定的么?”我不是夸张,浅希冉在人类的街上走一趟,什么都不做,就会有几个女人递上电话,不费吹灰之力得到新鲜的食物。
“就是有难度才好。”浅希冉一副享受的模样。
我低头喝着饮料,轻声问,“你回来的时候,白轩蔚他们,还好吧。”
“呵呵,这才是你来的目的吧。根本不是关心我。”浅希冉戏谑着,“你放心,他很好。”
脸上有些烫,一时间无言反驳。
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靠近。
“浅少爷,”是俞晴。他走近浅希冉,俯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显然不想让我知道。
“赤,我今天还有事,你先回去吧。”浅希冉直接说。
我点点头,瞟了眼俞晴,他没有看向我,向门口走去。
浅希冉跟在我身旁,“下次来,再好好聊。”
“嗯。”我不介意。
他帮我拉开大门,在门开的一瞬,我看见了加洛斯·鲁德,这就是浅希冉说的事情吧。
金黄的长发在黄昏的阳光下显出比阳光更耀眼的光芒,他鲜红的眸子毫不客气的在我身上流转。
对鲁德家的人实在没有好感,我瞥了他一眼,就无视的迈出步子。
“你就是赤吧,长得可真像啊!”经过他身旁的时候,他吐出含糊的话语。
我没有理会,甚至没有停顿,走出城堡,消失在他面前。
回到古堡,那天见浅希冉的事没有告诉哥哥,一来没有问出什么,二来,这几天,哥哥很少露面,似乎很忙,每天来看我,也只是说上两句就走了,问他,他什么都不说。鲁德家又有动静了,还是和血猎的关系紧张?我什么都不知道,只能妄加猜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