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言缩回脚,盘腿坐著,低头作沈思状。
魁笑:“也许是因为你有这个感知吧。一般人看到雷鹰和牵念,可能只会害怕或是厌憎,不过你因为见多了,然呆和虾米,扬晚和藤,艾亦和瑾,雷鹰和牵念,所以自然就会想到他们有……奸情……呵呵,对了,有件事情要请你帮个忙。”
“什麽?”方言一身都痛。他本来不是爱锻炼爱动的人,这几天操劳过度,浑身不得劲。
“那个小雾,想请你弄个聚会,就是请那些人一起玩,去你修行的山上也可以,来这里也可以,他要请个朋友来,呃,他喜欢的一个人……呵呵,不好意思,也是个男的。”
“怎麽?要把直的掰弯吗?”
“不是,那家夥本来就是弯的。我跟你说,小雾前世的前世的前世,啊,我也不知道是第几个前世,是一只豺狗修炼成妖,喜欢上了一只狐狸修炼成的妖,然後出了事情,小雾就进入轮回,不过每世的记忆都有,就寻找狐狸的转世,然後再追求他,不过总没能弄到手。这一世也找到了,他那个梦中情人,叫白池的,前世的记忆完全没有──一般轮回的都会失去以前的记忆,那个孟婆汤的效果非常好,从来没有失效过。呐,小雾追求未果,央求我们帮忙。”
“切,”方言一撇嘴:“怎麽又是拉皮条的事儿啊?弄来弄去,我搞个同同红娘事务所算了。”
魁扑哧一声笑了,见方言瞪了他一眼,忙忍住笑:“这个没有办法。小雾帮上天做事,降妖除鬼,是功德,尤其是牵念谋害王彪一家。本来如果只是对王彪下手倒还罢了,居然祸及其全家,连几岁小儿也不放过,这就是罪孽了。若是除了牵念,大功德。我见你和扬晚他们都很同情那一妖一鬼,便去说服小雾放手。少了一件大功德,就如同把中了头彩的彩票丢掉一样,总得有个东西跟他交换啊。我见他对那白池求之不得,便说我们帮他这个忙,他呢,撒手不管那铜尸的事情。”
方言诧异了:“那小雾来头这麽大?哦,你说好像中了头彩,居然也就这麽轻而易举的不要了?为了追求一个男人?这,不是挺玄吗?”
魁叹了一口气:“你不知道他执念之深,他本可成仙的,转入轮回,一世又一世,为他根本看不上眼的上天做事,都是因为对那白池痴心一片。”
“可是,你说的那个白池不是根本不记得他吗?再说了,轮回又轮回,这个白池,必定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狐狸了,就好像我,绝对不是几千年前的那个魅。”说到这里,方言突然觉得脑子里嗡的一下,又是生气,又是无奈,又是烦躁,又是心酸。七情六欲,全摆在脸上了。
魁却没有看见,低沈的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是啊,我也这麽跟他说。我也去看了那个白池,跟当年的狐狸比,虽然都算长得好看,气质也颇有相似之处,可是长相、性格和能耐,区别太大了。可是那只豺狗,还真是锲而不舍……”
方言哼了一声,爬下床,去冰箱拿了瓶啤酒,用牙齿把盖咬开,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魁心中有些乱。小雾刺耳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著:“他那灵魂儿,无论在哪个身躯中,都还是那个灵魂儿,根本是一样的。就好像一个人,穿了各种各样的衣服,人,总还是那一个。无论如何,我总要把他弄到手,这一世不行,还有下一世。大不了我再给上天当牛做马,也不过几百年几千年的事情。老子总归有时间跟他耗。”
魁不由得问自己,魅的每一次轮回,是不是还是魅,不过穿了不同的衣裳而已?如果是,那现在的方言,到底是方言,还是魅的转世?那个白池,从气质性情上看,跟那狐狸有诸多相似之处,而方言,跟魅相比,就好像完全不同的两个人。魅,在方言身上,到底还存在多少?或者根本就完全不一样?
魅是高傲的,方言是平凡的;魅是英俊的,方言是普通的;魅是天资聪颖的,方言是不起眼的;魅是……总而言之,魅和方言,除了都是男人之外,还真没有什麽共同之处。又苦笑。自己和小雾是不一样的,那家夥死心眼的一世又一世,就是为了寻找狐狸的转世,希望千百年的努力,终於能有个结果。而自己呢,被禁锢了,迫於无奈,无法解脱而已。
对魅的记忆,虽然仍然那麽清晰,可是他早就已经知道,那个人,已经不再,怎麽轮回转世,都不是他。
转过身,看到方言正在喝酒,喉结一上一下,眼睛微微地眯著,有点烦躁的样子,心中不由得一动。这个人,是方言,不是魅,绝对不是。
跟魅的相处,和跟方言的相处,模式完全不一样。当然也不可能一样。那时,他还是个人,对著魅,又敬又爱又崇拜。现在,他什麽都不是,方言,只是他守护的对象。敬佩,是没有的,多了点怜惜,多了点呵护,多了点理解,多了点担心。
这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人,却很体贴,心肠也软,还很害羞。这麽大个子,总是被扬晚调戏,虽然恼怒,却不会翻脸。这个人,很能看到别人的长处。这个人,长情,却不会纠缠不休,对Susan多年的暗恋,虽然心痛,却处理得很好。
被太阳晒黑了,显得更有男人味。穿著随意,显得不羁。孤身一人住了这麽久,却不孤癖。眼睛不大,却有神采。嘴唇,呵呵,稍微有点地包天,笑起来,会显得比较甜,不高兴的时候,却有些撒娇的意味。
方言把酒瓶放好,问道:“那家夥准备什麽时候带那家夥来玩?”却看到魁看著他,眼神有点直勾勾的。
方言的脸立刻就红了,骂道:“滚回去!”往床上一躺,把空调被拉上来,蒙住了头。
心跳得有些快。方言翻了个身,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烫。
魁看他的样子,跟以前不一样,不是那种淡淡的含笑的,反而有点吓人,就好像艾亦看著瑾,雷鹰看著牵念,他自己看著……Susan……
方言心中呻吟了一下,突然想起了魁的身世。他看著魅的眼神,是不是这样子?看著魅的每一个转世,是不是这样子?看著自己,是不是以为自己就是魅?
方言猛地坐了起来,却发现魁并没有滚回玉观音,仍然在默默地看著他。方言低声吼道:“别这个样子看我!我不是魅!”
魁悚然一惊,脱口而出:“我知道,你是方言……方言……”
“那个,”方言觉得自己的脸在发烧:“你……你是不是把你守护的每一个人,都看作是魅?”
魁愣了一下,摇头:“他的每一个转世,都不一样,你知道,有各种各样的……存在,你知道,还有母猪的……也许小雾说得有道理……太久了,我仍然记得他,可是……你跟他不一样。”
“什麽意思啊你?”
魁想了想,突然变了脸色,低下了头:“对不起,主人,我错了。”
魁消失了。
方言怔怔的,不知道那人为什麽会突然又这样。刚刚有的一点点暧昧,烟消云散。
方言挠了挠头,转身趴下,把脸埋在了枕头上,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为什麽刚才的气氛会那麽古怪?为什麽自己要说出那样的话?
果然,Gay见得多了,自己也被感染了吗?
想到与想不到之间(70)
豺
70.
聚会最终还是定在方言的家。其实山上挺好,不过比较远,生活设施也不够齐全,再加上藤痴迷於修炼,真要是上了山,恐怕连他的面都会见不著。瑾说不定也会陪著藤一起进山洞,至於雷鹰,那就很难说了,那家夥说不定还看不上那地方。还有牵念,那里,嗯,对他不一定有用处。
为什麽小雾要带白池来参加这种聚会呢?如果说白池本身就是弯的,那麽小雾的意图就不大好领会了。帮他,如何帮?要让他在白池面前显得很有面子,很有本事吗?如果是那样,也就是说,妖们得放低姿态,以此来衬托小雾的能耐。怎麽放低,如何陪衬?
方言给他们打电话的时候把这事明摆著说了。牵念和雷鹰很不愿意来,却不得不来。他们欠了方言的人情,而且,小雾要是不肯手下留情的话,谁胜谁败,很难说,80%的可能性是牵念会比较惨,而雷鹰,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就算小雾占不了便宜,那最起码也是两败俱伤。所以,犹豫了一阵子之後,他们还是答应了。雷鹰少不得要跟韩慕馨请假。那女子,神神叨叨了几句,也就放行。
艾亦和瑾答应得比较爽快,只是两个人都要请假。方言无奈地想,还真是,跟妖鬼沾上边,都成了夜行性动物了。艾亦问能不能带艾伦来,方言说没问题,放下电话,开始头疼。那个小孩,他还真有点怕。
扬晚照例调戏了他几句,也应了,不但如此,在周六下午就跟著藤上了门,顺便还带了然呆和虾米,说是帮他的忙。
虾米进门就缠著魁,又从包里掏出了压缩碟,说是新出的美剧和英剧,什麽识骨寻踪啊,什麽军情五处啊,很好看的。於是就把影碟机打开,开始看连续剧。
藤很无聊,他对看这种东西没有兴趣,就跑到厨房去吵扬晚,见那两只看著一厨房的菜在发愁,扬晚嘲笑方言:“你都不会弄菜,买了这麽多做什麽?”
方言叹气:“我以为你们会做。你不会做吗?要不然,这些东西丢冰箱里,我们晚上一起吃水饺好了。去超市买几十袋速冻水饺,要不吃面条,馄饨也行。”
藤凑了进去:“你们在干什麽?有鸡?是不是土鸡?”一伸手,把鸡拎了起来,扯掉鸡脖子上的毛,咬断脖子,开始喝血。喝完,笑眯眯地对扬晚说:“这个是土鸡,味道不错。”
扬晚满脸是笑:“不错是吧?那你把鸡杀了,这些东西,收拾收拾。”回头对方言说:“我会做蒸菜,所以,通通都蒸了。”却见方言脸上神情不对头,有点儿,怎麽说呢,觉得恶心的样子,脸色就垮了下来:“干吗这个样子啊?藤,不是挺可爱吗?”
方言抹了一下脸:“那个,你亲嘴,不会觉得有血腥味吗?”
扬晚呵呵地笑:“他的口中,是大自然最好闻的气味,清新诱人,森林的气息,你懂个屁!”
正说著,艾亦和瑾进来了,寒暄几句,瑾接手了厨房事务。扬晚很虚伪地客气了一下,吩咐藤好好学著,自己也溜到客厅,跟那几个一起看碟。
等到雷鹰和牵念上门,厨房里做事的人就更多了。这两只,都算是能手,加上瑾,还有藤当下手,六点来锺,饭菜就上桌了。
小雾和白池却没有来。方言打电话去问,得到的回答是,他们在西餐馆吃饭,吃完再过来。
扬晚火了。靠,他以为他是谁啊,耍大牌?“他到底有没有说来吃饭?”扬晚问方言。
方言苦笑:“他若没说,我何苦买这麽多菜?我本来还问他去外头吃行不行,他说,在外头吃饭,说话不方便。”
雷鹰脸色变了:“那家夥,是不是要我们在他朋友面前耍把戏,来显得他地位高,能耐大?”
方言很尴尬,却不得不点头。雄性要在自己的伴侣面前撑面子,当然是要找陪衬。论长相和气质,小雾根本就只能排在最後,论本领,他占上风。明摆著,他就是要把这些人踩在脚底,以显示他的高人一等。
雷鹰气得浑身直发抖,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拉著牵念的手,低声咆哮道:“我们走。大不了,离开这个城市。哼,感情要把我们当小丑吗?”
牵念也站了起来:“抱歉。只是,我们犯不著受这个窝囊气。”
艾亦也得瑟地站了起来:“是啊是啊,我们瑾,可受不得这种委屈。”
藤也跳了起来:“晚晚,我们也走。方方,一起出去吃冰啊……”
“各位,”瑾站起来调和道:“稍安勿躁。我们要来做什麽,事先也知道些。方言请我们来,无论如何,也要给他一点面子。”
众人看向方言,见他面红耳赤,已经臊得不得了,也有些不好意思。雷鹰这才想起,小雾那个讨人厌的家夥,是他家的牵念惹上的麻烦,而方言,在素不相识的情况下帮了他们。哦,对,最先是藤先出手的,可是不可否认,如果没有方言插手,他们是生是死尚不得而知。之後疗伤,之後求情……
雷鹰颓丧地坐下,摆摆手:“对不起,那个……不过,到时候,我来吧,别把我家牵念给……”说不下去了。
方言双手捂著脸,不看他们。虽然是妖是鬼,也都是有自尊心的。虽然小雾没有明码标价,不过猜也猜得出,让他把这一大群人招到一起,还不就是让别人出丑,让他得脸?
大家都尴尬地坐了下来,都不知道该说什麽才好。
瑾轻轻地咳了一声,道:“我们虽然身份不一样,可都是在社会上打过滚的,有些委屈,不得不忍受……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我在酒吧跳舞,也经常碰到各种各样的,呃,不愉快的事情。艾亦,你也别瞎起劲了。你在外头做事,没有委屈?我们这些人,妖,有时候低一下头,是为了以後能够安安生生地过日子……”
牵念抬起头,对方言说:“我们也不是不知好歹,只是雷鹰性子烈,有什麽事情,我来好了。”回过头见雷鹰眼神犀利,忙强笑说:“也不过就一次两次……”
魁见方言一言不发地喝酒,心中隐隐抽痛。其实这事情,真的跟方言无关,也许是自己多管闲事。要说,方言对牵念和雷鹰的死活也许根本就不在意。这个跟瑾不一样,他毕竟亲手伤害过瑾,所以想要补偿。牵念和雷鹰,素不相识,也毫无瓜葛。自己当初跟小雾讲条件,是不是多此一举?
然呆呆呆地看著,无能为力,倒是虾米,特别同情魁和方言,当然,那些妖啊,鬼啊,也蛮可怜,眼见著屋子里气氛十分怪异,瑾在忙著一边安抚艾亦,一边哄著艾伦──那孩子眼泪都掉了下来;表哥扬晚在沈思,藤不知所以地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牵念满脸的歉疚,而雷鹰的样子最为好笑,又生气,又担心,又不满,又有些惶恐,便干笑两声,问魁:“那个小雾,到底是什麽来历?他朋友白池,是个什麽样子的人?”
魁“啊”了一声,转过身,见虾米对他挤眉弄眼,恍然大悟,答道:“那个小雾啊,曾经是一个豺狗。”
“豺狗?豺狼?”
“那个,不是狼,也不是狗,是那种,嗯,像狼又像狗的动物,体型比狼小,小雾的原形有那个,1米多长,红棕色的毛,总而言之,看上去十分凶狠。据说,豺是老虎的克星,所以可以想象得到,那家夥有多凶猛。并不是说它打得过老虎,不过豺是成群结队狩猎的,所以,在山区草原中,一群的豺狗几乎是无敌的。”
“那个,怎麽会成了妖呢?小雾在的那一群豺,跟雷鹰的家族一样,都可以成妖吗?”
雷鹰恶寒了一下,撇了撇嘴,不做声。高高在上的雄鹰,那些豺狗怎麽敢与之相提并论?
魁摇摇头,笑了起来,对方言说:“小雾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个案。那家夥不知怎麽的,看上了一头狐狸。本来是群体围猎,不过那狐狸很狡猾,逃脱了出去。豺狗们就放弃了,只有小雾穷追不舍。单打独斗,豺狗的优势就不怎麽大了,怎麽捉都捉不到,那狐狸得意了起来,把豺狗耍得团团转,结果纠缠来纠缠去,到了一个灵力很高的地方。那个地方,是空梦真人下凡修道之处,当时真人正在闭关,所以没有理睬那两只畜牲。”
众人认真地听著,尴尬的氛围慢慢地消散,听魁说到“畜牲”两字,妖们的心情也变得轻松了。
“小雾就这麽莫名其妙地喜欢上了狐狸,要跟狐狸求欢。狐狸就说,我是狐狸,你是豺狗,怎麽能够在一起呢?豺狗一想,对哦,要跟狐狸好,就得变成个狐狸。所以他就拼命修炼,变成了个狐狸。”
虾米听了,笑道:“他有没有问那狐狸究竟是公的还是母的?”
魁摇头:“小雾的心性,他瞧上了,管他是公还是母。於是小雾变成了狐狸,高兴地去找狐狸求欢,可是狐狸也在修炼啊,变成了人。小雾怒了,不管是什麽,就得是我的啦。那个人,就是白池啦,说,我是人,怎麽能跟狐狸在一起,那不是人兽恋吗?你呀,还是变成人吧。小雾一听有道理,那麽我也修炼变成人吧。然後很用功地修炼,变成了人。”
众人听到这里,想笑,又有些恻然。魁说起来轻描淡写,可是在座的妖都知道,修炼成人是多麽困难的一件事,更何况那小雾,先从豺变成狐狸,又从狐狸变成人,生生绕了个大大的弯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