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黑白----fall·藏雪落风

作者:  录入:05-08

林里的树木长得很茂盛,遮住了蓝色的天空。
阳光从缝隙中泻下来,斑斑点点的影。
尘埃在一束束光线中浮动,纤细得如同精灵的舞蹈。
胥飞跟在摩罗诃后面,慢慢地走,连自己都不知道要走到哪里。
摩罗诃并不说话,直直地立在马背上,后面看去,只能看见他长得如同流水般庸懒的银发。
胥飞觉得很不真实。
这种不真实的感觉是从他的内心深处一点一点地透出来的。
他深深地吸一口气,提醒自己不要胡思乱想,视线却不自觉地往摩罗诃身上飘。
眼里明明只是摩罗诃的背影,却不知为何,连他说话时眼睛的轮廓都如此清晰。
胥飞有些郁闷地抬头望被树叶挡住的天空,又埋下,手握成拳捶了一下自己的脑袋,心里祈祷着快点完成任务摆脱魔掌。
再看摩罗诃的背影,又觉得能逃脱这个妖精的概率实在很渺茫。
摩罗诃在这个时候停下,转过身,表情从未有过的冰冷。
胥飞愣一下,看见前面不远的地方银光一闪而过。
摩罗诃忽然小声开口:“你知道吗,在古代,有一种很难留下证据的暗杀方法。”
胥飞不说话。
摩罗诃接着道:“主要的交通工具是马。若是接了什么指令或急着回家的话,必是在官道上策马疾驰……”
胥飞表情严肃地点点头。
摩罗诃说:“合适的高度绑上坚韧的细丝,人一过去,脑袋就和脖子分家了……”
胥飞再点点头。
摩罗诃说:“然后把尸体随便一扔,细丝收起来,带到很远的地方丢了,谁也找不到……”
胥飞缓缓地点点头。
摩罗诃漾开一个不带温度的笑容,问:“我们现在,要不要,再赛一次?”他的语速很慢,仿佛诱人堕入地狱的魔鬼。
胥飞想,自己一定疯了,居然会觉得面前男人此刻的笑容很性感。
而他也确实疯了,居然就鬼使神差地说“好”。
摩罗诃策马在前,胥飞紧随其后,似乎是真在比赛的样子。
而实际上,胥飞暗自抓紧了马绳,手心里隐隐有汗。
摩罗诃在马头跃过细丝的瞬间掏出藏在身上的匕首割断细丝。
胥飞吸一口气,踩在马背上跃起来,一个扑身,将摩罗诃压住滚至马下,再一个翻身,滚进道旁的树林里。
几乎是同时,砰砰枪响,绑细丝的地方传来马儿死前的哀鸣。
刚刚还精健的马,转眼之间,成了尸体。
鲜红的血成股地涌出,流过马儿光洁的毛皮,破败的美丽。
胥飞趴在摩罗诃的身上,下意识地护住他身上的要害。
摩罗诃一动不动。
沉默仿佛冰冻的空气,呼吸压抑。
惨叫声却在下一秒划破了黑暗的气氛。
胥飞猛地吸一口气,不大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沙沙地脚步声由远及近,是人从四面包围过来。
胥飞握起拳头——似乎是一场恶斗。
摩罗诃在身下动了动。
胥飞脸上一红,噌地往旁边一移,坐起来。
摩罗诃顺势坐起,拍拍衣服上的灰:“虽然弄脏了衣服,不过看到小野猫保护我,也算值了。”
胥飞觉得自己死的心都有了,却只能低声地怒吼道:“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
摩罗诃伸手握住他捏成拳的手:“别一副备战状态啊,你看——”
胥飞顺着摩罗诃的眼神一看,围过来的,居然是本来没有跟来的七个保镖。
“你故意的?”胥飞没好气地问。
“可以这么说。”摩罗诃气定神闲地笑。
胥飞深深地吸一口气,吐出来,再吸一口气,再吐,仍然不能控制自己现在想一拳打飞他的冲动——人家早就有计划有安排的就老子一个人不知道老子这么玩命儿地冲在第一线有病啊!他妈的净做无用功!

诱惑

第八章
策划这次暗杀的,是马场的老板,似乎是受人指使。
摩罗诃听到下面人调查之后的汇报时,只是调整了一下坐在椅子上的姿势,用一只手撑住下巴。
汇报的人明了地退下去。
胥飞虽然想说点什么,但为了避免摩罗诃起疑,只好忍住,心里不是滋味。
摩罗诃忽然转过头,眼神带笑地问:“我在这附近正好有一栋别墅,今天就到那里睡吧。”
胥飞看着摩罗诃的神色,思及马场老板可能的下场,默默地点头。
才到别墅,胥飞就后悔了。
这哪里是别墅,分明就跟城堡差不多。
一百多间装饰华丽的房间不说,单是从入口到别墅的门前需要开车十几分钟这一事实就让胥飞觉得世间太他妈的不公平了。
当然,这不是主要原因。
主要原因是摩罗诃不常来这里所以这里佣人少而摩罗诃又吩咐了所有人都在别墅外守着没有命令不许进来所以现在这个别墅里空荡荡的就只有两个人。
胥飞自然是不怕鬼的,就算是怕,也不过就是一个晚上,忍忍便过去了。
但是要和摩罗诃在一个相对密闭的环境下单独共处一晚这个事实,就不大一样了。确切地说,是实在太让人难以接受了——更别说是因为自己刚刚因为白痴而拼命保护他的事情让摩罗诃心情大好的晚上!
有一句话说得好,一失足成千古恨,胥飞闷闷地想,自己干的本来就只是密探工作,干嘛要那么进入角色地当他的贴身保镖。这下好了,胥飞看看摩罗诃不善的眼神,发现自己不经过大脑的行为有多么愚蠢。
摩罗诃端两个盛了葡萄酒的杯子过来,自己喝一口,将另外一杯递给胥飞。
摩罗诃的眼神很深邃,似乎从来没有过地一般。
胥飞看不透他心里在想些什么,接过酒杯,啜一口,又放下。
摩罗诃不知何时坐到了他的身边,轻声问:“不喜欢?”
胥飞摇摇头,眼神躲闪,说:“不是。”
摩罗诃“哦”一声,再含一口酒,忽地抬起胥飞的下颚,吻住他的唇。
酒精随着舌头的探入流进口里,甘甜而醇芳。
摩罗诃的舌头若有似无地舔他的上颚,酥酥痒痒。
胥飞叹息一声,十几个世纪的绵长。
摩罗诃将他的皮带解开,手顺势探进衣服里,在他的腰间抚摩。
胥飞觉得自己醉了,仿佛恼人的酒精作祟,甚至挣扎都不想。
摩罗诃将另一只手中的酒杯放下,整个人覆上胥飞的身子。
胥飞被身上的重量刺激,仿佛忽然清醒过来地颤一下。
摩罗诃加深了这个吻。
紧密贴合的唇瓣,是黑暗中滋生蔓延的血色蔷薇花。
水晶的吊灯,染着华贵花纹的窗帘随风舞动。
摩罗诃解开胥飞上衣的扣子,抚摩他光滑的皮肤。
胥飞想,这一切,似乎都只是不真实的梦。
摩罗诃的手抚过的地方,灼人地烫。
胥飞不自觉地双手环上他的脖子。
摩罗诃离开胥飞的唇,轻声笑。
胥飞慢慢地喘气,锁骨随着胸膛的起伏舞蹈。
摩罗诃埋下头,轻轻舔咬他的锁骨。
胥飞鼻息粗重。
胸前的花蕾因为寒冷的空气挺立起来,如同羞涩的果实等待采摘。
摩罗诃覆上唇,吮咬,手探向另一边,揉捏。
胥飞细碎地呻吟。
摩罗诃另一只手伸向下面,在胥飞的臀上缓缓抚摩。
胥飞轻哼一声,用湿润的眼睛看他。
摩罗诃微笑着,问:“不反抗吗?”
胥飞的眼神,如同泉水般荡漾。
摩罗诃笑意深了,扯下他的裤子。
夜色漫长。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胥飞终于恢复正常,悲哀地发现自己被做掉了。
当然,这不是他最郁闷的事。
最郁闷的,是他现在不但不想把摩罗诃大卸八块,居然还对自己掉进妖精的陷阱这一事实高兴得不得了。
天,任务不用完成了!

圆月弯刀

第九章
胥飞觉得有些恍惚。
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似乎干了很多事,又似乎根本就没干什么。
如果说在摩罗诃手下做事的话,情况大概可以说是飞速发展。
“楼兰”的帮派会议,摩罗诃会参加的,他都在,或者说,摩罗诃就几乎没有离开他身边过。只是谈的都是正经的买卖,实在找不到地方下手。
班超那边只说是还没有完全取得信任,得不到情报。
没有地方下手么,胥飞常常这么问自己,却拒绝思考答案。
连他自己都觉得,这个借口,实在是烂到不能再烂。
可是,却死死抱着这个借口,就像是遇到海难时唯一抓住的浮在水上的木版,明明知道没有实际的效果,还是迟迟不肯放手一样。
摩罗诃是温柔的,虽然看起来用这个词形容一个视人命如草荐的黑社会组织头目非常地可笑。
无论是平时,或者在床上,总是细心地体贴胥飞的感受。偶尔会开玩笑,让胥飞觉得不好意思之后,便用深情的目光凝视他的脸,看得胥飞自己都迷失起来。
胥飞觉得,自己快要溺死在这一片温柔里了。
沉醉在温暖的水里,看着摩罗诃水面上的笑容,窒息。
这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预兆。
这种感觉,就仿佛陷进美丽的幻觉里,最后醒来的时候,却要面对最残酷的现实一般。
胥飞想,该是清醒的时候了,早过了做梦的年龄。
摩罗诃对着佣人吩咐了几句什么,走过来,靠着胥飞坐下,攀住他的肩,问:“想什么呢?”
胥飞耸耸肩:“没有啊。”
摩罗诃捏一下他的鼻尖,说:“撒谎,不乖哦。”
胥飞甩甩脑袋,口气有些僵硬地说:“没有。”
摩罗诃微微笑:“好吧。”说完,猛地将胥飞搂进怀里,夺去他的呼吸。
胥飞惊呼一声,然后软在这个吻里,再度不自觉地恍惚。
生命有时候很奇特,当你已经忘掉一个人的时候,他却忽然出现在你的面前。
比如现在,胥飞认为一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二哥,居然就在他眼前。
二哥已经老了,这似乎是必然的事。
但胥飞的二哥显然比他本来的年龄显得更加衰老。
额头眼角深深的皱纹,从鼻梁中间到右耳根一道长长的狰狞的刀疤,过早斑白的头发,棕色的粗糙的手指。
胥飞忽然记起很久以前二哥操起硬邦邦的竹枕头扔向自己时凶恶的表情。
胥飞想,二哥大概再也做不出那种表情了。
摩罗诃走过来,从后面搂住胥飞的腰。
那个曾经凶神恶煞的男人,此刻却匍匐在地上,剧烈地颤抖。
事情的起因是那个没有云的夜晚。
月色照进来,朦胧的乳白。
两人的身体紧密贴合。
风拂过,窗外树影婆娑。
摩罗诃温柔地抽插,仿佛身下是一件绝无仅有的珍宝。
胥飞的头向后仰起,张大嘴呼吸,动作如同不能呼吸的鱼。
摩罗诃捧住胥飞的头,膜拜一般地亲吻。
手间流过柔顺的发丝,暗夜的舞蹈。
忽然触到的一块疤将这种美好的打破,摩罗诃皱起眉来。
胥飞疑惑地睁开眼。
摩罗诃慢慢地覆上唇,亲吻那个疤痕,一边问:“怎么来的?”
胥飞舒服地哼一声,不在意地答道:“小时候被二哥用枕头打的。”
摩罗诃问:“你二哥对你不好?”
胥飞冷哼一声:“好个屁。连句好话都没说过。”
摩罗诃答:“哦。”
胥飞稍微转一个身,问:“你哥呢?”
摩罗诃并不答话。
胥飞看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居然静静地盯着窗外在出神。
胥飞有些气恼地动一下腰,抗议道:“用不着一提你哥哥连魂都没了吧?”
摩罗诃回过神,沿着他的头发吻下来,贴近耳根,伸出舌头轻舔,转移话题:“还疼吗?”
胥飞气息不稳地笑:“怎么可能。”
摩罗诃加大抽插的力度,一边吻上胥飞的锁骨:“这样。”
胥飞的神志已飞到月光深处……
那晚,摩罗诃仿佛疯狂一般,不停地做爱。
胥飞挣扎几下,最后还是配合了。
等到天空开始泛出鱼肚白的时候,摩罗诃才疲惫地停下动作,看着身下同样疲惫的胥飞,一个侧身躺到旁边,讲了一个故事。
摩罗诃说,他曾经有个哥哥,叫做摩罗尼,只是曾经。
胥飞转过头,看见摩罗诃用手臂挡住了脸,看不见脸上的表情。
摩罗诃说,摩罗尼从小就什么都让着他,温柔而细心。
胥飞看见摩罗诃的银发在枕头上铺散开来。
摩罗诃说,摩罗尼让生在黑暗中的他感到光明。
胥飞听见摩罗诃的声音低沉而沙哑。
摩罗诃说,可是,他背叛了他的信任,父亲死的时候,他回来,要与他争夺父亲留下来的位置。
胥飞看见摩罗诃的手指轻轻颤抖。
摩罗诃说,他不能忍受,于是杀了他,用他送给我的那把刀。
摩罗诃忽然从床上站起来,冲出房间,撞倒了一地的装饰品。
他走过的地方,都是物体倒地的声音。
然后,摩罗诃回到房间,手中拿着一把装饰精美的弯刀。
他说,没错,我就是用这把刀杀了他的,这把刀。
胥飞的眼神望过去,他看见那把弯如明月、镶满珠宝玉石的刀。
摩罗诃说,我就是用这把刀杀了他。
胥飞直直地望过去,他看见刀上华丽而古老的图腾。
摩罗诃说,我就是用这把刀杀了他。
胥飞看见他的脸庞,如同魔鬼一般美丽……
胥飞听见他的声音,如同哭泣一般悲伤……
胥飞没想到的是,摩罗诃居然为了这个伤疤,将胥飞失踪多年的二哥找了出来。
胥飞的二哥早已不认识他了,才看见胥飞的时候,只诺诺地看一眼,便低下头。
摩罗诃在旁边举着酒杯轻笑:“飞,你要怎么处治他?”
胥飞不确定地看着眼前的男人两眼,又迟疑地看向摩罗诃。
摩罗诃啜一口酒:“我已经查过了,他确实是你的二哥。”
男人不可置信地抬头看胥飞,眼神由震惊变为绝望。
胥飞看看眼前卑微的男人,良久,无言。
摩罗诃走过来,从后面搂住胥飞的腰。
胥飞下意识地颤动一下。
摩罗诃低低地笑,头埋到胥飞的颈间:“怎么样,你要,杀掉他么?”
胥飞全身一震。
胥飞想起,那个时候,摩罗诃忽然整个人跌到地上,眼泪如同断线的珠子一般,一直掉,一直掉。
胥飞想起,那个时候,自己从床上跑下来,不顾身上的酸软与疼痛,使劲地抱住他,仿佛要把他揉进骨子里。
胥飞想起,那个时候,摩罗诃使劲地抓住他的衣服,一遍一遍地质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
胥飞想起,那个时候,自己的心仿佛撕裂一般地痛,一遍一遍地回答,我不背叛你,我永远跟你一起……
摩罗诃的头还埋在他的颈间,感到他在出神,轻轻地舔一下他的耳根。
胥飞一下子回过神来。
摩罗诃问:“你恨他么?”
胥飞如同呢喃地回答:“是。”
摩罗诃问:“你要当好人么?”
胥飞说:“不要。”
摩罗诃微微地笑,接过手下拿来的圆月弯刀,递到胥飞的手上,如同引诱纯洁的处子一般,轻声说:“那么,杀了他——”
胥飞接下了那把刀。
胥飞的手在颤抖。
胥飞的身体顺着手的颤抖一起颤抖。
摩罗诃说:“杀了他——”
胥飞看见弯如明月、镶满珠宝玉石的刀。
胥飞看见刀上华丽而古老的图腾。
胥飞看见不远处的男人比他更剧烈地颤抖——那是,对于死亡的恐惧。
摩罗诃说:“杀了他,你就和我一样了——”
那个高贵的、冰冷的、如同雕塑一般美丽的摩罗诃。
那个温柔的、深情的、仿佛信仰一般永恒的摩罗诃。
什么任务,什么报酬,都让他见鬼去吧。
只要能够待在他的身边,只要能够守着他,怎样都好。
怎样都好……
胥飞握了握手中的刀,往前迈出一步。
摩罗诃在后面无声地笑。
眼前是男人因为自己进一步而不断后退的样子。
胥飞想,这个懦弱的男人,是自己的哥哥。
他曾经那么恶毒地对待自己。
这一刀下去,杀了他,以前受的苦,就一了百了了。
男人不断后退,终于退到墙边,再无可去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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