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魏公公抹着眼泪颤悠悠地站了起来，“您是不知道，奴才自小服侍陛下，已经六十年有余了，如今就是一把老骨头了。就想着啊，好好地陪着陛下走最后这一段路，小魏子我啊，这辈子能服侍陛下是奴才的福分啊，怎知道，陛下他……”
“公公，节哀。”殿内的哭声一声大过一声，殿外，围满了大内锦衣卫和前来听讯的大臣。
“公公，我们进去吧。”
“好，您请。”
第十二章
“涵，慕容，是我。”
“大师兄？”涵打开房门，惊讶地看着我，“你怎么来了？”
“宫里出事了。”
“恩，我知道，这里不方便，进来说话。”涵顺手关上门。
“现在南齐一片大乱，涵，你的药已经找到，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那你呢？现在不正是你摆脱司徒明的好机会？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我是要走，可是不是现在。”我犹豫地说，这种的时候转身离开，我还没有绝情到这个地步。
“怎么，不忍心？”涵冷冷地说，“你现在的不忍心，恐怕要害死你自己。”
“是啊，段炎，你好好考虑考虑吧，你要是现在不走，以后就不可能走得掉。难道你还能幻想司徒明那家伙主动放掉你？”
他们说的没错，我现在留下来，百害而无一利。如果司徒明输了，无疑我也难逃牵连，成为这长权力之争的炮灰。如果他赢了，以他对我的执着，怎会放掉我，到时候再走就难上加难了。
“明天午时，我们在城门外等你。”
我淡淡地摇了摇头，“我不能走，抱歉，这次牵连到你们了，你们不用等我了，尽快离开吧。”
“哎，还真是固执啊！”涵慵懒地站起，华丽丽地冲我一笑，暧昧万分，“大师兄，你不是爱上那个家伙了吧？”
“你说什么呢？”我腾地站了起来，连忙摇头摆手，“我怎么可能爱上他？别开玩笑了，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哇哈哈哈……”慕容断魂很不给面子地趴在桌子上大笑，“段炎，你还会脸红啊？真是奇观，噢哈哈哈，不行，不行，我肚子都笑疼了。”
怪不得这两个家伙会走到一起，简直就是两个魔头，我濒临暴走边缘。
“能看到一向冷静自持的大师兄失态还真不容易，”涵在一边笑得万分狡诈，我开始浑身打颤，万分后悔今天跑到这里来给这两个人通风报信，“既然大师兄舍不得他的情人，我们就不勉强他了吧。”他望向慕容说得诚恳认真，我忍。
“是啊，拆散人家的姻缘是不好的，不是有一句话说么，宁拆十座庙，不毁一门亲。”慕容遗憾地摇头。你地刹手中的亡命鸳鸯还少么？我再忍。
“恩，这叫什么来的？对，就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哎～”
“够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你们两个废话还有没有完？要走快走。”
“谁说我们要走了？”慕容万分惊异地看着我。
“什么？”
“既然大师兄不走，那我们也不走了。”
“什么？”
“同门二十多年，我怎么忍心看着大师兄身处险境而置之不理，一个人逃脱呢？大师兄，你放心我们一定会留下来帮助你的。本座要保证你和你的情人的安全。”涵说得恳切非常，情真意切；我听得欲哭无泪，我可不可以不要啊，这点事，我还是可以一个人搞定的。
“你确定？”我不死心，这两个人绝对是看热闹来的，“涵啊，你恢复功力要紧。”
“没关系，大师兄不用担心我。”
“是啊，有我们在，你的胜算肯定更大。”慕容言笑晏晏。
“有这么个好师弟，我真是感动啊。”感动非常啊！！！
“好说，好说。”涵一脸谦虚谨慎的君子表情。
“对了，段炎，你还是赶快回去吧，不然司徒明发现你又来我们这里，恐怕……”
“他现在也没有多少时间顾及我了，”我摇头，他自小就失去母亲，现在又失去父亲，恐怕在坚强的人也在崩溃边缘，我是应该回去了，“我现在就走。对了，涵，这件事你们一定要查清楚。”
“你放心吧，本座一定将罪魁祸首亲手交到你面前。”
“大恩不言谢。”我拱手告辞。
“袭儿，王爷现在在哪里？”
“在内室，刚刚处理完事情就进去了，一个人在里面呆着，不让任何人打扰，公子，您进去看看吧。”
“恩。”
咚咚咚，我轻轻地叩门，门内没有任何响声，咚咚咚……
“别烦本王，本王什么人也不见，滚！”
“是我，”我沉声回答，“我进来了。”
门内一片寂静，我推门而入，内室一片漆黑，所有的灯火全部被熄灭了，借助门外微弱的亮光，我看到坐在角落的司徒明，孤独而凄凉。
我轻声关上门，走过去，坐在他身边的地上，想说些什么打破气氛，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只得陪着他一同沉默。
“你来干什么？”司徒明凉凉地说，“你不是一直想摆脱我吗？现在不是好机会？你还不走？走啊！”
我轻轻地拥住了他，仿佛抱住一个易碎的瓷器，“我不会走的，你放心，我会留下来帮你的。”
“本王不需要你的同情！”司徒明嘶哑是声音有几分歇斯底里。
“不是同情，我段炎不是什么烂好人，因为什么同情就把自己推入深渊。”我轻笑，“你认为北燕的文帝就那么傻么？”突然我的身体被他狠狠地压入怀中，“这是你说的，以后不许后悔。”声音中仍有几丝颤抖。
“不会的。”我靠近他的怀里，低喃。什么时候爱上他的？什么时候让我从不起波澜的心湖为他而动？我从来不曾觉察。前几天还信誓旦旦地要离开，把彼此弄得很尴尬，现在才发现自己却早已深陷其中，无法自拔。听到涵的那句话，心里引起的悸动和看到他脆弱的背影胸口一阵阵抽痛让我无法自制地回到他的身边，我苦笑，早知如此，又何必让彼此受那么多苦？
“如果你敢再反悔，我一定杀了你！”司徒明狠狠地说。
“我爱你。”我附在他的耳边轻声说。
“你说什么？”司徒明一下子直起身子，探过头来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你再说一遍！”
我坏笑，送上门的美食没有拒绝的道理，我贴过去细细地舔咬他的唇，甜甜的，很美味。司徒明石化了五秒，立刻不满地哼了出来，开始强硬的反击战，呵，还想永远占主导地位？太天真了，司徒明，我用力把我压倒身下……
南齐史册记载：天酉十五年三月二十，南齐天德帝司徒空驾崩，时值初春，忽降大雪，普天同哀，举国祭悼三日。
空空的太宣宫，如今如同废墟般安静。无法想象那个前刻还与我聊天的精明老人，此刻已经魂兮归矣。天意？人力？
抬首仰望长空，月，仍如同千载前一般，只是尘世间早已物是人非，今月曾经照古人。生与死只有一步之遥，生，又为何，死，又为何？又有谁能分清是生是死，是梦是醒？糊涂，糊涂罢了。庄周梦蝶，长歌当哭，哈哈哈，我是否也应该长歌以庆？
“大师兄。”
“涵，你来了。”我依然没有转身，在夜色中面向太宣宫迎风而立，“怎么样了？”
“恐怕有些麻烦。”
“恩。”
“这件事不简单，不单单是南齐人所为。”
“你是说，外神通内鬼？”
“恩，”涵微微沉吟了一下，“你看看这个。”
一封信？我惊讶，迅速展开，是些从诗经中节出来的句子：
贤弟：
长棣之华，鄂不（韦华）(韦华)（注释1）,凡今之人，莫如兄弟。
“这是《诗经》小雅的鹿鸣中的句子，表示兄弟友善的，你的意思是这里面有暗号？”
“这是我从裕王府拿到的。”
“裕王府？”看起来很正常的信，不过是裕王府就不正常了。几个皇子都在京城，何须思念？六皇子啊，六皇子，你们这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啊。
“能查出是谁写的么？”
“有些线索了，但还不能肯定。地刹还在查，答案快出来了。”涵低声说道。
“好，那……”
“诶，销魂公子啊，”涵突然大声打断，“您就节哀吧，身体要紧啊。”
“多谢铁公子关心，销魂知道。是销魂不好，让公子担心了。”
“这是哪里的话啊，大家朋友一场……”涵突然压低声音，“估计慕容快回来了。”
“铁公子，您有事就先回去吧，销魂会注意的。”
“那铁某就告辞了！”
“恕不远送。”
“这是袭儿刚刚做的安神汤，你快喝了吧。”看着神情疲惫的司徒明，不禁一阵心疼。
司徒明卷卷地睁开眼，冲我一笑，抬手端起汤，我坐到他的旁边，问，“还好吧？你还是先睡一觉，明天又是你守孝了，再不睡，我怕你身体坚持不住。”
司徒明安抚性地一笑，放下汤碗，温柔地拥我入怀，“不用担心，我没事。我一定要把那个凶手揪出来碎尸万段！”
我沉默，静静地反手拥着他，享受这难得的安静。
“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有你在我身边，当然一切都会好的。”他有些无赖地说。
突然，我余光扫过一直飞镖从我们身旁飞过，笔直插入背后的柱子，好内力，好手法！
“什么人？”司徒明欲追出去。
我连忙拦住他，“是给我送信的。”
我走过去，飞镖入木三寸，平常人即使在近处用尽全力也难以做到，地刹的功力真是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啊，整个笉王府，如履平地，看来这回司徒明要郁闷了。
“那个人是谁？他给你写了什么？”司徒明面色阴沉。
这种时候还有闲心吃醋，我无奈，“耶律齐。”
“耶律齐？什么意思？他对你……”
“是耶律齐和靖王爷联手做的这件事。”
“你说什么？六弟？”
“你看这封信，是他写给靖王爷的暗号，如果没猜错的话，意思就是对你下手。可惜啊，他们行动失败了，天德帝一怒之下下令彻查，他们于是就……”
“哼，好个耶律齐，小小的一个苗疆的世子野心倒不小，如果抓到证据，看我怎么收拾你！”
“证据，不需要着急，”我把纸条放到火上毁掉，“他们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一步，就不会善罢甘休。杀天德帝就是为了造成天下无主，趁机合谋夺得大位。”
“笑话。”司徒明讽刺地说。
“你说他们什么时候会出手？”
“估计快忍耐不住了。”
“你会和太子……”
“不可能！”
我漠然，司徒明斯人已矣，你为什么还是放不开？
“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司徒明有些黯然，“有些东西我就是放不开。”
“你不要乱想。”
“你知道吗？我一直很怕你会再次推开我，那样我……”
我狠狠地抱紧司徒明，附在他的耳边轻喃“我一辈子赖定你了，你想逃也逃不掉，准备好了吧，你。”
“你这个家伙。”
第十四章
“陛下啊，你怎么如此狠心地就把臣妾给丢下了呢？”
“母后，节哀吧，吉时已到，父王的尸体该运到皇陵了。”
“不！陛下！”
“母后……”
偌大的太宣宫已经没有一丝的人气，满屋的白绫，使得大殿即使站满诸多臣子，也阴森得恐怖。智得法师手拿玄杖，生后跟着七个弟子坐在中央念往生咒和大悲咒，屋子里间或还能传来压抑的抽泣声。
“吉时已到！”太子走到棺木前，跪拜在地，所有大臣随后一起下拜，一叩首，二叩首，三叩首，这是你的臣子给你最后的敬礼，也是我们能陪你走的最后一段路。 无论过去你曾经是如何权倾天下，手掌乾坤，你还是离开了这个辉煌了一世的宫殿。
“明，我就不和你们去皇陵了，我在逍遥宫等你。”我附在司徒明耳边轻声说。
“为什么？”司徒明语气有些恼怒，“你是不是还是不想承认我们这段关系。”
“你在胡说什么？”我小心地看看周围，“我要回逍遥宫等涵的消息。”
“哼。”
“明，这种时候，你不要胡闹，好不好？”我叹气，“我知道你想在祖先面前证明我们的感情，可是现在真的不是时候，我以后和你单独去，好不好？”
“本王最后相信你一次，你最好不要让本王失望！”
“我既然已经决定和你在一起了，就不会再逃开了。”我认真地看着他幽深的眸子。
一条素白的丝绸上绣着几朵娇艳的玫瑰，妖艳而美丽。
“这只是条很正常的丝绸啊。”我很疑惑。
“表面来看很正常，”涵笑得十分诡异，“给你变个戏法。”涵拿出一瓶墨汁一下子全洒在丝绸之上，雪白的丝绸瞬间被黑色所浸染。
“你在到底要做什么？啊，这是……”
太子宫
“殿下，国不可一日无君，既然天德帝陛下已经大去，还请您尽快登基！”
“呵呵，登基的话，不一定就要是太子吧。”司徒明有几分不屑，“得民心者得天下，谁的支持者多，就该谁做皇帝，不是么？”
“这，这个……可是殿下是……”
“有德者居之，”李嘉南突然插话，“古有尧舜禅让，今又有何不可？”
“对，老臣也支持笉王殿下。”这是礼部尚书棋复礼的声音。
“在这种南齐危亡的时候，你们还在这争权夺利？你们真至国家的危亡利益于不顾了吗？”右相大人愤愤开口，“殿下登基天经地义，老臣誓死追随！”
“右相大人，这件事还先缓缓，我们在办完父皇的丧事之后再决定也不迟。”
“是，微臣唯殿下马首是瞻。”
“你们先退下吧，我和五皇弟再商讨一下问题。”
“是，臣等告退，太子千岁千岁千千岁。笉王千岁千岁千千岁。”
“不知皇兄找本王是有何指教啊？”
“明，”司徒寅走到窗边，抬目远眺，窗外春已尽，秋未至，平添几分凄凉，“你还记得你五岁的时候我们在后山说的话么？”
“太子殿下的记忆一向比本王好啊。”
“明，”太子一脸失望，慢慢摇了摇头，“既然如此，我就无话可说了，我只想问一句，你一定要得到这个皇位么？”
“本王势在必得，太子殿下，我们还是各凭本事吧，本王告辞。”
一个黑影一闪即逝，司徒明立刻飞身追了出来，司徒寅随后跟上。瞬间，处于前方的司徒明跪倒在地，“明，小心！”太子一下子冲到司徒明面前，“你没事吧？”
“放心，本王不会这么容易出事的。”司徒明面色苍白。
“你撑住！我现在就去叫御医来，快，先把这个珒竁水喝了，提住一口气。”
“不必，我这里有解药。”
“销魂公子，你怎么在这儿？”
“小魂儿，你怎么来了？”
还真有默契啊，我无语。我走到司徒明面前，用身体撑慢慢起他，“你撑住，这是上官公子刚刚配制出来的，快吞下！”
“咳咳，”我拿起药丸，小心翼翼地放进他的嘴里，脑子里一片空白。一向以冷静和自持力为傲的我，在他倒下的瞬间，差点就从暗处冲出来，破坏涵的一切的计划，“小魂儿，不要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你少说废话，跟我回去。太子，在下先行告辞，不必多送。”
“小魂儿，你轻点！啊！”
“够了，我没有怎么用力。”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向太子抱歉地一笑，扶着他走出太子宫。
“这次是本王的失误，你放心本王不会让这种事情再次发生的。”司徒明赖在我的身上磨蹭。
“再一次？哼，再一次你还有命？”
“小炎炎这么关心本王，本王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谁关心你？”我郁闷，简直鸡同鸭讲，“你还是快快休息吧。”
“你是不是最近和那个什么蓝语涵走得挺近啊？”
“干嘛？你这种醋也要吃？那你今晚和太子走得还很近呢。”
“太子？呵呵，小魂儿，你真会开玩笑啊。我不是在吃醋，只是担心，你会和他跑了。”
“也不无可能。”我笑。
“你！”司徒明愤恨地转过头。
“为什么你总是对我这么没有信心？我就这么让你无法安心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