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呼百应。
……
此时此刻，聂子初正边吃饭边看文件，那个地皮的项目进展依然缓慢，资金周转还是最大的问题……那群老顽固。咽下嘴里的油菜之后，他忽然发现，午饭吃完了……
香菇油菜么，还挺好吃的。
下午三点又要开董事会，想到这里，刚刚吃饭的好味道一下子又烟消云散。一点钟刚过，接到市场信息部部长的报告，南郊地皮未来发展需待有关部门进一步确定。聂子初拧开一瓶新的矿泉水，最近喉咙总是疼，大概是天冷了，空气干燥的缘故。
但愿这次老顽固们不要再找麻烦。
唐青早早跑去总务部申领准备会议的物资……说成物资也太严重了。但当何商看到那一大张清单的时候，也认为‘物资’两字恰到好处。
“茶杯四个，高脚杯四个，玻璃被四个，茶碟二十个……”何商看了他一眼，“你要开饭店吗？”然后继续念，“花瓶两个，鲜花……”再次抬起头，“鲜花我这儿不提供。”然后再继续念，“音响设备一套。”又一次抬起头，“你这是要干吗？”
“何部长，总经理助理有直接申领物品的权利对吧？”
“对。”何商点点头，“小吴，给他搬东西！”
三点钟的时候，当聂子初来到会议室，看到眼前的情景的时候，差点以为自己在发烧。胖董事悠闲的喝着热巧克力，吃着抹茶慕司蛋糕……光头董事和棒球帽一边品着红酒一边用小叉子吃水果。何老董事看着角落里喝牛奶的阿花，坐在软沙发上哼京剧。周老董事在摇椅上睡着了，身上盖着羊毛毯子……
这是出什么事了？
“子初啊，你爸爸妈妈还在……”何老董事清清嗓子，“咱们来商量下南郊那块地皮的事。”
聂子初愣了。
“听说这次进展还不错，新来的企划部长还得力吧？”光头董事抿了一口红酒，把酒杯放在桌上，“秘书部是不是人手不足？不如从我那里调几个过来。”
“你说的是其次，第一位的是资金周转的问题。”胖董事说着，咬了一口蛋糕，“稳妥起见，还是得贷一笔。”
“数目呢？让财务和企划一起算算，下次拿来大家商量嘛～”棒球帽说。
“那广告方面呢？图纸出来之前，就可以现在广告上下下功夫嘛，上一个企划部长那个提议就不错。”
“哎呀，广告是我们专长啊～”光头董事对聂子初一笑，“我把公司最顶尖的团队派给你。”
聂子初想今天该不会是做梦了吧？
“今天……”聂子初把众位董事挨个看了一遍。
“我跟你肖叔叔就好喝口小酒～”光头董事和棒球帽碰了碰杯子，“这酒是75年的吧？”
“76年。”棒球帽说。
“唉。我家里那位，就是不让我吃甜的，说怕我得糖尿病。”胖董事说，“这蛋糕是无糖的？”
“木糖醇的。”唐青说。
“呵呵，小唐真周到啊～”
何老董事的拐杖敲了敲地面，“刚才说的资金的问题……哎，小唐，帮我把这靠垫往上拽拽。”唐青赶紧过去照做，“银行方面就由我出面去谈。”
聂子初心里的一块大石头缓缓落地。
“那南郊附近市政设施的未来规划呢？”
“去买设计院的规划资料。”胖董事说。
“不行不行，那个东西我信不过。”光头董事说。
正睡着的周老董事打了个呼噜，动了动，阿花温柔的‘喵’了一声，“明天远秋来我们家下棋。”
聂子初一个哆嗦。
“哦。那明天周叔和邓市长下棋的时候顺便给问问呗～”
周老董事把毯子拉了拉，“何老头儿，明儿早晨喝粥时候提醒我一声儿啊～”
“放心吧，我替你记着～”何老董事的拐杖使劲一撑地，“小唐，你这靠垫儿真舒服，哪儿买的？”
“这是我妈做的，您喜欢就拿去用，我又用不着。”
“哎，那爷爷我就不客气啦～”何老董事笑眯眯的抱起沙发上的靠垫，何商搀着他下了楼。
“那就先这样，下次别忘了财务计划啊！”光头董事对唐青笑了笑，“小唐，你选的酒还不错，下次我给你带瓶好的，让你尝尝～”
“呵呵，小唐，你妹妹喜欢钢琴，就让她到我饭店去玩儿，明天我让人给你送两张演奏会的票，你带她听去吧～”棒球帽说。
“谢谢肖董事。”
“小唐啊，你这包巧克力粉，我就拿走了啊～”
“您把那半个蛋糕也拿走吧～”
“小唐啊……”周老董事打了个哈欠，“来来，跟我回家吧～”
聂子初一个寒战，这是怎么回事？
“哎！”唐青搀起周老董事，聂子初上前一步挡在他们前面，“聂总？”
“干吗去？”
“我……”
“小唐跟我走了，以后不跟你玩儿了。”周老董事嘿嘿一笑。
“为什么？”聂子初问唐青。
“我……”
“因为你讨厌呗！”周老董事又嘿嘿一笑。
“我哪点让你这么讨厌啦？！！”
聂子初的声音无比巨大，连等电梯的董事们都被吓了一跳。几个人都琢磨着，聂子初多久没发过脾气了……而且他发脾气也没发到这么失态过啊～上次这么生气的大喊大叫，好像还是八年前。八年，抗战都胜利了。
唐青整个吓傻了，他是第一次见聂子初发怒……
周老董事走到门口，“嘿嘿，生气啦～我骗你呐！”
会议室里只剩下聂子初和唐青两个人。聂子初想着自己刚才说过什么，好像发了脾气，好像大声喊过什么……唐青的心跳得厉害，想着自己是不是肯定要被辞退了，老板都怒成这样了，肯定逃不掉了。
“聂总。”唐青小声的叫他。
“唐青，你被解雇了，去财务部结算工资和补偿金，然后去人力部办理离职。”
唐青淡淡的笑了一下，“聂总，我是试用期，补偿金您省了。”
唐青回到家，脱下西装，看着皱巴巴的袖子，不由得笑出声来。两个月来就这么一身西装，一个星期洗一次，本来打算这周去买新的……省了。打开电脑搜索用人信息，这下简历上可以添上成升公司的工作经历，也不错。
他刚改好简历，电话就响了，是不认识的号码。
“喂，唐青先生吗？”
“是我。”
“我是信远公司的人力部长，你有没有兴趣到我们公司来工作？”
唐青想，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而这个时候，何商正喜滋滋的看着那群老顽固们抽签决定谁把唐青抢到自己旗下……大家打开纸签，何老董事狂喜，高呼，“中啦，中啦～”
何商只是撇撇嘴，留下一句，“爷爷没那么好的运气，抢不过聂子初的～”然后就上楼去打电脑游戏，完全无视老人家愤怒的眼神。
他活了多久，就认识聂子初多久，他比了解自己还了解那个嘴硬心软的傻瓜。所以他知道，那个傻瓜现在一定呆呆的坐在办公室，假装忙着工作……
“阿嚏！”聂子初打了个喷嚏，手机掉到地上，屏幕上是唐青的电话号码。他想人力部的办事效率怎么会这么高，非但办好的唐青的离职，连新助理都找好，明天上任。
唐青不是个好助理，他承认……但是，很多事情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
不，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第二天，当人力部长带着新助理来到总经理室的时候，看到他们的聂总正蓬头垢面的在全心工作……心想总经理真是个纯粹的工作狂。
新助力姓周，二十六岁，拥有两个硕士学位和一个博士学位，做事严谨，工作认真。
“聂总，我给您汇报一下今天的日程，十点，和企划部讨论项目进程，十一点，市场部部长给您汇报工作情况，十二点，午饭，一点，香港合作方与您电话讨论合作事宜，两点……”
“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
“好的。”周助理轻轻关上门，聂子初长出一口气，揉揉额头，继续工作。
项目的进展异常顺利，银行的贷款基本谈妥，市政规划也没有任何异议……只看两周后的竞价。根据信息部的报告，参加竞价的公司都是些没有实力的小公司，竞价对他们来说，不过是一次廉价的广告而已……
“聂总。”周助理敲了敲门。
“进。”
“请问您中午要预定什么午饭？”
聂子初想也没想，“意大利肉酱面。”
“请问要猪肉还是牛肉？”
聂子初被问愣了，“牛肉。”
周助理又轻轻的关上门，聂子初忽然想起唐青，不知道他现在在干什么？找到工作没有……不如让他回来工作吧，留在秘书部也好，不然，让他去总务部，他会更开心吧……企划部那个假洋鬼子还想让他去当助理……
他才不会答应。
……他为什么不答应？真是奇怪。
但是好吧，就这么办，让刘美娜去给唐青打电话，就说秘书部缺人手，让他回来工作……他要是不答应怎么办？不会的，成升的薪水那么高，大不了让他跳过试用期直接转正好了。
想到这里，聂子初浅浅的笑了一下，继续工作。
整十二点的时候，周助理送来了午饭，意大利牛肉酱面。
“麻烦换成香菇油菜盖饭。”
“好的。”
周助理拿着餐盒出门，刚好遇上来找聂子初的何商，他说了句‘何部长’，就低头出去了。何商走到聂子初面前，恶作剧的抢走了他的钢笔，“聂总，这么拼命，你缺老婆本儿吗？”
“你来干吗？”
“没什么。”何商看了看窗外，阴天，“唐青去信远了。”
聂子初手底下的稿纸，被他猛的揉成一团。
“昨天老头子给他打电话的时候，他说去参加面试。”
“他找工作还真快。”
何商笑，“他只是运气向来不错。”
周助理拿着香菇油菜盖饭回来，“聂总，香菇油菜盖饭。”
何商安静的走向远离聂子初的一边，挑挑眉毛，倒数……3，2，……
“出去！！”聂子初把餐盒狠狠地摔到地上，周助理没说什么，识相的离开，何商歪歪嘴，也跟着走了……一点钟了，聂子初已经将近24小时没吃过东西。
南郊地皮的项目，也就像聂子初的心情一样，竟然起了突如其来的变化。信远公司作为国内可以和成升相提并论的大公司，正式宣布参与南郊地皮竞价……志在必得。
成升的员工，上至部长，下至司机，又忙作一团。
秘书部杨部长偶尔匆忙的从人力部门口走过，看着办理入职和离职的两列长队，对里面的刘美娜部长皱皱眉……
“一切恢复正常，就像唐青没来过一样～”自言自语的念了这么一句之后，杨部长匆忙的赶往企划部去领取重要文件。
成升的‘天方夜谭’传说，果然只能是个天方夜谭。唐青那样的菜鸟，怎么可能成为聂子初的助理？那只是一个玩笑罢了。
只是。这个玩笑，开大了。
嗯。玩笑开大了。
一个多星期后，距离竞价只剩下三天，聂子初忽然接到一个电话，是熟悉的号码。
唐青。
他毫不犹豫地挂断了。
但那个号码不厌其烦的打了五遍，他终于忍无可忍。
“喂。”
“聂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
“我很忙，有事和我的助理谈。”说完就挂了。
唐青是个识相的人，聂子初知道，所以他也料定唐青不会再打来。他果然没有再打来。当天下午，他去总务部找何商要烟抽，被告知何部长自己给自己批了一个星期的假，到韩国去参加一个什么大赛……聂子初愤怒的拨他的电话，却发现，总务部办公室的电话铃声大作……
这家伙设置了呼叫转移。
聂子初的心情更加恶劣。
而让他料想不到的是，三天后的竞价中，信远竟然以高出成升仅十万的价格竞到了南郊的地皮。
这个消息给了聂子初自出生来最大最剧烈的打击。
微弱的差价，只说明一个问题。有内鬼。想到这里，聂子初的脑子里只有一个名字。
是唐青吗？
何商回来之后，听说这个消息，愣了足足十分钟。董事们纷纷叹气，这是个巨大的损失，经济上面还在其次……
面子……不，公司形象是第一位。
看看那些新闻媒体怎么写？‘成升败北，天随人愿？’‘信远的惊天逆转——论国内行业格局发展’最过分的一则标题是，‘不以成败论英雄——谈成升走出困境的三点可能’
光头董事把报纸‘啪’的摔在桌上，“我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唉。窟窿好堵，嘴难堵。”棒球帽点击着网页，“从长计议吧。”
“我还是担心子初这孩子……”周老董事刚开口，众董事不约而同地‘哼’了一声。
然后一起念了一句，“没救了！”
这个时候的聂子初，正赶往那所燕子就读的小学……这是他唯一可能找到唐青的方法。他想问问清楚。正是放学的时间，聂子初从奔驰车里看到一个大概六十多岁的老太太慢慢的推着燕子的轮椅往前走……他想都没想就下了车。
“燕子，还记得……”还记得我吗？他是想这么说的，小姑娘却受惊了，大声地哭喊起来，老太太见状，举起手里的白菜就砸，边砸还边喊着，‘大家快抓住他！他就是打伤我们小唐的坏人！’周围的学生家长不管三七二十一，有的拿着胡萝卜，有的拿鸡蛋，有的拿西红柿，还有的更厉害，举着刚买的铁锅……
警察很快就到了。
“哎，杜大娘，不是告诉您老了吗？先报警，不与匪徒正面冲突……”民警小郑握着大娘的手，“亏得这位匪徒比较傻，不然您老负了伤，我怎么跟咱这片儿好几百户居民交待？”
“小郑，我们小唐可惨……”
聂子初和司机小赵被几个警察和见义勇为群众押着，顾不上身上的蔬菜和破鸡蛋，大声喊，“唐青怎么啦？”
小郑民警狠狠的瞪了他一眼，“你还不知道？你把本片儿流动人口唐青打成重伤住院，故意伤人，怎么也得……”小郑忽然想到了什么，“哎，杜大娘，您怎么知道是他打的？”
大娘迷迷糊糊的想着前因后果，聂子初急了，甩开拽着他的人，带着一身烂蔬菜冲到小郑面前，“唐青重伤？谁干的！他怎么样？在什么地方？”
“哎。你还是嫌疑犯呢啊～”小郑把他推回原来的位置，把他的胳膊塞给旁边的见义勇为群众，“注意形象。”
“郑叔叔，他不是打我哥哥的坏人。”燕子小声地说。
聂子初松了口气，总算清白了……
“但是。”燕子的眼泪哗哗的往下流，“你为什么不接哥哥的电话，你要是接了，他就不会……”
“他怎么了？”聂子初更急了，“快告诉我他怎么了？”
燕子说，唐青是接她回福利院的路上被人打伤的，他怕那些人伤着她，硬是搂着她挨完了打，直到有人过来，那群人跑了……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满脸都是血。医生吓坏了，从血库紧急调血，一边输血一边急救。
聂子初听得心惊胆战。奔驰车里挤上了燕子，小郑和杜大娘。满车里都是臭鸡蛋味儿，杜大娘念叨着，‘也不知道谁家买的臭鸡蛋？’聂子初的脸一片白一片红。
奔驰开到了市第一医院，杜大娘走在前面，后面是小郑推着燕子，聂子初走在最后，小赵在楼下郁闷的看车。走到一楼大厅，一行人被拦住了，“哎，衣冠不整谢绝入内。”
……
聂子初只好去最近的店里随便买了件羽绒服，原先那件羊绒大衣随手就扔了，西装配羽绒服格外滑稽，回头率仍居高不下。但总算进了医院病房。
唐青闭着眼睛，头上包着绷带，腿被高高的吊起来，脸上还贴着纱布，大概是受了刀伤……聂子初心中一紧，他怎么不睁眼？
“哥哥怎么还不醒？”燕子问身边的杜大娘，大娘转过脸去偷偷的掉眼泪。
聂子初的手已经开始发抖了，“他……他，唐青……”
“小唐，小唐！”门外忽然跑进来一个小护士，“快快，再让我练一遍。”
唐青迷迷糊糊睁开眼，“哎哟，小张啊，你都练了五遍了，还不熟？”
他说着，张护士揭下他脸上的纱布，又把他的腿放下来，三两下去掉上面的绷带，头上的绷带也解开好几层，“一会儿护士长就考试了。”
“行，最后一遍啊！”
“嘿嘿，就你最好了。他们都不让我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