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天气不错,阳光也很温暖,他刚刚亲手迎接了一个新的生命,人生在世充满了苦难,然而却会点缀偶尔的幸福。
他突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回想自己的前半生,很多事情在这样的气氛下也能够释然了。
生的伟大,活的憋屈,固然可悲,可最可悲的是那憋屈大部分是自找的。上对不起天地,中对不父母,下对不起自己。天地造他这么个男儿丈夫的精魄,他却用来爱男人;父母送他身体发肤,他却用来生孩子;他自己本有大好的年华聪慧的心志,他却用来发疯——
他是男人,不是怨妇。
他一边洗衣一边微笑,最后忍不住大笑起来,那真是: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
从今往后,江湖还是这个江湖,人间还是这个人间,可是白渔川不是那个白渔川了,他要放下过往,从心开始,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苍生服务中去。
“从明天起, 做一个幸福的人
喂马, 劈柴, 周游世界
从明天起, 关心粮食和蔬菜
盖一所房子, 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 对每一个路人微笑
告诉他们我的新生
那新生的闪电告诉我的
我将告诉每一个人
给每一条河每一座山取一个温暖的名字
陌生人, 我也为你祝福
愿你有一个灿烂的前程
愿你有情人终成眷属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
我只愿面朝大海, 春暖花开”
白渔川面朝东海,心中春暖花开。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然,偏偏有人打扰这风雨之后的宁静。
一个面目模糊的人在暗中悄然说:“属下奉教主之命请白先生前往蓬莱小筑一聚。”
白渔川心道:“有一种人,当你得到他,你便失去一切;当你得不到他,你也失去一切,这种人就是所谓的‘病毒男人’。病毒之所以厉害,还因为,他无所不在。”
然,这样的邀请他无法拒绝,既然已经放下怎么能怕毒。
蓬莱小筑在一片松林里,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赵君山一行自然是魔教传统的打扮,黑色鹤氅斗篷,从头到脚黑咕隆咚,像里面撑着个鬼。
白渔川见到他这副模样吃了一惊,道:“天气炎热师弟你不怕中暑?”
赵君山拉下斗篷道:“我还好,最近练了九阴真经,全身冒凉气。就是不知道他们受不受得住。”
左右两个护法见教主脱下帽,也大着胆子把脑袋露出来,一个个躁红着脸,鼻子喷气。
白渔川道:“就算做魔教也不用这么拼命吧。”
赵君山道:“中原武林还是很讲究行头的,如果平常穿戴,他们都不重视,闹不清我们教的性质。不是说看一个男人的底牌就要看他的敌人嘛。自从给底下人发了这套装备,他们行走江湖也比较自信了。是不是?”回首笑问。
两个护法马上跪下道:“效忠教主,万死不辞!”
白渔川眼角跳动,道:“可以看出来:第一,你们很投入;第二,你们很敬业。”
赵君山道:“第三,我们很专业。”
白渔川道:“师弟,你怎么这么巧来东海?”
赵君山道:“却是为了追踪两个仇家。”
白渔川道:“最近听到一些传闻,莫不是——”
赵君山道:“不错,正是色空和菊花。”
白渔川叹道:“何必——他们当日也并未赶尽杀绝,你不如就——”
赵君山道:“他们不过叫人生不如死罢了,”不知想到什么不堪回首的往事,脸色一沉,“淫僧妖道!只有他们俩个我决不手软,定叫他们尝尝我的手段。”
又道:“师兄你不爱听这个,我们便不说。今日也算偶遇,正好为你引见我西域一个远房表哥。”
差人去请,不多时就见一行三五人从松林那端走来,只不过都穿的银灰斗篷。
看他们的打扮,白渔川就明白这是西域魔教的——看来统一着装还是很有必要的。
赵君山低声对白渔川道:“你走遍中原山水后难道不想去看看西域风光?我怕那时我事务繁忙,不能陪你,咱们走江湖的,多认识个朋友多条路。”
白渔川本不想与魔教多做纠缠,但感念赵君山一片冰心也只得应下了。只见那几个银灰大氅慢慢近了,为首的一人拉下帽子,却是个红发灰眼的青年,白得像鬼一样的脸上有一抹异常的红晕,开口是一嘴西域腔汉语道:“咋整的这么夜呢?!”
后面几个也露出脑袋,纷纷擦汗道:“这旮答真不是淫待的地方。”
赵君山笑着命人上了几碗绿豆汤,几个人一边喝汤一边寒暄。
白渔川知道了原来这个红发灰眼名叫夏历巴,是西域魔教在泛中华地区总代理,负责一切对华事务,颇有些实权。
白渔川客套地表示了下对魔教大名的景仰,夏历巴谦虚中带着骄傲骄傲中带着腼腆腼腆又不失豪气地说:“没啥,家族产业,也有难处——队伍大了,人心散了,不好带了。”
彼此正说着,突然夏历巴的大氅里一阵人头攒动,从里面转出一个黑漆漆的小头颅,却是一个四五岁的小孩。
遇旺财
小孩惺忪着一双小狗一样乌溜溜的眼睛,刚醒,正迷糊着,表情颇愤怒。夏历巴见他醒了关切问道:“你想噶哈?喝点绿豆汤不?”
那小孩一听眼睛一亮,又转了两转,点了点头。
白渔川一见这孩子就觉得亲切得很,又见他可爱,一双红嘟嘟的小嘴咬着碗边吸溜溜地喝,喝好了之后便一口气吸了一大口,两边面颊都鼓起来,夏历巴瞪着他不知道他要做什么,那孩子和他对视着,突然噗地一口全喷在夏历巴的脸上。
大家都吓了一跳,夏历巴更是跳了一下,叫道:“噶哈!你这是噶哈!这个小——”
旁边有人提醒他道:“大人,不可对圣子无礼!”
那小孩造了孽却完全不以然,拼命扭动小小的身躯叫骂不停,舌头想是还没发育完全,说话不怎么利索,乱乱的很多都听不清。
挣扎的时候夏历巴的大氅开了,这才发现,原来这孩子是用背带捆绑在夏历巴的怀里,那背带牢牢地兜着孩子的屁股,手脚都是自由的,此刻正像个翻盖的小王八一样使劲地划着手脚,大叫道:“放开俺!!·##¥……放开俺!”。
夏历巴被他闹得没个着落,十分尴尬。
白渔川不忍见这孩子受苦,劝道:“大人还是把这孩子放下来吧,这么热的天气,大人尚且受不了,何况娃娃。”
夏历巴道:“你不知道,这小崽子可淘了!一转眼就没了。丢了他我可没法回去交差。”
白渔川道:“你放他下来,我保证他丢不了。”
夏历巴无法,只好将这娃娃放下来。
那孩子一着地果真就直向外窜,白渔川将他揽进怀里好好安抚。
这孩子也累了,渐渐没那么折腾了。
白渔川将他抱到一边去玩。
赵君山问夏历巴道:“这便是贵教寻找已久的阿鼻尊者的转世神童吧,看上去不怎么好管教的样子。”
夏历巴道:“据说我师傅幼年也是野得没个样子——这个讨债的!上辈子养我,这辈子靠我养!”
白渔川抱着那孩子走到一棵千年松下坐在松针上,问这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子不知道为什么看到这个温柔的叔叔就从小狼狗变成了小拉不拉多,耷着耳朵道:“俺叫旺财。”
白渔川觉得这个名字好象在哪听到过,又问:“那些人不是你的亲人吧,你的亲人在哪?”
小旺财道:“他们是坏蛋,俺要找俺爷爷。”说着憋着嘴要哭出来,眼睛里像含了两大块水团。
白渔川道:“你爷爷在哪?”
小旺财道:“俺不知道,俺和爷爷在一个破破的屋子里睡觉,醒了俺爷爷就不见了,坏蛋抓了俺,说俺爷爷不要俺了——爷爷——爷爷——”
旺财哇哇大哭起来。
那边赵君山问:“这孩子的亲人呢?”
夏历巴道:“他哪里还有什么亲人,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旁边那个老头子已经饿死了,只给他留了半个窝窝头。”
白渔川一边安慰悲伤的孩子一边也陪着哭了出来,他觉得心理太难过了,比自己难过还难过。好容易孩子抽抽噎噎哭睡过去,手里还拉着他的衣襟。白渔川泪眼朦胧地打量这孩子,有点明白为什么会觉得这孩子亲切了,他竟然和自己小时候有几分相象,如果不是因为那孩子一出生就被——死了,他还真有些怀疑哩。
自嘲地笑笑,就算那孩子尚在人间,又,哪有那么巧的事。
那个只见了一面便消失在他生命里的孩子——他亲了亲旺财红扑扑的小脸蛋。
不多时,夏历巴和西域魔教的人寻来,接走了沉睡中的孩子。
白渔川张嘴道:“大人,关于这个孩子——”
赵君山打断他道:“此处一别,不知何时再见,路途遥远,万望珍重。贵教主面前请替我言语一声。年来颇多叨扰,日后我定当登门拜谢。”
夏历巴斜昵了一眼白渔川回礼道:“客气。”
一行人施展开轻功,不消片刻就消失在松海之巅。
白渔川情不自禁地想追上去,手却被赵君山牢牢拉住。
“你做什么?”
白渔川道:“那孩子不是自愿的,那孩子——”
赵君山道:“别傻了!他是转世圣者,你能做什么?又与你何干!”
听他训斥白渔川习惯地身体一缩,露出怯懦的样子。
赵君山缓了口气道:“你要是实在喜欢那孩子,等以后我们有时间了就去西域看望他,只怕到那时候他早就反认他乡是故乡,也不记得有一面之缘的你了。放开些吧。”
放开,又是放开,白渔川的一生主动被动放弃了很多东西,都默默承受了,他其实不明白那个小小的孩子为什么能牵动他的心,只是本能地觉得他再次与某个重要的东西失之交臂了。
白渔川黯然销魂,自求离去,赵君山道:“你都游荡这么久了不回去吗?”
白渔川苦笑道:“回去?回哪里去?”
赵君山一窒,道:“你可以先回山中茅屋——或者你想回华山——我答应你过不久我就们就可以回华山了。”
白渔川摆手道:“君山重回华山日,家祭无忘告乃兄。”
赵君山疑惑道:“你这是什么话。”
白渔川笑道:“玩笑话。然则,华山说到底也不是我的家。”
赵君山急道:“怎么不是!我们从小在那里长大。不然天大地大哪里还有你的家?!”
白渔川道:“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赵君山道:“别说这些傻话。华山就是你的家,你就是我在这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是我的亲兄弟。”
白渔川道:“亲兄弟?”
赵君山道:“亲兄弟!”
白渔川真想大笑三声,吐血三升:“苍天啊!他终于给了我个名分了!”
赵君山道:“总之你先别走了,分别这么久,我有许多话要对你说。”
关于这类留或不留,走或不走,爱或不爱的问题白渔川向来是没什么权利置喙的,他唯一需要掌握的能力便是用超脱淡然的态度面对而已。
白渔川在蓬莱小筑暂时住下,而赵君山在听到密使来报后,神色大变,又匆匆离去,走前嘱咐他在这里待好,不要随便外出。
暮色将近,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白渔川苍白的脸色沐浴在橘红色的夕阳中显得更加柔和,隐忍而惆怅。他东临碣石,以观沧海,只见树木端正,蔚为大观,几只疑似从东瀛渡海而来的硕大乌鸦一路打着招呼“哈伊——哈伊——”的在松林之颠斜掠过去。
一人在碣石之下向他招手,欢呼雀跃,定睛一看,却是多日不见的孟浪!
白渔川忙下了山,他乡遇故知本就是人生一大快事。
两人相谈甚欢,久久不能自己。
白渔川问:“孟浪兄,何事来此?”
孟浪道:“你正‘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久居江湖,反而是淡薄江湖了。”
白渔川道:“怎讲?”
孟浪道:“此刻怕是整个江湖人的耳目都涌在这小小的东海之滨了。你们家那个新崛起的魔教教主大人正在此处围剿□和色空。一等他二人倒台,江湖势力就要重新洗牌。我自然是来这里凑个热闹。”
白渔川叹道:“孟浪兄,我真是越来越不了解你到底是什么人了。”
孟浪搔首道:“我觉得我是个很简单单纯没心机的普通人啊!可是为什么大家对我的评价都和我本人的不一样?”
白渔川道:“不,孟浪兄实乃有才之人。”
孟浪谦虚道:“小有才,未闻君子之道。”
两人谈起围剿的事情,那□和色空本来已是强弩之末,这次本已束手就擒,岂料中间不知出了什么岔子两人又跑了,赵君山正亲自追缴,他二人这次怕是凶多吉少了。
无巧不成书,他二人正说着话往蓬莱小筑的方向走,只听两旁呼喊声大做,许多不知隐藏在哪里的魔教教众纷纷被扬到半空中再如一床破被一样跌落,惨烈非常!
白渔川完全不知有何变数,孟浪却激动地大叫:“什么叫集体无意识!这就是集体无意识!全他妈的都凑一块了!□和色空无头苍蝇似的怎么就撞上了魔教行宫!这次真是不是你死就是他亡!”
白渔川刚想起来跑,那边厢已经杀过来了,两人浴血奋战,状如修罗,似乎还年轻了好几岁。
后面练了九阴真经身披黑色大氅全身制冷的赵君山正追杀过来。
孟浪躲避不及被□色空撞见,□已然知道当初赵君山被救正是这人作祟,心想他二人必定关系不匪,此时叫我撞上岂不是天公做美!说时辞那时快,立刻上前将孟浪拿下,而色空见□如此虽不知就里,然也很配合地顺手将旁边的白渔川擒住,却不知正是这个下意识的小动作却拯救了他们两条卿卿性命!
赵君山当时他和仇人之间的距离只有0.01毫米,他的冷气喷在敌人的皮肤上激起千堆鸡皮疙瘩,然则,失之毫厘谬以千里!眼见白渔川落于敌后,生生收了功力,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漂移而去,急转了个弯,立住身形。
春之药
赵君山脸色阴沉,一言不发。
那□又是个玻璃心肝冰雪聪明的,对这种事情门清,笑道:“赵君山也会为了什么人而手软,可见我这次押对宝了。”
那孟浪却不想做这个冤大头,嘴里乱叫着道:“抓错了抓错了,我——”
赵君山脸色微变,怕孟浪说出什么不利于白渔川的话来。却不想□自作聪明地捣住他的嘴,笑道:“还轮不到你说话——仔细看还真是个唇红齿白的美人。赵君山你的眼光倒是不错。”
孟浪只剩眼睛还很活动,那眼睛里喷出愤怒的火焰,身为短刀门弟子,不,身为一个正常男人,一个正常而美丽的男人,他一生大忌便是被称呼为“美人”。
这也就是为什么直到目前为止江湖上所有关于他的记载都对他的样貌只字不提。
然,孟浪此刻真正地怒了。
却,也只能是怒了而已。
他的小命捏在□的手里,只能任人调笑。
赵君山道:“你别为难他,想怎样?”
□道:“你倒是多情,还记得咱俩也曾春风一度撒——怎么不对我留些情?”说完眼泛桃花。
赵君山忍下各种残忍的不适的欲望,道:“废话少说,我给你准备五百两黄金,一辆马车,你们放人,马上滚!”
□道:“不行!”
色空忍不住道:“行!你还罗嗦什么?!这人狼子野心,现在还有人性,等过了会子反悔了又弄一圈人弄咱们,如何是好!!”
□瞪他道:“大不了再干人或者被干!老子豁出去和这没人性的杠上了!”又对赵君山道:“如果你想你这相好的没事就给我准备一千两黄金。”
色空道:“都什么时候了,钱算什么!马车会因此跑不快,咱要一百两够过就行了!多少是多啊!”
□不理他继续开条件:“除了千两黄金还有一艘大船。我没那么傻,即使今天我逃脱了,也不能在你在中原布下的天罗地网中逃脱很久。此处东海,一衣带水便是东瀛, 不如我们在此出海,还有一线生机。”
色空后知后觉道:“东渡?!听说那里生活压力很大,还很排外——你再考虑考虑啊!”
□道:“我还听说那里人很开放,有的是帅哥美女活春宫,你也考虑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