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车----随风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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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後再望他一眼,还是笑,轻轻的说:“你等著。”
语毕,握紧那把菜刀,慢吞吞的抬起手来,对准自己的左臂,狠狠砍了下去。
一阵剧痛。
眼前是大片大片的红色,习月的声音远远飘来,听不真切。
我躺在冰冷的地板上,缓缓阖了双眸,心里模模糊糊的想,一切都结束了。
终於,以後也不用继续痛苦了。
终於,不必再理会那些爱恨情仇了。
可是……习月……


第二十四章

 

我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躺在医院的病床上了。
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身旁则坐著正在打瞌睡的习月,左手隐隐作痛,扭头一看,只见上面缠了一层厚厚的纱布。
我试著抬了抬手,立刻有一阵剧痛袭上心头。
这麽狠狠的一刀砍下去,想必已经成了残废吧?不过还好,至少没有伤到习月。
正想著,旁边那容貌清秀的少年已悠悠醒转过来,大睁著一双空洞无神的黑眸,直直盯住我看,哑声道:“王先生,你醒了?”
我点点头,扯了扯嘴角,虚弱的笑一笑,轻声念出那个在心底百转千回的名字:“习月。”
他便也跟著笑起来,面容扭曲、神情诡异,一双眼眸却亮晶晶的,婉转动人。
奇怪,这小子怎麽越看越可爱了?
我心头跳了跳,忍不住暗暗想道,莫非一旦动了情,就特别容易陷进去?连灵异少年都能看成天外飞仙,也难怪情人眼里能出西施了。
“王先生,”习月倾身向前,目光在我的左手上绕了一圈,问,“痛不痛?”
当然!
我心底虽然连连喊疼,却还是硬挤出一抹笑容,使劲摇头。“没事,不要紧。”
习月静静望我一阵,也不再多说什麽,只伸手拿过床头柜上的苹果和刀子,小心翼翼的削起皮来。
我自然也懒得多话,就这麽躺在床上,斜斜的望过去,将习月那精致的眉眼细细描摹一遍。只见他低了头,微微蹙著眉,神情专注,面容虽然苍白,模样却极为好看。
我一颗心全都扑在了他的身上,完全移不开眼去,甚至连左手的疼痛也逐渐淡忘。
正恍惚间,却忽见习月偏了偏头,低低叫了一声。
“怎麽了?”
“唔,不小心割到手指了。”
闻言,我急忙顺势望过去,这才发现那只苹果被他削得坑坑洼洼的,大半的果肉都连在了皮上,而他白皙的手指上更是多出一道血痕,殷红的鲜血正蜿蜒而下。
我大吃一惊,挣扎著坐起身来,连声道:“小月,快找护士来包扎一下。”
他却连眼睛也不眨一下,慢吞吞的举起那根受伤的手指,凑至唇边舔了舔,轻轻的说:“小伤而已,不要紧。”
“小月,你……”我眼见他一副不急不缓的模样,竟觉得有些生气,“你怎麽可以这麽随便?应该好好爱护自己的身体才对。”
“为什麽?”
“因为,”窒了窒,脸红,“你若是受伤的话,我会心疼的。”
话音刚落,就见习月神情一凛,苍白的面孔缓缓朝我逼近,一字一顿的说:“我也一样。”
“啊?”
“所以,”他目光又落在我的左手上,脸上虽无表情,声音却柔软许多,“王先生以後也别再伤害自己了。”
“……”我直到此刻才明白了他的意思,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只得拼命点头。
习月便勾起唇角,僵硬的笑了一下,冰凉的指尖从我颊边划过,低低的念:“我们两人都好好的活下去,一直一直在一起。”
“唔,”我心中一动,点头应了应,眼一转,又道,“不过在那之前,拜托先处理一下你手上的伤吧。”
“没关系。”习月仍是一副不痛不痒的表情,举起那只削了一半的苹果,问,“王先生,你要不要吃?”
“呃……还是算了,我不饿。”我眼见那苹果上染了他的鲜血,哪里还吃得下去,当即摇头拒绝了。
“喔,那我吃了。”说罢,眨了眨眼睛,盯著那模样古怪的苹果看了一会儿,然後一张嘴,重重咬了下去。
红的血,红的唇,白牙森森。
我背後一寒,不由自主的抖了抖。
明明白白的感觉到,自己前途未卜、命运多舛。

25
接下来的几天里,我的生活却一直风平浪静。
不仅手上的伤愈合得很快,关颖那个阴魂不散的混蛋也始终没有出来捣乱。只是习月为了照顾我,每天在医院和家里来回奔波,实在太辛苦了些。他面上本就没有什麽血色,如今自然更加苍白了几分,再配上眼底淡淡的青影,当真是越看越诡异。
所幸我身体恢复得很好,没过多久,便顺利才出院了。
我并不晓得住院的医药费是怎麽解决的,只知道自己确实已经穷到了一贫如洗的地步,口袋里连半毛钱都摸不出来了。再加上我现在少了一只左手,干不回偷车这个老本行,根本没有能力养活习月和王言。万般无奈之下,只好把家中值钱的东西都给卖了,勉强换几顿饭吃。
经过那一场变故之後,家里早已乱得不成样子,现在更是连家具都当了,只剩下空空的四面墙。
中午的时候,习月买了面皮和肉馅回来,在客厅的小茶几上包饺子。王言则在一旁跑来跑去的,一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小月,”我靠坐在墙边,远远望住那神情专注的少年,问,“你好像……不太擅长家务?”
“……”他怔怔望我一眼,无动於衷。
我便抬了抬下巴,指住他手里的那只饺子,道:“被你捏成一朵花了。”
他微微皱起眉来,低头,盯住手中那四不像的玩意看了许久,才轻轻说一句:“我不会包饺子。”
“唔,还是我来吧。”说著,倾身向前,刚欲伸出手去,便猛然想起自己的左手已经废了,怎麽包得成饺子?於是又慢吞吞的缩了回来,悠悠叹气。
“王先生,”习月依旧低著头,看也不看我一眼,只继续专心致志的包饺子,低声喃喃一句,“虽然我现在什麽也不会,但是以後会努力去学的。”
“哎?”
“所以,你也加油。”
一阵静默。
我呆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有些吃惊的望住习月,轻轻唤他的名字:“小月……”
“什麽?”
“你最近似乎越来越像个正常人了。”以前总是鬼气森森的,跟吸血鬼没什麽两样,如今却渐渐的开始改变了。
闻言,他神色微微一凛,有一瞬间的失神,但随即又恢复原样,很轻很轻的笑了笑,哑声道:“那是因为,我身上的魔法快要消失了。”
“什麽意思?”
他摇摇头,黑白分明的眸子眨了又眨,手指缓缓按在唇上,面无表情的说:“秘密。”
“小月?”
我还想继续追问下去,他却已不动声色的换了话题:“王先生,上次卖东西换的钱都已经用完了,我们明天吃什麽?”
“唔,我的手变成这个样子,再想偷车是不可能了,另外也没有什麽其他的谋生本领,所以……”扯了扯嘴角,苦笑,“大概只能去沿街乞讨了。”
“喔。”习月静静望著我,轻轻应一声,面上并无惊讶之色。
我便叹口气,接著说了下去:“虽然现在世道很差,乞丐也不容易生存,但凭我如今这副狼狈的样子,应该能换来不少同情。”
习月点点头,也不发表什麽意见,只拿过一张面皮,继续包那奇形怪状的饺子,不急不缓的开口说道:“我在家做好饭等你回来。”
我顿觉心中一动,张了张口,却再也说不出话来。
明明经历了这麽多痛苦折磨,明明失去了一只左手、沦落到狼狈不堪的地步,我此刻却只觉
胸口温温暖暖的,忍不住想要放声大笑。
就算跑去当乞丐又怎样?就算将自尊踩在脚下又如何?只要能守住如今这个家,守住这小小的幸福,就已足够。

26
我原本想著,只要能跟习月他们好好的过下去,就算上街乞讨也无所谓,第二天也确实一大早就出了门,不料半路上竟遇到了从前那群狐朋狗友。
许久不见,他们仍然在干偷车的旧行当。
而我反正穷困潦倒、急需用钱,便干脆跟著他们一道去了。
我的左手已经废了,干不了技术活,只能负责把把风什麽的,饶是如此,傍晚收工的时候还是分到了几十块钱。
於是开开心心的买了东西回家。
哪知屋里竟是空无一人。
我吓了一跳,恐怕习月跟王言又出什麽意外,连忙四处去找,最後在离家不远的公园里寻到了那两个小家夥──一个正兴高采烈的玩滑梯,另一个则晃悠著两条腿,一下一下的荡秋千。
我先是一阵错愕,紧接著则忍不住笑出声来。
王言也就罢了,怎麽连习月也玩儿起来了?
而且,就连荡秋千的时候也是那面无表情的样子,眼眸幽幽暗暗的,深不见底,简直像在上演公园灵异事件。
实在是……相当可爱。
没错,跟习月相处越久,就越是能发现他的可爱之处,即使是那鬼气森森的模样,也令人觉得心动。
我如今虽然废了一只手,又找不著正经的工作,连养家糊口亦有难度,但能够跟心爱的两个人守在一起,已经算是幸福了吧?
想著,大步向前,开口唤道:“小月,小言,回家了。”
“舅舅。”王言欢呼一声,立刻跑过来扑进了我的怀里。
习月却似听而不闻,仍旧一下一下的荡著秋千,双眸空洞无神的望向天际,神色甚是诡异。隔了好一会儿,才逐渐缓过劲来,转头冲我笑一笑。
“王先生。”
他薄唇微微抿著,黑白分明的眼眸睁得极大,嗓音又低又哑,怎麽看怎麽吓人。我却情不自禁地跟著笑起来,慢慢朝他伸出了手。
“回家吃饭吧。”
“好。”
习月点点头,动作轻巧的跳下秋千,走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那只手冰凉冰凉的,透著丝丝寒意。
但我依然牢牢握在掌心里,牵著他走出公园,穿过马路,再一步步走回家去。
王言活泼好动得很,早已蹬蹬蹬跑上楼梯,很快就没了影。而习月则慢吞吞的跟在我身後,一双大眼睛眨啊眨的,好像随时都在发呆。
快到家门口时,他却突然张嘴叫住了我:“王先生。”
“怎麽?”
“你今天又去偷车了?”
“啊……是。除了这个之外,我干不了别的。”顿了顿,问,“你不喜欢我干这个?”
习月既不承认也不否认,仅是蹙了眉,静静的盯住我看。
他的一双眼睛幽深如水,瞧得久了,似乎能将人的魂魄也吸进去。就在我差点因此走神的时候,他突然勾了勾嘴角,缓缓微笑起来。
此时天色正渐渐暗下去,豔丽的霞光透过楼道映进来,照亮他的半边脸颊──眉目如画,浅笑盈盈。
然後他就在这如梦似幻的光影中上前一步,偏了偏头,声音嘶哑的低喃道:“王先生,我喜欢你。”

27
我瞧得愣了愣,一时只觉怦然心动。
隔了好久才回过神来,惊愕之余,面孔猛地红了起来,结结巴巴的说:“你……怎麽突然说这个……”
习月眯了眯眼睛,露出一口白牙,笑道:“我怕现在不说,将来就没有机会了。”
目光晃晃悠悠的,好像公园里的那只秋千似的,实在飘忽到了极点。
我心头一窒,连忙握紧了他的手,斥道:“小孩子胡说什麽?咱们一家人要好好的过下去,一辈子也不分开。”
“一辈子?”习月将这三个字重复一遍,眸底雾气蒙蒙的,带几分茫然的味道。而後却又吃吃笑起来,倾身向前,在我颊边啪的亲了一口,轻轻的应:“好啊,一辈子。”
话落,又朝我笑一笑,跑进屋里去陪王言玩闹了。
而我则呆立原地,抬手摸了摸刚才被亲的地方,又是一阵脸红。
屋里传来那一大一小两个小鬼的欢笑声,实在是吵得要命,我却忍不住跟著笑起来,心底泛起点点柔情。
关颖那个疯子再没有出现过。
王言既听话又懂事。
习月认认真真的说了喜欢我。
似乎,再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时候了。
就这样平平淡淡的过完一辈子,有什麽不好?
纵使左手残废、穷困潦倒,纵使一无所有、只能靠偷车维生,只要心爱的人陪在身边,还有什麽好怕的?
於是第二天开始,我又重操旧业,跟著那群狐朋狗友四处偷车。
如此几天下来,倒也风平浪静。只是习月似乎迷上了公园里的秋千,差不多每天都要过去玩儿,害我只能一遍遍的跑去找人。
半个月後的某日,我像往常那样去公园接他们回家,却只看见习月一个人在那边荡秋千。
我心头一跳,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急忙走上前去问道:“小言呢?他怎麽没跟你在一起?”
习月摇摇头,仍旧在秋千上荡啊荡的,表情木然的开了口:“王先生,如果某一天,最重要的那个人突然消失不见了,你会怎麽办?”
“啊?小言到底出了什麽事?车祸?还是被关颖抓走了?”
习月依然不答话,仅是睁大眼睛,双眸茫茫然然的望向远处,嗓音嘶哑的说:“王先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我全身微震,背後猛然窜起寒意,直觉地怀疑他要讲鬼故事。
但刚想开口拒绝,就听习月低沈沙哑、仿若鬼魅的嗓音飘进了耳里:“记不记得我从前说过,我只有妈妈,没有爸爸?”
“呃,父母离异?”
“不,我爸爸已经过世了。”他双眼直视前方,语气跟往常一样平静,“是绝症,只撑了三个月就走了。”
“啊……”我呆了呆,一时不知说什麽才好。
习月面上却不见任何悲伤之色,反而低低笑起来,问:“王先生,你猜……他送我的最後一样礼物是什麽?”
“我猜不著。”
“呵。”习月便又笑起来,慢慢垂眸望地,额前的散发几乎遮住眼睛,毫无血色的薄唇勾出一抹妖异的弧度,一字一顿的说,“是一辆脚踏车。”
“啊?!”我闻言大惊,手指逐渐发起抖来。
习月却始终是那副不动声色的模样,继续笑道:“王先生你偷过那麽多车,是否还记得一辆蓝色的脚踏车?瞧起来有些旧了,不过擦得很干净,是我最喜欢的……父亲的遗物。”
“那辆车被偷了吗?”
“是啊。”习月点头轻应,终於从秋千上跳了下来,转头与我对视。
他黑眸又深又暗的,透过散乱的黑发灼灼的望住我看,眼波中暗光流转,极是骇人。
……我从来没有见过习月这副模样。
手指抖得停不下来。
但我却并不觉得害怕,仅仅是冷而已。
掌心冰凉冰凉的,好似连骨头缝里都透出寒意,费了好大的功夫,方才开口问道:“所以,你是来找我报仇的?仅仅为了一辆脚踏车?”
“对你来说普通得很,对我而言却无比重要。你跟那帮人一起偷车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或许会伤害到别人?有没有想过,或许会因此付出代价?”习月的语气时轻时重,苍白的脸上挂著扭曲的笑容,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我心头一凛,脱口道:“你这个疯子!”
“是啊,我可比关颖那家夥疯多了。”习月一步步走到我身边来,直勾勾的盯著我看,“你不猜猜看,我打算怎麽报复你吗?”
“小言呢?你把小言弄到哪里去了?”
习月仍是笑,微微歪了头,反问:“现在你知道,失去最重要的那个人的感觉了吗?”
我喘了喘气,声音完全哽在喉咙里,什麽也说不出来。
为什麽会这样?
明明昨天还一家三口幸福的守在一起,怎麽转眼就彻底变了样?
简直就像……一场噩梦。
背後不断渗出冷汗,眼前阵阵晕眩,恨不得直接昏死过去。
对了,当初关颖背叛我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场景。以为伸手就能抓到幸福了,结果却偏偏迎来极致的痛苦。
世界这麽大,我只剩下习月跟王言两个亲人而已。
现在呢?
一个下落不明,另一个则完全是个疯子。
哈!
这个就是我的报应麽?
我咬了咬牙,感觉眼角一片湿润,却硬是勾动嘴角,放声大笑起来。直笑到喘不过气了,才双腿一软,重重跪倒在了地上,喃喃的念:“随便你爱怎麽对付我都没关系,可是千万不要伤害小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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