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自己是谁?”殷妲碧绿的眸中燃烧起一种名为愤怒的火焰,“不过是寄人篱下的一介质子,靠美色迷惑男人而生,竟敢对本宫如此不敬,不怕我杀了你!”
天权一怔,突然放声笑了起来,左手疾速伸向殷妲雪白的脖颈,单手扼住她的喉咙。似乎挟著一丝轻叹,殷妲的耳畔感受到些微的暖湿气息,“你真的以为他看到的人是我吗?”真是愚蠢的女人,到现在还搞不清楚自己的情敌是谁,难怪会输得一败涂地、体无完肤。
充满寒意的手指在喉间的细嫩肌肤上游移,咽喉处传来冰凉的触感,强大的压力让殷妲喘不过气来,呼吸显得迟滞而艰难,就像泽兰沙漠寒冬的夜晚,冰冷彻骨。
雨过天晴25
喀颜别宫书房,阿烈古琪耐心哄著从睡梦中醒来不见母亲便哭闹不休的宝贝女儿央桑。可惜小公主根本不给他面子,摆著小胳膊,踢著小胖腿,一刻不停地扭动著小身子,哭得满脸通红不停唤著“母後”。看得随侍在旁的左将军萨拉扬胆战心惊,生怕她一个不小心就惹到性情阴晴难测的君上。
不过此刻,阿烈古琪脸上的神情却是出奇的柔和,凝视央桑的目光更是不自主地流露出怜爱之色。惊得萨拉扬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这还是他们向来秉持冷血铁腕作风的君上吗?
“此去经年,再会无期。”单手抱著女儿,阿烈古琪身体微倾以另一只手打开温克格刚刚呈上的墨玉匣子,原本放置黄泉谱的地方只有一纸留书。纸上寥寥数字,落款是一个大大的“萱”字,字迹飘逸洒脱,一如那人的性子,风轻云淡,随性悠然。
断琴,断情,你是想用这样的方式告诉我,下次见面我们就是对手了麽?想起之前宛如惊涛骇浪般激越高扬却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的琴音,阿烈古琪眼底隐约有丝黯然闪过,旋即恢复如初。只是阿萱,半卷有误的黄泉谱未必就能换来你想要的东西。
“属下失职,请君上责罚。”右将军温克格跪伏在地叩头请罪,态度却是极坦然从容的。
“起来吧。”阿烈古琪不怒反笑:“黄泉谱是由布林特亲王负责保管的,你不过是从旁协助,无须多加自责。”
“是,君上。”温克格随即起身退下,笔直的身形劲如青松挺拔。
也许是嫌阿烈古琪过於冷静平和的表情看起来不太习惯,禁军统领乔依思及时汇报了另一个坏消息:“启禀君上,地牢被劫,刺客被救,王後、王後她……”乔依思欲言又止。
“她去找她认为的主使人了?”虽是问句语气却是极肯定的。阿烈古琪挑挑眉,看不出是不满还是其他什麽情绪。乔依思点头不再多言,很明显君上已经通过其他渠道了解此事了。
“走吧,小宝贝儿,我们去找母後。”阿烈古琪对犹在哭泣的央桑柔声道,刚满周岁的小公主像是听懂了似的“咯咯”笑起来。虽然不喜殷妲的骄横任性,阿烈古琪对这个女儿却是喜爱有加宠溺非常。
“放开我!”竭力挣脱天权扼住自己脖颈的手指,殷妲後退了一步,脸色阵青阵白,极为难看。还从来没有一个人敢对她如此无礼过,狂炽燃烧的怒火使她握紧了手中的银鞭,暴怒之下她脱口而出:“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数十名黑衣银甲的武士闻言立即围上,见到他们胸前的族徽时嘉绿平静的脸容显露出些微震惊,殷妲居然动用了布林特家族的亲兵,看来这件事王兄并不知情。不过这一切和她又有什麽关系呢,夏嘉绿轻笑,颇有几分看好戏的兴致。
天权不动声色,缓缓拔出手中的“秋水”剑,剑刃上的寒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布林特家族的银甲武士决战沙场、杀敌斩将沙确是一等一,剑法比起天权却就差远了,眼见手下众人耐天权不得,殷妲劈手执鞭向“秋水”剑抽去。
天权反手一剑,一点寒光随著秋泓似的长剑灿亮抹过。“啪!”银鞭与“秋水”相持片刻,以特殊材质打造坚韧无比的长鞭竟然寸寸皆断。
阿烈古琪抱著央桑赶到枫林时见到的正是这般景象。人群中央,殷妲跌坐在地上,脸色苍白,目光凌乱。在她身後是横七竖八躺倒一地的布林特家族亲兵。人群之外,天权神情漠然地看向殷妲,彷佛在看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丝毫没有任何情感。嘉绿面无表情,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神姿。
显然不明白发生了什麽的央桑看见殷妲便咿呀著叫唤起“母後”来。殷妲如同从睡梦中惊醒,委屈、羞愤、不甘、嫉恨一股脑儿化作泪水倾泻而出,就像草原上的艾西玛尔河流敞不息。站起身来,无视扑向自己怀抱的女儿,直勾勾地,殷妲看著眼前英俊冷漠的男人。
“你带央桑先回去,她哭著找你很久了。”阿烈古琪淡淡道。
“陛下!”殷妲不甘地唤道,没有接过女儿,被母亲忽视的央桑又一次哇哇大哭起来。
“我让你带她回去。”阿烈古琪蓦然提高了声音,女儿委屈的泪水让他略显烦躁,“这里的事情不用你管。”
“是麽?”殷妲美豔的容颜瞬间苍白如雪,傲气凌人的目光中竟是朦胧,怨怼冷笑道:“你居然还在帮他?”
“我先告辞了,陛下。”经过阿烈古琪身侧时,天权轻语道:“你的女人还真不怎麽样。”
阿烈古琪略微皱眉,不置可否,柔声拍哄著央桑。不再多言,天权径自离开了枫林。
在之前早些时候的晚宴上就隐隐作痛的小腹经过刚才一番打斗痛得更加明显,天权的眉头微微蹙起,一向坚忍清明的双眸有些涣散,而紧咬的唇瓣也因用力过猛而从淡淡的浅樱色变为了朱红。
在枫林边见到接应自己的枭儿时,天权终於支撑不住身子一软,倒在枭儿怀中放心地昏了过去。
雨过天晴26
天权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清晨了,意识有些模糊,他费力地睁开眼睛,仅这一个动作几乎就耗尽了他全部的力气。扫视著周围熟悉的一切,天权逐渐清醒过来,记忆也慢慢回来,隐约记得自己好像是很丢人地昏倒在了枭儿怀里,一想到此,天权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四殿下!?”一声惊呼,是莺儿,她和枭儿一直守在床边,看到天权睁开眼睛顿时惊喜地叫了起来。
“我……”天权挣扎著想要起身,却感到手脚酸软无力,小腹隐隐坠痛,全身连挪一挪的力气都没有。莺儿见状连忙上前扶住天权,枭儿递上茶水,喂著喝了两口,天权才缓过气来。
与枭儿对视一眼,莺儿才担忧地问道:“殿下,您、您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重音落在了“哪里”二字上面。
“没事,休息一下就好。”天权微微摇头,他不自觉地忽略了身体的异状,不过这姐弟俩的表情怎麽看起来有点奇怪。
“可是您现在的脸色好差,要不要……”莺儿的欲言又止让天权有些意外也有些恼火。他最喜欢莺儿的就是她的爽朗明快,说话做事从不扭扭捏捏,怎麽现在也不干不脆起来。
“你到底想说什麽?”天权不耐烦道,他现在没心情同他们打哑谜。
“您、您还是自己先切脉看看吧,殿下。”硬著头皮把话说完,莺儿低下头不敢再看天权。
“不,不可能……”天权拼命摇头,脸色变得极其古怪:“怎麽会是这样,怎麽可能……一定是我搞错了,一定是……”
“您没错,殿下。”枭儿淡然道,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静。
“为什麽?”天权抓狂,声音有著细微的颤抖。怎麽会是双脉,怎麽可能,他明明是男子,可是、可是刚才他确实诊出了双脉。虽然没有母妃和若离那般精湛的医术,但是那麽明显的脉象他没有可能搞错,而且莺儿、枭儿两个的表情如此平静坦然,仿佛他以男子之身受孕并非什麽很惊奇的事。
“四殿下可曾听说过颖族?”沈默须臾,莺儿徐徐开口。
颖族!?那个缘起於阿曼洛伊山的上古民族。传说中,颖族男子皆可与男子结合生育,繁衍後代,虽然过程会比女子辛苦艰难得多。
天权略微愣神,片刻茫然後,他询问道:“你是说,我是颖族人?”语气中充满了难以置信,毕竟那个神奇的民族已经在四国时期长达三百余年的战乱中失去踪迹。
“现在看来应该是。”思索片刻,莺儿肯定道。
“什麽意思?”天权不解道,什麽叫应该是,难道说还有可能不是。
“颖族男子生下的孩子自然是颖族人,比如我和枭儿。”莺儿解释道:“可是颖族女子生下的孩子则只有一半的可能是颖族人。”
“为什麽是我?”天权不满地低吼,凭什麽他就是那倒霉的一半,“他呢,他怎麽不是?”
“他也是啊。”枭儿小声嘀咕著,被莺儿甩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不开口没人当你是哑巴。
正处於极度郁闷中的天权显然没有听清枭儿的话,他颓然地倒回床榻,眉峰微蹙。大概是觉得给天权的刺激还不够,枭儿继续道:“颖族的孩子,非两情相悦不可得。”
“非两情相悦不可得。”天权喃喃重复著枭儿的话,许久,方缓缓道:“你们出去吧,我累了。”
莺儿姐弟离开後,天权微微蜷起身子,左手轻轻抚上仍然闷痛不已的腹部,依然觉得不可思议,在这平坦光滑的肌肤下面真的孕育了一个柔软稚嫩的小生命?不过他还是在心里轻轻念道:“宝宝,对不起,这两天辛苦你了。”
他和海晴的小孩,应该会很可爱吧,再次沈入梦乡之前,天权的脑海中闪过了这样的念头。
秋狩後面几日的活动天权都以身体不适为由没有参加,就连结束秋狩返回喀颜的路程他也是坐在马车里而没有骑马。不过围场里发生的事情他还是一件不落地知晓了,布林特亲王被撤销军权,原因是御下无方,王後殷妲也被提前送回了帝都喀颜。
听到枭儿的禀报时,天权只是冷冷一笑,功高震主从来都是没有好下场的,何况他还有那样一个骄纵任性、不知收敛的好女儿,所谓御下无方或者说那半卷失窃的黄泉谱都不过是借口而已。
回到在喀颜的府邸,天权意外地发现雅尔海晴居然不在。枭儿这才提起秋狩首日的晚宴他曾看到过海晴,只是当时不能确定所以没有回报。天权没有说什麽,心底最大的谜团却是解开了,救走依兰的人是海晴,只是不知他看见自己打伤依兰的情景会有何想法。
秋狩结束後半个月,赫提王族便开始了他们一年一度的南迁。直到他们离开喀颜,雅尔海晴都始终没有出现过,倒是夏嘉绿上门拜访过一次,询问了一些关於那柄碧玉残剑的事。
雨过天晴27
回到流芳城,天权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让枭儿设法将碧玉剑送回了渝京,交到天枢手中。对此莺儿颇有几分好奇,问道:“这剑到底有什麽来历?”刚拿到剑时也没见四殿下怎麽重视,随手就扔在了角落,如今却让枭儿如此慎重行事。
“这是当年皇姑和亲时的嫁妆,出凤台关时她亲手折了这剑,还让送亲的三皇叔转告父皇,从那以後她就不再是胤朝的公主。”天权的眉宇间隐约浮现出一抹黯然的神色:“那半截残刃当时就被三皇叔带回了渝京,如今父皇心心念念想要回皇姑的遗物,我这个做儿子的自然要尽孝了。”
莺儿浅笑不语,她知道这柄剑未必如四殿下所言这般简单,不过既然殿下不愿多提,她自然也不会笨到去妄加揣测。
初时知晓自己特殊的体质以及怀孕的事实,让天权多少有些抗拒觉得难以接受,却从来没有产生过不要孩子这类的想法。一段时间下来,尤其是在熬过最初几个月的烦恶不适後,天权对於孩子的存在似乎也就慢慢习惯了。
不过在见到完成任务重返流芳的枭儿带回的厚厚一摞关於颖族男子怀孕、生产的医书以及一大堆所谓颖族特有的安胎、补身的药物时,天权还是不由得脸色一黑,他是想让所有人都知道吗?
“没有人知道,”仿佛看穿了天权的想法,枭儿冷冷道:“我告诉他是我要的这些东西。”
“他!?”自动忽略了枭儿前面那句话,天权与莺儿异口同声,语气里明显带著无比的诧异。
没有满足他们好奇的打算,枭儿放下东西就转身离开了,留下莺儿在原地哇哇大叫:“为什麽连那种性子比冰山还冷的家夥都有人要?”
随著时间的逐渐推移,天权原本纤细劲瘦的腰肢粗了一圈,小腹也微微有些凸起,不过北地严寒,秋冬服饰厚重,加之天权身材修长匀称,罩上外衣倒也不大看得出来。
真正让天权烦闷不安的是雅尔海晴,自秋狩那日算起他已经整整三个月没有海晴的消息了,也不知他救走依兰後境况如何。此前不管他怎麽疏离漠视都赖在身边不肯离开的小鬼如今却是音信全无、了无踪迹,让早已习惯了雅尔海晴存在的天权极为不适应,加之腹中的孩子近来已经有了胎动,有事没事就会踹他两脚,让本就烦躁不已的天权心情更加恶劣。
这日,天权从新无忧宫回到黄昏庄园,刚推开自己的房门便看见一个熟悉的小东西趴在桌下,一双清澈透明的眸子紧盯著他,随後纵身一跃扑到他怀里。
小白!它怎麽会在这里?天权一愣,这小家夥虽是海晴送他的,不过自那日温存之後他连海晴都没理过,自然也就冷落这小东西了。离开喀颜的时候他也曾想起过这只小狗,偏偏一时又没找著,他还以为小东西已经跑掉了,现在居然……
片刻之後天权反应过来,轻笑道:“是他带你来的,对不对?他在哪?带我去找他好吗?”
说完就把小狗放下,小家夥还真听话,扑棱扑棱的就向後院跑去,天权也顾不得已经五个多月的身子,紧随其後。绕过水亭,远远地就看见雅尔海晴正蹲在篱笆前,撩著袖子,又修又补,忙得不亦乐乎。
小家夥不加停歇地跑到雅尔海晴近前,一面叫著,一个劲地摇著尾巴,雅尔海晴向著它露出个灿烂笑容,站起身来,猛一抬头,就见天权正一脸寒意的站在自己面前。
“你、你还好吧?”雅尔海晴支吾了半天才冒出这麽几个字来。
“不好。”天权故意板著脸道,你儿子一天到晚在肚子里折腾我,我好得起来吗。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雅尔海晴垂首道:“我也没想到会耽搁这麽久,本来我想等姐姐的伤好了就回来的,可是他们不放我走,我是好不容易才溜掉的。”
“依兰,她还好吗?”提起依兰喀真,天权的语气缓和下来,无论如何,依兰总是伤在他手上的。
“姐姐没事了。”当初见到天权打伤依兰,雅尔海晴也是极震怒的,直到後来想通他的用意方才释然,不过他还是隐瞒了依兰的情况,毕竟那也不是天权希望看到的。只是依兰身上的伤虽已无碍,心上的痛恐怕就是一辈子了,虽然他们没有血缘之亲,但是依兰始终是他的姐姐。
看到那张素来神采飞扬的脸上闪过些许黯淡,天权心下一软,柔声道:“你回来就好。”
雅尔海晴一震,猛地抬起头来,天权的眼神清澈明亮,流露出从未有过的坦然。几乎是毫不犹豫的,他吻上了那两片淡红色的薄唇,舌尖慢慢地划过,轻轻地啄著像花瓣一样娇嫩的双唇。紧密相拥的瞬间他隐约感到一丝异样却没有多加留意。
雨过天晴28
“海晴……”天权喃喃道,双唇微启,雅尔海晴的舌头立刻乘虚而入,火热的舌尖吮住他的,灵活地与之交缠,品尝著他口中的甜蜜滋味,迷人的温软触感令雅尔海晴疯狂地深入这个吻。
天权的双手轻轻环上雅尔海晴的颈脖,热情地回应著他激烈却不失温柔的吻,两人感受著彼此的气息。许久,两片纠缠密合的唇终於分开,结束了这充满情欲的长吻。暧昧的银丝连接著两人的唇瓣,天权伸舌舔去,水漾的眸子笼罩著淡淡的情色味道。
“你是喜欢我的吧?”雅尔海晴睨著天权因激情而染上绯红的脸,像是为了要证明什麽似的,他的语气有些急切。
“你说呢?”天权浅笑著反问,修长的手指习惯性地覆上已经隐隐隆起的小腹。
“我不知道。”雅尔海晴的声音平静如水,没有丝毫的起伏,“你从来没有以任何方式告诉过我,你会一直和我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