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珍珑----且听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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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该庆幸,荒废这许久,已印入脑海最低层的招式并未有半分迟碍。
急,迅,攻的是巧劲缠劲。
易苍的流星逐雨步,却是比从前,大有精进。
全盘防御的招式,快得,只让我的掌侧明明擦过他的皮肤感觉到他的体温,却也仅仅只是,连擦过,都还差那么一点点而已。
五六十招过后,他突然撤去流星逐雨步,转而正面于我。
心下一凛,我便知他要转为攻势了。
顿时加重力道,倾尽全力而上。
若是不抓住这个时机取胜,我只怕,再无良策。
易苍,笑了。
就在这么一个千钧一发的时刻,很是淡然很是和煦如落花轻扬地,微笑起来。
身前身后身侧的摇曳灯火便映进那双清冽的眼里,为那过于冷清的眸色扑上一层温暖的跳跃颜色。
叫人不禁一痴。
而我不是快痴,而是惊得一呆。
因为他,并没有错身攻上!
就是保持着这么一个褪下所有防备的姿势,站在那里!
我却是下意识地警钟响起,一个抽力停顿化散掌气。
疑惑同时,己身筋骨扭曲的拉扯声窜进耳内。
未及察觉痛意,便是一股窒息感迎面扑来。
易苍的手,早已扣住了我颈脉喉口,动弹不得。猛撞在树干上,后背反弹回来来的冲击力在我体内四处冲撞,说不得便是气血泛涌不已。
"真热情。"
耳边是易苍悦耳却略显清凉单薄的声线。
方才那一停顿,果然只是他的计策呵。又是这种,大胆至极的做法。
我想着,抬眼直直迎上他的视线,带着讥讽的笑意:"原来成璧也被你利用了。或者说,连想要对付成璧的人也被你利用了?"
易苍挑眉,带着理所当然的意味:"能利用的,当然要全部利用,不是么?"
"连刚与誉齐完成五年停战条约而交换回的晋国国宝碧裘珠,也被你拿来引我出现了呵。"
"物有所值。"易苍笑起来。
"晋国国主如此抬举在下,在下只怕消受不起。"我说着,忽然扬眉, 错手一伸,就着易苍此刻贴近的身形探了过去,一把抽出他总是系在腰间的短刃。
寒芒顿闪。
能利用的,当然要全部利用这句话,我深表赞同。
而我最喜欢利用的,就是敌人。
豪意正起,却是突地眼前一暗,闷哼一声,全身僵起。
因为易苍,不退。
而是更贴近过来。
于是我手中短刃的攻势必须随之一变,绕半圈攻向他背后。
却在落下前,戛然停顿空中。
骤然的,温热。
这么一顿,便被易苍抬手一挡一翻一击,短刃飞落的清脆声便响在了一旁。
这时,突然轻咬着我耳垂附近的易苍才终于抬起头来。
"这个反应很好。说明这两年间,你没有胡乱招蜂引蝶。"他说着,挑眉,"虽然只有一次经验,不过我的记性可是很好的。该记住的地方,不会漏过一个。"
我低头,慢慢微笑,再抬起头来:"你以为,我为何会这么容易被你亲到?"
就在易苍一愣的当下,我趁着方才间隙伸出去的手已拉过此刻刚好横过头顶的一根树枝。
猛力一拖!
那树枝便如绳索一般延展开来,枝节折断处,露出了些许藏在树枝里头的引线来。
--段空游除了长得俊,身量高大,武功不错,喜欢保护女子外,还有个爱好和特长,那就是炸药。
我耳濡目染了这几个月,怎么都学了点精髓。
何况是用在这样逃命的关口。
引线一拉,计算好力量方向的炸药冲力从我身后两侧发出,即使易苍回防,也至少要被推开五丈远!
易苍却没动。
依然的笑意。
更似乎有着一些幸好如此的意味。
而我,心头一寒。
炸药,没有引爆。
从从本该爆出冲力的那两处所在,于引线扯动的刹那,各伸出了一把弧形钢叉,立时就要将我捆缚其中!!
机关,被易苍掉了包!
这个机关被掉包,那其他的呢?
易苍那个似乎庆幸的眼神告诉我,如果我启动的是其他机关,只有落得更惨的下场。
我旋身突围,在枝干上一踢借力,才堪堪躲过那两把急猛沉劲的钢叉,却仍控制不住平衡,跌了两步,肩靠在另一棵树干上才稳住身形。
易苍已魅影一般闪现在眼前。
依旧是那个笑意。
再次闪动着,那种带着残忍的寂寥火光。
勾人心魄。
是否因为那与他皮肤温度相差甚多的火热已离开,我如此冰冷。
突然便有种,想要发抖的冲动。
逃。
必须逃。
这一次,必须逃。
不逃,或许会真死在他手上。
这个看似纯净无暇,却是机谋诡变心机深沉得恶魔一般的男人。
想间,已看见突然出现在易苍另一只手中的一排银针。
闪着精粹的银芒。
"没有毒,放心。"易苍说着,施舍一般的温柔语调。
第一根钢针入体的刺痛感刚至,便是连绵的相似感觉。
"限制你的活动自由而已。"
"的确。"我皱眉笑,中间忍不住一个断续抽气。
六道大穴被制,还真不是什么好感觉。
就在易苍即将推入第七根时,我道:"不好。"
"什么?"易苍停下来。
"这种感觉真不好。"
"忍忍。" 易苍就笑,凑近脸来,清甜吐吸间道,"你不是很喜欢我么?"
"......我不想忍。"听到他那句话多少有些苦涩,我深呼吸定了定神,直白道,"易苍,你有没发现,你的银针,少了一根?"
就在易苍惊神的那一刹那,我原本软软搭在一旁的右手翻转疾出,迅速反制。而另一只手与易苍一惊之下急速反攻而至的右手相抵两招,便硬是扣住了他右手小臂的脉门。
我,便笑了起来。

第五至六章

"怎么会......"易苍惊异道,维持着侧身半跪的别扭姿势。
一瞬,膺窗,期门,章门等大穴便被我趁隙制下。
他看着的,却是他自己右手肩膀处。
我便笑得有点故意无比灿烂。
那里,插着一支银针。
恰好制住右手活动。
就在我出手的前一刻,这只银针便激射而出,钉在了这个关键位置。
"方才的内力虚浮全是装的?看来你的功夫不但没退步,还大有精进。"易苍转眼已恢复平静,"掩藏得这样好,连我都被骗过了。"
要是他知道实际情况,怕会更惊讶吧。
我微叹,顺着他侧身半跪的姿势俯身下去,让他稍微可以舒服点地躺在地上。
"何必呢。"也不知想到什么,我不禁脱口而出一声叹息。
易苍微愕。
"报复,你也已经报复过,何必执着于我这条命。"既然已经说出来,我便索性说个完,"两年前的秋露堡之变,这条命,便算还给你了。"
"还?你怎么还?"易苍带着不屑带着玩味地挑眉说着,嘴角勾起。
看着他终于暗流汹涌的瞳孔,我黯然无语。
那个人,对他来说,还是这么重要。
只可惜,死了在,我的手上。
并且是在,因为我而背叛了他之后。
清茶竹室,青帘扶风。
遥遥便又是那个人带着清甜笑意,道一句,你来了。
眨眼便是满室殷红火舌肆虐。
而那人依旧带着同一个笑意,如绸黑发飘扬间,仍是那一句,你来了。
"原来的易苍,不会这样看重死在我手上的那两人。"我压下渐起情绪,冷声道。
易苍爆闪一瞬的眼里,竟似有些掩抑的雀跃,又转眼灭去,转头哼道:"你不明白。"
依旧清远的嗓音,故作轻松的姿态,便叫我不知泛起是愁苦还是愤怒的情绪来,只笑道:"我明白的。"
他瞥眼看我,依旧冷清淡漠的几乎算不上瞪的一瞪,眸里便泛起一种不知为何的深沉颜色,道:"我早已不是你心里那个易苍。"
我闻言一愣,只好笑笑:"的确不是。"
"经历了秋露堡之变,你对我的心意却看来并没有改变呢。"易苍很是讥讽地笑了一声。
我沉默一会儿,道:"易苍,你方才说我喜欢你。"
他也沉默,带着一抹挑衅的玩味。
"也许原本,可能就是该被称作‘喜欢'的感情吧。"我笑起来,"只是在我终于要如此界定的前一刻,你的那支飞鹰箭,打破了一切。"
秋露堡前,他与成璧并肩策马而立,在胆怯于我声威的数万将士面前,对准我亲手射出了那支箭。
易苍凝神,我却自顾说道:"接到你被围秋露堡那封千里急报时的心焦,如何掩饰都无用......只是......呵,执着的,怕不止是你吧。"说着,苦笑了一声,"我们这算是执着于彼此,还只是执着于自身?"
易苍似乎想要回答,又似乎不知道如何回答,我便轻笑一声,从容拔下身上易苍方才来不及钉入全部的六根钢针,在易苍瞬间转寒的注视下扯开他的前襟,钉入他身前六道大穴。
"没有必要。"
"有必要的。"我道。
"以你之智,自然知道要对付我,要么杀要么放。带着我走百害无益。"
"我知道。"轻笑一声,我凑过脸去,"谁说我要带你走了?"
易苍的惊疑滑过眼帘迅速消失:"那你这么......"
"让你不要乱动而已。"我很无辜很理所当然地一歪头,坏笑道,"你说了啊,我喜欢你。"
"那又如何。"
"所以咯,二愣已经走了,咱么继续。"
"继续什......"
易苍的疑问被我封回口中。
当然是嘴对嘴。
轻易便可以察觉易苍口中眼中的呆滞惊诧,我一笑侧头,近乎专注地强攻掠夺纠缠。
易苍愣了也就那么一小会儿,便奋力想要脱开掌控。
可惜无法得逞。
于是易苍很明智地立刻放弃,展开了这一吻主动权的争夺战。
好家伙,也是好技巧。
我不知该笑该叹。
易苍带着清冽茶香的气息混杂在唇齿缠卷间液体发出的声音里,亦变得颇为淫糜。
喘息间隙,我睁开眼,入目便是那样一双湿润欲滴闪着欲望的星眸,不由一愣。
再看见那眸子里映出的如此相似的另一双眼,不由轻笑。
自然是我的了。
易苍的脸微微泛红,让原本有些过于苍白的肤色染上珠玉般的光泽。汗湿的鬓发凌乱地散着,格外黑亮。而总是淡朱一抹的唇如今红艳欲滴,带着蹂躏的痕迹。
我在心里叹。
在此刻暧昧火热的空气里,如此诱人。
不着痕迹地抬眼扫视四周一圈,我在易苍的耳边低声一句:"你也可以叫人救你呵。"然后就沿着在厮摩中早已歪斜凌乱的衣襟一路从颈侧连绵吻下。
易苍一震:"等等!"
"等什么?"我挑眉看他一眼。
"你会后悔。"
我看着他现今模样,不由笑:"用那种脸说这种话,实在很没说服力。"
似乎着实生气,但看起来,不也是乐在其中么。
只不过......
埋下心底泛上的情绪,我低头继续。
易苍的身体精瘦有力,线条优美,没有女子般滑腻的肤质,却也流畅细致。刻意在他胸前突起和被我钢针扎入的皮肤上辗转,感受舌尖那一阵战栗和耳畔强忍的呻吟。
不可否认,我也在享受。
但心底的苦涩,已然掩抑不住。
那已是,悲伤了么。
为什么。
我终于停下,抬头。
对上易苍终于舒口气却也更加迷惑不解的防备眼神。
我静静伸手过去,不顾易苍侧头避开,抚上他的唇。
然后低头,舔去他唇角被他自己咬出的血痕。
"有这么痛苦么?"我苦笑。
这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已有些混浊。
易苍大口吸气,平缓下眼中的欲色和起伏的胸膛。
"真可惜。"我继续笑道。
"什么?"易苍出声,又立即住口。
原也是与我相似的浊沉。
"要结束了。"我轻道,竟是不自觉带起的惆怅意味,"算是,有些舍不得。"
易苍刚要开口,却是一凛,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口角的鲜血,已经沿着下巴滴落到他留着情色痕迹的腰腹。
伸手刚想抹去,便是又一股热流喷涌而出。
"你怎么了?!"
听见易苍的声音,我一转头便对上那满是惊诧却因动弹不得而更显慌乱的视线。
那里头,是这样似乎的确出自真心的漫溢担忧。
心底,便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温暖柔软了起来。
真好。
又是这样一句莫名其妙滑过脑海。
便在易苍还来不及躲闪的瞬间俯过脸去,吻在一起。
极轻极淡的一碰,还来不及感触。
就在这一刻,一道剑光,破空而至!
而在剑光之前,是分攻上下左右的无数道细小青芒!
猛,准,狠。
剑与针的完美配合,无懈可击的杀人之招!!
就在我吐血之后,俯身亲吻的间隙里攻至!
易苍是动不了。
而我是没有动。
只是,轻笑了一下。
在轻笑的同时,低身垫脚双掌一撑,我以唇为借力点,整个人,腾空而起!!
几乎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翻转旋身落地。
正对面的,就是一个直冲到易苍身前而将背部暴露给我的碧衣身影。
那个在成璧身边,总是虎虎监视着我的少年。
"流江,我说过多少次,不可将背部露给敌人看啊。"我微叹。
流江惊愕地转过身来。
在转身前,他已撒出七道针花。
他的剑芒,亦随贴针花而至。
而我,却已再次站在他的身后。
看着他愕然呆望前方的眼睛,我再叹:"我也说过,你不太适合使剑。"
流江终于回头看我。
惊震同时也带着些不知是怀念还是什么的情绪。
皱眉,侧身,摔倒在地。
同一时,被我掌劲混合巧劲挡飞的七道针束,也笃笃扎进了远处的树干。
我看着被我一肘击晕的流江,皱眉轻道:"不会是太用力了吧......"
毕竟流江小时候也算是师承于我,总是有点不忍。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果然是,不太好掌控呵。
抬眼,便是另一道探究看着我的深邃眸光。
"我只是没料到,你的武功,如此精进。"易苍已恢复原本的清冷情态,平淡道,"怕是,有原本功力的三倍。"
我顿时一个心惊。
只不过两招,便已能猜得如此精准。
还真不愧是,以半招之差赢过我的人。
"哪里是我功夫好,只不过流江救主心切,才让我有了那一转身的间隙。"我不动声色道。
"我,也被你利用了。"易苍轻笑,低眸看了眼胸前扎着的六道钢针,"原来你说的不让我乱动,是让我乖乖当作靶子,引诱流江在攻出一招后察觉不对飞身来救,送你可趁之计的意思。怪不得了,最后还要再附送一个亲吻,是为了确定能让流江对准我攻击吧。"
我站着,静静看着他。
他悠然淡定地躺在我脚尖附近,语调清平,纹丝不乱。
青瓷滚珠。
我突然觉得,他的声音,还是很好听。
他问的话,其实我也回答不出来。
最后那一吻里,是否有真心,又有多少真心。
快到,秋天了。
风吹起来,两人的发丝都各自轻忽纠结起来,扬扬飘荡。
如同被笼罩在一种难以描述的宁静的懒散的疲惫的又剑拔弩张的气息里头,盘旋不去。
"你会对我做出这种事,也只是为了引诱出我的的暗卫。"他道,"那口血,也是你自己逼出来的。"

推书 20234-12-27 :醉----独自莫凭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