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对普通人是休息的睡眠，对我而言，却只是带来更加疲惫。
我睁开眼时，也只是一个小时後的事了。
什麽时候......我才能有自己的梦？
妄想......妄想......那只是你的妄想！
我心中突然响起了这段话，我深吸口气，被动的接受了这句话，不再做那无谓的想像。
从床上站起身，我打算去冲个澡，将那一身的疲惫给冲去，连睡眠都无法放松的我，只能靠这种方式来放松自己。
这个能力......对有些人来说是个上天赋予的能力，是被上帝所眷顾的天之娇子，但对我来说......却是相反的。
那是个悲哀的能力，因为被上帝所遗弃才会拥有的一项能力......
看著水从莲蓬头喷洒而下，带走身上的脏污......我心中期望，水能顺便带走我这受到诅咒的能力。
但......那是不可能的。
第十六章
礼拜一的早上第一节课，我又奇迹般的出现。
这一次，魏以安没有缠著我，连个招呼也没有，总是如此，这人虽然神经常常不知道出了什麽差错，粗大的令人无法想像，但偶尔还是会十分灵敏的察觉我心中的变化。
当我失踪一段时间再度回来之後，他会闭上平时那滔滔不绝的嘴巴，沉默地跟在我的身旁，一起上课、一起用餐，总之绝对不会跟我说半句话。
这也是为什麽魏以安如此烦人，我却依然让他跟在身边的原因，因为他总是能知道我的底限。
「若云？」
才刚跟魏以安在麦当劳用完餐，一踏出门就听见这声叫唤，我落下的脚不著痕迹的停顿了下，但随即转过了身，往学校相反的方向走去，而魏以安也没说半句话，只望了对方一眼，便走向学校。
「若云！」那人跟了上来，我没有加快脚步，但也没放慢脚步。
「若云，等等！」
猛地一个力道攫住了我，手臂感到一阵痛。
我眉也不皱的望著他，好像那痛椘并不存在，但很快的，对方便发现自己的用力过大，赶紧松开了手，并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挠著头，顾雨枫的脸充满歉意，以及自责，因我白皙的手上出现了深深的红色指印。
「很痛吗？对不起......」他继续道著歉。
我没说话，撇过头就想走人，可对方并不想让我离去，大步一跨就挡在我的面前。
我看著他。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挡你的路......不对，我是故意的，但是......这个......我......」我那没有任何情绪的眼神似乎让他有些慌乱，。
他深吸口气，稳定了自己之後，才又说道：「你还好吧？一个礼拜联络不到你，所以......我......我......」他的脸又再次地添加了红色的色彩，支吾的半天，才说出他想要说的话：「我很担心你。」
担心我？我看著他......心中似乎有著什麽东西在崩落一般。
不......不可能......这是不可能的！
我才刚从那人的身边回来而已啊！
心中那面崩坏的墙，早在回去时修补的尽善尽美，因为我必须将冷酷无情四个字表现的淋漓尽致，有瑕疵的伪装是不能过那个人的关，所以必须重新逐起一面墙，将自己所有被认为是软弱的情绪给阻隔。
我......不能有任何软弱的情绪！
我往旁移了一步，越过了顾雨枫，这才是对的选择。
「云......」
我停下脚步。
不是为了顾雨枫，而是那站在我眼前的人。
上一次看见这个人是什麽时候的事？似乎是我七岁的时候......十几年了，这个人出现在我面前做什麽？那个人会允许她来找我吗？
他不可能会允许的，对方一定是偷偷前来。
「若云，怎麽了？」
在一旁的顾雨枫，也看见了那女人，他似乎察觉到流荡在我俩之间的诡异气氛。
「云......」那女人叫唤我的声音，让我心中起了一股小小的涟漪，很小......真的很小，甚至比顾雨枫所造成的影响还要小。
虽然我一直不愿承认，但顾雨枫影响我的程度的确远远超出於我所预想的，可就算如此，那又怎样？不可能的事就是不可能。
而这女人，这麽久的岁月，她的脸孔早已在我心中淡化了，要不是她出现在我面前，我也想不起她到底长得是啥模样了。
「云......我可以跟你聊聊吗？」那女人说道，她战战兢兢的模样，就如同我记忆中的一样。
我伸出手，她避开了。
答案不是很明显吗？既然如此的惧怕，何必强求自己呢？更何况要瞒著那个人而来，冒著这个风险，来找一个自己害怕的人，不是很可笑吗？
我嘲讽一笑，第二度越过想要挡在我面前的人，这一次并没什麽难度，因为在我接近时，她主动让了一步。
眼神黯了下，但随即恢复过来。
她的反应，我早就知道的，不是吗？
踏著不快不慢的脚步，像是不在意身後的那两人，因为在我的心中，正将他们归类──不相干人士。
离开的我，并不知道两人後来一起谈了一些有关於我的话，这件事以及谈话的内容，我是事後才得知的。
总之，当时的我，并不想与这两个人有任何牵扯，就算他们一起聊了些什麽，也都不是我关心的事。
这样的想法以及举动，才不会辜负那个人的教导。
「欸，笔记。」一本笔记本突然"啪"地一声摔在我面前的桌上。
「下礼拜要期中考了，这是这次的范围。」魏以安一屁股的坐在我身旁。
「嗯。」我轻应一声，没有道谢，就只是这样的一声轻应。
但魏以安并没对我这样的反应表现出任何不满，他早已习惯我如此对待他了。
这样对待魏以安并不是第一次，我心中也没有任何的罪恶感，因那是他自找的，一切都只是他自找的。
他既然得到了利益，就要有面对这一些的心理准备，那只不过是他所该付出的代价。
付出代价才能得到利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不是吗？
「若云。」魏以安突然叫道。
我没回应，但他知道我有在听，所以继续接道：「你这次去得有点久。」
望了他一眼，我继续保持沉默，但心中却有疑惑，这是第一次，过去魏以安总是对我不定时的失踪视而不见，好像我从来没离开过一样。
但这次，他却提出来了，为什麽？
心中有疑问，而我只要望著对方的眼，抑或是碰触一下对方，就可以得知答案，但我没有做。
不管他是因为什麽原因而问，总之，他逾矩了。
将翻阅中的笔记本一盖，我看向前方，看似认真的在听前方老师上课，其实有没有听进去根本就是另外一回事，但总之，我让对方知道自己不恰当的发言。
这时，我察觉到身旁人的情绪，这是第一次，我在魏以安身上感受到负面的情绪。
这是失望吗？
我依然望著台上，没有看向魏以安。
第十七章
这一天晚上，我再次接到了那个人的电话。
第一次，对方如此频繁的找我。
我换了件衣服，便走下楼去，那里已经停著一台黑色的宾士车，我毫不犹豫的开了车门，并坐了进去，在关门的那一刹那，我看见了......顾雨枫。
我隔著车窗望著他，现在，他看不见我，但他依然盯著这个方向，我想，他一定是看见我上了这台车，不过，这又如何？这一切，都不关他的事。
「开车。」我说道。
前面的人没有出声，只是发动了车子，向那几乎让我无法呼吸的地方驶去。
「坐下。」没有任何情绪的嗓音，在我一进到屋里的时候下令著。
没有迟疑的，我走到他的面前坐下。
若是在场有其他人在，一定听的出，我那没有任何起伏的音调是从何而来。
「她去找你了？」对方低著头，看著手中的资料，看似随意的问道。
可我不能随意的回。「是的，父亲大人。」虽然没有特别说明他说的是谁，但我知道他所指的就是......我的母亲，也就是今天中午来找我的女人。
「她说了些什麽？」将手上的资料翻页，他依然没有抬起头，总是如此，他总是吝於施舍一个眼神给我。
「要跟我聊聊。」简洁有力的发言，是面对这个男人所必须有的，任何多馀的话语，只会换来责备而已。
「聊聊？」他终於有了一些些的反应，手上翻阅的动作停了下来，但他依然没有抬起头，接下去问道：「聊些什麽？」
「没有。」
「若云。」他叫了我的名字，这代表他对我的发言有所怀疑，所以我必须解释。
「我直接回家了。」我坦承道。
我话一说完，他抬起头，但是并没有看向我，他伸手招了一旁的管家，将资料递给对方，并拿起一旁的杯子，啜饮了一口，才轻轻放下，「为什麽？」他将手交叠在膝上，在我垂下眼时，我感受到他的视线。
只有我的视线不在对方身上时，才会得到如此的殊荣。
虽然是自己的父亲，却从来不敢与我对视，只因为那读人心的异能，所以他看我的时候，实在少之又少，除非像现在有问题要询问我的时候，他的视线，才会放在我的身上，但前提是，我不能与他对看。
所以......我必须垂下头。
「尚未徵得父亲您的同意。」我说出了原因，这是主要的原因，但并不是唯一的原因。
从小就被母亲视为蛇蝎、怪物，并因此而被遗弃，长久以来杳无音讯，却在１０几年後的今天突然出现，我不知道别人的反应会是什麽，愤怒？激动？总之，我选择了视而不见。
１０几年後的今天，她那回避害怕的举动依旧。
「如果我说，是我同意她去找你的呢？」前方的人这样说道。
疑惑......我忍下了想要抬头的欲望，就算我抬起头来，对方也会立刻的移开视线......就算是强势如我父亲一般的人，也不敢与我这种人对视......
「父亲同意了吗？」我问道。
对方沉默片刻，我听见了他又再次拿起了杯子，并缓缓放下，「没有。」他说道。
我没说话，因为也没有必要说。
很明显的，因为他没同意，所以我不与那名为我母亲的女人谈话，如此而已。
因此，对方所问的假设，不需要回应，这是他可以少数容许我沉默的情况。
我跟那名我必须称作为父亲的男人，沉默了许久。
我依然低著头，垂著眼，而对方，只是喝著茶，就这样持续了半小时，他才开口：「明天我会让她去找你，她要做什麽就随她，期限是一天。」
为什麽？我十分讶异以及疑惑，但我没有问出口，父亲大人决定的事，是不容询问以及反驳的，所以我回道：「是的，父亲大人。」
我们两人又沉默了下来，但这次没过多久，对方便又开口：「不问我为什麽？」
问了有用吗？我心中顿时闪过这念头，但很快地便被我抹去，我不能有其他的想法......至少在这个时候。
「父亲您怎麽说，我就怎麽做。」我恭敬的说。
「很好。」他说道。「你回去吧。」
「是的，父亲大人。」语毕，我站起了身，转过身，头也不回的离去。
这次的任务是──陪母亲一天。
奇怪的任务，但我依然必须执行，这就是我活在世上的用处，也是我可以活下来的理由，凡是那男人交代下来的事情，我都必须完成。
窃取他人的机密，以利自己公司的行事以及辨识他人所说的资讯是否正确......各种的肮脏事，我做多了。
这一次的任务，至少不须花太多心力。
因为我不需要动用我的异能，我可以压下自己被训练来的习惯──在他人说话时看著他的双眼，避开我所不喜欢做的事──探查他人心里的隐私。
我只要，陪那女人一天，这样就好，比起过去的肮脏事，这真的轻松太多了。
「云？讨厌和我吃饭吗？」坐在我眼前的女人这样问道。
「不，母亲。」我回道。
「那你为什麽看起来一点都不开心呢？」她继续问道。
「不，我很开心，母亲大人。」我低垂著头说。
「不要叫我母亲大人，叫妈就好。」对方如此要求。
她要做什麽就随她。
「是的，妈。」我顺从地改了称呼，对我而言，那只是个称呼，就只是称呼而已，并没对我有任何意义。
对方沉默了下，才说道：「你还恨我吗？」她的声音稍稍地沉了下来，在问完这句话之後，我感受到了她的紧张。
我的答案有那麽重要吗？
「不恨。」我说道。
对方似乎松了口气，「真的吗？」她似乎有些不敢置信，惊喜地确认道。
「真的，妈。」早已遗忘自己的生命中还有这号人物，对我而言，那是不存在的人，既然是不存在的人，那要从何恨起呢？答案当然是肯定的。
但对方似乎并不了解这个涵义，只被那表面上的意思给蒙蔽，迳自欢喜著。
我垂下眼，并不打算做任何解释，无知......果然是幸福的。
第十八章
「云，你怎麽都不看妈呢？」从欢喜中醒过来的女人，终於发现了这项事实。
「您要我看你吗？」我问道。
「......」我察觉到了她的迟疑，虽然短暂，却也不是不能察觉到的程度。
「没、没关系的。」
为何要勉强自己呢？我抬起头来，望著她。
那原本盯著我的视线，迅速地移开，虽然仍然是看著我的，却不与我的视线有任何的交集。
她在闪避我的视线。
我再次地垂下眼，这时，我才又感受到对方的视线。
不愧是夫妻，面对我的视线都是同样的反应。
「云......」
「什麽事，妈？」我立即回应。
「我......我......有事情......想要问你......」她十分犹豫迟疑的样子。
「您问。」
「............」她咬著下唇，搅著手指头，延迟了片刻，才问道：「你......最近过得好吗？」
现在问这句话有什麽意义吗？过得好与不好，她都会从她的丈夫那知道不是吗？何必多此一举的询问呢？
「我过得很好，妈。」我回道。
这并不全是谎言，毕竟现在的日子，对我而言，已经轻松许多了。
至少，不需要再待在那栋，总是逼得人喘不过去的大宅之中，随时随地的受到监视，并且忍受他人的刻意回避的举动以及明明就惧怕我却还得故作无事的与我说话，我受够那一切了。
「真的吗？没骗我？」她怀疑地问道。
既然都不信我的回答，那一开始又做啥问呢？
「您很清楚的不是吗？」我说。
「......云，我──！」她止住了话语，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
我沉默著，等待她继续说下去，但这并不代表我期待她的发言，因为她毕竟是个......陌生人，她想说什麽，都不会影响到我，我会在这，只是因为父亲的指示。
「............」她低下头，没有继续说。
我们两人，就这样沉默著。
尴尬的气氛又流盪在我两之间，我并不想去打破这个气氛，对我来说，这样的气氛反而是最好的，至少我不须应付对方，不过对方并不是这样想。
她不断的找话题，试图将气氛弄得好些，而我虽不愿，但也顺著她，毕竟父亲大人可是下过指示，要我顺著她。
这一整天，我都待在这咖啡厅里，随著对方的话语接著话，不管对方对我的回应有什麽感觉，总之，我尽力了，我已经尽力营造出我是个这个女人的儿子的形象了。
我让司机送她回家，但对方坚持要我先回家，我也不推迟，就让司机先到我的住处。
临走前，她在我的颊上亲亲一吻。
「云，今天我很高兴，原本我以为......不，没什麽，总之，我很开心。」她这样说道。
以为什麽？以为我不会理她吗？不，这是不可能的，毕竟她的丈夫可是下过令的。
「若云。」
这声叫唤，让我的脚步停顿了下，但随即又立刻往电梯走去。
「若云，等等。」对方追了上来，我没加快自己的脚步，但也同样地不可能会放慢。
「我可以跟你聊聊吗？」顾雨枫问道。
我按了电梯，看著上方的显示数字，等待电梯的到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