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阎森点头,「在我认识的人里能医这个伤的人只有你了。」
「这么看得起我?有阎鬼师在场还医不好吗?」虽然说着带着讽刺意味的话,但到底受伤的是自己的弟弟,苏善德用下巴和肩膀夹着电话,从衣柜翻出外套还有一整包自己发明的道士用品,准备外出。
「不和你说笑了,请问苏大神医什么时候有空?移动尊步来救一下你自己的弟弟吧。」
「还用你说吗?我半个小时之后就到,这中间要是善武发生什么事……哼。」苏善德哼了一声,连再见也不说就挂上电话。
眨了眨眼。
天花板上贴的早安少女组大海报,让苏善武皱起眉头。他记得他只在天花板上贴了八卦符阵,没贴什么美少女图片。慢慢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胸口虽然还有点疼痛,不过血已经止了,伤口也被缝了起来。
而且这个缝起来的手法是……天啊,千万不要是他想的那个人?
「你醒啦,还好你醒了,不然真是吓死我……」阎森端着不知道是早餐、午餐、晚餐还是宵夜的蔬菜粥走进来。
苏善武默默地看着阎森把碗盘放在桌上,然后坐下来盯着他瞧。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都不开口,终于引起了阎森的好奇心。
「要我喂你吗?」阎森本来以为苏善武一醒来就会给他一记升龙拳或是正义的铁锤之类的天师道派绝招,没想到苏善武却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也不是说期待落空所以他很失望,而是他因为太高兴而有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还是你担心我煮粥会有问题?放心,我煮的粥连小灵表姐都说赞喔。」
我妈过世的时候你才几岁,搞不好连抽油烟机的按钮都还构不到,最好是可以煮菜。给了阎森一记白眼,苏善武低着头看了一眼胸口上的伤,「我大哥……」
「是啊,善德来过了。」
「我知道。」苏善武只要看一眼胸口的缝合手法,还有被称为「天衣无缝」的细密灵力线,就已经猜到有九成九的机会是他大哥帮他缝合,但心中还抱持着小小的期望,世界上这么多天师道派的道士.总不会那么刚好就是他老哥吧?虽然期望这么多,可是现实永远残酷到会让人想哭,「你怎么会认识我大哥?」
「你知道有个道士俱乐部吧?」
「知道,听说是几个年轻道士组成的小俱乐部,我大哥也是成员。」
「我和你大哥同样都是道士俱乐部的成员,但在知道你名字之前,我没有认出你就是他的弟弟。」阎森老实承认。
「所以我大哥知道我受伤了?」倒不是被他大哥知道会被家法处置之类的,但下次见面免不了又是一串碎碎念,因为他大哥一直很反对他抓鬼的时候总是独来独往,早就说过有一天会出事。
但是,大哥自己也是独来独往啊.怎么能怪他。
「胸口开了这大一个洞,怎么骗得过他?你大哥的本事你应该清楚。」看善武脸上担心的表情,阎森大概可以猜到苏善武在想什么,因为他自己就被迫听了苏善德一整天的吩咐,听到耳朵都快要长茧了。
这一次和红衣女决斗要是他没有把苏善武平安送回去的话,包管以后会天天听到苏善德唱往生咒给他听。「如果你是在担心苏善德会责怪你,那你大可以放心。」
「为什么?」苏善武抬起头,一脸疑惑。
「善德交代我要好好照顾你,并且要我告诉你说这次不会怪你,因为鬼王是我的鬼师恶灵,他要算帐的对象是我。」阎森忍不住苫笑,这就是他不愿意找苏善德的原因。就算以前年纪还小不够了解才会误交损友,现在也知道名字有善又有德的苏善德和这两个字完全沾不上边,那个人百分之一百有黑色的翅膀和尖尖的尾巴,只是平常不会露出来让大家看到罢了。「你也知道你老哥整人的手段很多……」
「我知道。」善武点点头。他的确很清楚他大哥保护家人时的凶狠程度,光是一手使用符咒的本事,就连阎罗王都要定期请他大哥喝茶来点杀必死。
「善德说你只要好好休息个两个星期,伤口就会痊愈。」阎森顿了一顿,又继续说:「还有一件事,你和那个女鬼的事情可还没完,十四天之后你和她可有架好打了。」
「意思是我刚好可以赶上打架了?」苏善武这才想起他和红衣女之间还有一场架要打,若不是阎森提起他差点忘记了。
「错,正好相反。」阎森摇摇头,「意思是在你和女鬼决战的时候,灵力最多只能恢复五到六成。」
「够了。」只恢复五、六成的灵力当然不太够用,但已经足够他修理红衣女了。天生怪力是鬼王和眼前的鬼王本体阎森才有的特异功能,普通人学不来。
「五、六成灵力当然不够。」看苏善武答得这么爽快,大有「别的没有,命一条送你」的豪迈气魄,他看了就很烦恼。苏家的教育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把孩子教成这样?「对方可是两百岁的女鬼,万一鬼王还把那支火云神戟借给她,你打算再被戳一个洞吗?」
「不然能怎么办?」苏善武挑起眉。
「我来教你怎么办。」阎森把快要冷掉的粥递给苏善武,「先吃饭,吃饱了我们就开始练。」
接过蔬菜粥,里头的每一样东西都切得细细小小,很好入口,一点也看不出阎森是这么细心的人。「练什么?」
「练鬼师的功夫。」
「鬼师的功夫我已经会了。」
「会?凭你那点不成材的鬼师能力,小灵表姐看了可是会哭的。」阎森说:「等你吃完之后,我从最基本的开始教起,保证十天之内就让你掌握鬼师的八成能力。」
「……讲得不错,可以当补习班的广告词。」
「那我就来开个鬼师补习班好了。」阎森得意地说。
「给你三分颜色你就自自己开起染坊来啦。」苏善武又气又好笑地看了他一眼,不自觉地放松了情绪。
不要将自己逼得太紧。
大哥常对他说的话在脑海中响起。也许他真的是把事情看得太认真了吧?苏善武露出微笑,一边喝着蔬菜粥一边猜想到底鬼师的训练法和天师有什么不同。
不良老师就是不良老师。
你不能因为他煮得一手好素菜,似乎没什么脾气就说他一定懂得修身养性。
「色老头,你在干嘛?」有一只手在你的腰上背上摸来模去,就算都是男人你也会想一腿踹向背后。不过现在两个人正站在二十几层的高楼上,苏善武可不希望踹了之后摔下去,摔成一块肉饼可不是他想接受鬼师训练的目标。
「扶着你呀。」
「要扶就好好扶,不要上下乱动。」摸来摸去的,害他整个人都必奋起来……呸呸呸,是整个人都毛起来。
「哎呀,是老师心猿意马,一下子觉得你的腰瘦,一下子觉得腿比较好模,真的很难决定耶……」阎森扮了鬼脸,他也不是故意要毛手毛脚,就是忍不住想要往下摸。十个男人九个色,他是个人,当然也不例外。
「我什么时候夭寿了。」你比较夭寿才对吧?苏善武瞪了不良老师一眼,低头往下看。数一数大概有二十三、四层,加起来有一百多公尺高,「真的要从这上面跳下去吗?」
「是啊。」阎森拍拍他的肩,「放心好了,你眼前的一切都是幻觉,跳下去你就会发现其实只有三层楼高而已。」
「既然只有三层高,为什么不要练从三层楼高跳下去就好了?」
「鬼师的入门第一课就是要识破幻觉,克服恐惧。」阎森理所当然地说:「鬼师可没有天师那堆法宝,再说,若不是道行高深、疑心病重如你老哥。要随手丢个符咒就破除幻觉也不是容易的事。」
「是、是。」普通鬼师是没有符咒之类的东西,可是他家里可是堆了很多。苏善武看了一眼「看似二十几层」的大楼底下,「你最好不要告诉我这是你昨天看骇客任务想出来的把戏……」
「哈哈。」阎森笑了笑。
听起来就是很心虚。苏善武瞪了他一眼,但还是决定往下跳,「你可以放开我了吧,色狼老师?」
「是,是,你小心。」有些不舍地放开手,阎森还不忘说一些疯话,「儿子翅膀长硬了就是要飞走……」
「谁是你儿子?」小声地嘟嚷一句,苏善武狠下心,往下一跳。
轻轻飘飘地。
从二十四层楼跳下来其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你会以为自己会飞——虽然享受的时间只有几秒。苏善武一瞬之间分了神,却又乍然惊醒,做足了准备落在地面上。冲击的力道不弱,但他仍是轻轻松松地卸去那些力量。
再抬起头,二十几层的大楼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他们所住,屋龄有四十年以上的老旧三层透天厝。阎森在上头对着他笑,「不错嘛,乖儿子。」
「谁是你……算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他就勉为其难给他叫儿子好了。
阎森轻轻松松地从三楼一跃而下,「别太得意,这只是第一课而已,接下来的每一项训练可是一次比一次还困难喔。」
「我会拭目以待。」苏善武挑起眉,他有信心可以通过任何训练和考验,要知道他们苏家也不是生下来就是道士,各种的训练和考验也是不可能少的,特别是要拿到一级道士执照的考试,他们这一辈子也只有他和大哥两个人拿到。「接下来呢?」
「听好了,接下来的练习每天都要持续.这是鬼师训练中最困难的一项……」阎森深吸一口气,表情凝重地仿佛正要拆开奥斯卡金像奖的得奖名单。
「是什么?」苏善武也不自觉地跟着屏住气息。
阎森皱起脸,慢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打坐。」
「啊?」本来以为是什么每天倒立两个小时或是金鸡独立一小时之类的刻苦训练,没想到只是打坐。他在家里的时候也常常打坐,原因当然不是他喜欢,而是老爸要求,他每一次打坐到最后都恍恍惚惚,不自觉地就过了几个时辰,「那不是很轻松的事吗?」
「是啊,再轻松不过。」阎森给了他一个嗳昧不明的笑容,打开大门走进一楼。
客厅里有一台电视,和普通的沙发,两样看起来都是陈年老古董。苏善武一脸疑惑地看着阎森,「要在哪里打坐?」
「这里。」阎森指了指他面前,「你喜欢哪个位子就坐在哪里,只要是在客厅或是我看得到的地方就行。」
「不去禅房之类的安静地方?」
「那种东西有钱人才会有,我是个穷老师,将就一下。」阎森说完就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的好位子坐下来,不到五秒钟就合上眼开始打瞌睡。
苏善武半信半疑地跟着坐了下来。
为了保持真的有在练功和冥想的状态,他挑了地板。台上眼,试着清空一切想法。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突然响起了念经的声音。苏善武虽然对佛经没有什么研究,不过他大哥时常在家里放摇滚版的大悲咒,听起来和耳边的经声还颇相似。
苏善武睁开跟,发现电视不知在何时开了起来,里头播的节目相当古老,好像是十几年前的连续剧,浴火凤凰。不老的潘迎紫过了十几年看起来还是那么美,但重看古老连续剧的感觉还真奇怪。
苏善武转头想要嘲笑阎森一番,却发现阎森已经不在沙发上了。相反的,坐在那里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四岁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脸很面熟,他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是阎老师的亲戚吗?」
「不是。」四岁小男孩摇摇头,带着不符年龄的笑容看着他。
「……该死。」脑海中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良老师不愧是不良老师,竟然绑架小男孩,「你家在哪里,我送你回去。」
「我一直都在这里。」小男孩眨了眨眼,对着他说:「因为你不让我出去,所以我只好一直待在这里。」
「我?」苏善武愣了一下,「我不让你出去?」
「你一直在阻止我,所以我才是四岁小孩的模样。」小男孩跳下沙发,走向苏善武,「你什么时候才要让我出去」
「门在那里,你想怎么出去都可以啊?」苏善武一脸疑惑的指向门口,小男孩却不理会他手指的方向,径自向他走来。白皙肥嫩的小手触碰苏善武的胸口,刚好放在十字架项链的位置上。
刺痛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仿佛是火焰在胸口烧了起来。苏善武大吃一惊,想要站起来却浑身无力。同一时间,他身边方圆一公尺内开始起火,连带着在他身边的桌子、椅子也都烧了起来,几秒钟之内火焰就吞没了整间房子。
胸口有股快要窒息的感觉,身体渐渐失去力气。苏善武试着聚集起剩余的力气,挥手推开小男孩。
就在他碰触小男孩的一瞬间,男孩和电视节目像是坏掉的电视荧幕般闪了闪之后,突然凭空消失,接着连念经的声音也听不到了。他猛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还坐在原本的房间里,外头传来下雨的声音。
苏善武抬头看向左右,哪里有半点火焰的踪影。
难道一切都是他的幻觉吗?该不会是他静坐坐到入魔了吧?就在他惊魂未定之时,阎森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午餐我煮好了。」
转过头,看到阎森一脸不正经的笑容,端着两个碗从厨房走出来。莫名地感到心安,不出口觉地就喊出声:「阎森?」
「咦.你刚刚说……阎森?」阎森张大眼,瞬间变脸,「我好感动,你叫我的名字?真的吗?真的吗?」
苏善武忍不住翻白眼,这果然是现实世界,不良老师还是不良老师,一点也没变,「没有,你听错了。」
「不要这样啦,以后你就叫我阎森,在学校就叫阎老师……」
「想得美!」苏善武边摇头边笑,自动自发地拿起一碗素面。虽然不良老师的态度一点都没有变,但这样嬉笑戏闹的态度,却让他不自觉地轻松了起来。
赤裸着上身,苏善武懒洋洋地趴在阎森的大腿上。
唉唷。
要不是喊出来很不帅气的话,苏善武一定当场哭给阎森看。想不到当鬼师比当天师还辛苦,一整天下来除了打坐的那两小时,倒吊、轻功、对打……甚至还有跳火圈,他怀疑自己现在可以通过上海杂技团的考试,登台演出。
几天下来,他被鬼王打伤的伤口已经好了不少,却又新增了大大小小十来个乌青和擦伤。仔细想想,其实鬼师比天师辛苦也不算意外。天师靠的是符咒和法术,鬼师靠的是灵力,简单一点讲,天师就是棋琴书画样样精通的文人,鬼师就是杂技样样来的武人,天师抓鬼靠的是脑力,鬼师抓鬼就是卖肉兼卖命了。
好辛苦、好辛苦,早知道就不要逞强了。
「自己抹不到就乖乖趴好,在我腿上动来动去,等一下就不要怪我对你这样又那样。」阎森一手按着苏善武光溜溜的肩膀,另一只手拿补天胶涂在全是淤青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