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影向谁去----齐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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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你还有力气下手么?"突然,冥凰手指一弹,弹在刀身上"叮"的一声响。
"风随"应声而落,连带滑落的还有姜闲的身子。他根本连握刀的力气都没有,又如何与冥凰同归于尽?但他却未再一次跌到地上,因为有人接住了他。
"姜闲......我给了你机会,可惜,你没抓住......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死的......"冥凰把姜闲的脸摁到自己的脸旁,贴住,眼睛却看向了不远处的谭人仰,"......可是他,必须死!"
这时的姜闲几乎连眼睛都睁不开了,整个身子都挂在冥凰身上,可他的嘴里依然不断喃喃说着"不"。
"好,那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冥凰笑了,将他搂得更紧,"只要你真心真意跟我说一句,从今往后你愿意跟着我......或许,我会重新考虑......"
"你不要听他胡说......就算你再跟他承诺什么,他也不会放过我......"谭人仰强忍着剧痛,用"幽篁"支撑着,勉力站了起来。他摇摇晃晃朝冥凰和姜闲走过去,一手捂住自己血肉模糊的伤口,一手仍牢牢握紧"幽篁"。
"你放开他......"他不在乎死不死,可是,他却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姜闲受辱,更不能忍受姜闲为了他而逼自己!
冥凰笑得更欢了,嘴唇贴在姜闲的脖根上,挑衅似的斜睨谭人仰,"偏不放......他是我的,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姜闲的眼微微睁开了些,嘴唇翕动着,手拼命想抬起来,却怎么也抬不起来。
谭人仰顿时痛得无法呼吸。
"你放开他!"又朝前了几步,谭人仰手上的剑直指冥凰。
就在剑尖离两人的距离约莫一拳的时候,变数发生了!谁也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包括正面的谭人仰,包括背面的冥凰,所有人都只听见"噗"的一记利刃刺穿身体的声音......
恐惧慢慢爬上了谭人仰的眼眸,他无法置信地瞪着手中的"幽篁",想不明白为什么它的一半会在姜闲的身体里......
而冥凰的右胸口亦开始渗出血迹,他的唇轻颤着,眼直勾勾地看着姜闲的背影。
反倒是本已奄奄一息地快要失血而死的姜闲,即使右胸口穿透着一把剑,可他的眼神却清醒得可怕,一反先前的孱弱。
他并没有回头看冥凰,只用一种极淡然的语气说道:"我说过,你不杀我,就一定会死在我手里......"
冥凰的喉咙咯咯地作响。
"我本来也没把握能杀你......我也不想跟你一起死......可是,你太得意了,竟在这个时侯把你的秘密暴露给了我......原来,你的心......跟我不在一边哪......"若不是靠得他这般近,若不是这一刻他心静如水,一心思忖着如何救谭人仰,他又怎会发现冥凰这不同寻常的秘密?
姜闲目光一凝。又是"噗"的一声,"幽篁"已离开他的身体。
"你死吧......"他的声音佛若叹息。
冥凰胸口的血迹越来越大片,也越来越浓厚。他的眼神仍落在姜闲的背上,从中透出的光芒却不像是仇恨,倒像是欣赏,又仿佛是欣慰,却又带着淡淡的遗憾......然后,他倒了下去,安详地闭上了眼。
伸手点了姜闲的周身大穴,谭人仰慌乱地翻找着他身上带的各种药,终于找到止血丹,替他服下。
"你也吃......"冥凰一死,姜闲整个人的精气神仿佛被抽走了一大半,立刻又回到了先前奄奄一息的状态,但这一次,绝无再强撑的可能,他身上大量流逝的血已说明了一切,更别说他还受了严重的内伤。
"你别管我!休息一下......别说话。"谭人仰抱他躺着自己身上,然后,一双手牢牢抓住他的。
姜闲乖巧地躺在他怀里,不见一点血色的脸此时此刻显得尤其秀气,只是眉间却又透着淡淡的郁气,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谭人仰,仿佛生怕一转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谭人仰也同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姜闲,眼里却是浓浓的惧意,那可怕的感觉已经占据了他的全身,令他不可抑止地发抖打颤。
"姜闲......姜闲......姜闲......"他反复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喊着喊着终于化成了四个字,"你真狠心......"出口时声音已哽。
不料这话却让姜闲嘴角扯了扯,带出一抹极淡的笑来,他轻声道:"......你终于知道......你当初有多狠心了吧......"
谭人仰一呆,立刻明白了他是在说自己五年前的那次离去。原来他始终还是有怨的,原来他始终都没有释怀......他的泪夺眶而出。
姜闲的气息越来越弱,看着谭人仰的目光亦渐渐涣散,声音轻得几不可闻,谭人仰要俯到他嘴边才能听清他说什么。
"这一次......换我离开你......"这是他说的最后一句话,之后,再无声息。
谭人仰颤抖着身子缓缓抬头看向姜闲的脸......可是,那双曾经令他魂牵梦萦的眼睛已经悄然阖上。
他呆呆地看了他许久,突然,胸口一阵剧痛,一口血从喉间涌了出来,紧跟着,他眼前一黑,便再无知觉了。
只影为谁
那一年,武林多事。
最轰动的莫过于鬼府主人冥凰和两位青年侠客谭人仰、姜闲的绝命一战。
江湖中人将那一战描绘得惊天动地、绚烂无比,论之皆赞,向往无限,鲜少有人知道真实的情景却又是如何得惨烈不堪、凄迷绝望......
那一战,冥凰入地,姜闲归天,唯一活下来的只有谭人仰。
鬼府一夜之间分崩离析,如烟云水雾,刹那消失得无影无踪,令人不禁错觉,仿佛这个庞大而神秘的门派从未存在过。
"杭州三护城"的千叠岛、六和门因南风朔、闻人栖羽被冥凰杀害,不得不重新推选了新掌门,但底里深厚,倒不至于大乱。
孤雪庄终于还是成为一片废墟,多年无人问津。享誉百年的"孤雪剑法"终于失传。
之后,谭人仰行踪成迷,但时不时江湖上却总有他行侠仗义的消息传来,只不过一时天南一时地北,也不知是真是假。

三年后,太湖边,景致依然明媚如画。
一座孤坟面水而立,拾掇得很是整齐,显然时常有人看顾着。坟前的香烛祭品常年不断,可见前来拜祭的人亦是络绎不绝。
这一天,一个青年在这座坟前站了很久很久。
他身形高大,面目英俊,白衣胜雪,三十左右的年纪,看上去却有四十岁的沧桑,一双沉静而微带郁色的眼,泛着淡淡的琥珀色。
他始终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看着墓碑上的名字,黯然神伤。
直到临走前,他终于仿佛叹息一般地吐出一句话来,"嗟余只影系人间,奈何同生不同死......"
离去时,夕阳将他的背影拉扯得出奇的悠长,出奇的绵延,但也出奇的寂寞,出奇的寥落。

隐秀谷。
一抹湖水蓝出现在小径上,缓缓朝谷内最幽僻的一个院落走去。那里景色怡然,泉水叮咚,鸟语虫鸣,只是没有一点儿人声。
每天晚饭后,落灯都会来这里,这已经成了她三年来的习惯。
推开东边厢房的门,她便径直走到屋子最里面。那里有一张古朴的床,不算名贵,但木雕却是尚好的。她伸手挽起床上的纱帐,仔细看了看床上的人,伸手替那人拨开额前的碎发,然后,朝那人嫣然一笑。
她倒来清水,开始给那人擦脸,擦手,擦脚。
"今天谭大哥来看你了......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来看你。他瘦了,也黑了,但气色不错,还是那么英俊......"她认真且轻柔地擦拭着那人的脸,仿佛擦的是一件名贵至极的瓷器,"他和梦恬下个月要成亲了......你知道的,这三年他一直在外面流浪,若不是梦恬在他身边照顾他,谁也不知道他会变成什么样......"
她轻轻翻开那人的手,"梦恬她长大了,变了很多,再不是那个只会跟在谭大哥身后故作柔弱的女孩子了,她现在很坚强,很自立,也懂事了,学会了顾及别人的感受......唯一没变的就是她依然深爱着谭大哥......有这样的她照顾谭大哥,你应该会放心吧......"
这三年来,所有关于谭人仰的消息都是白梦恬写信告诉落灯的,即使白梦恬没有明说,可落灯知道她是希望她能在姜闲坟前告诉他一声:谭人仰,他还活着。
三年前的那场噩梦,仿佛还在眼前。
那一天,等他们找到那座大宅的时候,一切都已结束。
谁都无法忘记自己亲眼看见的那一幕:姜闲平静地躺着谭人仰怀中仿佛只是睡着了,谭人仰紧紧地抱着他死不肯放,脸上的泪痕尚未及干......
两个人都是血淋淋的,可是,姜闲已经断气,而谭人仰也只剩下一口气。
那场绝战唯一的目击者,是白梦恬。然而当他们救下她的时候,她的眼泪已经哭干,喉咙已经哭哑,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后来,曾印心动用了"杭州三护城"所有的力量在最短的时间内找了最好的大夫来给谭人仰治伤,又马不停蹄倾尽心力为他寻到最好的疗伤灵药,这才保住了他的一条命。但他真正清醒,却已是一个月后。
"梦恬说,她知道这辈子谭大哥心底永远也不会有她,可是她还是愿意嫁给他,因为,她不想自己重复谭大哥的遗憾......他没能抓住你,所以永远失去了你......"
落灯握着那人的手,感觉不到一丝温度,她忍不住朝那只手上呵了一口气,然后,呆呆地看得出神。
"那么......我现在算抓住你了吗?"她的脸上泛起淡淡的哀伤,恍如轻烟,"你说,若你能活着回来......一定娶我......我那时候好傻,我应该跟你说,我不要你娶我,我只要你活着回来......"声音突然哽住。
当时,是落灯执意要把姜闲带回太湖的,她说,姜闲是隐秀谷的女婿,就算要葬也要葬在太湖边,因为那里一直是他最喜欢的地方。
众人拗不过她,只得依她,便想尽办法帮她把姜闲的尸体送回隐秀谷。可也就是这段长途跋涉,却让落灯发现了极不同寻常的地方。
直到回到隐秀谷,姜闲的尸体也未起任何变化,没有发臭,也没有腐烂,甚至连肢体上的肌肉都依然充满力量,除了没有呼吸,没有心跳,他的的确确跟睡着了没有两样。
燕北归和吕妙雪仔仔细细给他做了检查也没发现任何不妥。
姜闲确实死了,只是他的身体以一种前所未见的方式保存了下来。
正当众人疑惑不解之时,董骐遐突然想起了什么,大叫"绝世倾情",说姜闲可能是因为服下过这种东西所以才会尸身不腐的。所有人都去翻找有关"绝世倾情"的资料,可惜,终是没有什么解释,只知道"绝世倾情"是一种能将两人生死系于一人身上的奇物,但具体为何,谁也说不清楚。
然后,落灯便做了一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不让姜闲入土。只为他塑了一个衣冠冢,真身却安置在隐秀谷内。
她对姜闲的情,人人都看得清楚,即使他已亡故,可这份情,大概穷尽一生都不会忘记。落家二老对自己的女儿知之甚深,心疼之下黯然应了。姜闲是个好女婿,可惜他们落家的女儿没有这个福气。
别人自不好再说什么,叹息之余出人出力,能帮多少是多少。
落灯不是在希冀什么,可是,她真的无法眼睁睁地看着将好似睡去的姜闲当成一个已死透的人埋入黄土,她忍不下这个心!或者,就只当他长眠了吧,即使每天看着他的睡容,也总比再也见不到他要好......
她努力吸了吸鼻子,可来不及了,眼泪已经掉落下来。她索性不再管它,任它奔流,一边却笑靥如花,"你一定又要笑话我了,呵呵,可是我就是那么爱哭也没有办法,反正你现在也只能任我为所欲为了。"
放开他的手,她轻抚上他的脸。
"你说,我是不是太自私了......我是不是该告诉谭大哥,你在这里......可是,要怎么跟他说呢,说你只是睡着了,但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么?"她看了他许久,慢慢扑倒在他胸口,轻咬着嘴唇,"其实我一点也不想告诉他......就让我自私一次吧,我想独占你,即使只是这样的你,我也很满足......姜闲,不要怪我......不要怪我......"
突然,屋里安静极了。
不知过了多久,落灯才坐起身来,对姜闲笑了笑,道:"今天很热呢,要不也给你擦擦身子吧,你虽然不算太讲究,可是总也喜欢自己清清爽爽的,对不对?"
她解开他的上衣,开始慢慢给他擦身。
姜闲的身上有很多伤痕,也是那一战留下的,她每一次看到,都会心悸。她不敢去想他当时当下的痛,因为光是看着她便已痛极......不过,"绝世倾情"真的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将他的身体保存得极好,三年了,仍没有一点萎缩的迹象,相反,那些伤痕看上去却似乎慢慢淡了......
"啊--"落灯突然尖叫着冲了出去,"燕大哥!燕大哥!"
她的声音顿时响彻了整个隐秀谷。
死人的伤口还会慢慢愈合么?!死人的伤疤还会慢慢结痂么?!虽然这个过程漫长了些,可是那些创口真的在一点一点好起来......落灯不敢再胡乱想下去,揣着一颗跳得狂烈的心,直奔青松药庐。

一个月后,杭州,谭人仰娶白梦恬,宾客满门。
一年后,隐秀谷,落家二小姐出嫁,密友几位。

 

(全文完)


到底是谁狠心?
是俺么??
还是那两个从不明白自己有多狠心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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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无视俺滴牢骚。。。= =
终于完结了
感谢一路支持这文的各位
大家辛苦了。。。群么。。。(*^__^*)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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